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它像是一個朋友那樣,一直默默地陪在凌一弦身邊,爲她提供最需要的幫助。
系統用美顏項目幫凌一弦解毒、用自己的代碼幫凌一弦隔空上網、爲了凌一弦能完成新手任務,寫出許多惹火燒身的同人文。
除此之外,它還陪凌一弦閒聊吐槽、在關鍵時刻給凌一弦開後門、還輕而易舉地被凌一弦的理由“說服”,替她查豐沮玉門成員手機裏的信息。
儘管綁定系統的時間不過寥寥數月,但是在凌一弦的心中,系統已經和莫潮生一樣,和她的關係不亞於親人。
考慮到系統比莫潮生溫柔、比莫潮生講理、還比莫潮生脾氣好……
沒準,它比莫潮生更像個當哥哥/姐姐(?)/爸爸/媽媽(?)的樣子呢。
突如其來就被升了輩分的系統:“啊?”
綁定系統以來,這還是系統第一次對凌一弦提出某個要求。
它甚至不是爲了自己闡明這個要求,沒提出什麼想要收集積分,想要獲得能量之類對它自己好的建議。
系統只是爲了能讓凌一弦的日後更加順遂,才鼓勵凌一弦多多的讀書學習。
一個人工智能,毫無利己的動機,把凌一弦的學習成績當成它蔚爲關心的視野,這是一種什麼精神啊?
這是星際主義精神!
此前,精衛關心對手的生命的舉動,和系統相比頓時黯然時刻。系統的關懷可是跨物種、甚至跨碳基的!
海倫系統已經誠摯到了這份上,凌一弦哪裏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忍心不答應嗎,她可以不答應嗎?
緩緩吐出一口氣,凌一弦咬牙握拳:“好,我一定多多鍛鍊自己,爭取能早日寫出3000字檢討……不,我是說,誇你的小作文。”
凌一弦想想,覺得系統的擔心也挺有道理。
畢竟她這個性格,本來就挺能惹事的,而武者局罰寫3000字檢討又是常用手段。
至於她的大救星明秋驚,他這樣的優秀學生代表,總不可能每次都和凌一弦一起犯事,替她打好檢討底稿吧。
——到底是一門手藝。凌一弦在心中深沉地想着。
要是系統能探查到凌一弦此刻的心理活動狀態,大概會感慨於“學霸總是相似的,學渣各有學渣的投機取巧”叭。
不過,此時的系統對此還一無所知。
它繼續鼓勵凌一弦:“那,等你語文學好以後,可以再寫‘凌一弦x凌二絃’的產出給我看嗎?”
凌一弦:“……”
啊這,這個要求就……
不是,你們磕cp的朋友這麼狂氣的嗎?不但舞糧舞到正主眼前,而且還讓正主親自操筆替你寫糧的?!
大概是把凌一弦震撼的沉默當做默認,系統更進一步地問道:
“還有,宿主,您能算清凌一弦、凌二絃、吒弦、猴弦、凌妹妹、草弦、和青蛇弦……一共有多少種cp的排列組合方式嗎?”
凌一弦:“……”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學渣凌一弦終於拍案而起。
“夠了,不提數學我們還是好朋友!”
