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三合一

作者:暮寒公子
搜查人員的語氣,一下子就從最開始的鄭重,瞬間化作嚴肅到甚至嚴厲。

  這當然是因爲,他發現了非常了不起的東西。

  凌一弦臨時跟上面申請了一個權限,隨後和明秋驚江自流一起,三個人沿着水管和防盜窗借力,用輕功飛上精衛家窗臺,一鼓作氣地翻了進去。

  精衛租屋時挑了十一樓,那幾處落腳的防盜窗和水管,同樣也是精衛日常離開屋子的臺階。

  所以說,那個“熱心的朝陽居民的舉報”,來得非常合理。

  凌一弦衝進精衛的出租屋,循着聲音來到之前按照戶型被劃分好的b區——也就是這間屋子的客廳。

  搜查人員打開了擺放在客廳的落地置物櫃,從裏面翻出了一疊黑屍沉檀木的特殊匣子。

  黑屍沉檀木,是在靈氣復甦時代生長出的一種異種植物,非常稀少珍貴,性質也極其特殊。

  首先,它特別的沉重。

  一小塊黑屍沉檀木,可以比黃金還重,質量約等於同等體積的鎢。

  它質地細密堅硬,渾然不似木材,沒有特殊儀器根本無法鋸開。

  因爲它的這一特性,有些富豪人家會用黑屍沉檀木配上加密鎖,製作保險箱,用來彰顯自己與衆不同的品味和身份。

  一般來說,購買這種材質保險箱的人都是真的有錢。

  因爲黑屍沉檀木非常、非常、非常的貴。

  假如放在裏面的東西價值不夠昂貴,很可能會出現“保險箱裏的東西,其實沒有保險箱本身值錢”這種烏龍笑話。

  重量和價格,只是黑屍沉檀木價值的一部分。

  而對於更多人,尤其武者來說,黑屍沉檀木的優點在於它的強保管性。

  ——這種木頭,是用來保管異獸卵、異種植株和特殊礦石的最佳材料。

  在沉重無比的同時,它好像天然就有着一種中和性,可以令許多嬌貴物種穩定地維持住生命力。

  比如,對環境酸鹼度、空氣潮溼度有苛刻要求,稍微偏離一點就會胎死蛋中的s級異獸雷鳥。

  又比如,被移栽時哪怕被劃傷了一點根系,都會抽緊全身枝條,在十二小時內渾身枯黃死去的特殊植物金線玉裹。

  常年行於野外的武者,對於這種材質的盒子會非常熟悉。

  當他們接到採集或者探查任務時,都會盡量租借一兩個黑屍沉檀木的匣子。

  但現在,被精衛藏在置物櫃裏的匣子有足足一打。

  凌一弦趕到b區時,搜查人員已經設法打開了一隻匣子的鎖。

  在看清匣子裏密密麻麻陳列的東西時,凌一弦當場倒吸一口冷氣,緩緩地吐出一句膾炙人口的國罵。

  “臥槽。”

  眼前的這匣東西,能讓全天下密集恐懼症患者自戳雙目。

  匣子裏結結實實地擂着成千上萬的細密顆粒,形狀不太規則,大致是橢圓的長條,彼此之間互相黏連,表面上掛着一層渾濁的粘液,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噁心。

  在衆多半透明的白色膠體內部,浮現出一根根血絲般的東西,讓這些顆粒看上去天然自帶一股邪異之感。

  凌一弦下意識舔了一下嘴脣,乾巴巴地描述道:“卵啊。”

  ——匣子裏裝着的東西,很明顯是某種生物的卵啊。

  “是a級警戒異獸,白銀蟻。”搜查人員見多識廣,第一時間辨明瞭這物體的真身。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水霧模糊了防護服上自帶的眼鏡:

  “這種高危異獸,不是本國物種。做準備吧,跨國走/私、匿藏危險違禁物,兩罪並罰,我們現在就要逮捕精衛。”

  …………

  搜查人員們客客氣氣地把凌一弦三人從屋子裏請了出去。

  在把他們請出去前,這些人還用儀器給他們渾身上下殺了一遍毒,又做了詳細的檢查,防止他們的衣角或鞋底,偶然夾帶出了幾顆白銀蟻的卵。

  不怪這些外勤如此謹慎,實在是此事事關重大。

  白銀蟻的食譜非常廣泛。

  從腐肉、木頭、大部分常見金屬,就沒有它們不喫的東西。甚至在飢餓狀態下,這些螞蟻還能喫下少許水泥混凝土,消化能力堪稱無敵。

  如果有人在某個城市放出這種異獸螞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你見過被蝗蟲橫掃而過的麥田嗎?

