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毒計()

作者:三兩憂愁
第148章毒計()

  京城,

  北鎮撫司,小院內。

  袁長青坐在院中石凳上,喫着簡單的早餐。

  鹹菜,米粥。

  雖然是北鎮撫司的鎮撫使,但他向來節儉,很少鋪張浪費。

  將碗中的最後一口米粥喝下,袁長青滿意的擦了擦嘴,笑道:“那小子又送來了什麼消息?”

  在他身後,站着一位穿着暗紅飛魚服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面如溫玉。

  與多數錦衣衛鐵血煞氣的形象不同,此人看起來倒像個讀書人,溫文爾雅。

  但若是有人以爲他好欺的話,那就大錯特錯。

  此人在北鎮撫司中,被稱呼爲“活無常”,江湖人稱“鬼面無常”雷千鶴,心狠手辣。

  他是袁長青曾經在東院時的心腹,在他升任鎮撫使以後,曾經千戶的位子也就交給了他。

  雷千鶴恭敬遞上一份密信,道:“這是今日凌晨送來的。”

  袁長青隨手接過,目光一掃而過,臉上漸漸露出錯愕之色。

  良久,他放下密信,似笑非笑道:“看來我這個位子要坐不久了啊。”

  “千鶴,你去一趟湖廣吧。”

  “這小子整了一百萬兩,要送給陛下。”

  雷千鶴微微一怔,驚訝道:“一百萬兩?”

  “林大人他們不是平定叛亂去了嗎?”

  平定叛亂從來都是向朝廷要錢,頭一次聽見往回送錢的。

  袁長青目光深邃,幽幽道:“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啊。”

  陛下如今被百官與叛亂一事弄的心情煩躁,若是聽到這個消息,心情必然會好上許多。

  “林芒”這個名字自然會更加入得陛下之眼。

  當然,若是換個人,說不定就會貪下這個功勞,但他袁長青做不出這種事。

  何況,按那傢伙的性格,真敢這麼做,估計會在鎮撫司內拿刀砍自己。

  前些時日朝堂上御史與百官對於林芒頗有微詞,奏疏,罪狀,早已有一人高。

  許多甚至都是子虛烏有的罪名,而陛下也一直未曾明確表明想法。

  說到底,林芒太過年輕了。

  他如今已是北鎮撫司千戶,再升就得是鎮撫使的位子。

  這個位子,陛下也不會輕易授予。

  袁長青起身道:“看來我得入宮一趟了。”

  心中則有些感慨。

  “程鴻年啊,你留下的這把刀太過鋒利了點。”

  這短短數月,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

  可是……就怕他成爲下一個我啊。

  ……

  京城,楊府。

  “嘭!”

  府中堂內,一尊價值千兩的花瓶被摔碎在地。

  楊合修坐於太師椅上,滿臉怒容。

  “豎子!”

  “狂妄!”

  “無知豎子,簡直太過狂妄!”

  雖然已經年過六十,但他的身體依然硬朗,中氣十足。

  站在一旁的幾個奴僕戰戰兢兢的,垂首不語。

  就在這時,堂外走進一個穿着青衣的青年男子,手中握着一柄摺扇。

  來人滿臉笑容,拱了拱手,輕聲道:“父親因何事如此生氣?”

  說着,輕輕揮了揮手,四周佇立的奴僕如釋重負,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楊合修壓下心中怒火,冷哼一聲,冷聲道:“還不是北鎮撫司那個賤種!”

  “今早剛剛送來的消息,副總兵鄭章與吳守明死在了嶽州。”

  “上報的奏摺中所說,他們是死於當地江湖門派的手中,但區區江湖門派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膽子。”

  “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那賤種與駱尚志所爲。”

  整個湖廣,能將事情做到滴水不漏的,也唯有這兩人。

  鄭章也就罷了,但吳守明是他的人。

  整個都察院內,吳守明已是他這一派系官職最高之人。

  吳守明一死,意味着他對於都察院的把控徹底斷了。

  楊宣誠打開摺扇,輕笑道:“若是父親爲此事而生氣,其實大可不必。”

  楊合修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問道:“你有何計策?”

  他這個小兒子向來聰慧,只可惜無心於官場。

  不然以他的身份,早已進入六部要職。

  楊宣誠眼眸微眯,幽幽道:“他們不是需要平定江西叛亂嗎?”