真不愧是由1、0、1、0編寫出來的人工智能。
咱們沒事聊點什麼國際主義戰士精衛、倒黴的精衛、被釣魚執法的精衛、未來半個月都只有饅頭白菜喫的精衛……不好嗎?幹什麼要提數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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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文學的第一步,就是凌一弦開始讀《山海經》。
本書由系統提供,凌一弦只需閉着眼睛,便能自由地閱讀系統投影在腦海裏的電子書,而且還有系統的智能翻頁服務。
原版《山海經》介乎於神話集、博物志和地理志之間,讀起來自有一種趣味,也難怪會被某些中小學選爲課外必讀篇目之一。
當然,凌一弦從前唸的那幾個學校,老師基本不會提到“課外篇目”這種東西。
就和每一個生出“我從哪來,到哪兒去”問題的孩子一樣,凌一弦最先關注的,就是自己體內封印的山海經碎片,究竟來源於何物。
她依次找到兩條記錄。
一種叫做魳魳魚的生物,山海經對其的記錄爲“食之殺人”。
從這個描述來看,該物種很有可能體含劇毒。
但由於該描述過於像是私家菜譜,凌一弦拒絕把自己跟這種魚類聯繫在一起。
她和系統湊在一起猜了半天,感覺這個古時候的“魳魳魚”,很有可能就是今天的河豚。
至於另一條有毒異獸的記錄,則是一種形狀像蜜蜂、大小如鴛鴦的鳥。
它的名字叫做“欽原”。
據《山海經》記載,其“蠚鳥獸則死,蠚木則枯”。
蜇鳥獸就死,蜇樹木就枯。聽起來,這個描述倒是和凌一弦血中蘊含的劇毒有幾分類似。
不同於之前的“魳魳魚”,《山海經》裏對欽原的描述足夠形象,致使凌一弦閉着眼睛想了想,就回憶起來。
“啊,那什麼,這不就是異獸名錄裏著名的s級毒獸‘輪胎蜂’嗎?”她微微咂舌,“原來它是一種鳥嗎?”
也不知道古人究竟用什麼分類方式,來決定這些異獸的種類。
按理來說,如果有一種動物它長得像蜜蜂,尾刺像蜜蜂、毒性也像蜜蜂,只有大小像鴛鴦鳥,通常情況下,人們一般都會傾向於把它分類成蜜蜂吧。
“這也不一定啊。”系統語氣深沉地對凌一弦說。
“你看,有的人他長得像人,肌肉像人,皮膚也像人,只有個頭和動作比較像是長臂猿,可你們人類不還是管他叫‘人猿泰山’嗎?”
凌一弦:“……”
啪地一聲在意識裏合上電子書,凌一弦自言自語:“所以我體內的山海經碎片,就是‘欽原’了?”
“不一定。”系統又從《山海經》裏找到一條記錄。
“喏,這還有一種鳥,名字叫‘鴆’,據說它以毒物爲食,羽毛有劇毒,將羽毛浸入酒中,就可製成見血封喉的鴆酒。我感覺它的特性,似乎和宿主你更相似一點。”
凌一弦拿着關於欽原和鴆的記錄反覆比對,難以確定。聽系統這麼說,她隨口問道:
“爲什麼你覺得我和鴆更像?”
“因爲‘鴆’以毒物爲食。”系統深沉的說,“而宿主您出道以來上升的每一個臺階,都是踩在美人蠍身上……”
凌一弦:“……”
要是這麼說的話,那確實啊。
將這三種有毒異獸依次記下,凌一弦決定,改天拿這幾個答案去詐一詐莫潮生。
“其實,宿主現在已經能夠控制體內大部分毒素了。而從以上記載來看,山海經裏也沒提到這三種毒物的剋星。”
身爲人工智能的系統不太明白:“所以,您爲何爲最終的答案如此執着呢?”
“……”聽到這個問題,凌一弦躺在牀上,不言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她指尖才彈出一片翠綠的葉狀暗器,看着它飛向半空,自己又攤平手掌接住。
“或者,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根源在哪裏吧。”
凌一弦自嘲一笑,“無論長幼老少,我們對明月寄以感情、對故鄉寄以感情、對原本無心的山水寄以感情……可能,這就是銘刻在基因裏的故園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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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凌一弦在生物鐘的作用下,於凌晨三點鐘醒來。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隨着自己起身的動作,周思曼居然也像是根在油鍋裏開花的章魚腸一樣,biu地一聲從牀上翻起身來!
另一位室友付安琪,在第三次公演時被遺憾淘汰。
現在,這間四人宿舍裏只剩下凌一弦和周思曼兩個了。
凌一弦微微一愣:“我吵到你了?”
應該不能,她動作一向輕微無聲,曾經還創造過在貓頭鷹頭頂樹杈上,給自己紮了兩根麻花辮的輕功記錄。
周思曼含着起牀氣揮揮手,過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誰在跟自己說話。
“沒有,大姐大,我是——哈欠——今天有事。”
伸個懶腰,周思曼又清醒了一點。
她愣愣地看了凌一弦一眼:“大姐大你忘了嗎,今天要給前九名拍攝廣告啊?”