  假如有鋪天蓋地的白銀蟻,像是蝗災一樣飛舞過整個城市。

  那麼在它走後,所有的高樓大廈和基礎建設,看上去都會像是被蝗蟲過境的農田一樣可憐。

  更可怕的是,它們不是本國物種。

  也就是說,它們在本地或許沒有天敵。

  可想而知,從匣子裏翻出這東西以後,那個負責搜查的外勤人員,瞬間整個人都木了,唰一下從頭皮麻到腳後跟。

  對精衛的批捕令在十分鐘之內到位。

  比起之前的那一份,現在這份直接把精衛提升到了一個相當嚴厲的等級。

  一直候場的凌一弦終於派上用場。

  上面要求,凌一弦以美人蠍的身份,將精衛約回來。他們要在第一時間把精衛抓捕歸案。

  凌一弦特別強調:“我之前跟精衛通常採用信息聯絡,貿然打電話,恐怕他會覺得反常。”

  “那就先以信息聯絡。如果十分鐘內沒有得到對方迴應,就還是打電話。”

  上面的意見堅決:哪怕放精衛在外面多呆半個小時,他們都不能放心。

  凌一弦理解他們爲何如此忐忑。

  畢竟,那疊小匣子現在已經全被技術人員開盒。

  總共十二個匣子,其中九個是滿的,但是三個是空的。

  ……根據空匣子匣壁乾涸的粘液分析,這三隻匣子,之前一定也盛放過不知數目的白銀蟻卵。

  凌一弦在心中暗暗嘆息,手上顛了顛美人蠍身份下那支手機。

  他們三個不用再賭精衛被扣押的罪名是什麼,大概要關幾年了。

  凌一弦感覺,精衛這次作死作的太大,根本是奔着無期去的。

  ……………

  當凌一弦按下發送按鍵時,一整輛行動車的人,都眼也不錯地盯着她的手機。

  長方形的屏幕根本沒有按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屏息靜氣,靜等着精衛的迴音。

  然而,精衛不知道正在外面浪什麼。

  美人蠍給他發的短消息,他一條也沒回。

  很快,上級給出的最大限度就到了,凌一弦只能給精衛打個電話。

  至於電話裏誘引精衛話題,也是之前就商量好的——精衛既然在乎劫囚任務,那凌一弦就謊稱自己完成了任務的前置條件。

  接了公放線的電話沒響幾聲,就被對面接起。

  “喂?”精衛略帶冷淡的特殊音線,通過電波被轉送過來,“幹什麼打我電話……哦,我看到消息了,找我有事?”

  他態度冷冰冰的,美人蠍比他還要更不耐煩。

  冷笑一聲,美人蠍曼聲道:“下次回我消息要及時,我可不習慣被男人放鴿子。”

  不等精衛回覆,美人蠍就先打斷了他的讀條:“你上次讓我替你辦的那件事,我做完了。”

  “已經預約好了參觀研究所?”

  “嗯。”美人蠍不緊不慢地一笑,還把通話中的手機屏幕當成鏡子照了照。

  “就在7號,我必須得跟他一起去——這個小男生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精衛,這都是爲了輔助你完成任務,你欠我欠大了。”

  喫過從前的那些虧,精衛也知道,跟美人蠍談互助互利,根本就是在放屁。

  這女魔頭甜頭全喫,但小氣得不拔一毫。

  他配合美人蠍完成任務,是理所應當;美人蠍偶爾幫他打個輔助,那是天女下凡,紆尊降貴。

  口吻絲毫不變的情況下,精衛輕輕撇了撇嘴,報了一個數:

  “這個以內的名貴菸酒,從我的名義開發/票報銷。我們哪天見面?明天?明天怎麼樣?在我公寓附近見面,然後想去茶樓還是買雪茄都隨便你。”

