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浮生[張起靈bg]
未知來生相見否,陌上逢卻再少年。
——倉央嘉措
那日我陪他去喫酒,店裏老闆嫺熟得與我們打招呼,喫飯間就與我們聊些家長裏短的小事。
他不愛聽,我愛。這些充滿了世俗味道的瑣事叫我感覺還是這世間的一方人。姓林的那家人今兒結了親,李家人昨兒新歸置了件櫥櫃。
我一一笑着迴應她,回的話無非只有幾個字:“真好啊。”或者“真的嗎?”
老闆其實也不在意究竟我的回答是什麼,只她一個人便能絮絮叨叨得嘮很久。
喫完飯我倆一道回家,剛纔的酒有些烈了,我其實鮮少喝這種烈酒,但一兩次的並不打緊,更何況如今他已在身旁了。
秋末冬初的晚上風吹在人身上冷颼颼,好像是那冬天帶來的一個訊號,告訴所有的生物:請做好準備,我要來了。
可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和事都不會提前告知,與還懵懵懂懂的人迎面就撞上了,撞得人抓心撓肝得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我將風吹得亂跑的長髮別在耳後,他牽過我的手掌,我這才覺得安心許多。是了,我大多數的恐慌皆是來自於他。
我記得當初見到他的第一眼,冷靜且獨立,這種眼神家族裏很平常能見到,但他不一樣,他更勝一籌,加上冷漠,對他人的冷漠,對自己更甚。
所以年少時的我總是不喜他,總覺得他與這自私到冷漠的家族太過於相像,與此同時也心疼他,這麼小的年紀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
我知道這點僅剩的同情心可能會叫我喪命,但我總是改不了,看他受餓只能邊罵邊把自己的掰給他一半喫。
後來不知是不是這點小恩小惠打動了他,總歸他會與我說幾句話,當然也會在我出任務的時候默默站在門口等我回來。
直到那一日,我身上的麒麟血相比於一般的要濃,當然要在他之下,那日的墓兇險異常,領頭的必須要拿血來祭,結果很容易能想到。
失血過多的我倒在佈滿了我的血的泥土中,我能很清晰得聞到血腥味,時間久了,竟還聞到一種甜,像毒藥慢慢得深入骨髓。
我以爲我會死在那兒,與家族中的大多數人一樣,但他還是來了,將我帶回了家族,人還是沒能清醒,他便把我放在了張家墓裏。
直到他那次去了張家古樓,才把我挖了出來。
吳邪他們說見我的第一眼還以爲是真的一具屍體,至此又昏迷了十年,在他出了青銅門的那刻才悠悠轉醒。
我摸着他的臉,與我記憶中的男孩不太一樣,連那雙眸子中的情感也不一樣,有了人情味兒總歸是好的,我這樣想。
我能感受到他們三個人很奇妙的磁場,那是我不在的那些年裏造就的。
“小哥。”我不願叫他張起靈,也就隨着他們叫他小哥,雖說論起年齡來我好像比他還要大個幾歲。
他轉頭看我,“如果那時我死了呢?”我望着這藍得不似真實的天空。
“不會的。”他低頭捻着手裏的碎石塊,風輕輕一吹揚起一陣塵。
“嗯,不會的。”我想把手塞進口袋裏取暖,他給我披了件衣服,然後把我的手揣進他的懷裏。
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加上昏迷這麼多年的後遺症,我的體溫很低,無時無刻不在害冷,胖子調侃我說,“姑奶奶,您是那山上的老妖成精了吧。”
與他們相處確實不錯,有着與那偌大的張家不同的人情味兒,他們把我照顧得很好,尤其是他,體貼到幾乎事事都不叫我操心。
“姑奶奶,喫飯了。”胖子做好了飯招呼着我們喫飯,我忙將手裏的手帕扔在了垃圾桶裏,找了東西蓋在上面,對着鏡子仔細照了下,從旁邊的胭脂盒子裏拿了口脂稍微抹勻了,看着總算不是青紫到幾乎嚇人的程度了。
“今天姑奶奶氣色不錯啊。”胖子看了一眼隨口說了句,旁邊的他摸着我的手,入手還是一片冰涼,他從旁邊遞給我已經灌好了熱水的湯壺放在我的手下暖着。
“吳邪呢?”我喝了口熱茶,倚在身後的靠墊上。
“他出去辦點事,一會兒……”話還沒說完吳邪就進來了,拿着筷子吃了幾口飯,與他們倆互相對視了一眼。
我直覺他們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但也知道直接問他們肯定不會說的。
