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四一
時間彷彿靜止,僅僅一個瞬間,碎冰伴隨着雪層就衝了下來。
我只來得及拉住小張起靈,奮力將臘木杆狠狠地插進腳下。巨大的雪流將我們狠狠衝擊在地,眨眼間就埋了起來。
天旋地轉的感覺持續了很久,我才慢慢清醒,但周圍一片冰冷,身上不知道壓了多厚的雪,只覺得連手指都難以動彈。
緩了好一會兒,我才感覺到手裏握着什麼東西,仔細感受了一下,是斷掉的臘木杆。
雪流衝擊太大,固定我們位置用的杆子斷掉了。這下我真不知道自己被衝到哪裏去了。
小張起靈就在我旁邊,不知道是否清醒。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抓緊時間離開,周圍密閉的空間以及冰涼的雪會慢慢奪走人的呼吸和體溫。
好在塌下來的雪並不十分結實,還留有一定的空隙。我手腳並用,清出來一小塊地方,通過團成的雪球下落的方向確定了哪裏是“上方”。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作用。
我們頭頂的雪太深了,每當我清理出來一小部分空間,頭頂的雪就會塌下來,再次將空隙填滿,如同流沙。
我隱約記得誰曾經說過,雪崩發生之後黃金援救時間是15分鐘,超過這個時間,被埋在雪裏的人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那小張起靈呢?
不可否認,張家人有特殊的訓練方法,可以讓人體的消耗降到最低,以最大限度延長生存時間,可那是在氧氣充足的條件下。
在雪裏,他又能堅持多久?
我幾乎不敢想象如果小張起靈就此埋葬在這長白山上,會是怎樣一種未來。
或許,我想,或許未來的“我”可能會一直躺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棺材裏,沒有人去觸動機關,也沒有人會把我從那個囹圄中帶出來。
絕望的感覺慢慢席捲了我,隨着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我的手指開始變得僵硬,刨雪的速度也受到了影響。
突然,我頓了一下。
我好像,聽到了腳下有奇怪的聲音。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我不再往上面使勁,直覺告訴我,出路在下方。我遵從自己的直覺,迅速把頭頂一圈雪拍實,形成一個穹頂。
北方人應該都知道,雪拍實後是很結實的,甚至可以用來蓋房屋。我敲的穹頂,能堅持一段時間不讓上面的雪繼續塌陷,但同樣的,雪縫裏的空氣也不會再流進來。
這是很冒險的做法。
我必須在氧氣被小張起靈消耗完之前找到出口。我跪趴在地上,用鏟頭開始挖腳下的雪層。
這部分雪更加結實一點,大概是因爲之前暴露在空氣中,被一層層凍住,所以能夠更好地保持住形狀。
往下挖了大概兩米左右,鏟頭突然觸到了硬物。
清理掉這部分雪之後,我摘掉手套,摸了摸,是凍得很硬的瓦片,瓦片之間的空隙已經被雪水凍住,沒有辦法掀起來。
我一時之間有些驚訝,又忍不住猜測,能夠出現在這種地方的建築——
莫非,我們是被雪崩送到了雲頂天宮的位置嗎?我們在山上遍尋不到天宮的蹤跡,到頭來,竟然是因爲這建築已經被埋在了雪裏?
不管是不是,我都看到了希望。
我摸出撬棍,伸到瓦片縫隙裏,一片一片撬開——有的地方已經凍透,根本撬不動的,我也不在乎是否會引發新一輪雪崩,直接掏出錘子來敲碎。
快沒時間了。
很快,腳下被我清理出一個供一人進出的小洞,一股陳舊而腐朽的氣息從洞口溢出。我點起風燈,用繩子吊着放了下去。
搖晃的光線把下面的情況照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大體的輪廓還是可以看到的。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在房頂,裏面能看到木製橫樑,不過年歲太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承擔人體重量。
繩子放了大約十米之後,風燈落地。我輕舒了口氣,還好,不是很高。
我回身背起小張起靈,從洞口輕巧躍進去,一下子落在看好的橫樑上。木頭嘎吱響了一聲,沒有出現斷裂。
再往下跳就不太好了,有點高,下去可能腿會斷掉。
我把繩子系在橫樑上,另一端用來固定小張起靈,將他緊緊拴在我的背上——
繫繩子時我突然有點想笑,之前在張家古樓,他也是這麼把我捆在背上的。好像時光倒回一樣。
把住繩子,我慢慢地降落到地面。踩到實處,我才放下心,地面鋪的應該是石板,光線太暗看不清花紋。
提起風燈,我找了一個柱子,把小張起靈放下來讓他倚靠,然後蹲下來查看他的情況。
他呼吸清淺,幾乎沒有反應,顯然陷入了昏迷。我對他進行了簡單的急救,又給他餵了一點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清醒過來,我也算放下了心。
直到這時我纔有空去想跟我一起上山的那些人。雪崩對於人類來說幾乎是無解的災難,我和小張起靈能從雪崩中逃出生天,還要仰仗我不需要呼吸這一點。
至於其他人,我不願仔細分析他們生還的機率。
早知道,我們應該自己上山的。可是如果沒有他們,我們甚至很難抵達山頂,更別說帶什麼裝備了。
說到裝備,我一個激靈,忙打開包檢查物資。
雪崩來得太突然,我們的裝備丟了很多,再加上之前暴風雪留在雪爬犁上的,現在手頭上的東西只剩下兩小壺煤油,兩捆二十米長的繩子,還有一些短刀鏟子等鐵製工具,一點清水和乾糧。
嘆了口氣,必須節省使用纔行。
我從旁邊大殿拆了些木架子,生起火堆,溫度很快上來,身上的雪開始融化。
小張起靈脫掉身上的斗篷,我接過去,和我的放在一起,用架子撐住放在火堆旁烤乾。
大概在原地休息了小半天,小張起靈緩了過來。我問他,“這裏會不會是雲頂天宮?”