  凌一弦擡起眼來,只見坐在對面的上司對自己做了個手勢。

  她心領神會,口中腔調依舊拖得懶洋洋的:

  “明天已經有人佔據了我的生活,精衛,我沒時間和鳥寶寶約會。不然我們今天見,唔,正好有人在送我呢。”

  電話那頭,精衛好像輕聲咒罵了一句,大概是嫌美人蠍麻煩。

  但他還是不疑有他地報上了出租屋地址。

  “行吧,我這就回來了,你現在可以往我這裏走……”

  話剛剛說到一半,車裏舉着望遠鏡觀察的成員,就迅速而無聲地對大家打了一串手勢。

  那串手勢的意思是:“視野範圍內,目標已返回”!

  任務車裏,雖然仍舊安靜無聲,每個人的呼吸都被壓致最低微狀態。但在收到了這條消息以後,原本沉悶的氣氛猛地一掃而空!

  大家把原本就筆直的脊背挺得更直,只等精衛進入包圍圈裏,就隨時準備着抓捕計劃。

  然而,遙遙站在街頭的精衛,卻停住了腳步。

  據說鳥類的眼睛和人類不同。

  人類只能分辨紅黃藍三種原色,而鳥類所能分辨的原色,卻比人類要多上一種。

  正因這個原因,它們眼中的世界,遠比人類的要燦爛絢麗許多。

  ……或許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它們眼中的世界,也和人類目光所及之處有着很大區別。

  電話裏,精衛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淡下來。

  “見面取消,美人蠍。不管你現在在誰的車上,讓車子立刻調頭,離我這裏遠點,越遠越好。然後隨便你找個酒吧還是酒店,跟你的新獵物多留下點錄像,你會謝謝我的。”

  說完最後一個字,不等美人蠍的回答,精衛立刻掐斷電話。

  精衛一邊慢慢收起手機,一邊不動聲色地轉過身。

  街口人流如潮,精衛施展妙手空空的功夫,直接從某個擦肩而過、只顧着玩手機的路人頭上摘了頂帽子扣在自己腦袋上,竟然也沒被任何人,哪怕失主發覺。

  他不會縮骨功,卻恰到好處地佝僂起了自己的肩背,再脫下外套反穿。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精衛就換了副新模樣,看起來很不惹人注意。

  精衛的反應速度是如此迅捷,眼看就要像是游魚融入海洋般,不惹人察覺地溜走了。

  “目標人物跑了……實施抓捕,立刻!”

  話音未落,道路上十餘輛停放的轎車,車門齊齊彈開。一隊訓練有素的外勤武者,幾乎是同時邁出車門。

  如果說,精衛像是一尾狡詐的游魚般混入人羣,那麼這些外勤武者就像是猛虎下山一般,整條街分割成數塊。

  凌一弦想了想,打了個申請的手勢,也像是一抹煙一樣鑽出了車子。

  在他們前方,精衛顯然已經察覺到了氣味不對。

  他頭也不回,步履飛快,一個勁兒地往人流最密集的部分扎。

  要是“精衛”的異獸碎片能給人額外添上一對翅膀,沒準他現在都已經飛起來了!

  顧忌到現在位處人流量比較大的街區,武者局外勤還沒有直接亮出證件,驅散人羣,打草驚蛇。

  但對於前面疾疾奔逃的精衛,以及身後窮追不捨的外勤們來說,此時此刻,大家只差一張窗戶紙就能把追捕關係盡數捅破。

  雖然還沒有光明正大的一擁而上,把人逮捕。

  但以如今的局勢來看,氣氛已經緊張得無限逼近於圖窮匕見。

  直到現在,精衛還沒有隨便抄起一個離自己最近的路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這隻因爲他心知肚明,邁出這一步以後,眼前就只剩下死衚衕可走了。

  但,如果他不隨便抄起一個無辜路人的話,被這些外勤們逮捕,那也是跟前面差不多的結果。

  此時此刻,小小鳥面前一共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死路,另一條也是死路。

  精衛:“……”

  垂下眼睫,精衛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

  兩種選擇,和選擇會導致的後續行爲被他同時架上天平,在一秒鐘內決出了勝負。

  下一秒鐘,精衛驀然擡手。

  他動作乾脆利落如大鵬展翅,以無可阻擋之勢,朝着身邊最近的一個男生兜頭落去!

