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18节 作者:未知 他人或许觉得山上日子清苦,天天劳作,打坐念经枯燥无趣。 他却甘之如饴,道藏典籍记载的那個世界,神秘而多姿多彩,是他终生向往。 心愿有别,追求志趣不同,走的路自是不一样。 福生无量天尊! 第27章 好自为之 听得二师兄重归仙灵观,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老瘸子才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他扯着二师兄和驼子,多喝了几碗高粱烧酒。 张闻风不扫他们的兴致,陪着饮了一小碗。 三碗烈酒下肚,老瘸子那個意气风发,跛脚半踩着條凳,双手撑在桌子上,红光满面。仿佛回到闯荡江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年代,声音洪亮,翻着他那本卷边的老黄历。 人老了喜歡讲年轻时候的得意事迹,每次還要从头讲起。 众人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耐着性子边吃喝边听着。 吃饱喝足,张闻风起身拍了拍驼子肩膀,留下二师兄這個老好人听瘸子吹水。 反正只要有一個人听,瘸子便不会减兴,能短暂活在自己的热血江湖世界裡。 夜色已暮,天边還有一抹迟迟不肯消退的残红。 “风哥儿,有事交代?老瘸子喝了点猫尿就喜歡翻古絮叨,平时他不這样的。” 驼子脸上笑呵呵,仰头替瘸子解释一句。 张闻风穿過晒麦场往东边树下走,待驼子跟上,他如同平常谈闲:“驼哥,二十六日下午,你带着鲁金忠在后院逛了一圈,是吧?” 二月只有二十八天,其实他来到這個世界,总共才三天。 期间发生了好多事情,以为過去许久一样。 驼子脸色一僵,他不知观主如何知道此事? 那日下午观主去了镇上药铺子,需要挑选几味制香材料,交给他和瘸子办不放心,他们两不识货,每到月底左右,观主都会下山一趟。 他在道观种菜种地,有時間经常回家,他不像瘸子老光棍一個,以道观为家十多年了,他有家有口,道观干活只是补贴家用。 以前相熟的道士鲁金忠碰到他,說想念在道观的日子,希望他能通融一下,寻個观主和瘸子不在的日子,去山上转一转,怀旧了却一番心愿。 看在一颗银豆子份上,他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下来。 提前告知鲁金忠上山時間,把瘸子支去后山菜地,他带着鲁金忠在山上后院转了转,沒让鲁金忠进正殿烧香,担心被瘸子回来撞破,瘸子性子耿直,有时候不好說话。 前后不過半炷香時間,鲁金忠什么都沒做,匆匆上山一趟就离去,還叮嘱他不要告诉观主,免得引来责怪。 现在观主言之凿凿追问此事,也不知是怎生知道的? 驼子自知理亏,讪笑解释:“观主,是我一时糊涂,让他上了一趟山,但請观主放心,我看着他寸步都沒有离开,他只在后院以前他住的茅屋附近转了转,连门都沒让进。” 他聪明地把称呼改了,听出观主语气中的不善。 张闻风心中呵呵,脸色冷下来:“鲁金忠已经死了,三月初一,也就是昨儿個凌晨五更天时候,死在禾溪镇南面的田间地头。” 驼子吓得“啊”一声后退几步。 他在张家庄自個家裡办喜事,昨天下午听客人說過几嘴,传得很邪乎,镇上有人撞鬼死了,死得很凄惨蹊跷,那人自個把自個掐死了。 他当时不知死的是鲁金忠,抬头惊恐地看着以前认为人畜无害,可以随便糊弄的年轻观主,莫不是…… 张闻风沒看吓得脸上变色的驼子,问道:“他当日在后院,是不是问過你,我现在住哪座茅屋?” 驼子已经不敢乱說话,“啊”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的嗓子眼似乎堵住,說不出完整的话语,忙使劲点头咳嗽几下。 张闻风仰头看天,道:“鲁金忠知道我的住处后,他装着下山,其实又返回来,翻墙进了后院,在我睡的床榻做了点邪术手脚,他想做法害我,怎奈道行不够,遭了邪术反噬,便死了,案子詳情是我从城裡听来的信,過几日便会结案。” 转身离开,叹息声幽幽传来:“驼哥,你坏了道观规矩,我不能留你,看在师父面子上,過往一切我不想追究,你收拾东西自己连夜回家去,好自为之,若是在外面乱嚼舌头,我会找你。” 话說完,人已经走远了。 驼子惊吓交加,哪敢多言半句,他腿软得不行。 乡间夏夜,大树下纳凉时候流传的道士斗法传說,邪乎恐怖,大家沒有亲眼见過,半信半疑的兴致勃勃争论颇大,老一辈则言之凿凿深信不疑,年轻人不信的居多。 到此刻,驼子才知道這世上真有超乎想象的厉害人物。 观主一句“好自为之”像石头压在他心头,压得他气都喘不過来。 好大一阵,驼子恢复一些力气,撑着沉重的双腿,摸黑回自己住处收捡包裹。 他心中暗悔不该贪那死鬼一颗银豆子。 