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在等我嗎
當天夜裏，早乙女雅子給每人做了一碗熱騰騰的蕎麥麪，又用剩下的蝦炸了天婦羅當做配菜,喫完飯一家人便圍在電視機前的沙發觀看晚間的歌會。
晴裏看了沒多久便覺無聊，雖然歌曲很好聽吧但他着實提不起什麼興趣，一想到明天還要早起前往神社,頓時越發感到乏味。
早乙女雅子見他起身離開，關心地問:“不繼續看了嗎？”
“不了,不太想看。”晴裏胡亂地擺擺手,“我去院子裏點個滴花就回臥室。”
“哦，去吧，小心用火。”
早乙女雅子僅是囑咐了一句，轉而想到什麼。
“說起來今晚零點神社那邊會有人準時朝天空發射煙火呢，我們這邊剛好能看到，尤其是你二樓的窗臺,視野非常好呢。”
晴裏不以爲意:“那個時候我應該都睡着了，並不感興趣,去年的我就沒看。”
“唉,真是的,你這孩子,每年都提早睡下。”
早乙女雅子無聲嘆氣，心想自家兒子怎的這般無趣的性格,到底是遺傳誰。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
“我還想着你能拍幾張照呢,畢竟我們年齡也大了熬不到那麼晚。”雅子苦惱地摸着臉頰,做了妥協,“既然不願意那就早點睡覺,明早還要早起準備一番去神社。”
“嗯嗯，我明白的。”
晴裏頗爲敷衍地應聲，裹好衣服提溜起櫃子上的一袋線香花火轉身去了後院。
啪。打火機響起清脆的開合聲。
眼瞧着煙花的底部燃起橙紅色的光芒，晴裏收起打火機，找了個位置坐下。
夜晚的風拂面而來，帶來無盡的寂寥，自四面八方的居民樓內傳來不太清晰的說話與歡笑聲，便更顯得這份夜更加漫長而孤獨。
晴裏哈出一口熱氣，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裏，他眼睛一錯不錯盯着線柄末尾隱約四濺的火花，下一刻，明亮的火光於原處竄起，如一朵盛放的牡丹綴在其上，照亮了黑夜裏一雙暗紫色的眼眸。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煙花指向黑沉的天幕，又用手機拍了張照片，反覆比對端詳後發送了出去。
haruri:[圖片]
haruri:新年快樂。
悟會看見嗎？
大家族的跨年晚宴或許會更加隆重繁忙，五條悟沒時間看也實屬正常。
見手機遲遲沒有回覆，晴裏略微失望地將之擱置在一邊，單手託着臉，百無聊賴地盯着橙黃色的花簇變小至逐漸熄滅。
四周一瞬間暗了下來，唯有點點燈火在上方隱隱閃爍，保持着視野所需的光亮。
嚓——他再次點燃一根。這次煙火的前奏很短，僅一個錯眼的工夫煙花便驟然炸開。
滴滴，伴隨着嗡嗡的震動，一旁的手機響起了短信鈴聲。
聽到聲音的一剎那，晴裏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迅速點開聊天界面。
satoru:新年快樂！
satoru:在放煙花嗎？
枯燥的情緒一瞬間得到了治癒，就連本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收到回覆時無意間勾起的嘴角。
haruri:嗯，隨便點了幾支，節慶少了這個可不行，要有氛圍感。
反正他是熬不到神社那邊的煙火大會了，不如自己點幾支過過癮，也算是感受了一把節日的氣氛。
屏幕那頭也很快回了消息。
satoru:一個人嗎？看起來好寂寞哦，需不需要最強的五條大人陪你一起啊？
注視着手機屏幕上的這句話，腦內也好似同一時間出現了那人帶着調侃意味的口吻，晴裏沒忍住失笑出聲。
......的確像是五條悟能說出來的話。
haruri:好啊，悟準備跟我一起共度良宵嗎？
satoru:哇，這是可以說的嗎？好大膽的發言。
satoru:雖然我也想立刻陪你啦，不過我現在突然有點事要處理，小晴裏你稍微等我一下哦。
發完這句便沒有下文了。
晴裏又等了五分鐘，指尖捏着的新一根菸花悄聲燃盡，手機依然沒什麼動靜。
本以爲對方離開一會兒便會接着跟自己聊天，怎料這一去不回了，許是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忙吧。