節目進行到現在,《武妝101》的名氣漸漸出圈,它也投桃報李,給嶄露頭角的選手們提供了相應資源。
就比如周思曼馬上要去拍攝的那款飲料廣告:輕果飲,一共六個口味。
前三名的選手一人代言一種口味,四到九名的選手,則兩人代言一款口味。
周思曼正好佔了個第九名的邊兒,得以去拍攝這支廣告。
提到此事,周思曼聲音裏染上一絲奇異語氣:“難道廣告商沒邀請你,不應該啊。”
以凌一弦的人氣和名聲,估計廣告商寧可不要她們這些打包出售的選手,都想請到凌一弦來給他們做代言。
凌一弦想了想,隱約從自己的培訓課角落裏想起來,婁妲前兩天好像跟自己提起過廣告的事。
不過,隨着時間越發往後,凌一弦同時兼具美人蠍身份,只會越來越忙。
她對廣告的興趣不如對豐沮玉門的興趣大,於是索性順手推了。
凌一弦:“哦,邀請我了,不過我沒答應。”
“這是正確的選擇,宿主。”系統適時對凌一弦說,“如果您想借助廣告獲得更多人氣值的話,可以挑選其他只爲您一人而來的項目,不必和選手們捆綁出售。”
……什麼,居然還可以藉助廣告獲得更多人氣值?
凌一弦眨眨眼睛。
她想起了那些車站牌廣告、天橋廣告、電梯廣告和地鐵站廣告……對於如何刷名氣值,漸漸升起一股了悟。
系統真是個好統,居然提前給她透露參考答案!
爲了不辜負系統的期望……嗯嗯,哪怕是數學,凌一弦也得努力學啊。
……
不同於凌一弦將廣告當做工具的態度,馬上要迎來第一次拍攝的周思曼興奮異常。
她從梯子滑下牀,叼着扎頭髮的皮筋去洗漱,嗓子裏還咿咿呀呀地哼着歌。
那首歌的旋律,正好時是馬上開拍的廣告曲。
——據說,廣告拍攝只是開始。
在廣告結束以後,名列前茅的選手們還會有mv、綜藝、電臺嘉賓等資源可上。
可以說,現在正是節目投票的衝刺階段。
《武妝101》以將選手們區分出三六九等的方式,用一個又一個的商務資源,刺激着粉絲爲自己心愛的選手投票。
反倒是本屆節目的奪冠熱門凌一弦,她早在真正的金錢比拼開始之前就已抽身事外。
她像是一個純粹的喜劇人那樣,不建立官方後援會、不開通氪金方式、連公司和經紀人都沒有。
凌一弦只給喜歡她的人和她喜歡的人,帶來許多許多的出乎意料和快樂。
自從婁妲代替凌一弦簽到以後,凌一弦已經很少見到周思曼了。
她即使偶爾會宿舍住一晚,作息時間也跟周思曼完全對不上。
但是,周思曼畢竟還是凌一弦第一次收下的徒弟。
雖然不像是武學師門那樣過了正式名分,但凌一弦跟周思曼的感情一直不錯。
趁着今天難得兩人醒得都早,凌一弦關心周思曼:“現在排名第九的話,五次公演結束後應該就能出道了吧?”
