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暗鋒
雲海中，一葉孤舟飄來，上面站着一位身披繡金袍的俊美少年。他五官清秀，肌骨如玉，神氣傲然，只是一身煞氣無比深重。
驅舟行馳許久，終於回到碧空山脈範圍，金袍少年似乎鬆了一口氣，心神之中居然生出一股深深的疲憊之感。作爲能夠輕易斬殺元神道人的滄極宗絕世天才，僅僅只是趕路的話自不會讓他如此。然而這次執行宗門任務實在倒黴透頂，未能達成此行目標不說，還差點栽在外面。
金袍少年一路暢行無阻，來到一座薄霧籠罩，水瀑流瀉的山峯之前，這是他在宗門中的道場。方到此地，就有幾名美貌侍女從山上樓閣飛出，向他迎了過來。這些侍女各個都是紫府修士，佩飾戴環，身姿婀娜，不過金袍少年此刻並無心思與她們說話，而是直接飛身進了自己修行所在的宮殿之中。
因他從碧空山外一路行來並未掩飾自己的身份，於是他迴歸宗門的消息也迅速傳了開來。不過半個時辰後，就有一位形貌粗獷的布衣青年到訪。
布衣青年自天中飄落下來時，已有峯上僕役早早等候在這裏，主動上前恭敬一禮，道：“飛浪真人，我家主人已知曉您要過來，正在殿內相侯，請隨我來。”
飛浪真人在僕役相引下來到一座高大殿廳內，欣然落座之後，對着那名金袍少年道：“蘆華師弟，你這兩年音訊全無，我還以爲你要放棄爭奪首席之位呢。”
滄極宗首席大弟子之位並非常設，也就這一代出了許多絕世奇才，纔會設下此位，鼓勵真傳弟子們競爭。一旦成爲首席，能得到的好處是連一些仙人都要無比眼紅的，沒有哪個真傳對此不動心。
蘆華真人面上露出苦笑之色，重重嘆息一聲，道：“我兩年前領了宗門任務，去搜尋血魄天仙的仙府遺蹟，結果不慎闖進東海一名妖族散仙的老巢。這妖仙至少是頂尖散仙，手下還有十幾位元神道人層次的妖族，要不是我有師尊賜下的保命底牌，恐怕連脫身也難。”
飛浪真人頓覺驚異萬分，又追問幾句後，纔將心緒平復下來，惋惜道：“我之前不在宗門，不知血魄仙府的事。還是最近回來後才得知，玄羽師兄早在兩年多以前就完成了這一宗門任務。”
蘆華真人點了點頭，道：“大師兄已經卸任首席，最後還佔了這麼個大便宜。只此一個任務，宗門獎勵的功德點都夠我積攢幾十年了。”
兩人又交談幾句，蘆華真人出言問道：“飛浪師兄，你應當也收到論道峯宴會的請柬了？”
飛浪真人緩聲道：“不錯，那請柬是三日前送到我峯上僕從手裏的，我當時正在閉關修行。不知師弟如何看？”
蘆華真人冷冷笑了一聲，道：“宴無好宴，不過是某人彰顯威勢罷了。若放在幾十年前，我確實無法和他爭奪首席，但現在麼……”
飛浪真人無奈道：“師弟，大家都是同門，星瀾師兄又是入門多年的轉世仙人，到時可不要讓他太過下不來臺。”
“伱初回宗門，這兩年又未在上陽郡走動，可能有所不知，門中又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真傳弟子，乃是劍仙，道號太恆。”飛浪真人面色凝重道，“他入門才兩年，就已經闖過洞淵塔第九層，擁有超越一般二爪應龍衛的實力。”
蘆華真人頓時吃了一驚，道：“難道此人又是一位轉世仙人？”
這也不怪他感到震驚，須知即便是他，當初也是入門十幾年之後才擁有闖過洞淵塔第九層的實力。在那之後又修行許久，纔在地窟石碑上留名。
入門兩年就能擁有元神道人實力，轉世仙人大都做不到這一步。畢竟他們覺醒前世記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且爲求根基穩固，一般也不會修煉的太快。
飛浪真人道：“這位太恆師弟僅僅出身於東荒平原一個小部族，玄羽師兄曾說過，他不太可能會是轉世仙人。這點並不重要，關鍵是倘若這幾年他再有進步的話，不定也能爭一爭首席之位。”
蘆華真人一笑：“越來越有意思了，我倒是想和此人會上一會。”
……
滄極宗的論道峯乃是碧空山脈第二高的山峯，其勢壯美峻拔，常有弟子在此論道交流，偶爾還會有一些宗門中的元神道人來到這裏。此峯之上修築了不少宮殿樓閣，其中最大的一座宮殿名爲迎仙殿，是專爲長老和真傳弟子所建的。
遠遠望去，迎仙殿玉檻朱欄，像是聳立於山崖之上的天闕，而在下方，則是一片清澈見底的湖泊，如一面鏡子，千萬年來映照着論道峯中的一切。
