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衍道渾冥中

作者:幽靈伊普西隆
第20章衍道渾冥中

  一晃又是兩月光景過去。

  幽暗靜室之內,張恆緩緩睜開雙目,霎時間寒光乍現,瞳中有一泓逼人精芒閃出,繼而又收斂而去。數月之前,他初修劍法之時,整個人都是鋒芒畢露的。至於現在,任誰看去,都只會覺得眼前之人寬厚平和,氣質恬淡。

  “如今我的劍法層次已全面超越昔日的九夜真人,神魔煉體也達到先天圓滿層次。不過赤明九天圖要突破到第七重,卻非旦夕之功。看來,是時候去那黑龍城走一遭了。”張恆心中暗道。

  他徐徐吐出一縷清氣,站起身來,跨步推門而出。

  此處修行靜室處於後園當中,四面環碧,綠蔭掩映下,一條碎石鋪就的小路蜿蜒而去,曲曲折折通至一潭池水之旁。那水池邊香花舞蝶,池中流水淙淙,色彩斑斕的魚兒在裏面游來游去。

  此時有一中年美婦正站在水榭圍欄邊,對着下方時不時扔下一些餌料。一見張恆走出靜室,她笑意盈盈地說道:“恆兒,看來我所料不錯,你果然是今天出關。”

  張恆快步上前,先是恭敬一禮,隨後說道:“修行貴乎一靜一動,何況我又怎敢讓母親在外久等呢?”

  實際上,他數息前就通過神識察覺到母親柳芸的到來,這才中斷了修行。

  柳芸聞言,站在原處默然不動,正當張恆疑惑的時候,她跟着又說道:“看來你是忘了,今日是你十七歲生辰。”

  張恆微怔片刻,他確實忽略了此事。對於一些境界高深的修行者而言,可能一次修行坐觀就是數十上百年,很少會有人還專門惦記這個。

  於是他從善如流道:“今日全憑母親安排。”

  兩個半時辰後,一場熱鬧的家宴終於結束。

  張恆半躺於後園水榭旁一塊大石之上,嘴邊銜一根草莖,身側還斜撐着一根魚竿。看似是在垂釣,實則同樣也是在修行。以他的境界,早就能夠做到神融天地,因此行走坐臥之間皆可悟道修行。

  同一時刻,府邸外不遠處,有兩人正款款而行。當先之人,是一名白衣素紗,身形纖巧婀娜的秀美女子,正是銅甲軍中的“銅錘軍主”張妙筠。

  她身後跟着的少年,望去有十五六歲年紀,時不時左看右看,臉上還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卻是她的弟弟張奕行。

  “阿姐,那位張恆族兄,我在武殿中曾經見過幾次,也聽說他幾個月前就成爲先天生靈了,但好像並沒有伱說的那般厲害啊。”張奕行好奇問道。

  前些時日裏,他總是能聽到身邊人向他誇讚張恆的了得,聽得耳朵裏都要生繭了。而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以往最崇拜的姐姐,這兩個月裏也經常在他面前吹噓張恆的事蹟,現在還要專程帶着他過來拜訪。

  張妙筠瞥他一眼,清喝道:“閉嘴吧你,你都問過多少次了。”她這個弟弟天資不差,就是太過少年心性了,這一路上興致勃勃,滔滔不絕,東拉西扯的。最初她還應付幾句,後來聽得實在厭煩,差點就沒一掌拍下去。

  “張恆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如今恐怕都已是紫府修士了。且他精擅劍法,你阿姐我今天也是舍了麪皮不要,才帶你過去上門請教的。待會到他府上,儘可能給我放恭敬點。”

  張奕行見她神情嚴肅,哦了一聲,頓時安靜下來,只是臉上還是一幅好奇之色。

  “以往拜見族老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緊張。”他又小聲嘀咕起來。

  直到張妙筠面色含煞,瞪他一眼後,他才終於不再做聲。

  此刻,張妙筠心中也是頗有些感慨唏噓的,她從小就跟隨銀嵐族老修煉,以往也被公認爲是部族年輕一輩中天分最高者,心中自然也是有一絲傲氣的。而張恆比她還要小好幾歲,如今無論是境界修爲還是戰力層次,卻都遠遠超越她。

