第五十六章 万众欢呼为寄奴
刘裕连头都沒有回,就站在原地,冷冷地說道:“那刁刺史的這條命令,难道是朝廷的规制嗎?”
刁逵冷笑一声,起身拿起了天子节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本官持节在此,可以先斩后奏,這條法规,就是本官的意志,也是天子的意志,你敢质疑?”
刘裕仰天大笑,声音震得這殿堂屋梁上的灰尘纷纷而落:“按大晋制度,征辟士人为官,士人也可以不就。”
“我刘裕虽然以前是個裡正,但执行的是朝廷正式推行的国法,而非刁刺史你這样仗着天子节杖,强行推行的害民之法!既然我不能对抗天子节杖,那只好独善其身,不做這個裡正了!”
刁弘在一边大叫道:“刘裕,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說我們這是害民之法!”
刘裕一扭头,眼中精光如电闪一般,刺得刁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而他的声音平缓中透出一股力量:“在這种艰难的时局,刁刺史不思为国分忧,却是借着国难而横征暴敛,逼得京口的百姓毁家卖田,或者是卖身为奴,成为你刁家的僮仆佃户,這不是害民是什么?”
刁逵的瞳孔猛地一收缩:“国家有难,大家自然是要有力出力,有問題嗎?”
刘裕大声道:“那既然国家有难,你刁刺史为何不先作個示范,把你刁家這几百僮仆佃户送进军队,抵抗胡虏呢?为何你刁家不去捐献自己的田地呢?”
刁弘哈哈一笑:“刘裕,你难道忘了嗎,我們来徐州,来京口之前,就把我們各地的田产给捐献给国家了,所以…………”
刘裕不等他话說完:“是嗎?既然是捐,为何朝廷又把這京口的公田给你们?为何又要百般地计划,要让来京口的北方流民過不下去,只有来你刁家当僮仆?”
“你们制订這條法规,就是要京口的普通民众活不下去,而你们刁家则可以趁机圈地、占人,你敢說這是为了国家好?”
刁逵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這些道理我不想跟你多费唇舌,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本官手持天子节杖,从本官嘴裡說的话,就是天子的意愿,你若不执行,就是抗旨!就算你在本地有点小名气,本官也可以法办了你!”
刘裕的目光转向了刁逵:“法?什么法?就是刁刺史拿着這個天子节杖,你說什么就什么是法了?”
刁逵的嘴角勾了勾,抗声道:“不错,有什么問題?”
刘裕冷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人人都不愿遵从的法,只凭刺史手中的节杖,甚至是天子本人,就能执行得了?若是法律定了就一定能执行,那暴秦何以会灭亡?”
刁弘气急败坏地骈指指向了刘裕:“大胆,刘裕,你是想死嗎?竟然,竟然敢把我大晋比成暴秦,你,你是何居心?!”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刁刺史,我想昨天你应该看到這京口民众是多么有力量!国家视之为子民,他们自当以命相报,国家弃之如草芥,也别指望他们会逆来顺受。”
“尤其是你想千方百计纳入你刁家的那些個北方流民,他们在北方连秦国的统治都不接受,举族南下,难道就是来受你欺负的?”
刁逵的眉头一挑,沉声道:“本官再說一遍,本官沒有欺负這些北方流民,這一切,都不過是战时的临时法制,如果打败了胡虏,到时候本官也会上奏朝廷,免除本地几年赋税,這不就是還回来了嗎?刘裕,你不要总是误解上意。”
刘裕哈哈一笑:“人都成你刁家的僮仆了,還谈什么误解不误解的?难不成你刁刺史這么好心,到时候会对你家的這些個佃户来個免奴为客,還他们自由,還分给他们你刁家的土地耕种嗎?”
刁逵冷笑道:“渡過了艰难时光,有什么不可能的。刘裕,本官再說一遍,這些征收来的米粮,徭役,不是为了我刁逵,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是么?那請问刁刺史,按你的說法,他们沒能力交的税,就是由你来代交了,是不是?”
刁逵先是微微一愣,转而点头道:“是啊,当然如此。但我刁家现在也沒有余粮,本官說過,我們家的地,已经都捐给了朝廷,现在来這京口,空有田地,却无佃户耕作,不用這個办法,如何凑出上交朝廷的粮税呢?”
刘裕笑道:“既然如此,那刁刺史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這些百姓,流民在自己家的地裡耕种时,尚且拿不出一人十斛的粮税来,可到了你刁家的地裡,当了僮仆佃户,却是可以交出税了?难不成你刁家占的地,是可以自己长出粮草的不成?”
刁逵的头上开始冒汗,說不出话。刘裕哈哈一笑:“刁刺史,你這一套,本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你向朝廷請命加税,也不会加你刁家的税。這些流民,百姓到了你刁家成了僮仆后,就成了失踪的人口,不入黄籍也不入白籍,只能世世代代为你刁家作牛作马。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刁逵厉声道:“够了,刘裕,本官沒兴趣跟你再绕来绕去,你就一句话,你去不去作为裡正征粮抽税?!”
刘裕转過了头,不看刁逵,直接背对着他,大声道:“恕刘某难以从命,刁刺史,草民送你一句话,這裡是京口,是朝廷重视的兵源之地,尚武之乡。你若是在這裡乱来,激起民变,只怕最后给抛出来平民愤的,会是你刁刺史。连桓家都无法控制此处,你觉得你比桓温還要厉害嗎?”
他說着,大踏步地向前直走,刁逵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刘毅咬了咬牙,大声道:“刘裕,刘裕!”也跟着跑了出去,只剩下刁逵兄弟站在堂上,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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