也是啊，悟又不可能像他一樣閒到需要自己找樂子。
好像自那次星漿體任務後，五條悟學會了反轉術式，開發了領域，從此變得忙碌起來。再加上兩所學校位置相隔較遠，雖不至於成天見不到面，但相比尋常情侶他們的次數算是少的。
昏暗的環境下，晴裏低頭盯着亮起的屏幕，宛如一尊靜默的雕像。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仰頭閉了閉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隨即把手機合上塞回兜裏。
九點三十二分，平常這個時間他都快準備洗漱睡下了。
拎着還沒點完的煙花走進室內，晴裏見到父母坐在電視機前同樣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估摸着也差不多到了他們睡覺的時間。
總之，一家人拾掇了一番，各自道了晚安回房屋休息了。
臥室內，晴裏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沒有絲毫睏意，內心便沒來由的產生些許煩悶與焦躁。
自己並不會無緣無故失眠，這種睡不着的情況少之又少，當又一次嘗試入睡失敗後，他嘖了一聲唰得坐起身，不耐地抓了下這段時間已經長過肩膀的頭髮，走下牀一路來到落地窗前。
打開窗戶的安全鎖，晴裏光着腳踩在陽臺的瓷磚地面，寒意順着腳底漫了上來使他更清醒了幾分。
天空萬里無雲，皎潔的月牙掛在天邊散發着瑩潤的光芒，寥寥幾顆星星裝點周圍，明明滅滅——是個極其適合放煙花的天氣。
十點十六分，遠處的建築燈火通明，皆沉浸在即將迎來新年伊始的喜悅當中。
“這附近睡得那麼早的估計也就只有我們家了吧？真是隨性的一家子。”
晴裏雙手搭在圍欄邊，閉上眼自嘲似的嘆息，面對深夜轉涼的溫度他無動於衷，任由冷風強硬地灌進衣領又從衣襬下鑽出。
“晴——裏——”
有道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夾雜着難以忽視的笑意。
是自己日思夜想導致幻聽了嗎？
“小——晴——裏——”
似是見他沒有迴應，那道聲音再次呼喚起他的名字，聲源的方位從頭頂變爲了面前，甚至可以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
發覺並不是幻聽，晴裏猛然睜開眼，正對上五條悟那張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在黑夜裏也依舊熠熠生輝的蒼藍色眼眸登時映入眼簾，美到令人不由得屏住呼吸。他本能地後退一步，這才注意到對方身體懸浮，整個人呈倒吊的姿勢，寬大的和服衣袖和那頭顯眼的白髮反重力般靜止，看起來莫名有些怪異。等等，爲什麼一定要倒過來？
在他疑惑之際，便見五條悟笑容燦爛，雙眼微微彎起:“還沒睡？是在等我嗎？”
一時間難以置信，爲了確認眼前畫面的真實性那般晴裏下意識脫口而出:“悟？你怎麼——”會在這裏？
“是我哦！不是你說的要一起共·度·良·宵的嗎？從京都到東京分階段瞬移麻煩了點但並非不能實現，提前預測好路徑就可以啦。”
如願得到對方一個喫驚表情的五條悟笑得前仰後合，抱着肚子兀自樂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原本想盡快把事情處理完趕來的，沒想到那些老傢伙們太過囉嗦就拉扯到很晚，我便趁他們不注意偷偷跑出來了！”
他抱着手臂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身體隨着的動作在空中微微飄動。
“想來就算我執意要走也沒人能阻止得了，忍到現在才離開我的脾氣簡直是太好了，你說對吧！”
本意是想讓五條悟陪自己在手機上聊會兒天便足矣，沒想到人家直接大老遠的從京都飛了過來，幾百公里的路程說走就走，真是不知該說他什麼好。
術式再強也不是這麼胡亂用的啊。
儘管他確實很開心就是了......