  離精衛最近的兩個外勤,運足功力,爭分奪秒地猱身撲上!

  而離精衛稍遠一些的武者,則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生怕刺激到他的情緒,有些人握緊拳頭站定了腳步。

  就在這不容瞬目的關鍵時刻,一道身影輕煙似地飄進了精衛的視線裏。

  那是一個女人的側影,皮膚白皙清透,像是最上好的羊脂玉。

  她眉目飛揚,笑得明媚開朗,儼然是個天真無憂的少女。

  然而精衛卻許多次目睹過她截然不同的樣子——在這張屬於天才少女的面目底下,有着一張讓精衛更加熟悉的臉:冷豔、矜持、不屑一顧、目中無人。

  大概是因爲平時在心裏罵得多了,精衛對那個影子,有着一股深入dna般的熟悉。

  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在習慣的作用下,精衛的注意力被略略轉移。

  就是這短短的一時間,便決定了精衛的失手。

  他的爪尖……不,指尖,堪堪從路人的外套上滑過,把那件運動服撕裂了一道鷹爪似的長條口子。

  而精衛則被身後的武者,以鷂子撲禽的姿態,惡狠狠地鎖住了背部關節。

  下一秒鐘,塵埃落定。

  只有茫然擡頭,不知自己剛剛險而又險逃過一劫的路人,扯着自己破開一個大洞的外套,迷茫地看看精衛,又看了看那幾個當衆抓人的外勤。

  他慢半拍地關掉手機頁面,有點機械地意圖報警。

  武者局的外勤當然上前處理此事。

  他們給路人看了證件,簡單進行了走路別玩手機的安全教育,把人好好地送走,並且告訴他想要索賠衣服可以告精衛(路人:不了不了不了!這外套才八十塊我犯不着!)。

  整套流程絲滑無比,完全可以看出武者局人員過硬的服務素質。

  只可惜,精衛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此處。

  背後擒拿手攥住他的手腕關節,收緊時宛如分筋錯骨般疼痛。

  然而精衛卻仍下意識扭頭,看向剛剛讓他分神的方向。

  ……不是錯覺。

  真的是美人蠍。

  之前打電話時,號稱自己還在路上的美人蠍,怎麼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裏?

  精衛一言不發,雙眼睜大,大腦卻在拼命轉動:她究竟是收到消息後馬不停蹄地來救自己,還是說從一開始就……

  沒等精衛思考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一隻美人蠍就顛顛朝他跑了過來。

  然後……在精衛不自覺露出期冀的目光裏,美人蠍正義凜然地踹了精衛一腳,聲音那叫一個嫉惡如仇。

  美人蠍戲很多地痛斥道:

  “這邊是不是有情況?好大膽子,竟然敢當衆行兇,我剛剛都看見了,需要我出庭作證嗎?這種敗類就應該關起來!”

  精衛:“……”

  草(一種植物)。

  他明白了。

  美人蠍未曾按照他的提示,沒有立刻把車子調頭,遠離公寓,初衷或許是來救他。

  可一旦發現救不成人,美人蠍立刻把臉一抹,洗清身上所有嫌疑。

  這千面魔女用他刷武者局的好感,直接開始撿漏了!

  不愧是你,美人蠍,至高無上的利用主義。

  精衛咬着牙根笑了一聲,搖頭晃掉那頂不太合適的棒球帽。

  還沒等他說些什麼,美人蠍就先一步戲精上身。

  她以手掩口,彷彿有一道天雷披在她的頭頂,令她受到重大打擊一般,噔噔噔倒退三步。

  “天啊!”美人蠍尖叫起來,“這不是我那個弱智殘疾語言障礙戀物癖表哥嗎!”

  精衛:“……”

  精衛恍然想起,當初爲了幫美人蠍勾搭到明秋驚,自己身上好像是按了這麼個設定來着。

  感覺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都開始變得奇怪起來,精衛深吸一口氣:“我不是……”

  他剛說幾個字,背後擒拿的分筋手就攥得更緊一分,生生逼得精衛把下半句話嚥了回去。

  美人蠍雙眼睜大,美目盈盈。

  她頂着一張好清純的少女麪皮,背刺起精衛來卻手狠心黑,不遺餘力。

  在美人蠍驚訝膚淺的目光底下,掩蓋着兩道蠍勾似的毒辣視線。

  它們目不轉睛地追擊着精衛,警告他千萬別說出美人蠍不想聽的話。

  然後,美人蠍悲傷欲絕地說道:

  “你……你是什麼時候替換掉我表哥的?你太沒有下限了,你太不是人了,連一位弱智殘疾語言障礙戀物癖表哥,你都忍心下手?”