  “既然我們的人派不去,那就請些別的人。”

  楊合修微微顰眉,問道:“何意?”

  楊宣誠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若是江西出現朝廷之人殺良冒功,那這位駱將軍又當如何?”

  楊合修臉上漸漸浮現一絲笑意。

  楊宣誠端着茶,擡眸看向楊合修,平靜道:“至於那林芒,花些錢,請些殺手就行,父親沒必要自己動手。”

  “那些江湖人,還是有些用處的。”

  楊宣誠笑着起身向外走去,淡淡道:“栽贓嫁禍,這種手段再簡單不過。”

  “此事不如就交由我來辦吧。”

  “兒子親自去一趟!”

  ……

  撫州,

  城外軍營。

  此地已是江西地界,自從三日前大軍拔營進入江西后,一路勢如破竹,幾乎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

  那些流民完全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大軍一來,自己就先亂了陣腳。

  一些城池早已是人去樓空。

  軍營,大帳之內,

  駱尚志站於沙盤前,手中端着一碗米飯,毫無避諱的大口喫着。

  “林大人,有何看法?”駱尚志笑問道。

  林芒的目光從沙盤上收回,搖頭笑道:“這種事我可不懂。”

  若說殺人他還行,至於排兵佈陣就算了吧。

  這種事不是光看就能學會的,他的水準比那些亂軍強不了多少。

  “哈哈!”駱尚志大笑着放下碗,伸手在一處點下,道:“只要奪下這撫州城,我們就進可攻,退可守。”

  “如今形式一片大好啊!”

  建功立業,保家衛國,是每個大明軍人的志向之所在,他也不例外。

  能夠平定湖廣江西叛亂,必然青史留名,他心中又何嘗不感到激動。

  “來人!”

  駱尚志大喝一聲,沉聲道:“傳令先鋒軍,一個時辰後進攻撫州城。”

  “天黑之前,我要在城中喫飯!”

  ……

  一場戰鬥迅速打響。

  整個撫州城外炮火連天。

  廝殺聲不絕於耳。

  撫州城的守軍在堅持了三個時辰後,就主動投降,打開了城門。

  唯有少股亂軍從西門逃走。

  大軍入城。

  駱尚志策馬前行,頗有些意氣風發。

  在入城之後,城內還是爆發了一些衝突,大多是一些白蓮教的死忠信徒。

  這些人已經徹底被白蓮教洗腦,完全失去了理智。

  一些人更是綁着火藥,自殺式的襲擊。

  若非錦衣衛及時出手,必然死傷慘重。

  在接下來的幾日,大軍接連攻佔數個州府,勢不可擋。

  整個江西之地的亂軍開始收縮防線,放棄了各地縣城。

  不過自始至終,都未曾見過那位神祕的“鐵面太師”。

  ……

  兩日後,

  一則軍報傳入撫州知府衙門,呈於駱尚志的桌案之上。

  “駱將軍,何事如此急喚我?”

  林芒扶着刀從堂外走來,面露詫異。

  駱尚志整個人臉色陰沉無比,拿起桌上的軍報:“這是剛送來的軍報。”

  林芒伸手接過,一掃而過,驚訝道:“殺良冒功!”

  “沒錯!”駱尚志冷聲道:“但這件事顯然是有人栽贓陷害。”

  “我南軍紀律嚴明,根本不會做這種事。”

  “而京營兵馬如今就在這撫州城,出城皆須報備。”

  林芒目光微沉,問道:“這件事是亂軍所爲嗎?”

  根據密報中所言,這些事皆發生在他們已經佔據的州府。

  江西的情況本就比湖廣更爲嚴重。

  李文貴好歹約束過亂軍,各地州府的百姓的情況尚且可以,但撫州一帶,可以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十室九空!

  曾經的村子早已是杳無人煙。

  道路上屍橫遍野,亂葬崗的屍體堆積成山。

  路邊的樹皮都被剝的乾乾淨淨,百姓更是易子而食。

  朝廷大軍前來,可謂是給了百姓一個希望。

  但如今發生殺良冒功之事,豈不是逼的百姓再次造反。

  反是個死,不反也是死!

