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您就從了吧
只問一件事。
就是有關《大明會典》修撰進度的。
劉健作爲首輔,代表翰林院回稟道:“……《皇明祖訓》已修撰完畢,還需校對;《明律》修撰進度過半,《諸司執掌》修撰進度尚不到三成……”
說得很多,主要在提修撰中的困難,而劉健也特別提到了一個人是不可或缺的,“……前翰林楊廷和在修撰《諸司執掌》中盡職盡責,查閱和校對多由其親力親爲,其離京返蜀後,其差事多有不可替代,還望陛下將其早日召回。”
“嗯。”
朱祐樘只是點了點頭,看着一旁的蕭敬道:“新都縣有消息了嗎?”
蕭敬道:“未有。”
朱祐樘道:“回都回去了,說好四個月回來,給他翰林學士的職位,朕會食言不成?《明集禮》修撰可有進展?”
“這……”
劉健也很爲難。
先前在提到修這樣一部法規著作時,是提到要把洪武初年的《大明集禮》也重修一遍,但因爲太費時費力,別的基礎內容都沒還完成,自然就沒精力去修這個。
謝遷出面補充道:“目前翰林院人手不足。”
他是想提醒皇帝。
太子出閣讀書之後,翰林體系的任務加重,再加上這一屆連庶吉士都沒遴選,別看只是二三十名庶吉士,但在修書方面由他們打下手,往往能事半功倍。
其實謝遷就不能說,修撰進度不快,主要還是因爲之前作爲“副總編撰”的程敏政落罪被奪職,如果全靠這羣政客的閣老去修書……那估計修到下輩子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至於王鏊,雖然現在是掌院翰林學士,但他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給太子上課這件事上。
“那就是沒有進展了。唉!”
朱祐樘嘆口氣道,“倒是有一人,似乎對修《會典》之事,頗有心得,他還私下裏修撰了一部分的典籍,朕準備找人考證和勘驗。”
內閣三名大臣和王鏊一聽,本能以爲,皇帝口中的人應該是程敏政。
如果是目前翰林院體系的人在做這件事,皇帝大可不必單獨來跟他們說,除非這個人目前不在翰林院中。
除了程敏政,還有誰不在翰林院,在修《大明會典》這件事上,能得到皇帝的垂青呢?
“陛下,朝中各臣僚當各司其職,不該有職位上的僭越。”李東陽提醒。
這是爲防止程敏政過早復出。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內閣三人對程敏政沒有表現出公開的敵意,但其實他們是程敏政事件的始作俑者,別人做事也都是看他們的臉色。
朱祐樘道:“僭越嗎?倒不至於,他平時心思就很雜,不過目前此書還在交人初步勘查,待過幾日之後,時機成熟,便送到翰林院內,以供查證。”
內閣三人聽得有點迷糊。
聽這意思,書修得差不多了?
那到底是《大明會典》中所包涵的哪一部?
“陛下,不知是何人,所修的何書?”王鏊替內閣三人問出口。
朱祐樘嘆息道:“也就直言了,是秉寬……”
又是他。
這是四個人最直觀的想法,連王鏊都覺得,這個自己曾在江南鄉試選拔出來的舉人,如今大明的狀元,有點太搶眼了。
“也不是哪一部,而是《會典》全書,至於具體修撰得如何,朕並不知悉,回頭再看吧。”朱祐樘顯得漫不經心。
倒不是說他看不起張周,若真覺得張周力不能及,他就不會提前找這四個人來提這件事。
他是覺得。
就算張周修得再好,因爲觸碰了翰林體系最基本的利益,別人也不會待見,成書之前必定被人各種挑刺,好也會被說成不好。
提前跟大臣打一聲招呼,也算是講理。
提醒這四位,不管張周修得好不好,不要去打擊他的積極性。
謝遷道:“陛下,以一人之力,只怕是難以成書吧?難道他背後還有人相助?”
