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可憐人
“過來坐會兒吧,如果你不把我當敵人的話”,鬼影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弱很多。
他安靜的坐在那裏,兩臂鬆弛的摟着雙膝,面朝前方。
這是我第三次如此近距離的與一個鬼魅樣的“人”坐在一起,但這一次,卻與以往大不相同,我的心裏的確坦然不少,也許是出於剛剛曾並肩作戰的原因,我的內心已經預先把他定義成爲是友非敵。
這種變化很令人驚愕,甚至連我自己也有些不解我們之間的關聯爲什麼會有如此的質變,這一天以來,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裏,我們就恰似兩個朋友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彼此低聲交談,他沒有望向我一眼,而我,也僅僅是睜着眼睛目光渙散的看着不知道在哪裏的遠方,隨口說着什麼。
一時間我們便像是忘年交一樣,聊起了我的祖輩的近況;他問到了吳家,問到了三叔、問到了爺爺、甚至還略感責備的語氣說道老一輩人真不該把我們這一代也牽連進這土腥味極重的行當裏來。
而我,則只是簡簡單單的把一些能告訴他的告訴他,而有關三叔,也只是說三叔現在很好,多謝掛念。
始終是放不下對他的戒心的,而他,就在我身邊靜靜坐着的鬼影,似乎也對我的回答充耳不聞一般,只是頻繁的點着頭,像是在感嘆,又更好像是在回憶。
這個自稱張起靈的人到底是誰?這是我始終都想問及也都想知道的問題,我不相信物質化的那一套,雖然我曾經擁有過這種能力,但直至今日我都無法完全相信我曾擁有過,所以,我也無法相信眼前的鬼影真的就是小哥兒的物質化替身產物,儘管我和胖子曾經深切的探討並得出這是唯一能夠解釋的通一切邏輯的思想。
但我還是最終放棄了去詢問他的想法,原因很簡單,我不想因爲一個肯定沒有答案的問題而破壞了眼前的這份安寧。
這份短暫的安寧實在是如此的來之不易。
鬼影也似我般陶醉在這種安寧之下,之後的漫長時間裏,他再沒有說過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對我淡淡的問道:“你們進去的那座古樓裏,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嗎?”。
他的語氣很祥和,就像是閒聊,而且,聽他的口氣,似乎根本不期待得到什麼答案的樣子。
而我卻不然,那種戒心突然就涌了上來,人也立刻清醒了不少,腦中隨即思考着應該如何答覆這一個我一百個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呵呵,小夥子你不用這麼緊張,你叫吳邪是吧,其實這名字是很不錯的,我還曾記得你這名字被起出來時,在場那幾個人當時的表情,哎,那時候真好,只是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他淡淡的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感傷。
我正在思索着他這句話中的信息含量的同時,他已張嘴繼續說道:“小吳,你一定猜不到我是誰,你也不用猜這無關緊要的問題,甚至連我自己都已經快忘了那個名字了,而我現在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你相不相信,其實我並不難過,反而,最令我難過的是,他們最終選擇放棄了我,無論我如何哀求,他們都最終做了這樣的抉擇,那時的他們,早已忘記了我對國家的貢獻以及對他們的貢獻,這就是人,這就是人心”。
他的語氣已經由剛剛的感傷繼而變得有些略帶哭腔,隨後繼續說道:“所以,我永遠不想再走出這裏,永遠不想再走出這大山腹地,我就守在這裏,堅持着我的信仰以及對這份信仰的熱愛,我要阻止一切接近它的人,在這裏,沒有人會再關注那隨着日月而稍縱即逝的外表,也沒有人會關心你的出身、背景、權利、能量,這裏沒有人心險惡,這裏只有生和死,無論是人還是生靈,對於我,我已經不再看重那些人或者你們是否能成功的將張家的剖析清楚,我的任務早已完成,現在的我,張家的一切僅僅是我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個疑團,而這疑團的重要性也僅僅就像夫妻小兩口在彼此猜測對方是否存有什麼自身不知道的祕密一般家常便飯,而並非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歷史謎團。但人既然還活着,就得有點活着的樂趣,不是嗎?那座張家祖墓,現在,只是我的樂趣,活着的樂趣!”。
鬼影隨手在地上揪斷一塊草片,含在了嘴裏,語氣也再次轉爲了平和。
我似乎漸漸瞭解了鬼影,並且居然莫名其妙的開始理解了他。
“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這人生僅有的八件事,對於眼前的鬼影來說,似乎僅僅只剩下“死”而已,其他七件事可能在他早年間奄奄一息的爬出古樓時,便已離他而去,而古樓的祕密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現在看來,其實並不重要,他只是在強迫着自己給自己找些事做,讓自己除了死外,還能找到些自己的價值。
而那些進入大山腹地準備揭開古樓面紗卻不幸死在他手下的人,不過是他給自己定義的一種遊戲,一種還能體現他生存價值的遊戲。
由這個角度來講,他在巴乃襲擊阿貴家和襲擊胖子的動機,也許真的能簡化到他看不得有活人能活生生的溜出古樓還能在他眼皮子地下生存,現在的這個半人半鬼的塌肩膀,他的心智和心態早已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衡量。
歸根結底,他始終還是個可憐人,只是,可憐之人是否真的有可恨之處,那是他自己的問題,暫時與我無關。
但他爲什麼會對我說起這些?難道是他突然找到了那種“隊友”的感覺?還是由於秀秀的存在使他恢復了一些做人的本性?他和秀秀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
而我也的確相信,他,也就是塌肩膀,的確一生都無法再走出這片大山腹地,不必說他雙手沾滿的鮮血和隱藏的身世,即便是這一身蠟溶軀殼,就已經不被這個社會所接納了。
就在我默默的感悟這一切時,他的聲音再次傳來:“現在,能跟我叨嘮叨嘮那古樓裏面的新鮮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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