  精衛:“……”

  他也覺得,美人蠍太沒有下限了。

  要知道,精衛十分鐘前掛掉電話的最後一秒,提醒美人蠍保護好自己。

  十分鐘後,他被摁在地上,被美人蠍迎頭潑了一桶髒水,還得咬牙承認“沒錯,這桶水就是我製造的”。

  尼瑪,這是眼看着美人蠍踩着他上去了啊!

  美人蠍你沒有心!

  精衛無語凝噎地沉吟半晌,勉爲其難地乾笑三聲,毫無感情地棒讀道:

  “哈、哈、哈。我需要一個身份,正好碰上你表哥了,當然就拿來用用……說起來也是我自作自受,要不是因爲借了這個身份,剛剛又怎麼會被你帶偏注意力?”

  精衛覺得,沒有人能要求他在這種情況下拿出小金人等級的演技。

  他,身爲一個受害者,以大公無私的包容心,幫美人蠍圓好了場子!

  美人蠍要是有良心,都應該當場給他磕一個!

  用出畢生功力替美人蠍填完窟窿,精衛冷淡地轉過臉去,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跟這個女魔頭說一句話了。

  他這二十來歲雖然活得不長,然而最近的歷程,未免也太坎坷。

  精衛悲憤仰天,看着蒼藍無雲的天空,心中緩緩升起一個疑問。

  他註定命犯美人蠍嗎?

  他是不是,不應該生在天蠍座的日子裏?

  ————————————

  精衛,連同他的九盒白銀蟻卵一起,被火速打包,送往武者局關押。

  這之後的事,凌一弦就沒有再參與了。

  在三天之後,第二輪的預選賽馬上就要開始,凌一弦才得知兩個消息。

  一個消息是徹頭徹尾的壞消息。

  精衛不肯交代那三盒空掉的白銀蟻卵的去向。

  他也不肯交代拿到這批白銀蟻卵的渠道。

  威逼、利誘都失去了應有的效果。

  即使告知他“假如老實交代,可以在相關罪名裏爭取儘量減刑”,都無法撬開精衛那張嘴。

  精衛雖然性格有點冷淡,遇到美人蠍的時候又拿這個女人沒辦法。但在關鍵關頭,他顯然是個非常聰明,又很有賭性的人。

  他不想減刑。

  他根本不想被判刑。

  精衛捏着自己已知的情報,希望成爲一個污點證人,或者再進一步——要是兩個都做不到,那他就寧可等着豐沮玉門安排新人劫獄了。

  正因精衛的這種想法,武者局現在跟精衛呈現出拉鋸狀態。

  此外,還有一個壞消息,在最壞情況的襯托之下,顯得不那麼壞:

  精衛攜帶的全部白銀蟻卵,均爲工蟻卵,沒有雄蟻卵。

  而所有工蟻都是未發育完全的雌性。

  這種異獸的壽命很短,最長不超過十天,大概是用性命換來了更好的胃口。

  也就是說,即使精衛當真把這三盒白銀蟻卵都藏到了不爲人知的地方,讓這批蟻卵祕密孵化。但由於沒有雄蟻的緣故,這波災難只會持續一次,不會變成某種常駐的入侵物種。

  “……”

  此時此刻,選手們正在做賽前的熱身準備。

  在休息區裏,凌一弦點開消息界面,把手機分給明秋驚和江自流看。

  “都算不上什麼好消息。”

  片刻以後,明秋驚歎了口氣,搖着頭把手機還了回來。

  “他不肯交代具體的走/私渠道,這個危險就一直存在。這次或許都是工蟻卵,但下次難道不能往裏面混幾顆雌蟻和雄蟻卵嗎?”

