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爲敵送行
後院中。
藍玉皺了皺眉頭,將一衆夥計全都打發走,緩緩地來到了陸凌川的面前,輕輕拍了拍陸凌川的肩膀,低聲道:“沒事就好,今後還是不要在外面住了,回家住吧,外面太危險了。”
陸凌川沒有搭話,默默地低頭看着魏安臨死前殘留在臉上的那抹淺淺的笑意,心裏五味雜陳。
藍玉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緩緩離開了回生堂。
不一會兒,楓伯來到了陸凌川的面前,拱手行了一禮,認真道:“小公子放心,魏安的後事我這就着手處理,一定厚葬他。”
陸凌川點着頭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楓伯遲疑了一下,緩緩轉身離開。
陸凌川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塊布,輕輕將魏安臉上沾染的鮮血一點點擦拭乾淨。
從魏安死後,沒有人爲魏安流過一滴眼淚,甚至連一絲傷心都沒有,所有人都只關心他的安危,好像所有人都覺得魏安可有可無,護主而死就是他的天命。
可魏安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沒有魏安,他可能早就暴露了自己的身手。
看着到死都帶着笑意的魏安,陸凌川慘笑了一聲,喃喃道:“一個月幾兩銀子,何必那麼拼命?值得麼?”
他原本以爲除了徐妙錦,他把所有人都視爲棋子,隨時都可以丟棄,可是當魏安眼睜睜的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魏安其實早已成了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他也會傷心,也會自責,後悔。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其實,我本來已經決定讓你打理天上人間的生意了,之前是在跟你開玩笑呢...”
陸凌川捶了魏安肩頭一拳,笑着說了一句,可是笑容中卻滿是苦澀和悔恨。
正在這時,開門聲響起,一道身影從後門衝了進來,接着快步向陸凌川跑了過來。
鐵雄。
看到鐵雄出現,陸凌川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極力掩飾着自己內心的沉痛,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儘管他的雙眼已經通紅。
“屬下護衛來遲,請小公子恕罪!”
鐵雄衝到近前,看了一眼魏安的屍體,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滿臉自責。
陸凌川搖了搖頭,淡然道:“與你無關,你們本來就是暗子,不能暴露。”
如果今天他身邊有鐵雄他們保護,或許魏安就不會死,可是鐵雄他們都是曾經跟隨藍玉的舊部,一旦暴露的話,後面不好收場。
“是誰動的手?!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刺殺小公子?!”
鐵雄擡頭看着陸凌川,眉頭緊鎖的追問了一句。
陸凌川眯了眯雙眼,眉宇之間瞬間閃過了一抹殺意,冷聲道:“除了燕王,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鐵雄愣了一下,驚呼道:“居然是他?!可兩日前小公子並未暴露啊!難道他查到了什麼?!”
陸凌川冷笑了一聲,沉聲道:“朱家人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即便需要,頃刻之間也能編造出上百條殺你的理由!而且全都有理有據!任何人都無力申辯!”
“他猜到我在賭他不敢大庭廣衆之下殺我,所以今天就直接當街截殺!”
“這一次,他不是要逼我顯露身手,而是斷定我不會當衆出手,所以將計就計,想要趁機殺了我!”
鐵雄沉着臉,咬牙道:“早知道,那日在天雲山就不該留他性命!”
陸凌川眯着雙眼,緊握着雙拳,冷冷道:“放心吧,他的腦袋,我早晚親自摘下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什麼時候離京?!”
鐵雄遲疑了一下,緩緩道:“就在今日,這會兒應該已經啓程了!”
聽聞此言,陸凌川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鐵雄急忙起身,追問道:“小公子,您要去哪兒?!”
“既然他要走了,我總得去送一送他!”
“告訴楓伯,照顧好昌平和魏...”
話剛說了一半,陸凌川的身形就忍不住頓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麼,話鋒一轉道:“你不能在這裏待太久,趕緊離開!”