喫完飯我們坐在一起喝茶,茶剛喝到口中還沒嚥下喉嚨就一陣得不服,“唔……”我抑制住想要咳嗽的衝動,衝進屋子去,“咳!咳……”
咳出來的血跡在白色洗漱臺上分外顯眼,後背突然出現了一雙手,我連忙打開水龍頭把血衝乾淨。
其實我知道他看到了,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只不過是我的一點僥倖。他拿了毛巾幫我擦乾淨水漬,卻沒有問我一句。
這好像是個預兆,我的身體確實不大行了我自己能夠感覺到,身體的每處器官都在叫囂着罷工。
他抱着我坐在太陽底下,陽光把我照得暖暖的,身後的人也暖,我用很輕得聲音問他,“小哥,你說人死了會去什麼地方?”
他撫着我的頭髮,像是小時候我生病之後他的動作一樣,只不過那時的他身材瘦小,連抱我都很艱難,如今的他不費力就能把我攬在懷裏,寬大的身軀下顯得懷裏的人纖弱異常。
“我也想知道。”他很艱難得出聲,我竟聽出幾分哽咽。想要回頭去看,就感覺到他的頭埋在了我的肩頸處。
我摸着他柔軟的髮絲,再一次感嘆着世事無常。“沒事兒的,會好的。”我轉頭印在他臉頰上一個吻,說出口的話不知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幾日之後他們說是要出去,叫王盟照顧好我,我站在門口迎着早上的朝陽送別他們,不敢眨眼得看着遠去的背影在眼睛裏慢慢得縮小。
“這是一封信,如果他們回來了就交給他們吧。”我從手腕上脫下那鐲子與信封放在一起,“還有這個,一併給他們。”
“姑奶奶,還是你親自給吧。”王盟忍着眼裏的眼淚,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臭小子,我可是叫吳邪給你漲工資了。”
我最後望了下那鐲子,小哥,你我此生無法相伴了,若是遇到個更好的,別虧待了人家姑娘。
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見我恢復了之前剛從墓裏挖出來的模樣,如同一具死屍。只不過那時是像,而現在變成真的了。
其實他們給我檢查過身體,得出的結論都是器官在以一種無法抑制的速度衰竭,只能看着人一點一點失去生機。
但他們並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不知吳邪從哪本古籍上知道了一種草藥可以治療這個病症,順着那一點點的信息他們就去查探了一番。
終於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裏發現了那種草藥,馬不停蹄得趕了回來,見到的卻只有一具屍體,穿着整齊,臉上畫着精緻妝容的屍體。
他拿着那藥研碎了手顫抖着就要往我嘴裏塞,吳邪想要阻攔卻被胖子攔住了,“讓小哥弄吧。”
這藥是有作用的,可是前提便是人體還殘留着一口氣,如今已經沒了生息的人就算是那轉世閻羅也沒有半點辦法。
王盟把信和鐲子給他們,吳邪展開看:
可能你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自從古樓出來的這些日子裏多謝你們的照顧,也多謝對小哥的照顧,我能感受到他的變化。
不過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我也到了該離別的時候,不要太過傷心,每個人總會有這麼一天,只不過我先走一步罷了。
那鐲子是張家族長夫人的代表,自年少時昏迷便一直戴在我的手上,說起來並沒有舉行儀式所以我也不算是它的主人。
小哥,張起靈,這是我第一次喚你這個名字,我知道其實你也不喜歡這個稱呼的。你要找一個能夠與你相伴一生的愛人,她能與你相知,相愛。會心疼你,會照顧你。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忘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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