這一日，燕虹真人腳下踩雲，立於迎仙殿之外，正支使着十幾名僕從侍女，掛燈鋪花，精心佈置着夜間的宴會。
她望了一會兒論道峯上的勝景，美目之中有着一絲對未來的憧憬。這次宴請本就是爲了給星瀾真人造勢，若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以後在宗門中的地位也將水漲船高，有望修煉成爲仙人。
許久之後，她回過神來，關照身旁的侍女道：“記住了，方圓百里不許見到一隻蚊蟲、禽鳥，否則若是擾了晚上的宴席，我拿你等試問。”
周圍那些紫府層次的僕從侍女都連忙一起應聲，不敢怠慢。
燕虹真人飛至迎仙殿下方，隔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望見一名氣度非凡，留着一頭黑色長髮的青年正立於湖邊一塊大石之上。她輕飄而來，落在其身側，柔聲道：“師兄，你看我這回的佈置，可還入眼？”
星瀾真人轉過身，隨意看了幾眼，笑道：“師妹辦事，自然都是好的。”
燕虹真人美目中略帶一絲迷離，橫他一眼道：“你可是將要成爲首席，日後在玄合峯上自立一府的人，我這般勞累，還不都是爲師兄你奔波。”
兩人聊了好一陣後，便攜手上了迎仙殿，在殿內一邊等待，一邊說起道侶之間的悄悄話，不足爲外人道也。
很快，天色漸漸黯淡下來，而論道峯上一處處殿宇樓閣也都亮了起來，在夜空之下撐起一片連綿不絕的光暈。隨着時間推移，天穹之上羣星逐漸映現出來，越來越多應邀前來的真傳弟子踏入迎仙殿內。
迎仙殿前有許多特製的彩燭列在兩側，燭光如豆，香風陣陣。下方湖泊中飄起萬點璀璨如星的燈火，在清清水光中倒映出一片耀光，彷彿銀漢倒瀉。整座山峯都被照的形同白晝，就是遠隔數千裏，都能望見此處有如炬高舉的盛光，沖霄映空，光芒閃爍。
此次夜宴，雖只是邀請了留在宗門內的真傳弟子，但是還有不少外圍的普通弟子聽到消息後飛渡而來，想要開開眼界。不過他們沒有入殿資格，也只能遠遠在外觀望而已。
漸漸的，陸續有一些真傳弟子或是遁雲駕霧，或是乘坐舟船來此，只是這些人大都是真傳中較爲平庸的人物，還不值得星瀾真人親自出迎，上前迎候的不過是一些紫府層次的侍女、僕從。
忽然間，一道縹緲煙氣飛至迎仙殿上空，略作停頓後，就繞過那些僕從侍女，徑直入了殿內，隨後一個邋遢不堪的少年就現出身形來。
此人長相倒也頗爲秀氣，五官柔和，就是有些不修邊幅。他對着殿上的星瀾真人大聲道：“師兄，你既然置辦宴席，就休怪我墨仲來這裏胡吃海喝了。”
星瀾真人笑道：“平日裏想請墨師弟都請不動，你肯賞臉過來，爲兄高興還來不及，快請入座。”
墨仲朝他拱了拱手，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竊竊私語，隨意找了一處角落坐下，面對着滿桌珍饈美味，毫不客氣地悶頭喫喝起來。一邊喝酒，一邊自語道：“吃了佳餚享美酒，天仙老祖不及吾……”
燕虹真人不覺皺起眉頭，面上泛起微不可查的厭惡之色，向星瀾真人傳音道：“師兄，這位墨師弟太不像話了。”
“不可小覷此人，他是墨氏部族千年難得一出的奇才，雖然在傀儡之道上沒什麼天賦，但日後有望修煉成爲一位強大仙人。”星瀾真人道，“即便是現在，他的實力也能在真傳弟子中排在前十幾了，好好拉攏他，日後必有大用。”
燕虹真人不以爲意，瞥了墨仲一眼，哼了一聲，道：“論出身論資質，英卓師弟可比這墨仲強多了。”
星瀾真人面色平靜，並不接話。過了片刻，他忽然有所察覺，擡頭向上望去，但見空中有兩道身影乘雲而來，這兩人都有着不類凡人的美貌容顏。
只聽殿外迎候的僕從高聲道：“素衣真人，月辰真人到。”
這兩位萬象真人聯袂而至，頓時令殿中不少真傳弟子氣息微微一滯，紛紛凝神看了過去。其中素衣真人還表現的較爲客氣，蓮步輕移，姿態嫺雅地與星瀾真人客套了幾句，而後才入席坐定。
而那位月辰真人，則一直清清冷冷，僅是對着幾位相熟之人拱了拱手，就不再有所動作。許多真傳弟子都知道月辰真人是一言不合就要開口邀戰的性子，因此也不敢莽撞湊過去與她說話。
這時忽聞一陣破空銳響，一道清光破殿而入，待殿內衆人反應過來時，一名意態從容的黑袍少年已是到了席間。他身上氣勢無比鋒銳，但卻並不迫人，望去俊雅瀟灑。