  “連族長和族老他們都自承,如今遠不如張恆了。”張妙筠心中驚歎着。一個多月前,她去拜見族長時,曾向對方詢問過張恆的情況,她此刻仍能回想起對方當時鄭重無比的神色。

  片刻後,兩人在一處府邸門口停下。張妙筠上前將府邸大門叫開後,很快就見到了張恆的母親柳芸,並將自己兩人來意告知對方。

  柳芸見銅甲軍的妙筠軍主上門造訪,自然不敢怠慢。先是將兩人迎至正堂坐下品茗,隨即又命管家方伯去後園將此事報於張恆。

  後園中,張恆自然早已知曉有人來訪,因此不待方伯開口,就緩聲道:“將人請來這處。”

  很快,張妙筠兩人便在方伯引領下步入後園當中。

  甫一進園,張奕行便仔細瞧去。只見那園中水榭之下,有一名身着黑衣,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卓然而立,面上還帶着一絲淡淡的憊懶之色。單是站在那處,就彷彿與周圍一切融爲一體。

  張奕行眼珠骨碌一轉,正要開口說話時,被對方那看似無意的目光一撇,卻好似冷泉潑頂,寒入骨髓,頓時不敢再有半點小覷之心,心下暗想:“難怪阿姐常說,張恆族兄修爲境界深不可測,在族內無人可及。”

  “不知妙筠軍主突然找我,是爲何事?”張恆奇道。

  張妙筠指了指身側的少年,說道:“說起來也是我冒昧了,這回來此,是想請族弟指點指點這小子。”

  見張恆神情淡然自若,她又接着道:“舍弟偏愛劍法,我思來想去,部族中以族弟你的劍法造詣最高,因此帶他來你這處見見世面,免得他總是眼高於頂,不知天高地厚。”

  張恆笑了笑,說道:“此小事耳。但我只會指點他一個時辰,能領悟多少,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隨後,他又挑眉看向張奕行,淡聲道:“既是修行劍法,便先將你最強的劍術施展出來,讓我瞧上一瞧。”

  說罷,他將雙目閉起,僅是站在那裏,劍鋒暗藏,引而不發,周圍卻彷彿有凌厲氣機生出。

  張奕行見此,不禁心頭一凜,但還是揮動一柄劍身上佈滿符文的長劍,鼓起勇氣向對方斬去。下一刻,便有一道道劍影籠罩向張恆。

  ……

  一個時辰後,張奕行望向張恆的眼神,半是驚佈,半是崇拜。

  不久之前,他使出渾身解數持劍攻向張恆,而對方並未使出任何超出後天生靈層次的手段,僅以與他相同的力量,輕易就將他的攻勢逐一化解。這無疑讓他發現自身劍術的不少破綻。

  隨後,張恆也未傳授他任何劍術,而是將自己修習劍法的一些心得娓娓道來。雖然他僅僅聽懂一些皮毛,但一時間也生出茅塞頓開之感,自覺收穫極多。

  始終坐在不遠處水榭下觀看的張妙筠,此時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她雖不明劍法,但張恆方纔言語間透露出許多對道的理解,同樣讓她有所領悟。

  張妙筠微一躊躇後,取出一塊玉符,遞向張恆,道:“這回真是有勞族弟了,此符是我幼時銀嵐族老所賜,佩於身上有清心安神之效。我知道族弟修爲高深,用不到此物。今便將此物轉贈給令妹,聊表謝意,還望族弟收下。”

  “既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張恆微微一笑,袍袖浮動間,就將這玉符收了去。

  待張妙筠姐弟離開之後,張恆回到後園中,神色漸肅。“衆妙之門的異動,終於結束了嗎?”

  實際上方纔指點張奕行劍法之時,他就隱隱生出莫名感應,但面上未顯分毫。此時已無人相擾,於是他思索着走入靜室之中,又將陣法禁制齊開,立時內外隔絕。

  端坐下來之後,張恆又一次嘗試與識海中的衆妙之門溝通。這回並未遇到任何阻礙,意識很是順利的來到衆妙之門近處。

  此時,這處幽暗浩瀚的所在,原本浩浩蕩蕩的紫光,已消失的一乾二淨。唯有一座青銅古門屹立於此。張恆只覺得,眼前的衆妙之門,似乎發生了某種神祕變化,但他又說不上來具體的變化,很是詭異。

  再細細一觀,悚然發現,原本嚴絲合縫的青銅門,此時赫然打開了一條縫隙。而在他看到那縫隙的瞬間,一股不可言說的奇異力量襲來,頓時就將他的意識吸了進去。

  張恆神識一陣恍惚,再醒覺時,驚訝發現周圍景象已霍然一變。擡眼望去,已不見衆妙之門,周遭皆是一片寂暗,混混沌沌。他將感應延伸出去,昏暗景象始終一成不變,十分枯燥乏味。可他道心堅如磐石,並不會因此受到擾動。