周思曼沉重地搖搖頭:“不確定的。”
選秀節目裏的排名,實在是種不定項因素。
這期《武妝101》裏,除了突然殺出來的黑馬,不,黑色夢魘凌一弦,以及鐵定晉級的全能選手陶嫦君,外加後期爆紅,票數遙遙領先的甜妹向佳檸……
剩下的選手們都是在菜雞互啄,誰也不知道明天的票數會呈現出怎樣的狀態。
就像是周思曼,她公司不強勢,唱跳不全能,能走到今天已經非常僥倖。
如果周思曼不是常被凌一弦帶着,因此爭取到了足夠的直播率,獲得了足夠的大衆緣,又被挖掘出了“動物世界”這一豐富特性,恐怕早在第二次公演時就該被淘汰了。
不過……
周思曼回頭看向凌一弦,掌心裏還攏着沒拍到臉上的一灘乳液,她誠懇地說:“師父大姐大,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一般來說,出道的女團裏往往要分派數角,給不同的位置。
門面的顏值擔當、老成持重的隊長人設、天籟之音的黃鸝主唱、又酷又帥的rap核心、履歷豐富的優秀舞擔,甜心甜臉的甜妹團寵,以及……調節氣氛的搞笑喜劇人。
《武妝101》畢竟是打着武者女團的名號開的節目。
雖然節目越往後來,越和“武者”扯不上什麼關係,不過一個充門面的“武擔”也是要的。
周思曼有時自己會思量這些事。她感覺,自己至少能在“武擔”和“樂子人”裏貼上一個位置。
聽了周思曼的這番描述,凌一弦當即說道:“那我繼續教你武功。”
雖然五禽戲已經教完了,但她還能教周思曼六合勁、七傷拳、八段錦、九陰白骨爪……哦,最後這個教不了。
總而言之,世上只有教不會的徒弟,沒有被掏空的老師。
只可惜她最近忙於武者局的正事,真身不能出現在節目組裏。
不過那也不妨事,凌一弦可以請託婁妲幫她教!
而且,從五禽戲的學習上來看,周思曼還真有一兩分武學天賦。
雖然跟少年班的學生比起來差得老遠,但只要勤學苦練,想必在有生之年,拿個二級武者證不成問題。
凌一弦親自用內力查探過了,周思曼經脈甚至要比明秋驚還寬一線。
凌一弦先是加入官方,體會到組織熊貓小枕頭的溫暖,隨後又深入豐沮玉門,親身感受到了社畜之難。
因而,她勸說周思曼的時候,字字有力,聲聲鏗鏘,十分地真情實感。
“趁着咱們這段緣分,我給你打下一身紮實的基本功,你以後好好練武,爭取早日考下二級武者證。”
“二級以上武者,國家會出錢給你上保險。等到一年以後女團解散,你拿着這個紅本本,想找個什麼工作,哪怕只是掛靠都更方便。”
周思曼被凌一弦的這番感悟說得一愣一愣。
直到坐上拍攝廣告的大巴,腦海裏還飄着各種“考個武者證,國家給你送溫暖”、“武者比女團快樂,官方比資本家做人“等各種念頭。
對於凌一弦的這番洗腦成果,系統非常欣慰地說:“宿主,您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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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的凌一弦,當天就悍然毆打了江自流。
唔,用毆打來描述這個場面,可能不太斯文。
應該說,在三人組拿着g市武者局的調令,光明正大地來到異獸野區撒歡兒後,凌一弦終於找到了和江自流過招的機會。
實不相瞞,自從加入《武妝101》節目組開始,凌一弦饞江自流的功法招數已經饞了很久了。
畢竟,又練金鐘罩又練天魔解體大/法的奇葩,全天下可能就這麼一個。
他就像是一個自帶“減智”、“損益”、“掉血”和“疊加”的npc,哪怕在遊戲裏,也是策劃喝多以後才能拿出的產物。
可惜,礙於跟節目組籤的合同,她竟然一直沒找到跟江自流比試的機會。
不過現在就沒問題了,這裏可是野外!
