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百官驚懼,不敢上朝!
這種被人無視的感覺,自從他被調入東廠之後,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
進了東廠大獄的人,別管他在外面是幾品官,在大獄裏面,劉瑾都有上百種方法,讓他叫自己爺爺。
這種被人當面無視的感覺,讓劉瑾又回想起來,在鐘鼓司被人隨意使喚的那段日子。
這如何不讓劉瑾心中又羞又怒?
但此時的牟斌,自然是無需理會劉瑾的情緒。
劉瑾只能將滿肚子的火,發泄在那些參與毒殺先帝的官員身上。
“來人,將耿文新拿下,嚴刑逼問參與同夥!”
劉瑾咬牙切齒地瞪着耿文新,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是!”
劉瑾一聲令下,數位東廠番子便衝了上去,將耿文新緝拿在地。
耿文新不明所以,大聲喊冤。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我到底犯了什麼罪?!我不認罪!”
“你們這是無證查兇,我要上告皇上!”
“……”
劉瑾笑得猙獰:“先帝駕崩那天,是你領着中城兵馬司在巡邏!”
“結果當天晚上,劉文泰不僅沒被立刻緝拿,還安安穩穩地在家裏睡了一晚,你難逃其咎!”
“啊?!”
耿文新倒吸一口涼氣,突然失去了全身所有力氣,像死狗一般,被東廠的番子拖了出去。
抓完人後,臨走之前劉瑾笑眯眯地對西廠的番子,打了招呼。
西廠番子禮貌回覆,不親近,也不得罪。
只是在心中,暗暗感到有些憋屈。
今夜京城的主角,註定是東廠。
他們這些西廠番子,所做的審查工作,不過是配合東廠的抓捕工作罷了。
這種淪爲輔佐東廠的感覺,讓西廠衆人心裏,都憋着一股火氣。
他們誓要在日後,找補回來。
劉瑾帶着人出了中城兵馬司的衙門後,又向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宅邸走去。
在路上,碰巧遇到正要趕往,鹽課提舉司同提舉家宅的李廣。
“李公公,您抓了多少個了?”
劉瑾看到李廣,笑呵呵地快步走近。
李廣其實打心眼裏就不喜歡,劉瑾這個整天笑嘻嘻,做事又無比狠辣的傢伙。
李廣微微皺着眉,淡淡迴應:“不多,纔不到二十人。”
“呦,那李大人可得加快點速度了,這五百多人,恐怕到天亮都抓不完呢!”
李廣表現得雲淡風輕:“此事就不用劉公公掛懷了,劉公公還是管好自己手上的事吧。”
“抓人抓慢點沒關係,重要的是,別漏了任何一個人。”
劉瑾笑笑:“李公公說的是,那我就不打擾李公公辦案了。”
“李公公請!”
“劉公公也請。”
李廣帶着人走了,留下一臉陰翳的劉瑾。
劉瑾自入東廠以來,就一直生活在李廣的陰影下。
不管劉瑾表現得多優秀,不管他爲先帝毒殺案做出多大的貢獻。
在東廠提督太監懷恩的眼裏,他永遠比不上李廣的一根手指頭!
沒辦法,誰讓李廣是懷恩的乾兒子呢?
而且劉瑾還知道,懷恩年齡已經大了,這東廠廠督也當不了多久了。
懷恩這是把李廣,當未來的東廠廠督在培養呢!
“李廣,總有一天,本公會讓你在我面前,低下頭來!”