  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加入亂軍之中。

  若是後方州府再次反叛,哪怕是他這種不懂兵法的人都知道將面臨什麼。

  駱尚志搖頭道:“具體情況尚且未知,但據倖存者所說,那些傢伙穿的是我們朝廷的甲冑。”

  駱尚志看了林芒一眼,意味深長道:“我就怕這件事並非亂軍所爲。”

  林芒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他的神色漸漸陰沉下來。

  駱尚志輕嘆道:“伱也想到了吧。”

  “這件事若是傳入朝中,殺良冒功,更逼的百姓造反,你我必然二人脫不了干係。”

  降職都是輕的。

  林芒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冷笑道:“駱將軍,你只管前線的事。”

  “這些個雜碎……就交給我了!”

  老子好不容易要平叛了,結果又整出這些破事。

  若是再生禍端,更不知又要有多少無辜百姓被捲入其中。

  就在這時,堂外一名錦衣衛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來人拱手一禮,迅速道:“大人,外面來了許多江湖之人,說是要見您。”

  “江湖人?”

  林芒不解道:“可知他們所爲何事?”

  來人遲疑道:“那些江湖人說,我們錦衣衛襲殺他們門中弟子,更是殘害無辜百姓,他們前來討要一個說法。”

  林芒臉色驟然一冷。

  還真是來者不善啊!

  自己剛用完栽贓嫁禍,這就給他立馬上演了一出。

  “走,出去瞧瞧。”

  ……

  此時,知府衙門外的大街上。

  上百位江湖人士匯聚在街道四周,這些都是撫州江湖上各大門派之人。

  “出來!”

  “交出兇手!”

  “讓開,我等今日要討要一個說法!”

  “錦衣衛濫殺無辜,劫掠我的女兒,王法何在!”

  “今日錦衣衛若是不給我等一個說法,我等必將入京討要一個說法。”

  四周的武林人士憤怒的大喊着,愈演愈烈。

  府門前,一衆錦衣衛與士兵攔在羣情激奮的江湖人面前。

  一場戰鬥似乎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府衙的大門緩緩打開。

  林芒神色冰冷的走了出來。

  看着門外喧鬧的衆人,猛然怒喝:“閉嘴!”

  其聲如雷霆狂嘯,聲潮狂嘯!

  天地爲之一靜!

  林芒扶刀而出,冷聲道:“爾等聚集在此鬧事,是想做什麼,造反嗎?”

  人羣中,忽然響起一聲冷哼,一人陰陽怪氣道:“你錦衣衛做了事,卻不敢認,如今又要肆意構陷罪名嗎?”

  “沒錯!”

  “你有種就殺了我們!”

  “讓這江西的武林同胞們看看,錦衣衛是如何濫殺無辜的。”

  場面再次變得喧鬧起來。

  林芒神色愈發冰冷。

  身影瞬息而動,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手中已然多了一人。

  “嘭!”

  林芒直接強摁着他的頭將其狠狠砸入地面,砸的他滿臉血污。

  “砰砰!”

  接連數下,青石地板都被砸的粉碎。

  四周頓時爲之一驚。

  林芒緩緩起身,接過唐琦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冷冷道:“現在能聽我說了嗎?”

  說着,向前邁了一步。

  四周的江湖人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雖然身在江西,但湖廣江湖上發生的事他們並非全然不知。

  許多門派不是被滅門,就是高層被斬殺一空。

  這位北鎮撫司的千戶在湖廣武林中已是兇名在外。

  人的名,樹的影!

  面對這等狂人,若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林芒看着衆人,冷笑道:“用你們的豬腦子好好想想,我錦衣衛若真想動手,還會給你們留下把柄嗎?”

  “本官真想殺你們,你們今日就不會站在這裏。”

  “跑到府衙前鬧事,怎麼,是想威逼錦衣衛嗎?”

  “還是想逼的本官向你們道歉?”

  “誰給你們的膽子!”

  林芒擡手揮了揮。

  下一瞬,無數錦衣衛從四面八方涌來,手持勁弩,四周更有大批軍士嚴陣以待。

  空氣彷彿凝固一般。

  氣氛逐漸變得微妙起來。

  衆人悚然一驚。

  一些人更是面露懼意。

  哪怕他們都是武林高手,但面對這種陣勢,能不能活着闖出去,誰都不敢保證。

  人羣中,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咬牙站出,澀聲道:“林大人,我等也是受害者啊。”

  周圍的人想拉住他,不過他還是掙脫走了出來。

  “大人!”