凌一弦摩拳擦掌,好事多磨,磨刀霍霍向自流。
江自流也不避戰,當即從腰間解下那柄金色的機關戒棍,橫棍於身前。
明秋驚夾在兩人中間,左右各看一眼。
他窺見凌一弦和江自流各自的神色,就知道他們倆是鐵了心要在今天打上一架,索性搖搖頭退開一些,跳上一塊高石,主動爲他們擔當個裁判。
江自流手握長棍,執武者禮,事先告誡道:
“我兼練金鐘罩和天魔解體功夫,身硬如鐵,十分難打。以你的實力,必然能逼出我的天魔解體狀態……那時候,你一旦喫不住力,就趕緊棄權示意,跟秋驚一起來羣毆我,千萬不要對我補刀。”
江自流十分嚴肅鄭重地、一點不裝逼地、像是在闡述什麼人間真理一般告誡凌一弦。
他說:“凡是對我補刀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要知道,天魔解體大/法是一門修煉者受傷越重,威力就越大的功法。
敢於對練這種功夫的人補刀,基本等同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賭注,下注者擁有至少50以上的斷氣率,可以說比俄羅斯轉/盤還刺激。
凌一弦微微一笑,出言保證道:“放心,要是逼出了你的天魔解體狀態,我自有制住你的方法。”
兩邊各自亮出部分底牌,行武者禮。
青巖之上,明秋驚撮指爲哨,一聲哨響之後,兩邊各自抽身急退,拉開了距離。
江自流一邊後退,一邊把那根戒棍舞動得水潑不入。戒棍的影子模糊成一個巨盾似的圓,兵刃灑落的金光好似也灑落在江自流身上,爲他平靜銳利的眉眼鍍上一層佛像似的金身。
仔細看去,那金色其實並不來源於戒棍光芒的映照,而是源自江自流的皮膚底下。
在他的皮膚之下,有一層淡淡的金色流光涌動着,更顯得他麥色的肌膚彷彿流淌的蜂蜜一般。
明秋驚見慣了江自流的模樣,只是瞧了一眼,確定他今日狀態不錯,就迫不及待地把關心的目光投向凌一弦。
以常理來論,刀槍不入的金鐘罩,從來都是近身功法的剋星。
畢竟,修煉近身功夫的人,要麼是像杭碧儀那樣,人高馬大,練一身巨蟒似的纏絞功夫;要麼像凌一弦這樣輕功過人,雙手持一對連環短兵,眨眼之間便可貼身輕取要害,尺寸之中險象環生。
但金鐘罩刀槍不入,匕首刺在心口,沒準還會撞出幾顆火星子來。
至於纏絞功夫,江自流只需繃住內裏一口氣,便能讓杭碧儀感覺自己是在絞一塊堅硬的石頭。
——上屆少武賽的冠亞軍之爭,杭碧儀就是這麼輸的。
凌一弦知道江自流的金鐘罩難打,當然不會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她疾疾後退一段,右手同樣探向腰間。
今天,她的短打外衣上繫着幾圈銀色的鏈狀裝飾。
凌一弦將垂下的末端在自己手上繞了兩圈,順勢往外一抽,素銀色的長鏈漸漸展開,露出藏在裏面的一個銳利槍頭。
凌一弦手臂一抖,內力貫穿長鏈前後,將其繃緊成直直的一條。
原來,那竟然不是一條綁在衣服上的裝飾鏈,而是一把祕銀打造的游龍鏈槍。
這種兵器集齊了長鞭、長/槍、流星錘所長,屬於冷門兵刃,難學難精。
可一旦練成,上半段開了刃的鏈身如臂指使,其中奇詭之處,不亞於一人同時操拿以上三種兵器在手。
明秋驚看在眼裏,眉頭無端一跳,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爲江自流打造的那根戒棍。說來也巧,那根戒棍偏偏也是……
不等明秋驚繼續往下想,凌一弦已經搶先出手。
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鏈槍整體騰開足有兩米五的長度,比某著名籃球運動員躺下時的身高還長——這還只是凌一弦限於自身能力,把中間的鏈子卸去了一段。
要是她對鏈槍的操縱能力更上一步,即使四五米的鏈子也能環身用開。
鏈槍鏈身環環相扣,猶如環環相扣的開刃蝴蝶鏢。
凌一弦悍然將祕銀長鏈抖開,槍頭寒芒一點,直刺江自流眉心,鏈身薄刃從空中穿過,當下將長風也切成數截。
不等鏈子近身,江自流就率先用長棍一挑。
誰知那槍/頭中途變向,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地回撤,帶着身後的鏈子繞緊了戒棍。鋒利的鏈身刮擦着戒棍上的金色梵文,絞出一段令人牙酸的咯啦咯啦聲。
明秋驚知道,鏈槍、軟劍、長鞭這種兵刃,向來號稱是“一步要在三步先”。
意思就是,軟兵器不能和刀槍劍戟一般收放由心,說撤就撤,想劈就劈。第一招施加在軟兵器尾端的力道,要等三招以後才能順着刃身傳到兵刃末端。
所以說,那鏈槍槍/頭的變向絕不是偶然,想必是凌一弦早就計劃好了,要先困住江自流的戒棍。
而下一步,如果他是凌一弦,那就該——
纏住戒棍後,凌一弦片刻不停,手中銀鏈以棍心爲圓心,畫了個迴環的滿圓。
戒棍金光猶如日照,鏈槍銀光好似月輝,更有盤旋的長鏈,是空中灑落的羣星點點。
凌一弦手腕一轉,從動作到兵刃都煞是好看,就好比天女持練當空舞一般,殺機四溢地繞緊了江自流的脖子!