  比起往後的考慮,江自流更關注近在咫尺的危機:

  “那些孵化出的白銀蟻,即使只是一次性的,也會造成不小的麻煩吧。”

  這個話題太沉重,令江自流原本就冷峻的神色,顯得更加陰沉。

  好好的一個冷麪酷哥,硬是變成了魔頭雛形的樣子。

  來往的選手都離他們這個角落遠遠的,即使有人不得不經過,也都加快腳步,飛也似地“嗖”一聲過去。

  “是啊。”凌一弦按滅屏幕,“現在還在審。武者局讓我打完這場比賽後過去一次,看看能不能利用身爲美人蠍的瞭解,撬鬆精衛的牆角試試。”

  “你們要是有主意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低聲傳音的工夫,賽場的鈴聲響起,象徵着新一輪預選即將開始。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默契地收住聲音,把目光投向賽臺。

  …………

  這次的預選賽,以三人武者小隊爲一組,現場抽籤進行小組戰,共計兩輪,沒有復活機制。

  一百二十人便是四十組。第一輪淘汰二十組,第二輪淘汰十組,只剩下最後十組時,本輪比賽結束。

  有些武者小隊的原編制,在上一次的預選賽裏就被打散,就像是廖小紹和衛文安他們組。

  這種情況下,他們就要在參賽者裏邀請合適的新隊友了。

  自打預選賽結束以後,除了比賽日期和比賽機制之外,凌一弦再沒關注更多消息。

  只是有幾次去食堂喫飯時,她從身邊同學的交談裏聽到了些。

  據說被淘汰了隊友武者小組們,重新組建的過程相當艱難。

  論起坎坷之處,簡直不亞於重組的雙離婚家庭,演練主題基本相當於“一個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個破碎的你”。

  凌一弦:“……”

  而在交談到了此刻,八卦人士們往往會依依不捨地丟下一兩句評論,一錘定音。

  “這次預選賽被屠得太慘了!”

  “這次預選賽是最支離破碎的預選賽了!”

  “喪偶家庭……呸,失去隊友的武者小隊遍地都是,不忍心看不忍心看了。”

  凌一弦:“……”

  罪魁禍首凌一弦,她從這些議論聲中穿行而過,郎心似鐵,不爲所動。

  在聽完了以上慘案以後,竟然還安然若素地端着飯盤,重新在窗口打了半斤米飯,再澆一勺肥瘦相間,湯汁紅亮可人,肉皮鮮美,顫嘟嘟的紅燒肉澆頭。

  吸溜——好喫。

  回憶着學校食堂的物美價廉的紅燒肉,凌一弦神飛天外,肩膀忽然被江自流戳了戳。

  她收回注意力,發現隨即抽籤的大屏幕上,赫然映着他們小隊的編號。

  編號25v編號39

  該輪到他們幾個上場了。

  …………

  笑死,結果對手根本就不上場。

  十丈見方的比武臺,凌一弦三人在被抽取到的第一時間,就收拾收拾準備好入場。

  然後,他們耐心地等了三十秒……一分鐘……一百秒……三百秒……

  “???”

  三人迷惑地彼此交流起眼神,互相拋接的目光裏只有一箇中心含義:對手人呢?

  他們剛剛抽籤抽到的,那麼大的三個對手,他們人在哪兒呢?

  直到十分鐘的候場時間即將過去,39號武者小分隊才下定決心。

  這支隊伍的小隊長,沒準是個重度選擇恐懼症。眼看大屏幕上已經開始倒計時數秒了,這支隊伍才亮出白牌。

  “我們棄權,不比了!”

  凌一弦三人:“……”

  裁判顯然也有點無語,覺得這支小隊太能拖時間了。

  走回擂臺,裁判面無表情地舉起明秋驚的手:“第25組,勝!”