他點頭,“我們所在的位置,應該是靈宮。”
頓了頓,他解釋道,“這雲頂天宮應該是三層結構,最上面,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層,是象徵性的靈宮。之前我們在畫上看到的建築,就是這一部分。”
我們扯了塊布纏繞在架子拆成的木條上,倒上煤油製成火把,靈宮內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
這一層的地面全都是鋪的漢白玉,玉磚雕刻了十分精巧的紋路。只不過時間過去太久,這縫隙裏都落上了一層灰。
按照常規陵墓結構來看,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靈宮的大殿。
一頭是正門,已經全部被厚厚的雪層封死,如果要開門,我們可能面臨的是幾十米厚的雪層。
另一頭更深處是走廊,通向後殿。
我們穿過正殿,往後殿走去。
大殿內擺放着非常多的金銀玉器,看樣式,基本都是漢式風格。正中的位置有一座非常大的玉臺。
玉臺前有一尊祭祀用的青銅方鼎,上面是人面鳥的圖案。鼎後設有長明往生燭,不過因爲太冷了,燭光早已經熄滅,只有個光禿禿的燈架放在那裏。
我湊近了,趴上去看鼎內,臉色忽得一變。小張起靈見我臉色不對,道,“怎麼了?”
說着,他也探頭來看,“屍胎……”這裏面的,竟然是與湘西存放鬼璽的那個地下墓葬裏一樣的東西。
白色的脂膏已經堅硬如白玉,裏面的大頭屍胎如同被封進了琥珀,看上去十分詭異。
我們兩個面色都不是很好看。對視一眼,繼續往裏面走去。
再往後,是巨大的玉臺,那上面設有暖閣,走進去一看,裏面雕樑畫棟,什麼寶牀神位都一應俱全。
可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寶牀上沒有坐墓主人的金身,而是放了一根扭曲的怪異柱子。
更爲詭異的是,在這暖閣內,幾乎所有的裝飾紋樣都是一種造型奇特的龍——並非漢人傳統的蟠龍,而是更像某種蟲子的百足龍。
這種龍看得人十分不舒服,再加上那個邪神一樣的柱子金身,我一時之間開始懷疑,這組織修建雲頂天宮的,究竟是什麼人?
“是東夏皇族。”
小張起靈目不斜視,說完便徑直朝着殿後的通道走過去。我跟在他後面,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雕像,心頭不由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東夏?我之前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政權。是這附近的小國嗎?”
“按國力和人口規模來講,確實很小。這是女真人建立的一個國家,也叫東真。”
小張起靈一邊走,一邊用火光照亮走廊兩側。
牆壁上有非常多的壁畫,看內容,全部都是大殿裏那種奇怪的百足龍,還有一羣人在祭拜。
他道,“這個政權在歷史上只短暫出現過一段時間。歷史記載它出現於金末元初,後來滅於蒙古。但實際它的存在,卻至少延續了幾千年。”
我一愣,“也就是說,他們一直隱匿在這片山林中而不爲外人所知?”
“對。”
從壁畫上來看,這東夏國對於百足龍的崇拜已經到了十分狂熱的地步,祭祀活動十分隆重。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出現在壁畫上的人物,都十分年輕,並沒有老人和孩子。而且,依照人物比例大小,當權者也不在祭拜者的行列中。
小張起靈面無表情地看着壁畫上的人羣,不知爲何,冷笑了一聲。
我欲詢問,卻見他已經走出走廊,進入後殿了。
後殿比大殿要小上一圈,中間橫放着三張停棺臺。再後面,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石板,上面刻着人面怪鳥,中間一個太極八卦的圖案。
我知道,這就是地宮的入口了。
這封墓石十分沉重,並不是由以前遇到的可以用奇淫技巧解開的機關操縱,而是普通的、單純憑藉石板自重來封閉墓道。
這下子,我和小張起靈沒有別的辦法,檢查過沒有機關暗器之後,便把東西放在一邊,搓搓手,奮力去推。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開後,我們眼前出現了一個十分寬闊的通道,裏面一片漆黑。
我看了看他,“下去?”
“嗯。”
輕聲迴應過後,小張起靈便當先一步鑽了進去。
通道呈三十度下坡,很陡。兩旁是燈渠,每隔幾米立着一座燈奴。
燈奴是青銅做的,鑄成了女子揹着油罐的樣式,油罐裏的油脂已經凍成了膏體,呈現一種灰濛濛的色彩。
我擡手將火把杵到燈芯處,很快,油膏受熱融化,火苗漸漸變大。
變成液體的燈油繞着燈奴衣服的花紋一路流下,竟然將火引向其他燈奴。神奇的是,火光並不大,在所有燈奴都被點燃之後,流出來的燈油便熄滅了。
我一時之間覺得分外新奇。
這是何等巧妙的機關。
看着兩旁引路的燈奴,我提步,與小張起靈一道往深處走去。
走着走着,我察覺到一絲異樣。
猛地回頭,我們走過的地方,燈火居然一個接一個地滅掉了,與此同時,一股奇異的香味,伴隨着什麼東西燒焦的氣味瀰漫開來。
小張起靈臉色一變,“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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