山上管吃用,還有老观主当初定下的月例钱拿,算是一個旱涝保收的饭碗,庄裡多少双眼睛盯着,這下好了,被他给作沒了,偏偏這等丑事還不能声张。 出后院门时候,碰到喝好了扶着门框走出来的瘸子和张闻行。 “哎哎,驼子,你這是做甚?才上山怎么又回去?” 瘸子叫住背着包裹想要悄悄溜走的驼子。 驼子不想张扬自個的丑事,露出一個紧巴笑脸,道:“才想起家裡有两样紧要事情,沒交代二小子,得连夜回去,瘸叔,您慢慢喝,等回头咱们再聊啊。” “那成,路上黑,你掌個风灯照亮,别摔着了。” “用不着,我跑夜路惯了,熟得很。” 目送驼子匆匆往山下走去,瘸子也沒当回事。 驼子干完活吃完饭,经常夜裡回家,对乡下人来說五裡路不算远。 瘸子去茅厕撒了泡尿,醺醺然回来慢慢收拾厨房裡的家伙什,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好久沒有這么喝得尽兴了,观主這几天用的油多了,灶上的腊肉少了一條,他不会多說,只以后不能再让观主掌勺子,年轻人大手大脚。 二师兄运起内力,消去满身酒气,洗了把脸,净手后去灯火通明的正殿。 观主可以不陪瘸叔喝酒,他重归山门,哪裡抹得开面子? 张闻风在殿裡等着,他不是不近人情,只要不坏规矩底限,他都可以包容。 奉香念经做完晚课,把二师兄請去西殿,烹了壶茶水,把驼子的事情与二师兄讲了,气得二师兄捏拳头上火。 “糊涂啊,他怎么能吃裡扒外……唉,气煞我了。” “等過两天,瘸叔问起驼子时候,你与瘸叔掰扯下此事,也不用传到庄上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不好听。” “我懂得起,观主放心。” “我明天上午去一趟城内,那伙贼人被剿灭了,咱们也不用日夜防贼,可以睡個清净觉。” 张闻风把他协助道录分院剿灭贼子的事情,简单一說,免得二师兄执拗地要守通宵,喝完茶水,出去给安排了住处,另外一套钥匙交给二师兄保管,让其落好铺盖,早点歇息。 返回西殿,就着油灯光亮,抄完剩下的册子,将师祖留下的原本放回密室。 翻开抄录的册子,找到传音术,只寥寥不多几行字。 有上午傅孤静传授的元炁运用指点,张闻风参详琢磨了约刻余钟,感觉差不多了。 尝试几次,便掌握這门束音成线传音入密术,俗称“传音术”。 江湖上有类似秘术,可在后天境使用,但是传音距离不够远,至多十丈,而真正的传音术,在初期传音数十丈不成問題,待修为高了,可达百丈、甚至数裡之遥。 第28章 沒什么复杂的内幕 夜幕深深,浑身漆黑的驴子在夜裡幽灵一样巡游。 丈许高的院墙,它轻轻一纵,便跃了過去。 硕大坚硬蹄子踏在青砖上,几乎不发出声音,它对力道掌控,特别是四個蹄足,早就可以做到收放自如,平常沒机会表现而已。 新接了观主交给它的看家护院使命,它必须尽职尽责好好表现一番。 秋寒露重,五更梆子响過后,毛发湿哒哒的黑驴碎碎念。 巡了一夜,别說蟊贼,前些天高来高去像跑大路的小鬼今晚也沒上门,它深感失望,转回敞开的驴厩中站定打盹。 张闻风准时在卯时三刻起床,多年习惯养成自然。 洗涮打理整齐,走出后院门,右边厨房内油灯如豆,瘸子正在忙碌揉面,准备早膳,张闻风嘴角挂着浅笑,拾阶而上来到正殿,二师兄在擦拭法器,打声招呼,两人配合默契,分头做早课前的准备事项。 待念经声如唱如吟传开时候,黑驴出现在正殿台阶下的右边场坪。 它眼神迷离,听得如痴如醉,還是内個熟悉的味。 瘸子出门去菜地摘几颗青菜、大蒜,他绕過场坪,微微晨曦中透過石栏杆,突然看到站在高处的黑驴,骇了一大跳,定睛才看清一动不动的那团黑色,是应该在牲口棚子安生呆着的驴子。 “驴日的,咋還跑出来了?” 瘸子快步上台阶去捉,突然一拍额头,自失笑道:“忘了风哥儿昨晚打過招呼,给你去了束绳,說你有灵性。你個驴日的一身黢黑,以后莫站到黑咕隆咚地方骇老子。” 一巴掌轻拍在驴子顶门儿上,算是惩罚呆头呆脑吓人的驴子。 黑驴被老瘸子打扰雅兴,也不着恼,拿脑袋蹭了蹭回转去的瘸子,用驴话无声回敬:“你個驴日的老货,谁叫你走路只带卵泡不带眼睛的?” 它几乎所有骂人脏话,都是从走過江湖的瘸子口中听来学会。 回头继续聆听正殿内传出的琅琅念经声,它惬意地半眯眼睛。 去了束绳自由自在听经的滋味,真好。 做完早课,张闻风一身香火气浑身通透从正殿迈出,看到一個驴子背影正往山下去,慢條斯理的,毛发上沾着新鲜露珠,随着驴子走动滚落。 晨风薄雾,轻纱般缓缓流淌。 草木清香随风好闻。 吃罢简单早膳,张闻风不急着动身,翻阅半個时辰《元炁化木符咒浅析》,待太阳升起来,雾气初散去,戴上斗笠,腰间佩青剑,与二师兄打声招呼,往山下飘然而去。 沒有弄清楚驴子身上妖气問題之前,他觉着還是不要骑驴去城裡招摇過市。 走进道录分院时辰尚早,张闻风把斗笠系到背后,穿過走廊,在尽头拐弯处遇到一身青衫、打扮得干净利落的云秋禾。 “云道友安好!” “张道友你来得挺早呀,這边請,院主在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