  直到返回休息區,凌一弦他們才知道,剛剛的後臺,究竟發生了怎樣慘絕人寰的事情。

  ——不幸被他們抽作對手的39隊,是一支非常特殊、就很難得、相當不容易碰見的三拼隊伍。

  是的,散裝三拼。每一個隊員都曾經來自一支其他小隊。

  更特殊、更難得、更不容易碰見的是:他們三個人,每個人的原隊員,都是被凌一弦幹掉的。

  凌一弦:“……”

  在抽籤抽中凌一弦組時,過去的陰影盡數壓上心頭,讓人幾乎ptsd復發。

  這三人相對抱頭痛哭,互相回憶起自己的隊友們是怎麼在凌一弦手下變成“屍體”,自己又是如何險裏逃生。

  結果第二輪纔剛開始,就又碰上了凌一弦這煞星。

  那場面,當真是繞樑三日,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由於批判凌一弦批判得太過忘情,這三人居然都忘了上臺。

  等到工作人員催他們要上臺比賽了,該小隊早已在覆盤中失去了戰鬥的激情。

  凌一弦:“……”

  啊這,其實也不至於。

  重新坐回休息區,凌一弦迷惑搖頭:“我們有這麼可怕嗎?我覺得自己挺講道理,挺可親,下手也不重啊。”

  這句話沒用傳音,在場的都是武者,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

  猴姐,你當我們沒看過你漫山撿人頭,1vs一百多的離譜場面嗎?

  聽完凌一弦的自白,江自流被觸動心緒,剖白緊隨其後:“我們不可怕。我一向慈悲爲懷,都是別人打我。”

  所有人:“……”

  江哥,你當我們沒看過上屆少武賽節目,不知道你用泛着金光的拳頭,生生錘平了狂蟒之災是嗎?

  如此難得的團建活動,明秋驚自然也不能錯過。

  明秋驚長嘆一口氣,語氣非常清白:

  “你們兩個一攻一守,怕你們可能還有些道理。但我一個輔助的策應,應該不會有人因爲我亮白旗吧。”

  所有人:“……”

  不!我們都看過上期預算賽的剪輯,這三個人裏面,就你最筍最筍啊!!!

  第二輪隨機抽籤比賽,編號25vs編號03

  凌一弦三人剛剛上臺,對手就舉起了白牌。

  他們沉重地說道:“經過剛纔的臨場分析,我們覺得雞蛋可以撞撞石頭,但沒必要去撞水泥墩子。論變態,是我們輸了。”

  凌一弦三人:“……”

  如此一來,第二次預選賽,凌一弦組以兩輪對手全部棄權的方式,成功晉級。

  ——————————

  預選賽一結束,凌一弦三人就趕往武者局,參與精衛的審訊。

  雖然他們到場不一定有用,但比起武者局的人來,三人都和精衛打過交道,總歸更熟悉一些。

  ……雖然這種熟悉,在精衛心中的印象恐怕等於無限社死。

  但反向操作,也是操作!

  抱着這樣的心情,凌一弦先走進審訊室。

  在隔着可視玻璃,和精衛打了個照面以後,凌一弦便能確定:

  精衛如今精神狀況良好,未來預計仍然很能抗,並且沒有任何供出美人蠍當籌碼的打算。

  當然,在整個見面過程中,他一直在用眼神暗搓搓地表示“劫獄!救鹿蜀!也救我!”這樣的信息就是了。

  站定凌一弦這個身份,凌一弦唱唸做打地演了一番“你怎麼能狠心處理掉我的弱智殘疾語言障礙戀物癖表哥”戲碼。

  直到精衛額頭上已經歡快地跳起小青筋,她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房間。

  “沒用。”出門的第一時間,凌一弦就搖頭說道。

  在凌一弦之後,江自流也進了屋子一趟。

  相比於凌一弦和明秋驚,精衛對於江自流的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是美人蠍目前的隊友,同時還是自己兩場社死經歷的見證者。

  精衛:“……”

  垮起個鳥寶寶批臉jpg

  他本就性冷/淡的表情,這下子顯得越發冷漠空洞了。

  最後一個進入審訊室的人,是明秋驚。

  他和精衛對視了一陣,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過了一小會兒,明秋驚輕啓薄脣,緩緩開口:“之前搜查他的居所時,是不是找出來一個盒子?”

  “……哪個?”

  明秋驚語氣溫和:“就是裝滿了已經貼好的發/票的那個盒子。”

  精衛:“……”

  精衛冰山似的表情,開始出現絲絲碎裂。

  明秋驚沉吟了一小會,微微一笑,如同吹面不寒的楊柳春風拂過冰面,連霜雪也要化作溪流。

  他柔聲說:“把那個盒子拿過來,然後裏面所有發/票,都當着他的面,一張張撕了吧。”

  精衛:“……”

  精衛:“你不是人。”

  精衛:“你真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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