晴裏無奈地笑了笑，習慣性的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嗯嗯沒錯，悟的脾氣真是太好了......可是爲什麼一定要倒着呢？”
“因爲...是驚喜，想從上面突然出現嚇你一跳來着，沒想到你竟然閉着眼睛。”
他語帶埋怨，似乎有點難以啓齒的樣子，控制着身體恢復正常方向後繼而生硬地轉移話題道:“困的話不要站在外面睡啦，你還真進化到站着就能睡着的程度嗎？”
“......沒有，單純的出來吹吹風而已。”
“真拿你沒辦法。”
五條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於不在半空飄着，而是向前一步踏上圍欄，緊接着落到陽臺的地面。
他張開手臂，沒有任何遮擋物的雙眸在背光的陰影下閃閃發亮，彷彿有無邊際的銀河在其中暗藏涌動。
“那麼就特許你在我懷裏睡吧。”
“這可是專屬服務。”
同一時間，遠在京都的五條本家。
管家目面對着空蕩蕩的房間目瞪口呆，剛還命令他去泡杯熱可可的人僅是一個來回便消失不見，不怎麼離身的手機都故意落在了屋裏，什麼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悟大人又心血來潮跑出去了，還不希望他們打擾，也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即便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但每次都那麼讓人猝不及防，不給人心理準備。
唉......希望明天的日程能正常進行吧。
管家搖了搖頭，擡手輕輕拉上障子門，悄然離去。
十一點四十七分，夜幕沉沉，大地重歸一片寂靜。
興許是到了深夜，即使還有人醒着也會自覺不再吵鬧，窗外唯有草木迎風搖動時的沙沙聲，在悽清的月光下更顯幾分悲涼。
晴裏悠悠轉醒，大腦有點昏沉，低頭凝視着裹在身上的毯子，大致反應了一會兒才搞清楚眼下是個什麼情況——他和五條悟正對着落地窗席地而坐，還是以一人圈着另一人的姿勢，因對方身上那堅實的肌肉，晴裏睡得時候並不安穩只覺硌得慌，以至於醒來得也很快。
“肚子......”
“嗯？肚子怎麼了？”
五條悟的聲音從頭頂的右側方傳來。
晴裏深吸一口氣，艱難道:“你的手壓到我的肚子了。”
“可如果不這樣，晴裏你就會從我懷裏滑下去了耶。”
耳畔是身邊人刻意壓低的嗓音，隨着這句話落下，晴裏感覺腰間的手環得更緊了，而失去意識前被五條悟拿在手裏玩的遊戲機早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冷落在一旁。
難道這人一直在乾坐着發呆嗎？
“好吧...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個小時，還有不到十分鐘就是第二天了。”
“這樣麼。”晴裏面上沒什麼變化，目光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低喃道，“時間過得好快，明天就見不到悟了呢。”
“.........”
聞言，五條悟默默將臉貼了過去，若有若無地蹭着對方鬢間的髮絲，他甕聲甕氣道:“我可以晚點走。”
晴裏莞爾:“這會給你的家人造成困擾吧，新年的初詣可是很重要的。”
他同樣側過腦袋去蹭五條悟的臉:“況且明天我也有安排，不太方便讓你留下來。”
“等太陽升起我就回去。”
“那你要起很早了。”
“無所謂，又不是第一次了......”
後半句的呢喃細若蚊吶，晴裏沒有聽清，不禁詢問:“什麼？”
“沒——什麼！”五條悟沒有回答，只是語氣親暱道，“明天也要給我發短信，能打電話最好。”
見他明顯不願多談的意思，晴裏沒有深究:“知道的，我哪天沒給你發過消息？”
“我不管，你先答應我。”
“行，我答應你。”
十一點五十九分，屋內安靜一片，落針可聞，只有彼此輕微的鼻息縈繞在耳邊。
遠處，一道悠遠的長鳴劃破靜謐無比的黑夜，自平地竄起的火光緩緩升至半空。
砰——煙花猝然綻放，點亮了整片天際，又接連四散而去形成新的分支，爭相炸開。流星雨般的花火從天空墜落，轉瞬即逝。
零點已至，新年的鐘聲敲響。
就像是一個訊號，下一瞬，數道橙黃色的火光前赴後繼地被髮射到空中，很快天幕便佈滿各式各樣的煙花，瞬間映亮了沉默的大地。
許是那瑰麗的色澤過於炫目，明亮得幾乎睜不開眼，無端令人生起一股想要流淚的衝動。
啊...新年的煙花原來如此耀眼嗎？
晴裏嘴脣翕動，卻終究沒有發出一個音節，亦或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垂眸掩去眼底的溼意，聲音也是淡到微不可聞。
“悟。”
“嗯？”
“新年快樂。”
身後的人愣了片刻隨即輕笑出聲，在本就無人說話的房間顯得愈發清晰。
五條悟依戀地擁住懷裏的人，緩慢地闔上雙眼。
“你也是，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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