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指酒成詩
陸凌川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等在外面的昌平早就來到了包廂,默默地候在一旁。
樓下的交談聲已經漸漸停息,似乎所有的客人都已喫飽喝足後離開了。
包廂內安靜得出奇,落針可聞,昌平看着雙目失神的陸凌川,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絲擔憂。
良久之後,昌平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十三哥,是不是方纔發生了什麼?我看馮、傅二人離開之時神色也有些凝重。”
陸凌川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隨口道:“沒什麼...”
“把這些飯菜都打包吧,別浪費了。”
他剛纔心裏想的,並不是和馮、傅二人之間結盟的事,而是徐妙錦,對於這個曾經甘願陪着自己共赴黃泉的人,他始終還是放不下。
但他現在還沒有勇氣去跟她重逢,害怕保護不了她。
“打包?”
昌平疑惑的嘟囔了一句,一臉不解。
“噢,就是找個食盒裝起來,帶回去給大家喫,別浪費了。”
陸凌川反應過來,換了個說法,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昌平答應了一聲,立刻去跟酒樓夥計要了兩個大食盒,將桌上的飯菜全部打包,只給陸凌川留下了一壺酒,一隻酒杯。
陸凌川長嘆一聲,轉頭看向了窗外,華燈初上的京都城,依舊很熱鬧,似乎並沒有因爲這些天發生的種種而有任何改變。
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有的只爲了一日三餐的溫飽,有的只是希望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醉,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可是陸凌川不信命,這一世,他發誓要走出一條以前從未走過,甚至從未敢想的路。
想到此處,陸凌川突然心血來潮,伸出一根手指,蘸着杯中酒,肆意在桌上划動了起來。
指停如筆落,一首以酒爲墨的詩便出現在了桌面上。
“風雪壓我兩三年,我笑風輕雪如棉。”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客。”
“且聽且忘且隨風,且行且看且從容。”
看着這首有感而發的詩,陸凌川撇嘴一笑,不再逗留,起身向外徑直走去,步伐無比的堅定。
他忘了這首詩是從哪兒看來的了,記憶久遠,真的記不清了,但也無所謂了。
望春樓是京都城內久負盛名的酒樓,每日來來往往的客人都是絡繹不絕,走了這桌,很快就會有下一桌登門。
陸凌川走後不久,一名小二便搭着抹布走進了包廂,準備收拾客人留下的殘局。
很快,小二便發現了桌上那首酒漬未乾的詩,不由得好奇的仔細看了起來。
雖然他不識字,但卻也看得十分認真,模模糊糊的唸叨着:
“風...兩三年?我笑風...如...”
“且行且看且從容!這句我認識!”
“好像有點深奧啊,聽起來應該是哪個才子所寫吧?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小二一邊收拾着,一邊喃喃自語着。
可是讀了半天他也只能認識這幾個字,唯一能完全讀出來的,也就只有最後一句,於是苦笑着收拾完了殘局,轉身向包廂外走去。
這時,樓下又進來了兩名客人,跟櫃檯打過招呼之後,便徑直向二樓走去,恰好與剛剛收拾完的小二擦肩而過。
“且行且看且從容...”
或許是真的覺得那最後一句好聽,小二此時還在默默嘟囔着。
“等等!”
然而就在這時,剛剛擦肩而過的那名客人卻突然叫住了小二,眉宇之間露出了一絲詫異。
這是一名年約十七歲上下的少年,錦衣華服,一看就身份不凡,身旁還跟着一名年過四十的中年人,看起來文縐縐的,帶着一絲書卷氣。
“客官,您有何吩咐?”
小二停下了腳步,茫然的看向了少年,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你方纔口中說的是什麼?”
少年打量着小二,滿臉好奇。
“啊?”
“且...聽且看且從容麼?”
小二愣了一下,莫名的有些緊張。
少年眼前一亮,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驚訝道:“你會作詩?!”