明秋驚雙眼猛地睜大,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一時間,他竟說不出自己究竟驚於凌一弦這一招的險辣駭人,還是驚於凌一弦那霍起銀河的身姿。
開了刃的鏈身磨出一百二十度的弧度,被這東西繞緊了一勒,哪怕是石頭都能刻出一圈白印來,更何況是人的血肉之軀!
要不是江自流練的是金鐘罩,單憑這一下,他腦袋都該在大動脈的飆血之景裏,被絞飛到半空中去了。
剎那之間,江自流透出金屬光芒的脖子上旋開一圈迸濺的火花。
他運足內力維持金身不破的功題,恰與凌一弦貫於鏈槍裏的內力進行了對衝。
這兩股力道內外相抗,遠近相推,氣流衝撞之間,江自流的上衣充了氣似的鼓起,隨即在兩人的對戰中被撕成無數蝶翼般的碎片,成了他倆交手以來的第一道犧牲品。
這下子,江自流線條流暢、肌肉繃起的蜜色上身,便盡數落於微冷的空氣之間。
隨即,環住江自流脖子的鏈子忽然鬆開。
銀鏈像是剛剛結束冬眠的毒蛇那樣,凌空抽向江自流的天靈蓋。
江自流擡手,一把將鏈子抓在手心,連掌心皮都沒有紅一下。
“我們事先說好。”江自流表情嚴肅地跟凌一弦商量,“不能打襠。”
像是天靈、雙眼、鼻竅、嘴脣、下/陰,這都是金鐘罩練不到的罩門。
……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若干年下來,也沒聽說過誰創造出一門“眼皮鍘刀功”、“鼻孔削筆刀功”之類的功夫,也沒聽說過誰家武者強悍到可以用蛋蛋砸核桃。
可見,這些弱點就是沒法練。
一般來說,遇上金鐘罩練得爛熟的武者,要麼然就靠水磨工夫,用內力透體,隔着刀槍不入的表皮打傷內腑,要麼就得對罩門下手。
出於對凌一弦節操的瞭解,江自流覺得,凌一弦絕不會忌諱使出“猴子偷桃”這種下流招數,而且。
不但如此,她沒準還能用鏈槍自創出一式“猴子開了桃罐頭”!
江自流強悍有力地發出一記嘴炮:“上衣你都給我撕了,就不能再撕我的褲子……起碼,你得給我留條褲衩!”
“……”
這聲音,多麼的鏗鏘有力!
這內容,又是多麼的貞潔正直!
一旁的青巖上,明秋驚表情微妙。
他在心中暗暗想道:要是當年法海這麼跟青蛇說話,大概就沒有三/俗後人會編排他倆之間的好事了。
畢竟,對着這種殺氣騰騰、斷子絕孫的青蛇,哪裏還有法海能亂了定力呢?
