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感天道者
張恆若有所覺,便往高處望了一眼,只見數千丈高空之上,正有一名道人背對着他站在一葉舟船之上,周圍仙霧繚繞,靈雲飄涌。只是他明明可以望見對方,卻無法感應到其存在。
正猶疑時,忽的眼前一花,整個人就被一股無形力量托起,瞬間就來到上方舟船上面,距那名道人僅有數丈遠。
“你在洞淵塔中擺弄手段,難道不就是爲了成爲我的弟子?如今當我之面,還不上前拜師?”那道人緩緩轉過身來,語聲宏大如嶽。
張恆心中一震,立時就意識到眼前之人的身份。
若說立派祖師滄極天仙是奠定宗門根基之人,那麼面前這位白微仙人就是將滄極宗聲威提升到前所未有高度的人。雖然滄極宗還有一位天仙金楓老祖,但對於許多大夏王朝中的頂尖大勢力而言,其威懾力遠比不上白微仙人這位極逆天的散仙。
自白微仙人在大夏世界揚名以來,不知多少頂尖大部族的貴胄,乃至是大夏皇族的子弟來到滄極宗意圖拜師而不得,而今日他竟會主動提出收徒之事。
張恆毫不猶豫,立刻就磕頭拜師。白微仙人站在原處,受了他三拜之後,袍袖一揮,便將他扶了起來。
待直起身後,張恆這才認真打量起自己所拜的這位師父來。剛纔聽到白微仙人聲音時,他只覺對方似乎是一位和藹的老道長。
只是到了近處,這才發現其是一位看去三旬左右的年輕道人,相貌俊逸瀟灑,目蘊神光,清氣見於眉宇,卻有些狂放之姿,全然不似一位轉世在即的仙人。
白微仙人看向張恆,很是隨意道:“既已拜師,這就跟我回府去吧。”
語聲剛落,兩人連帶着腳下那一葉舟船就突兀消失在空中。
數息後,幾名仙人現出身形在此聚首,其中一位手持竹杖的蒼老婦人無奈道:“看來白微祖師這是不讓我們看了。”
“祖師在乾坤大道上的參悟之深,恐怕天仙老祖中也少有人能及,走的這麼利索,完全不給我們拜見的機會啊。”
這幾位仙人都是活了數十萬年的強大散仙,在接到熔火仙人傳訊後,迅速就趕了過來。
掌教玉成仙人面無表情道:“白微祖師收徒,茲事體大,各位短時間內都不要走漏消息。等到過些年張恆修爲有成,擁有足夠自保之力以後,便無所謂了。”
其餘仙人聽他所言,不覺露出一絲凜然之色。
……
白微仙人的仙府當中,隨着空中一層層漣漪盪開,張恆就瞬間來到這裏。
這座仙府自成一方水陸妙境,雲光山色如同水墨染就,佈局頗有些仙家灑脫不羈的氣象。其他仙人的洞府中或許還會有些追隨者或是美姬僕役,但這處則是空空寂寂,連宮殿樓閣也未曾看見。
白微仙人徑自踏步而去,張恆則舉步跟上,隨他一起來到一座山崖之前。但見一株蒼翠老鬆紮根在堅石之中,樹下有着一間簡陋草廬。
進入草廬之後,白微仙人直接在其中一塊大石上坐下,張恆則是恭敬站在一旁。他看得出來,白微仙人是個很是灑脫隨意的人。
“你闖洞淵塔之時,我就已經注意到了。”白微仙人微笑道:“劍法不錯,應是早已領悟通明劍心。我且來問你,可知劍道之說?”
張恆稍一思索,答道:“習劍法之人,唯有劍心通明,才稱得上劍仙,而這時便算是踏入劍道的大門了。”
白微仙人點頭:“這天地間有不計其數的道,而道,亦有高低上下之分。”
張恆頓時仔細傾聽起來。
白微仙人接言道:“天地間存在的道,又分爲至高無上的‘天道’,極爲崇高的‘大道’,以及爲數衆多的普通‘道’。”
“天道、大道、普通的道?”