劉瑾咬牙切齒地在心裏默唸一句,隨後冷着臉轉身,準備將心中的怨氣,發泄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上。
……
京城裏,大量的廠衛在四處走動,到處抓人。
那凌亂的腳步聲,悽慘的哀嚎,還有之前萬馬奔騰的馬蹄聲。
早就將整個京城的官員和百姓,全都吵醒了。
百姓們躲在家裏,關死門窗,惴惴不安地祈禱不要發生什麼大事。
相比於百姓的惴惴不安,京城百官們早就被嚇得面色蒼白,全無人色。
京城的動盪,他們早就經歷過多次。
但沒有哪一次,動靜有今晚這般大。
且不說窗外來來回回的廠衛,每一次經過,都能將他們嚇掉半條命。
就說那陣萬馬齊奔的馬蹄聲,一下子就將他們,拉回到城外那片猩紅地獄中去。
想起那些斷肢殘臂,想起那些鮮血肉泥,就有官員雙腿發軟,下身失禁。
劉大夏宅邸。
兵部尚書劉大夏站在自己的書房前,看着西廠廠督汪直的背影,慢慢離去。
“唉……”
直到看不見汪直的背影后,劉大夏才長舒了一口氣。
捶了捶自己有些發麻的腿,劉大夏慢慢走回自己的書房。
直到坐回到軟榻上,靠在背枕上時,劉大夏才發覺,在這深秋的涼夜,自己的冷汗,竟然已經打溼了衣裳。
就在剛剛,他剛剛接受完汪直的審查。
回想起汪直那恐怖駭人的眼神,劉大夏就感覺自己全身發冷。
那種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彷彿讓人置身於地獄般冷酷的眼神。
唯有親手殺過成百上千人,才能擁有。
“這個兵部尚書,真是不好當啊。”
回想起自己的前任馬文升,被萬馬踏成肉泥,死後連具屍首都沒有。
唯一留下的頭顱,還被傳首九邊,以儆效尤。
劉大夏心中後悔至極:“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來當這個兵部尚書啊!”
徐溥家宅。
內閣首輔徐溥披上一件外套,面色憂慮地在自己的書房裏來回踱步。
自那陣萬馬奔騰的馬蹄聲響起後,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怕自己睡着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自從他做了朱祐樘的內閣首輔後,他是一天安穩覺都沒睡過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徐溥喃喃自語。
都說伴君如伴虎,可他伴的這位君主,哪裏是什麼老虎?
明明就是一尊活閻王啊!
這才幾個月的時間,京城就已經被攪得天翻地覆,官不聊生。
在朱祐樘這位爺手下做官,比在太祖高皇帝手下做官,還要危險!
若是之前,徐溥怕是早就寫好辭呈,告老還鄉去了。
偏偏朱祐樘還不允許官員隨意致仕,凡致仕官員都要接受廠衛審查。
若讓廠衛查出有半點貪墨受賄之行,便是抄家梟首的極刑。
而這整個京城,又有幾位官員,不怕廠衛徹查的?
“唉……”
徐溥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了。
最後徐溥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臉上突然露出決然之色。
他坐到了書案前,提筆書寫。
寫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封遺書!
除了劉大夏徐溥兩人之外,王恕,賈俊,劉健,李東陽謝遷等人,俱是徹夜無眠。
今夜能睡着的官員,本就不多,更何況第二天還是朝會日。
京城百官一想到再過兩個時辰,就要上朝面聖,內心就惶恐不安。
同時,他們心裏還有一個深深的疑問。
究竟是因爲什麼原因,才讓朱祐樘搞出了如此大的動靜。
今夜廠衛聲勢之浩大,更勝之前的每一次行動。
……
紫禁城。
弘德殿。
朱祐樘同樣一夜都沒閤眼,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窗外的黑夜,似乎想要透過這黑夜,看清些什麼。
懷恩輕手輕腳地走到朱祐樘旁邊,恭敬稟報。
“皇爺,之前的刑部尚書張鎣,也深入參與了此案,但他在前不久,就已經病逝了。”
“還有此案的主謀劉吉,也在之前就被陛下處死了,”
“陛下,您看這兩人……”
懷恩話未說完,便屏氣凝神,等候朱祐樘的旨意。
朱祐樘冷笑:“以爲死了就算了嗎?”
“褫奪張鎣諡號,封號,毀其墓穴,開棺戮屍,誅其九族!”
“劉吉這人,我記得上次只是將他滿門抄斬了,還沒有動他的族親吧?”
“正好,這次也一併誅其九族!”
懷恩聽後,心驚膽戰:“皇爺,自秦以來,有誅九族先例者只有三例,而太宗皇帝便獨佔兩例,落得一絲污點。”
“陛下當爲後世名聲考慮,不宜……”
朱祐樘轉過頭,淡淡地瞥了懷恩一眼。
懷恩心神一凜,如墜冰窟,連忙住嘴,低頭領旨。
“是,皇爺。”
朱祐樘回過頭,又吩咐了一句。
“明天的朝會,改在午門前舉行。”
“那些涉案官員,都抓完了嗎?”
懷恩額頭浮現細汗:“回皇爺,還只抓了一部分,現在都被押在菜市口,只等天亮之後,便集中處決。”
“把抓到的那些官員,全部押到太廟,在先帝的牌位前跪着,聽候發落。”
“朕明天,親自提審衆官!”
