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果真命人在城中大肆慶賀,張燈結綵,百姓將士皆宴飲歡慶,日日歡聲笑語不斷。
而衛瓚卻是帶着人隱蔽往鳳鳴關去,打了個一個措手不及的時間差。
沈鳶本以爲,等個幾日也就罷了,哪知這一等下去,竟等了七八天沒有消息,沈鳶到底是有幾分憂心,卻仍是按兵不動,只是暗中命探子去探,又加強戒備。倒是白振鐸總勸他放寬心,時常喊着他去家中喫飯。日子久了,連稱呼都漸漸從“白將軍”變成了“白大哥”,更多了幾分親近安心。
待到了臨近七夕,便見有人快馬來飛報消息。
還未入門來,便在門口語無倫次高聲喊:“衛將軍大捷!衛將軍大捷!”
沈鳶那會兒正低着頭喝藥診脈,聽得外頭這一聲,立馬站起身來了,見知雪照霜都瞧着,又訕訕坐下了。
半晌咳嗽一聲:“叫人進來。”
知雪鼓着腮幫子“噗”了一聲。
照霜看着他嘆氣。
沈鳶也不知怎的,就從照霜的嘆氣聲裏,聽出了一份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來,半晌有點心虛問照霜:“有果脯麼?”
照霜見他這樣子,也有些無奈,將匣中果脯端與他挑,卻是嘆說:“我可沒想着有這一日。”
沈鳶自己又何曾想着了。
只將果脯塞進口中,慢騰騰地嚼。
外頭探子很快就進來了,一臉的喜氣洋洋報說:“小公子,衛將軍這會兒拿下了二城一關,正駐留迅陽城呢。”
沈鳶這廂微微一怔。
他不意外衛瓚能拿下鳳鳴關,卻不想這二城一關從何而來。
只聽那探子道:“衛將軍連夜奔襲,一晚上便拿下了鳳鳴關,正碰着鳳鳴關附近兩城百姓譁變了。”
鳳鳴關一帶原本皆是祁人領土,被辛人佔領,百姓皆是祁民,昔日兩國交戰,便飽經劫掠苦楚,辛人入城以後更是低人一等、備受欺凌。
這會兒聽得路鍾大敗,便躁動譁變,殺了城官,逃出城來,欲歸舊國。
這些百姓到了鳳鳴關一帶,碰着了衛瓚,便是裏應外合,連下兩城,這會兒正駐守在迅陽城。
沈鳶聽這探子報完,竟說不出是喜是惱。
每當他覺着衛瓚不過爾爾的時候。
這人又像是神兵天將,總能超出他預料之外。
援軍未到,先守住了康寧城,又順勢拿下兩城一關,衛小侯爺這功勞立得可大了。
簡直生來就是克他來的。
沈鳶連口中果脯都吃出酸勁兒來了,嚼出滿口的妒羨來,就着茶水“咕咚”往下一咽,卻跟喝了醋似的。
半晌纔開口說:“叫白大哥帶兵去接應,幫着鎮一鎮,京中援軍也已經出發了,回頭直接往迅陽城方向去就是了。”
待援軍一駐紮下去,迅陽城纔算是徹底拿回來了。
沈鳶又說:“去大營中稟告吧,柳軍師他們也等着這信兒呢。”
那探子滿面喜色應了聲“是”,匆匆去了。
沈鳶又灌了好幾口茶,才把那股酸勁兒給壓了下去。
又聽知雪眨巴着眼睛,問他說:“咱們不去迅陽城啊?”
沈鳶只輕描淡寫:“去什麼去,這人本來就骨頭輕,動那麼大陣仗,還不得意死他。”
“他倒是運氣好,只是貿然行動,還得我往京中寫一封摺子稟告陳情。”
康寧城的戰事、衛瓚這些事情,他作爲隨官,總得向京中悉數稟告。
還得替這王八蛋歌功頌德。
知雪還是看着他,似乎要確認他是不是嘴硬似的,問:“真不去啊……”
沈鳶微微撇開頭,嘀咕說:“康寧城這許多事,走不開的。”
知雪這才笑眯眯點了點頭,拉長了聲音說:“這樣啊——”
這小丫頭就是成精了。
沈鳶擡眼瞧了瞧外頭,又輕輕將腰間裝了紅豆的荷包捏了捏。
垂眸時,又不知在想什麼了。
……
轉眼就到了七夕。
康寧城這一年的女兒節,又與往日有很大不同。
戰事剛過,城府正忙着往家家戶戶還東西,當初守城時臨時借來一應器具能還的還、折損毀壞了就折了現銀。
當時掛在城上做旗幟的裙襬,幾乎家家戶戶的女子都送來了幾條,風吹雨淋、流矢橫飛之下褪了色,縱沒有毀壞,也不好將這樣的裙子還人家。
沈鳶便着人去臨城買布料、幾乎搬空了布莊,又請許多裁縫來,給城裏的女子連夜趕製新裙子,雙倍奉還。
按着原有的布料,挨家挨戶問想要的樣式,又趕着在七夕那天,挨家挨戶地送回去。
那時好些裙子都是爲了女兒節趕製的,一天沒穿,就借給了他們,沈鳶總不想叫她們在七夕夜穿舊裙子,便是日催夜趕的,總算是將裙子給趕製好了。
待到七夕那日,裙子總算都趕製好了,沈鳶見人手不夠,也幫着一家一戶送過去。
那賣花小姑娘住得偏些,正在城郊,他將裙子送去的時候,小姑娘正低着頭喂兔子,見了新裙子,眉眼笑得跟月牙兒似的,美滋滋穿上了,在他眼前轉出了一朵花。
沈鳶不知怎的,只瞧着那兔子,倒想起衛瓚來了。
去年這會兒,他跟衛瓚還在望鄉城,衛瓚彆彆扭扭送了他一隻自己親手做的毛絨兔子做簫墜,這會兒還掛在他的簫上,素日不許別人碰一碰。
沈鳶其實不大喜歡自己這性情。
他從年少時總是得到的少,失去的多,所以一旦得了什麼,便總是守着藏着、患得患失,不情願給人碰,生怕哪天又丟了。
細一想想,興許是有些討人嫌的,只是素日裏藏得頗好。
回去的路上,倒是遇着了白振鐸的妹妹,先頭去白振鐸家喫飯時,曾依稀見過一兩面,如今在外見着他,有幾分不好意思,喊了一聲:“沈公子。”
沈鳶便微微一笑,說:“白姑娘。”
白姑娘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小聲說:“沈公子送裙子回來?”