張恆過去修行悟道之時雖有些猜測,但並不能確定,如今聽到這種解釋,只覺許多疑惑都隱隱有了答案。
“像伱參悟的流水之道、厚土之道以及其他一些道,都只是天地運轉中很常見、很普通的道。而劍道,則是大道之一,僅僅入門,都比普通道的道之域境難上許多,自然其威能也要強的多。”
“宗門中但凡修行時間長一些的真傳弟子,大都能輕鬆領悟出數種道之域境,但能在大道修行上入門的,就比較少見了。我聽說這一代的首席大弟子,就在太極大道上取得不低的成就,你日後潛心修煉,便先以超越此人爲目標吧。”
張恆心中微驚:“難怪玄羽師兄地位如此特殊,原來是在大道修行上有所建樹。”
白微仙人看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雖說的無比鄭重,但收下這名弟子,最主要的還是看中其悟道資質和道心了。須知宗門歷史上出過不少劍仙,除了寥寥幾位境界接近天仙的以外,餘者大都難入他眼。
“身爲劍仙,鋒芒畢露自然是好事,但是修行之時切記不可冒進。”
白微仙人囑咐道:“大道艱難,即便是我,修行至今,已掌握十條完整的道,但距離悟透大道,還差的遠,再給我幾百萬年,估計也難做到。”
“傳說白微師尊擅長一種五行祕術,看來他很可能在天地五行的每一個方向都參悟極深。”
張恆心中崇敬之餘,又好奇問道:“敢問師尊,何謂‘天道’?”
“天道至高無上,乃是維持天地運轉的根本之道,非我等所能參悟的。”白微仙人目中平靜無比,“你入門時也立下過天道誓言,那便是在向天道本身發誓。若有違背,縱然是天仙乃至是純陽真仙,也是無法避開其懲罰的。”
見張恆似有詢問之色,他又解釋道:“純陽真仙,乃是超越天仙的存在,最起碼也悟透一條完整的大道,大夏皇帝便是一位真仙。”
“而再往上去,只要能悟出天道,那便是整個三界中都至高無上的存在,號爲大羅道祖。你修煉的赤明九天圖,就是一位道祖傳下的,更被推崇爲第一神魔煉體法門。”
“我滄極宗的立派祖師滄極天仙,曾經有幸成爲這位道祖的記名弟子,門中的鎮派之寶乾坤柱,便是道祖所賜之物。”
聽到這裏,張恆心中一動,莫名想起了自己此前觀望不周山時所見的那位青發老者。或許,那就是赤明九天圖的創立者了。
白微仙人見張恆僅僅微露驚色之後,就復作一片從容之態,頓時對這名傳人更是滿意。
他呵呵一笑,道:“原本這些東西不該現在就告訴你的,否則若是好高騖遠,必將妨礙修行。但你道心之堅,還在我此前預料之上,相信未來的成就,也將超越爲師。”
張恆當即認真迴應道:“弟子定會不負師尊厚望。”
他深知修行之路需一步步去明瞭道理,明瞭自身,相互印證之下,才能一直精進,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在衆妙之門中所做的事。
白微仙人點了點頭,又道:“在劍道上我無法給你太多指點,短時間內那門琅霞劍典也足夠你研習。待到你徹底掌握琅霞劍典第四層以後,我再爲你引薦一位劍道上的明師。那是一位與我有舊的散仙,他修行劍道,境界比宗門歷史上幾位最頂尖的劍仙還要高明一些。”
“至於我自身所創的祕法,以你眼下的境界還無法入門,須得過段時間再來我這處接受傳承。”
“哦?”張恆不由露出期待之色,問道:“不知修習這門祕法難在何處?”