午門,位於承天門之後,是紫禁城的正大門。
民間訛傳的午門斬首,就是這個地方。
但實際上,午門從來不是用來斬首的地方,只是偶爾會在這裏廷杖官員。
但廷仗有時也會打死官員,所以就成了殺人的地方。
而太廟位於午門的右前方,穿過一道廟右門,就到了午門廣場。
“是,皇爺,老奴這就去辦。”
說完,懷恩快步退出了弘德殿,生怕遲了片刻。
直到出了弘德殿後,懷恩才喘過一絲氣來。
剛纔被朱祐樘的目光盯上的時候,懷恩嚇得甚至忘記了呼吸。
懷恩不敢耽擱,連忙令人將朱祐樘的旨意,傳給劉瑾和李廣二人。
劉瑾和李廣二人得到消息後,又連忙命人將那些被緝拿的官員,從菜市口轉移到太廟。
寅時三刻,已經到了要上朝的時間了。
有些官員心裏實在害怕,便差家中下人去吏部通報一聲,稱病不上朝。
但更多官員,還是老老實實地穿上官服,手拿笏板,走向紫禁城。
這一路上,凡是上朝的官員,都看到了京城中,那些來來回回穿梭的廠衛們。
他們周身散發的肅穆氣息,更是讓京城的空氣,似乎都凝重了起來。
而等到這些官員到達了承天門前,看到紫禁城外,密密麻麻,嚴陣以待的陷陣營時。
不少文武官員的情緒,當場就失控了!
“這……這……陛下這是要幹什麼?!”
“這麼多陷陣營駐守紫禁城,陛下這是在防誰呢?!”
“就怕這些陷陣營,不是陛下用來防着誰的,而是陛下用來對付誰的!”
“……”
滿朝的文武百官,可都是親眼見識過這些陷陣營,在城外對那些貪官污吏們進行處決的。
那片猩紅地獄,歷歷在目。
此時再看到這羣黑甲黑馬的煞神,哪個官員的腿,不抖兩下?
謝遷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看到承天門外成山成海的陷陣營,腿直接軟了下來。
若不是趕車的馬伕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謝遷,這位內閣大學生,恐怕就要在承天門前出醜了。
謝遷前腳剛到承天門,李東陽的馬車後腳也到了。
李東陽的表現沒比謝遷好上多少,他鑽出馬車後,看到那黑壓壓一片的陷陣營後,驚駭得張大了嘴巴,差點沒叫出聲來。
“賓之,你來了。”
謝遷快步走上前去,拱手行禮。
李東陽下了馬車後,也同時回禮:“於喬,恭喜,恭喜啊!”
謝遷錯愕:“這……賓之你莫要說笑了,今夜這狀況……這……這何來恭喜一說啊?”
李東陽苦笑:“你我二人,今夜尚能夠平安在此見面,難道不該道一句恭喜嗎?”
謝遷愣了一下,隨後同樣報以苦笑:“這,你啊,還當真想得開。”
李東陽長嘆一聲:“想不想得開,又能如何呢?”
“於喬,不瞞你說,其實我今天是想稱病不上朝的。”
“昨夜動靜太大,我這心裏,實在是害怕。”
“但是我估摸着以陛下的脾性,其他日子還好,若是今天敢稱病不上朝的話,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謝遷贊同地點點頭:“賓之所言不錯,每逢動盪之後的朝會,陛下必有深意。”
“今天的朝會,絕不能不來。”
“而且昨夜也不是賓之一人害怕,我也害怕啊。”
“也不知今天的朝會上,又有如何慘烈的景象。”
說到這裏,謝遷有些頭疼地閉上眼睛,臉上全是痛苦之色。
李東陽拍了拍謝遷的肩膀,和謝遷一起走進承天門,走過端門,來到了午門旁邊的候朝房。
候朝房裏,已經站着許多等待上朝的官員了。
很快,時間到了卯時三刻,已經是平時到奉天門廣場上,等候皇帝上朝的時間了。
候朝房裏的文武百官,紛紛從候朝房裏走出,向午門走去。
可意外的是,當他們走到午門的時候,才發現午門並未開啓。
上千名朝中大員,被迫擠在狹小的午門廣場前。
午門廣場面積只有奉天門廣場的一半大,前面是午門,後面是端門,左右兩邊是六科直房。
四面高牆將文武百官圈在一起,猶如甕中之鱉。
走在最前面的內閣四人,心中疑惑不已。
朝會期間午門竟然沒開,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