嘆了口氣,明秋驚摸了摸怦怦亂跳的心口,十分口不對心地想道:大概也只有看在同族之情上,讓白娘子來犧牲一下啦。
就在明秋驚走神之際,凌一弦和江自流的交戰也逐漸趨於白熱化。
江自流的戒棍被凌一弦的鏈槍牽制住,用得十分不順。
而反觀凌一弦,她借兵刃長度之便,站得離江自流足有一人之遠。
她左搖右閃,江自流打出的剛猛掌風屢屢和凌一弦擦邊而過。
反而是凌一弦透過鏈槍貫體的內力,由點及線,時不時地要在江自流身上擦過一下,透進他的經脈之間。
若用一個遊戲術語來形容,江自流目前的狀態,就是被凌一弦給“控”住了。
如此一來二去,江自流原本一片清明的眼中,終於泛起了絲絲血紅。
魔意壓過禪意,瘋狂勝過理智。
天魔解體大/法的作用,終於戰勝了佛門的剛正心經。
江自流原本冷峭如千仞峯崖的臉上,也漸漸染上幾點掙脫了束縛後的殺性。
他擡起頭來,漆黑眼眸裏將凌一弦和草木一同納入。
鏘然一下,江自流握着戒棍猛然回抽。
不知他觸動了戒棍上的哪處機關,戒棍內部傳出了細小的機關聲。
凌一弦原以爲,江自流是要把戒棍變成狼牙棒。
不妨事,有了狼牙棒的尖刺在,鏈子反而能卡得更緊。
誰知道,下一秒鐘,圓形的外鞘仍然在凌一弦的鏈槍裏纏着,可江自流眼都不眨地從裏面抽出了一把厚背雁山刀!
凌一弦:“!!!”
她震驚地轉頭看了一下明秋驚:朋友,你給江自流打造的兵刃,原來還帶三段變身的!
怪不得光是材料費,就貴到兩個少年班武者都得暑假來選秀節目打工。
原來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物有所值得很!
下一瞬,刀氣翻涌如同血浪,不等眨眼就逼近凌一弦的面門。
這一刀迅猛兇悍,要是砍實,至少也要削掉凌一弦半個鼻子。
被天魔解體大法所控制的江自流狂態畢露,就像是芯子裏換了個人一樣,連內功心法都變了一種。
當機立斷,凌一弦把尚未撤回的鏈槍脫手一扔。在漂身後撤的同時拍向大腿皮鞘,重新換上自己最爲熟悉的兩柄短匕。
凌一弦問江自流:“你還知道四加五等於幾嗎?”
原諒凌一弦吧,學渣如她,在這種時候只能第一時間想起十以內的加減法,連九九乘法表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江自流猙獰笑道:“得六!”
話音未落,他出手如同狂瀾漫卷,朝着凌一弦一連擊出六刀!
凌一弦用短匕絞碎刀罡,仍不妨有流竄的刀氣捲上衣角。
那股寂滅生殺的內力,霎時間把凌一弦半片衣角碎成了不足指甲大小的破布頭。
先前凌一弦漲碎了江自流一件上衣,現在就拿一片一角來還。一飲歸一啄,少不得有點一報還一報的意思。
眼看第六刀也要擦着凌一弦衣角落空,江自流又是一撥刀鞘機關,以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像是掄球棒一樣把刀勢回挑。
他拎的也當真是個棒子——那是帶着鋒銳尖刺的一根狼牙棒!
要是被這一棒迎面打中,不提筋斷骨折的悽慘下場,光是表皮就得透出百八十個血糊糊的窟窿眼。
凌一弦嘶地吸了口冷氣:“你這智商,居然還是選擇性往下掉的嗎?!”
天魔解體大/法雖然阻礙了江自流算出十以內的加減法,卻沒有阻礙他操縱兵器上的機關。
甚至,這手出其不意的手段,甚至還比之前他沒事時更高明瞭些。
凌一弦:“……”
她現在是真搞不懂,天魔解體大/法究竟是給江自流減智,還是給他加了智力點。
一般來說,這種魔性功法只會將武者的智力拉到某個固定值,應該屬於前一種作用。
但如果練武的人原始智商太低,那或許真能起到後一種作用……也說不定?
