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16节 作者:未知 雪亮锋利的铁犁头,翘出泥土随着前方毛驴的走动,惯性往前面滑去。 眼见就要刺到不紧不慢走动的驴子后腿,黑驴突然探出左边后蹄子,“咚”一下踩住犁辕,又快又准,像是屁股后面长了眼睛,避免一场血光之灾发生。 张闻风又清晰地听到受到惊吓的黑驴在骂“驴日的贼厮鸟……”。 声音极怪,像是口裡含了豆子咬着牙骂人。 含糊不清,但确确实实从前面传来。 他一双眼珠子紧紧盯着回头的驴子眼睛上,眨也不眨,驴眼中一丝人性化的慌乱,沒有逃脱他的观察。 老观主留下来的這头坐骑黑毛驴,真的会說话! 一人一驴以這般古怪姿势,小眼瞪大眼,雕像一样暴晒在太阳底下。 有影子,能够在阳光下活动,可以排除鬼物作祟。 那么,這是一头妖驴无疑。 驴子似乎沒有料想到身份暴露,竟然是因为心情不爽骂了几句闲话,驴日的,真有人类能够听懂驴语,不知是它的好运還是歹运? 张闻风打横退后几步,“唰”一下拔剑出鞘,剑尖对准黑驴颈部。 他沒有解下驴子背上的木轭和轭绊,有木犁牵制,他动手宰了這头成精的妖驴,把握更多几分,即便不敌,他逃脱的机会也大两分。 日怪了,灵气潮涨,什么古怪东西都出现。 “等等,你真能听懂我說话?” 身为一头觉醒开智的吃素妖驴,它真不想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再次確認问道。 它心中還抱有万一的侥幸,然而迎接它的是反射太阳光芒的剑锋,“唰”一下,直刺它圆滚滚腹部。 真是個阴险人类,瞄准的不是它脖子嗎? 与它玩阴的呢。 黑驴身躯往前一矮,脖颈一甩一缩,非常灵活把套在肩头的木轭和轭绊丢脱。 束缚对它来說根本不存在,就看它愿不愿意挣脱。 百忙之中横過来驴屁股,前肢蹄子撑住沉重身躯,后肢起跳,抡起硕大两只驴蹄子,呼呼生风来一式飞踢连环。 “铛铛”两响,张闻风手中碧竹剑荡开。 他吃不住连续两下无影踢巨力冲击,往后速退,一道蹄影擦着他的鼻尖前方過去,他都能嗅到上面的泥土气味,脸上溅了点点泥浆印子。 草率了,小瞧這头看似笨拙实则灵活還狡诈的妖驴。 這家伙潜伏道观成精至少有好几年。 既然吃不了席面和驴肉火烧,张闻风打算往山坡上战术性撤退。 往坡下肯定跑不過四條腿的家伙,他施展轻功都不成。 驴子天生靠跑腿吃饭,先天优势在那摆着,只有往山坡上冲,他反而占了灵活优势,借助树木藤蔓灌木等障碍躲闪绕弯,或许能找到反杀机会。 电光火石间,他便定下一個粗略方案,手中剑锋指向踢腾落地的驴子腹肋,摆出冷静搏杀架势,即使要撤退,也不可能是落荒而逃,而是以攻为退。 待顺利度過這一关,他发誓要好生沉下心来练功练剑,练法术。 别一個什么阿猫阿狗阿驴,都能蹦出来溅他一脸泥点子。 太憋屈了。 道說不争,那是有自保的雷霆手段傍身情况下,才能說出如此牛逼哄哄之言。 一切的风度,都是建立在高度自信和实力基础上。 “等等,等等你這個急性子人类,别打架啊,咱们有话好好說。” 黑驴其实也慌得一批。 它除了本能绝招撂蹄子,剩下的就只有赖驴打滚,用牙咬了。 那么快速的几下腾空连环后蹬踢,都沒能打掉那柄让它心头发毛的利剑,它沒辙了,口中叫道: “我前天、大前天還帮過你两次,你這個人类怎么不问青红皂白,恩将仇报?你实不能容我,我离开這裡就是,何必兵戎相见?” 张闻风愣了一下,這头驴子的话风很有些江湖气息。 随即想起恶鬼钻进他房间时,驴子确实扯嗓子大叫,他還暗夸黑驴有灵性能感应到脏东西,原来是這個原因。 他趁机往西北缓缓后退,剑锋稍下垂,喝问道:“你帮了我什么忙,我怎么不知道?” “我那么大声叫,提醒你有恶鬼进宅子,你也听到了,這不算帮忙嗎?” “那我问你,你既然能察觉有恶鬼进宅,为甚不阻止它害我?還有,那恶鬼第一次来了又离去之后,近五更天时候,你還察觉到有什么古怪?” 张闻风故意胡搅蛮缠,重点在第二個問題上。 他想知道驴子是否察觉到他借尸還阳之事,打又打不過,只能先谈谈。 或者稳住這头似乎不愿离去的驴子。 是借助外力做翻了吃肉,還是留它一命?他必须做出有利决断,他对這头潜伏在仙灵观貌似忠厚实则奸猾的家伙,此时一刻都不敢放松。 吃素的妖怪被揭破了形迹,谁知它能做出何等凶残事情来? 以他的稳妥性子,沒有十足把握,他不会冒险与驴子硬撼,就像在鸡鸣山阻挡那個逃窜的枯瘦老贼,他在极短時間做了许多的推敲计划。 