白微仙人先是一怔,隨即大笑不止,道:“我這門祕法,名爲五行補天印,即便是入門,也需要將天地五行中至少五條不同方向的道修至道之域境的層次。”
“這是我平生最得意之作,論殺伐之能,不在劍仙手段之下,更有困人阻敵之能。若能將之修至高深境界,日月經行,五行輪轉,還可由五行相生相剋之變,生出諸多變化來。”
張恆不禁動容,讚歎道:“師尊竟能創出如此不可思議的妙法,當真厲害。”
“爲師早年天賦並非門中最佳,這門祕法也是我成爲散仙以後才逐漸完善的。”白微仙人嘿了一聲,又道:“等你再積累幾年後,爲師會帶你去一處傳承之地。我能在成爲散仙后還活了兩百多萬年,便是因爲曾經在那裏得到過大機緣。”
張恆暗忖道:“能被白微師尊都稱作是大機緣,莫非與真仙乃至是道祖級數的大能有關?”
白微仙人見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言道:“我以前也收過幾名弟子,但他們資質不夠,在那傳承之地都沒什麼收穫。往後每隔一月,你可來我這處求教一次,成與不成,便看你自己了。”
“現在,我便爲你講一次道,能看懂多少,記住多少,全看你悟性。”
“是。”張恆在他示意下盤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仔細凝神看着。
白微仙人伸手自外間的蒼翠老鬆上折來一根樹枝,隨後便在地上用心刻寫,似在書寫文字,又似在描摹自然萬物。
隨着他書寫之時,張恆便覺漸漸有玄理妙聲傳來,彷彿有人在耳旁低語,他不自覺的就被吸引了進去。那樹枝明明只在咫尺之間划動,但偏偏每一刻都能從中看到不同的妙理。
這其中既有他參悟最深的厚土之道、流水之道,還有天地五行其他方向的道,更有乾坤大道這樣的大道。諸道相通,隨着他漸漸沉浸進去,對於劍道也有了許多新的感悟。
……
張恆過去從來沒有聽過這般由淺入深的細緻講解,白微仙人彷彿一名極爲高明的庖廚,將天地間許多道一層一層剖析給他看。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貪多,否則聽到最後,必然是混亂一片,無法得到任何進益。於是他心意凝定,專注於自身此前已有領悟的一些道,霎時間心神就沉浸了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也或許更久,他耳邊忽然聽到一聲磬響,地面上白微仙人所刻的那些東西宛如褪色一般漸漸消去。
張恆擡起頭來,發現自己仍是端坐於蒲團之上,而不知何時,草廬中的大石上已經沒有了白微仙人的身影。
講道並不只是說一些高深的道理,有些東西單靠言語文字也很難表達出來,唯有自身到達一定境界,且有了深切體會之後,才能徹底明白。因此,張恆雖對白微仙人所說有許多困惑之處,卻也不急着去問。
他站起身,自草廬中走了出來,見白微仙人正閉目站在前方崖邊,不言不動,似在思考着什麼。
“你修行的是五行祕錄,回去後,當儘快突破到萬象真人,再去道藏殿中多選幾門劍道典籍參研。”白微仙人說道,“積土方能成山,積小流才能成江海,學前輩的劍道典籍便是積累。等你的積累夠了,纔有可能自創法門。你可明白?”
張恆心中明朗,恭敬道:“弟子懂了。”
“你是神魔煉體和煉氣流兼修,或許會想着多學幾門神通。”白微道人悠悠言道:“宗門中收錄的神通雖然不錯,但你不可太過分心於此,須記得道纔是根本。待到來日,我帶你去那處傳承之地,你若是爭氣的話,或許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謹遵師尊教誨。”張恆神情無比坦然,心中則是暗暗猜測道:“莫非那傳承之地有神魔煉體一道的大機緣?”
“去吧。”白微仙人說道。
“弟子告退。”
張恆這才一步步後退,隨即往仙府之外而去。
少頃,白微仙人緩緩睜開雙目,眸含精爍之光,低聲道:“我這徒兒的悟道資質看來遠勝於我,希望他將來能夠順利渡過天劫吧。”
“他的神魔之軀似乎極爲完美,和其他修行赤明九天圖之人有所不同,若是能徹底通過那位大能設立的考驗,或許有希望成爲天神。”
“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他渡劫的那一天。”白微仙人灑脫一笑,很是隨意地靠坐在崖邊松樹下,又取出一隻酒葫蘆獨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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