心裏雜七雜八地轉過幾道念頭,凌一弦躲閃的身法卻是分毫不曾含糊。
眼看着江自流的刀氣和內力如同錢塘江潮一般暴漲襲來,凌一弦卻逆流而上,兩柄短匕不時從薄弱處撥開刀風,像是大錘八十小錘四十一樣,替自己清出一條迷宮似的小路。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那在迷宮的盡頭,一般會有寶箱作爲獎勵。
但在這場交戰裏,迷宮盡頭只有一個大魔王江自流。
見凌一弦迎頭直上,離江自流越來越近,一旁的青石上,明秋驚的表情也越來越緊繃。
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圈月華似的雪白細線,動作間已經蓄勢待發。
想來只要凌一弦稍露敗像,明秋驚就會二話不說地衝上去。
不過,凌一弦卻沒露出絲毫需要救援的意思。
江自流的刀罡厚重濃密,強悍到令平地憑空颳起一陣黃沙猩風。
這股風遮擋在兩人之間,幾乎讓他們相隔三步,對面不識的地步。
隨着凌一弦逐漸挑開龍捲似的風刃,兩人之間的距離步步縮小,江自流冷酷猩紅的雙眼,也逐漸於黃風之後露出本相。
區區三步遠的距離,卻是寸寸兇險,消耗極劇。走到這裏的凌一弦額頭汗珠已經如同擰開的水龍頭一樣滴答不絕。
倘若她此時往地上一躺,汗水準能在黃土上印出個溼淋淋的人形來。
江自流再次按動機關,將狼牙棒變回厚重的雁山金刀。
他雙手舉刀高擎,仗着自己一米八一的身高差,一記力劈華山就對着凌一弦當頭落下!
這下子,即使凌一弦沒有舉手示意,明秋驚也無法再作爲裁判眼睜睜地看着。
他腳尖一點,身姿迅如疾風往場中落下。至於那雪光緻緻的月華細線被明秋驚拋出,竟然還比他的身形還要更快三分。
與此同時,凌一弦用兩柄短匕架住江自流的雁山刀。
純以力量來論,估計得三個凌一弦才能等於一個少林和尚。
不過幸好,她一開始的打算就不是跟江自流硬碰硬地較力。
那擡手一架,竟然只是虛招。
在江自流猛然發力下壓的瞬間,凌一弦突然鬆手,連自己的兵刃都不要了。
搶在死神般的一刀落下之前,凌一弦身子一矮,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撞入江自流懷中,雙手如同金蛟剪的兩段,分別直取江自流的左右心口。
自負金鐘罩在身,別說凌一弦扔了兵刃,就是她拿着匕首對江自流的心臟直戳,江自流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然而,奇異的事發生了。
不知是凌一弦也練了某門硬功還是怎的,她那兩根修長纖細的手指點在江自流皮膚上時,那感覺竟然比狼牙棒還重!
……又或者,並不能說重,只是忽然一下,江自流四肢猛地麻痹了。
內力由點及線,貫入經脈。凌一弦在內力裏挾裹着少許毒素,侵入江自流經脈。
霎時間,江自流手腳不能自控,渾身肌肉僵直。
他宛如被高壓電當場擊中,或者被打了一針神經毒素一般,維持着那個雙手高舉的姿勢,青蛙一樣地往後拍平下去。
他啪地一聲摔進塵土裏,揚起地上一陣塵埃。
明秋驚扔出的細線隨後趕到,他這一下沒套中江自流,反而套中了凌一弦。
凌一弦也沒躲避,她站在原地任由明秋驚用細線圈住自己手腕,還好奇地用力扯了一下。
然後她就發現,這東西雖然晶瑩細透,但是質地相當堅韌,或許是傳說中水火不侵的天蠶絲。
凌一弦當即恍然:“要是江自流陷入天魔解體的狀態,你就用這條線制住他?”
“上策當然是制住他。”明秋驚跟在雪線之後翩然落地。
明明跟江自流打了一場的人是凌一弦,明秋驚還沒來得及入場。
但不知怎地,明秋驚額頭上也有許多細細密密的小汗滴。
凌一弦問:“那下策呢?”
下策是,放江自流殺到力氣耗盡,再用這根線制住他。
明秋驚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爲這個,特意修習了一門龜息功……”
就是爲了讓江自流把明秋驚當成一塊青色的大石頭。
跟這傢伙做搭檔,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明秋驚就更加好奇:“你剛剛突然就把他點倒……”
凌一弦微微一笑:“是祕密。”
他們兩個一來二去說得歡,只留下仰面朝天的江自流,擺着青蛙一般的姿勢,躺在黃塵土道上,猩紅的眼眸不止映出藍天白雲,還映出了許許多多的茫然。
他總覺得……雖然也是慣例性的被人拿下。
但這次被拿下,怎麼比往常的感覺都更奇怪一些呢!
江自流:好像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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