沈鳶應了一聲“是”。
白姑娘頓時目露幾分欣喜,手裏絞着絹帕,輕聲說:“我也剛做事回來。”
馬車過不去城邊的小石橋,要過橋去總是同路,肩並着肩總不好。
沈鳶讓了兩步,叫白姑娘走在前面,他在側面走着。
沈鳶不知怎的,好像總覺着有目光注視着他似的。
只是回頭瞧了瞧,沒見着蹤跡,半晌轉過身來,卻聽着那白姑娘跟他說閒話。
年輕女孩的朦朧心思可愛,倒也未必真盼着什麼,就是單純碰上了,瞧他高興,忍不住跟他多說幾句:“沈公子可瞧着這城裏有許多梨樹了麼?若是秋日來了纔好呢,到處都是梨果子。”
沈鳶說:“春日來的時候也很好,滿城梨花。”
他與衛瓚入得城來那一日,見梨花滿城白雪香,只是那時心裏頭尚且心存芥蒂,不覺着美。
如今倒覺着有些辜負了這滿城的梨花。
只是不知怎的。
他這話一說完,好像身後就響起了沙沙的葉子聲。
白姑娘沒注意到這些,偷偷擡了擡眼皮看他,說:“這附近還有個可以許願的梨樹呢,據說活了五百年,七夕的時候,人人都在下頭求姻緣。”
“尋常梨樹活不到這麼多的年頭,人都說是有了靈氣了。”
哪個城都有些這樣的傳聞,如今梨樹也能管得姻緣了,沈鳶不覺有些好笑,又不覺心思一動,隨口問:“這樹在哪兒呢?”
白姑娘握着帕子,遠遠指給他瞧,只見那梨樹的確生得高大參天,與尋常梨樹不同,若是春來,必定是遮天蔽日的雪白。
沈鳶便輕聲說:“果真不凡。”
白姑娘輕聲問:“公子要去瞧瞧嗎?”
沈鳶笑着搖了搖頭,輕聲道:“今日便不去了,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姑娘早些回去吧。”
“省得家裏人等急了,白大哥回來該怪我了。”
這會兒已走過石橋下來了,背後那目光越來越明顯了。
沈鳶便側過身來,先送白姑娘上的馬車。
白姑娘這纔想起他身子不好的事情,頗爲不好意思地說:“是我耽誤公子了。”
白姑娘上了馬車,忽得小心翼翼、撩起簾問他:“公子。”
沈鳶說:“怎的了?”
白姑娘面紅了幾分,有些緊張在他耳側說了什麼。
沈鳶怔了一怔,卻是幾分笑意,低低說了句:“我曉得。”
白姑娘便放下簾來。
沈鳶便垂眸笑了笑,往後頭的馬車上去了。
卻冷不防黑洞洞的馬車裏,伸出一隻手來。
那手的手指修長,力氣也極大。
將他往車裏一拉一拽,便半個人都壓在柔軟的軟枕上,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將他兩隻手腕扣在了頭頂。
簡直似是綁架他來的,叫他動彈不得。
隨之壓上來的,是炙熱結實的身軀,和熟悉的脣。
沈鳶不知怎的,分明眼睛未適應黑暗,卻彷彿已瞧着了那人凌厲傲慢的輪廓,和幾分醋勁兒的眼。
不自覺就揚起脣角來,喃喃說:“衛瓚?”
“你怎的回來了?”
卻聽衛瓚咬着他耳朵惡狠狠道:“我這才走幾天,又是白大哥,又是白妹妹的,還學會看梨花了。”
“好你個浪蕩成性的沈狀元。”
——果真是跟了他一路。
作者有話要說:
白姑娘(小聲):公子,你身後好像有流氓。
沈春捲(淡定):我曉得,我好這一口。
春捲晚餐:老醋拌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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