說完,人已經快步出了後門,解下了拴在馬車上的一匹馬,翻身而上,飛快的衝向了北門的方向。
與此同時,燕王朱棣的馬車已經駛離了王府,在一衆護衛的護送之下向着北門緩緩而行。
由於回京的時候衛隊折損了一半的人手,離京時,朱元璋另派了上百名驍騎衛護送自己的兒子北上返封。
然而就在燕王的隊伍行至北門之時,卻發現一人一馬擋在了道路正前方,截停了行進的隊伍。
護衛統領朱能認出馬背上的人是陸凌川之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制止了正欲上前將陸凌川趕走的手下,接着迅速來到了馬車旁,低聲道:“王爺,是陸凌川。”
聽聞此言,坐在車廂中的朱棣挑了挑眉毛,接着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冷笑,緩緩道:“放他過來吧。”
朱能遲疑着答應了一聲,快步走到了陸凌川的面前,沉聲道:“王爺讓你上前說話。”
陸凌川冷冷的看了朱能一眼,拽了拽繮繩,緩緩來到了朱棣的馬車邊。
車廂窗口的錦簾從裏面慢慢掀開,露出了朱棣無比平靜的一張臉,接着擡頭看向了陸凌川。
“陸公子重傷未愈,怎麼還想着親自來送本王?”
朱棣看着陸凌川,緩緩說了一句。
陸凌川居高臨下的看着朱棣,一字一句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送你的?”
聽到陸凌川這話,原本面色平靜的朱棣突然笑了,接着饒有興致的看着陸凌川,道:“怎麼?難不成是來殺我的?!”
陸凌川直勾勾的盯着朱棣的雙眼,心底的殺意瘋狂肆虐着,使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陰冷,通紅的雙眼之中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而朱棣卻依舊靜靜的注視着陸凌川,嘴角的那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始終沒有退去。
站在旁邊的朱能已經緊緊地握住了腰間的刀,只要陸凌川稍有異動,他將立刻出刀!
洶涌的殺意讓陸凌川的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座下的馬兒似乎也已經察覺到了主人身上的殺氣,變得有些躁動,不停地彈着蹄子。
就在澎湃的殺意即將徹底失去控制之前,陸凌川突然笑了,笑得連肩膀都開始顫個不停,就好像發生了令他無比開心的事。
可是朱棣的臉色卻變了,嘴角的那抹笑意瞬間消失,眉宇之間一絲失望一閃而過。
笑聲過後,陸凌川重新看向了車廂中的朱棣,緩緩道:“就在半個時辰前,有人想要當街殺我,但我的兩名護衛足夠忠心,面對幾十名殺手的衝殺護住了我。”
“我想,那個想要殺我的人現在一定很難過,因爲他錯過了唯一一次也許能殺掉我的機會!”
朱棣頓了一下,淡淡道:“是麼?那你的護衛的確夠勇,也夠狠,真希望本王身邊也有這樣的人。”
陸凌川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周圍圍觀的人羣,又擡頭望了一眼空中的那輪明日,繼續道:“可是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卻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爲了救我,一把刀直接從他的胸膛貫穿而過!”
“那一刻,他一定很疼!”
朱棣嘆了口氣,安慰道:“太可惜了,還望陸公子節哀順變。”
陸凌川眯了眯雙眼,冷聲道:“曾經我以爲,他只不過算是跟我關係還不錯的一個下人而已,可是當我看着他冰冷的屍體就躺在我面前時,我才知道我錯了。”
“他不是一個下人,也不單單只是個護衛,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這樣的人,也曾在我的夢裏出現過,在那場夢裏,我有很多這樣的兄弟,我們並肩作戰,血染沙場,彼此把後背交給對方,生死與共!”
“這場夢,很久遠,但我至今歷歷在目,刻骨銘心。”
朱棣又笑了,接着搖了搖頭,道:“這是個奇怪的夢,不過聽起來很有趣。”
陸凌川遲疑了一下,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隨手遞給了朱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