“朕也不知。”朱祐樘道,“不過據東廠傳報,昨日裏秉寬已將此成書交給國子監祭酒林卿家看過,林卿家對此並未挑出任何的問題來。”
“他……林侍郎似並未參與到修書中來。”謝遷又在提醒。
就差說,林瀚他懂個屁啊?
不過劉健卻從中聽出不一樣的意味。
張周的書看來是修到差不多了,居然都敢拿出去給人看了?
就算林瀚未參與到《大明會典》的修撰,但林瀚可說是學界目前的扛把子,連他都挑不出毛病的書,看來完成度非常高,而且在考據方面應該也很嚴謹,不然以林瀚的脾氣,他會爲了迎合皇帝和張周,看出問題而不說嗎?
朱祐樘繼續道:“朕也不是說就以秉寬的底本來刊發,而是以他的底本作爲參考,希望能對修《會典》形成幫助。幾位,沒什麼意見吧?”
劉健道:“陛下,老臣並未見過此底本,不知可否……也可以先行勘校?”
這次劉健是有些心急。
之前張周不管做什麼,都沒有在他們文官的基本盤上做文章,就算給太子上課,那也是劍走偏鋒。
但若是被張周自己把《大明會典》給修撰出來,他們文官集合那麼多人力物力,忙活了兩年,卻連此人修撰進度的三分之一都達不到,那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質疑張周的能力?
朱祐樘卻很直接回絕了劉健所請:“劉閣老,朕說過,已讓他先行去找人勘查,他所找的人,目前並不在翰林院中,並不會影響到目前翰林院的修書進度。”
劉健面色有些陰鬱,卻也不能再說什麼。
……
……
內廷會議結束之後。
內閣三人與王鏊並不同路,三人回到內閣值房,謝遷也就當即挑明瞭:“怎麼還能讓他整出個修書的事?”
李東陽道:“《會典》涉及到大明朝政之大事,功非弘治一朝,或利在千秋,他本以翰林侍講參與其中,倒也並沒什麼,若是由他主持修撰,以後史書想不記住他都難。”
謝遷問道:“那賓之你是覺得,他是想強行爲自己賺名聲?是否陛下在暗中相助?”
“不知。”李東陽搖頭。
劉健道:“照情理來說,以其一人之力,是難有修書之功,如此龐大的鉅著,如何能以一人之力完成?可也未聽聞陛下從翰苑中調撥人手在相助於他!”
“會不會有程克勤?”謝遷問了一句。
劉健和李東陽對視一眼。
雖然二人不確定程敏政是否牽扯其中,但目前看來,很有可能。
謝遷道:“先前的鬻題案,都說程克勤跟張秉寬之間並無聯繫,這不聯繫很大嗎?”
李東陽搖頭:“言之過早,莫不是於喬你覺得,張秉寬在考中狀元之前,就有心思思慮《會典》的事?”
“那……是不太可能哈?”謝遷也覺得自己所說的站不住腳,“那有沒有可能是王濟之?”
李東陽繼續搖頭:“看今日濟之於朝堂上的表現,他對此也並不知情。”
“那還有誰?總不會是林亨大吧?張、林二家或是要結成姻親,但林亨大此人頗爲清高,會瞧得上張秉寬?還以張秉寬負責修書?”謝遷也急了,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的,總不會是憑空出現的吧?
劉健道:“於喬,你從開始就關注錯了方向。”
“何解?”謝遷道。
李東陽笑了笑道:“若張秉寬真要修書,那必是他一人所爲,否則如何體現其能耐?若真是如此的話,其實我們根本不必擔心,因爲……”
謝遷恍然道:“因爲不可能完成!這不過這是有人在往外放煙霧!”
“嗯。”李東陽點頭,同時也在打量着劉健,想徵求劉健的意見。
劉健卻沒有跟李東陽那樣去下結論。
顯然今天皇帝的態度,讓劉健看出了很多問題。
謝遷笑道:“如果不是煙霧,那陛下大可讓翰林院的人蔘與其中,卻非說先不給這些人瞧,那不是說有問題?但這麼做,對陛下和張秉寬,又有何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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