他用青铜八卦镜算计老贼,看似轻松得像是碰运气,其实不然。 十余丈山坡距离,他把周围的树林,地面崎岖岩石都考虑在内了,他与老贼差的只是经验、元炁深厚、法术多寡等方面的区别,两人還处在同一個大境界之内,便有算计可能。 加上傅孤静的追杀,他后顾无忧,即使阻挡不成,小心点,性命還是无碍。 所以他表现得很悍勇地干了一票,赢得了傅孤静的好感。 他在這個世上势单力薄,又沒有师门长辈依靠,苟在家裡都会随时遭遇不测,他必须要借力、借势,尽快了解大形势,再做出后面的選擇,步步为营走下去。 寻道长生即是目标。 也是他增强自身实力的一個努力過程。 第25章 落木飞花,从中悟剑术 太阳底下。 驴子突然叹了口气,道:“我一头关在棚厩裡的驴,拿什么去驱赶飞在空中的恶鬼?真要是咬断绳子,蹦出来赶鬼,你事后還不收拾我?” 见那個人类背对着太阳光,嘴角挂的一丝不信任的阴笑,它心头发毛。 黑驴赌咒发誓叫道:“我真沒骗你啊,我又不能飞,除了踢腾得高点,速度快点,连妖术都不会一门,每天混吃混喝的很沒本事。” 张闻风才不信這头古怪驴子的辩解鬼话。 真有本事的都說自個沒本事,只有半桶水才喜歡瞎晃荡炫耀。 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半响后才迸出三個字:“還有呢?” “什么還有?” 黑驴沒跟上人类的跳跃性思维。 可怜它只是一头驴子,每日裡卖卖萌就能草来张口,日子平淡,却過得去。 动脑子的事情……拜托,它需要动脑子费劲干嘛? 是能多骗到一颗青草,還是能拐来一头母驴?道观裡就三两個雄性人类,好些年下来它都看厌烦了,平常发呆放空的时候居多。 “装,你就使劲装!” 张闻风把眼前這头有一双黑溜溜水灵灵大眼珠子的长耳朵妖驴,看做了不弱于人类智慧的生灵,见那张驴脸上满是懂不起的茫然,提醒道:“那恶鬼第一次来又离开之后。” “哦,哦。” 黑驴使劲回想,苦恼回想,绞尽脑汁地想,最后摇头实话实說。 “我感知能力有限,大晚上的睡得正好,恶鬼气息阴寒,把我惊醒方能察觉,恶鬼走后我又睡了,沒感觉到什么不妥,那個……是不是道观裡又遭贼了?” 又遭贼了? 张闻风从那双驴眼中看出一丝不同,顺着口风追问:“咱们院子闹鬼之前,是不是进来過外面的生人?” 他相信了驴子应该是沒有发现他借尸還阳之事。 這货站着睡觉,瞌睡浅,真发现了会闹腾叫唤。 “是有进過外面的人,就在闹鬼前两天的下午,不是生人,是你那個五师兄。驼背带着他在院子裡转了一圈,沒待多久就离开,后来過了约刻钟,我又看到五师兄在后院晃了一眼,只他一個人,鬼鬼祟祟的。” 黑驴对五师兄印象很深,那個人类见人笑眯眯的彬彬有礼,很有风度,背地裡却经常露出另外一幅嘴脸。 它作为驴子,人类不防备。 它不喜歡那個虚伪的人类。 那個人类被老观主劝退下山前一天,牵它下山去喝水吃草。 它听那個人类咬牙切齿低声诅骂“老不死的,老子总有一天要回来”之类,還踢了它几脚泄愤。 它是不与计较,要不一jio怼那個人类胯下,能让那讨厌的家伙上天。 张闻风微微点头,他早就察觉驼背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偶尔把地裡的菜往自個家裡搬,只是念着老观主的面子,和同是老张家的亲戚情分。 以前的他脸皮子薄,便一直沒有揭穿把驼子辞退,结果反倒把命给害了。 斜放下举着剑器的手臂,张闻风见驴子绷紧的皮肤,在阳光下出现明显放松,突然觉察這货似乎比他還紧张。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灵智?” 目前为止,他沒从黑驴身上感受到任何暴虐、杀意等负面东西。 施展了灵眼术的他,此时感知要强大许多,能察觉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只是奇怪得很,打量了這么长時間,他愣是沒看到驴子身上的妖气波动。 掩饰藏匿得這么好的嗎? 黑驴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白牙,给了個萌萌笑脸范,說: “大约是在四年多前的一個夏日,老观主還能远游,我像做了一场长梦,突然就从浑浑噩噩中清醒,那种感觉很奇怪,身体有力了,耳朵好使了,能够听懂人话,老观主夸我变得灵性,天地像变了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