似乎是沒想到連這望春樓裏的一名尋常夥計居然也能出口成章,頓時好奇心發作。
可是小二卻羞愧的連連擺手,急忙道:“公子說笑了,小的這種粗人哪裏會作什麼詩啊?是剛纔的一名客人寫在桌上的,小的無意間看到的。”
少年這才明白了過來,於是繼續道:“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看得出來,他十分感興趣,已經不只是好奇那麼簡單。
小二答應了一聲,立刻帶着少年和那名中年人回到了剛纔的包廂,可是走進去之後才突然想起來,桌上的詩早就被自己剛纔給擦掉了。
“哎呀,實在抱歉啊公子,我想起來了,剛剛已經被小的擦掉了...”
“他是用酒水寫的,即便沒擦,這會兒應該也已經幹了...”
小二撓了撓頭,有些緊張的看着少年,不知所措。
少年有些失望的在桌面上打量了半天,緩緩道:“你可還記得他一共寫了幾句?都寫了什麼?”
小二回憶道:“好像...好像是六句,對,沒錯,六句!”
“可我只認得最後一句,前面是什麼風啊,兩三年啊什麼的。”
少年又道:“你可還記得怎麼寫麼?能不能寫出來?!”
小二想了想,肯定道:“可以!”
雖然他不認識幾個字,但是記性還是不錯的,望春樓不是一般的酒樓,每日進進出出的很多都是達官顯貴,大多數都是常客,所以對眼力和記性的要求十分嚴格。
少年聞言,面露欣喜,立刻便讓身旁的那名中年人去一樓取來了筆墨紙硯。
接着,小二便根據自己的記憶,七扭八斜的將記憶中的那首詩完整的寫了出來。
“風雪壓我兩三年,我笑風輕雪如棉。”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客。”
“且聽且忘且隨風,且行且看且從容。”
“好詩!好詩啊!”
少年看着小二寫出來的詩句,兩眼放光,有些激動的說着。
旁邊那名中年人也若有所思的點着頭,緩緩道:“的確是好詩,能寫出這樣心有鴻鵠之志,但卻雲淡風輕的詩句,說明這個人稱得上是一位大才!”
少年轉身看向了一臉疑惑的小二,沉聲道:“你可還記得這詩是何人所寫?!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小二茫然的搖着頭,喃喃道:“不記得了,好像離開有一會兒了吧,不過他一定是第一次來,如果是常客,小的不可能不記得。”
“當時這包廂中好像只有三個人,兩老一少,好像身份還不簡單,把整個二樓都包了下來,似乎是談什麼重要的事。”
“後來那兩個老的先走的,那個小的是最後走的,年紀似乎跟公子相仿。”
聽到小二的回答,少年的臉上再次流露出一絲失望,一邊默唸着那幾句詩,一邊緩緩來到了窗前,藉着窗外的燈火,眺望着街上的人流。
看着有些失望的少年,小二轉了轉眼珠,再次開口:“雖然小的不記得這詩是何人所寫,但只要他再來望春樓,小的一定能認出來!”
“當真?!”
中年人看着小二,沉聲喝問。
“一定!雖然我不識字,但是認人在行!整個望春樓,腦子沒有比我更好使的!”
小二肯定的點着頭,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少年緩緩轉身,看着小二嬉皮笑臉的樣子,衝着中年人使了個眼色。
中年人見狀,遲疑着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隨手丟向了小二。
“多謝公子!多謝!”
小二急忙伸手接住了銀子,臉上笑開了花。
“你若是膽敢糊弄,饒不了你!”
中年人沉着臉,威脅着說道。
“小的不敢!”
“可是,如果他再來,小的怎麼通知公子啊?”
小二連連擺手,笑着問道。
中年人道:“會有人來找你的!”
說完便示意小二離開。
小二答應了一聲,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了包廂。
中年人遲疑了一下,緩緩來到了少年的身後,輕聲道:“殿下,您是想找到那個人,收爲己用麼?”
少年點了點頭,認真道:“能寫出這樣的詩句,這個人應該很有趣,本宮的確想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派人查一下,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順便知會曹國公一聲,讓他也留意一下。”
話音落下,少年的眉宇之間漸漸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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