  不知過去多久,又是一陣頭暈目眩過後,他忽然發現自己落於一處地陸之上。兩側俱是高峯巨壁,筆直峭立,中間留出一隙長長通道,不知通向何方。再往天頂望去,唯見團團陰雲籠罩在那裏,但皆是靜滯不動,厚實粘稠。

  沿着那通道向前遁去,許久之後,便來到一處形若山谷的所在,四周被高壁圍攏,而在最中央那處,赫然有着一看去不過數丈大小的蘆蓬。

  隨着他的目光落在那蘆蓬之上,無聲無息,耳畔似乎有無形的聲音傳來:“過來吧。”這聲音彷彿蘊含無窮的魔力,在不知不覺中就影響到他的判斷,於是他下意識地就走至蘆蓬之下。

  下一刻,一陣沁人心脾的微風襲來,張恆瞬間清醒過來,這才察覺到方纔的異狀,顯然他是被某種無所來去的力量所引導。

  “這地方太過詭異。”張恆內心本能生出一絲恐懼,毫不猶豫地切斷心神與衆妙之門的聯繫,這道意識隨即也離開了此間。

  外界靜室中,張恆驀然睜開雙眼,一時間只覺頭痛欲裂,恍恍惚惚。

  他不由暗吃一驚,自從正式踏上修行路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趕忙內視默察身軀,發現自己此時不但是神魂疲憊,就連元力也損耗嚴重。只一想,他便猜到這是自己在那衆妙之門裏面的神祕世界中,沉浸太久所導致的。

  他恐怕至少在那神祕之地呆了十餘日,本想着或許能探查到一些衆妙之門的祕密,最後卻是一無所獲。顯然,不管這種嘗試是否可行,都不是他眼下能做的。尤其是在那山谷蘆蓬處所經歷的事,更讓張恆耿耿於懷。

  不過他道心圓融,拿得起,放得下,並不因此感到沮喪,轉瞬間就將此事拋諸腦後。

  “十餘日閉關不出,也該去母親處問候一番了。”

  澄澈心思,淨潔雜念以後,張恆起身撤去靜室陣法,隨即便離開此間。只是到了後園中時,他擡頭望了望天上太陽,忽覺有一絲不妥之處,但究竟是哪裏不妥,一時間也未曾反應過來。

  待走出後園後,又行了幾步,迎面碰上管家方伯,張恆便隨口問道:“方伯,看你好像是從正門方向過來,莫非今日又有客至?”

  方伯奇怪地看他一眼,回道:“方纔不是公子讓我去送客人嗎?妙筠軍主前腳剛走。”

  此言一出,張恆頓時心頭大震。但他仍是神情自若,並不說話,轉身又回了後園當中。

  方伯看着他的背影,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心道:“公子,這是修煉修傻了嗎?”

  靜室中,張恆盤膝而坐,將虧損的元力一絲絲修煉了回來。待神完氣足後,他再次將全部心神沉入那處神祕世界。

  這次,他刻意算準時間,在裏面足足呆了一個月,等到神魂中有強烈的疲憊感傳來時,意識才迴歸肉身。

  “果然,不論我在衆妙之門裏呆了多久,外界都只是一瞬。”張恆暗自點頭。只是以他的目前的神魂強度,至多也只能在裏面呆上一個月,再多恐會影響修行根基。

  “最關鍵的是,在裏面同樣能悟道,甚至能推演法門。”

  當他將心神沉入衆妙之門時,就會生成一具與外界身軀一般無二的意識化身。這具化身的感悟,在他意識迴歸本體的同時,也會瞬間被他掌握。而那處古怪的蘆蓬,就更是神奇了,在那底下悟道,速度遠勝以往,只是會更耗心神。

  若是在裏面修煉功法,增長的修爲雖帶不回本體中來,但至少給了他無數試錯的機會。哪怕在裏面修煉出岔了,也能一次次重來。未來等他境界到一定層次以後,或許可以在裏面創造出完美契合自身的功法以及神通祕術。

  可惜的是,那處神祕世界混混沌沌,沒有過去未來,沒有經由始終,唯知自身存在,在裏面更無法直接感應到天地間道的力量。因此,唯有自身積累到一定程度後,才能在裏面悟道修行。否則,縱然枯坐億萬年,也是無用。

  想明白這一切以後,張恆目光愈發悠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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