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政治是經濟的延續
“對!”
于謙、楊榮下意識應答。
因爲他們覺得林煜說得沒錯,唐朝的恆羅斯之戰、蒙古帝國西征、帖木兒東征等等,都是圍繞着世界島心臟在對外擴張。
而且,撒馬爾罕還是漢唐以來,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聚攏了無數的財富。
“不……不對,林先生,您這說得不對!”
鄭和凝視着地圖,忽然大聲驚呼道。
林煜本來平靜的臉色,頓時露出笑容,問道:“有什麼地方不對?”
鄭和微微平復了下心中激盪,說道:“其實很簡單,林先生您說的世界島心臟,乍一看的確像是處在心臟地帶,戰略地位重要,可以作爲東西兩方對外擴張的中心地帶。”
“但……”
“這裏太窮了,也太偏了!”
一語中的啊!
不愧是下過七次西洋……哦不,現在還是六次的三寶太監!
總歸是有些軍事頭腦的,還有航行海外得以開闊起來的眼界。
于謙、楊榮聽到鄭和說撒馬爾罕太窮,一時都有些疑惑,但過了片刻,就明白了鄭和到底是什麼意思。
對,沒錯,撒馬爾罕的確是太窮了,又窮又偏。
林煜這時直接開口解釋道:“撒馬爾罕作爲世界島的心臟,用人話來說,它可以作爲心臟,爲世界島的臟腑器官去輸血,但它卻只能夠用來輸血,輸血的過程當中不會生成新鮮血液,反而還要臟器給它輸血維持供應。”
說白了,撒馬爾罕作爲絲綢之路上的繁榮城市,戰略要地。
沒了絲綢之路,那它就什麼都不是了。
舉個例子,就好比如今的大運河一樣,連通南北兩京,可以讓中原王朝依託大運河,調運南方的財賦,來控制支持北方的重兵,又用北方的重兵,去壓制南方的財賦重鎮。
從而達成王朝統治的一種微妙平衡,不至於南方太富,北方太窮,然後造成國家分裂。
可這樣也是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黃河的泛濫無法遏制,還有大運河本身作爲水運去用,相當的不划算。
百萬漕工衣食所繫!
一句話就能概括,漕運本質上就是個純虧本的買賣。
用漕運轉運糧草,損耗率能高達30%到50%。
這是什麼概念呢?
就是你要運一石糧食去北京,就要準備起碼兩石作爲路上的損耗!
不對,確切的說是三石,因爲你還要給漕工打點,爲漕運維護去支付錢糧,再去掉官吏剋扣。
運一石,得虧兩到三石。
接近百分之三百的虧本率!
唯一的好處就是,漕運足夠安全,不會像海運那樣,動不動就給你沉海里。
還能依靠沉重的漕運負擔,進一步削弱南方城市,達成南北平衡。
端的是一手好棋啊!
鄭和倒是沒什麼功夫去管漕運,只是說道:“所以,撒馬爾罕的地理位置,實際已經很是偏僻,雖然背靠絲綢之路,得以通過商貿來繁榮,但最根本的問題始終無法解決,那就是商業是無法產出。縱使佔據了撒馬爾罕,控制絲綢之路,看似得到了很多財富利潤,對朝廷而言並不虧,但利潤財富並不能產出糧食、兵甲、人口。”
關於這一點,歷代王朝的君臣其實早就想到了,所以纔有重農抑商。
因爲在他們看來,商業就是把別人的財富,變成自己的,本身並不能生產東西出來。
不能生產,那與土地兼併有什麼區別?
林煜點點頭,說道:“你的理解沒有錯,撒馬爾罕作爲世界島的心臟,本身卻只有商業上的絲綢之路,它實際非常貧瘠,全靠東西方的貿易,獲取財富稅收。看似很富有,但實際非常窮,因爲它不能產出糧食、兵甲等一切可用物資。平時也就算了,大家正常做生意,可一旦爆發戰爭,那糧食可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了。”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政治又是經濟的延續。”
這句話說出來,楊榮頓時眼前一亮。
不愧是林先生,居然能說出如此蘊含國家外交內政道理的至理名言。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政治是經濟的延續。
反過來說,就是經濟能夠影響國家的內政舉措,也能通過影響內政,去間接操控國家的對外戰爭。
難怪林先生此前講的課程,一直在說貨幣、白銀和經濟債券。
這些不僅是能讓大明富有,也是能夠真正影響大明未來發展,乃至百年國策與決定世界霸權的東西。
林煜也不管鄭和、楊榮這兩人能不能跟得上,接着繼續說道:“強漢盛唐,依託絲綢之路對外開展的擴張行動,到頭來都失敗了。”
“按照陸權論來看,漢唐實際已經很好控制住了世界島的心臟地帶,但他們依舊沒能成功稱霸世界,完全擴張到世界島的西方大陸。”
“就連蒙古帝國的西征,雖然短暫控制了世界島的心臟地帶,並對西方大陸試探性的展開了征服,但最終的結果就是,強大的蒙古帝國分裂爲四大汗國與元朝,而且蒙古人也終究沒能全面征服西方大陸,連世界島的非洲也沒能到達。”
“可就是蒙古帝國的西征,也已經算是前無古人,後也難有來者了。”
“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洪武、永樂兩位大帝復生,也難再創昔年蒙古人的輝煌。”
三人聞言,全都微微點頭。
雖然確實有些大不敬,但說的都是大實話,就算太祖、太宗皇帝在世,也不敢說跟蒙古人當年一樣,鐵蹄踏破全世界。
因爲沒有那個條件啊!
“予始發永安,過居庸,歷武川,出雲中之右,抵天山之北,涉大磧,逾沙漠。未浹十旬,已達行在。山川相繆,鬱乎蒼蒼。車帳如雲,將士如雨,馬牛被野,兵甲赫天,煙火相望,連營萬里。千古之盛,未嘗有也。”——《西遊錄》
這是耶律楚材筆下,蒙古帝國西征的浩蕩場景。
千古未有之盛,實至名歸!
也只有蒙古人在漠北高原過慣了茹毛飲血的苦日子,才能僅僅靠着驅趕牛羊,實現萬里西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