  “老朽兵器閣閣主,凌玄。”

  凌玄拱了拱手,微微躬身。

  “前幾日我閣中來了幾名錦衣衛,他們以朝廷大名義徵收了我閣中所有兵器。”

  “若是如此,老朽也絕不會來此,但他們卻帶走了我的幼女,至今不知所蹤。”

  “老朽今日來此,絕無威逼大人的想法,只是想求一個公道。”

  林芒打量了凌玄一眼,問道:“他們可有說自己的身份?”

  凌玄想了想,道:“那些人說他們屬於北鎮撫司林大人麾下,其中一人自稱唐琦。”

  唐琦:“???”

  關我什麼事?

  見林芒目光投來,唐琦臉色微變,忙道:“大人,屬下一直在撫州城,從未離開啊。”

  林芒暼了凌玄一眼,問道:“那日來的可是他?”

  凌玄仔細看了唐琦一眼,搖頭道:“不是。”

  他漸漸張大了嘴,神情愕然。

  衆人也安靜了下來。

  兵器閣閣主凌玄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善人,仗義疏財,許多人用的兵器都是出自兵器閣。

  作爲江湖上的老前輩,威望還是很高的。

  林芒目光從衆人身上一掃而過,問道:“是誰召集你們前來的?”

  “或者說,來此地討要所謂公道的消息是誰告訴你們的。”

  凌玄一愣。

  隨即回道:“是大聯盟的金盟主。”

  話音一落,衆人彷彿明白了什麼。

  人羣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臉色微變。

  林芒神色冷漠,幽幽道:“不知哪位是金盟主?”

  人羣中,金衡臉色微變,迅速飛身而起,向着外面衝去。

  但下一刻,一抹金色的凌冽刀氣席捲而過。

  金衡整個翻滾着倒在地上。

  數名錦衣衛上前,將其拽了回來。

  林芒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他,冷冷道:“說吧,這一切都是誰指使的。”

  “林大人,我不知……”

  “啪!”

  金衡話音未落,林芒就一巴掌抽了下去,冷冷道:“最煩的就是你們這嘴硬的傢伙!”

  “拖下去,上刑!”

  林芒揮了揮手,隨即看向衆人,平靜道:“下次若是再有人冒充錦衣衛的,你們可以前來上報。”

  “當然,若是你們能捉到人,也可送來撫州千戶所。”

  說罷,林芒轉身就走。

  院中,

  幾名錦衣衛已經開始給金衡上刑。

  林芒坐於太師椅上,取過一顆桔子,面無表情的剝了起來。

  十八種大刑,金衡僅僅扛到第七種。

  錦衣衛的酷刑,能全抗下來的少之又少。

  “大人,全招了。”唐琦恭敬道:“據此人所說,他是聽從了嚴州知府的吩咐。”

  “嚴州知府?”林芒手中動作微微一頓,詫異道:“嚴州不是歸屬浙江管轄嗎。”

  “是!”唐琦點了點頭,道:“但金盟的勢力有一部分在嚴州。”

  林芒食指輕輕敲擊着桌面,沉默片刻,道:“想辦法查查這嚴州知府的底細,最好查清他與什麼有關係。”

  “林大人,不用查了。”

  話音剛落,駱尚志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沉聲道:“這嚴州知府是京城戶部楊大人一派的。”

  “這嚴州知府曾經是戶部楊大人的門生。”

  官場之上就是如此。

  那些朝堂大員的門生故吏遍佈各地,牽一髮而動全身。

  能做到一州知府的,哪個背後沒點身份關係。

  駱尚志暼了眼遠處的金衡,搖頭道:“這件事怕是不太好辦。”

  “僅憑這江湖人的三言兩語,根本動不了他。”

  “關鍵他在浙江,那裏與此地不同,我們不太好乾預。”

  湖廣,江西亂軍造反,死些個官員大可以將屎盆子往亂軍頭上扣,但嚴州知府不行。

  林芒隨手抽出一把刀,邁步走了過去,一刀斬下金衡的頭顱,冷聲道:“沒什麼不好辦的!”

  “姓楊的死了,他也就該倒臺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整事,真當他是沒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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