星瀾真人起身道：“原來是太恆師弟到了。師弟入宗纔不到兩年半，就已在修行上取得令人豔羨的成就，讓我們這些資質愚鈍之人情何以堪。”
張恆笑了笑，拱手道：“星瀾師兄客氣，我對師兄的威名可是素有耳聞了。”
說罷，他又對着席間的素衣真人、月辰真人等人略作招呼，而後便尋了一處無人的角落坐下。他雖闖過了洞淵塔第九層，但這消息暫還沒有傳開，真傳弟子中僅寥寥幾人知曉，至少這位儼然以首席大弟子身份自居的星瀾真人並不清楚。
“此人刻意吹捧，或許還有借其他真傳弟子之手試探我的意思。”
張恆往殿內掃了幾眼，果然發現有不少不知他底細的真傳弟子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畢竟大部分真傳弟子僅隱隱約約知曉他是一位境界不低的劍仙，並不知曉他早就被仙人收徒，更不會認爲他能在萬象初期就擁有媲美元神道人的實力。
這時，坐在他不遠處的邋遢少年墨仲舉杯朝他敬了敬，故意大聲道：“太恆師弟，這可是星瀾師兄珍藏的仙釀，一小壇就價值兩百斤元液，咱們幹一個，喝完再問他要。”
此人看似不修邊幅，狂放不羈，但張恆曾與他打過交道，知曉其擁有一顆赤子之心，且資質極高，已經悟透一條完整的道，於是也遙敬了他一杯。
“嗯，仙釀甘露，不外如是。”張恆飲了一口，不由暗自讚歎。像這種珍貴的享樂之物，也就一些修行時間比較長遠的真傳弟子才捨得購置，他也是初次品嚐。
燕虹真人見他們二人如此行止，心中愈發不喜，傳音道：“師兄，另外幾名轉世仙人和那幾個最頂尖的真傳弟子也就罷了，這位太恆師弟不過入門兩年多，只是個後進而已，你當日何必要讓我親自去請他？”
星瀾真人道：“此人大不簡單，據說已經被玄合峯上某位古老仙人收爲弟子。他短時間內威脅不到我的地位，能拉攏則拉攏。”
他頓了頓後，又傳音道：“稍後等卓文師弟到了，你讓他出手試探一二，我要看一看此人的底細。”
燕虹真人聞言，眸中泛起莫名神采。卓文真人是一位修行百餘年的真傳弟子，雖未能通過洞淵塔第九層的試煉，但其實力已經能媲美普通元神道人了，且一向與星瀾真人走的很近。
隨着時間推移，殿中落座的真傳弟子越來越多，其中有好幾位都是在宗門中頗有威名的人物，包括身爲轉世仙人的齊柳真人以及上陽端木氏的年輕天才端木英卓。滄極宗當代五位轉世仙人中，已有三位出現在這迎仙殿裏，另外兩位則無意爭奪首席之位，據說近期就打算突破元神道人，因此並未到來。
齊柳真人從外表上看是一位單純少年的樣貌，進入迎仙殿以後面上始終帶着一縷笑意，看去十分無害。但張恆卻不會因此對其小看半分，他通過劍心靈映，能夠模糊感應出來，此人對他的威脅絕不在星瀾真人、素衣真人之下，比起那位曾與他論劍的月辰真人還要強橫一些。
“師兄，我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是否正式開始宴席？”燕虹真人悄悄傳音問道。
星瀾真人在殿內環顧一圈，隨後點了點頭。滄極宗雖有三百餘位真傳弟子，但此時身在山門內的也就不到兩百位，且其中不少人因爲各種原因，不願來此赴宴。
正待他要說話之時，忽聞空中雷聲陣陣，轟鳴不已，隨着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壓落下，就見兩道快如疾電的遁光飛至。包括張恆在內，好幾位真傳弟子都不由露出玩味之色，心中不約而同道了一句“來者不善”。
許多境界修爲較低的真傳弟子只覺眼前一花，就見兩道身影落在殿前。左邊之人身穿布衣，容貌粗獷，看去甚爲豪勇。而右邊那位金袍少年，身上雷光迸現，發出霹靂之音，僅是對着星瀾真人拱了拱手，便算打過招呼。
星瀾真人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離席而起，擠出一抹笑容，道：“蘆華師弟，飛浪師弟，兩位來的正好，請入座吧。”
蘆華真人也不與他客套，目光向殿內注去，對着幾位交好的真傳弟子點了點頭。只是當他看到張恆的時候，神色驟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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