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甲獸化妖 攻敵以弱
接下來一路。
衆人猶如面朝黃土的老農,朝起而作日暮方停。
等夜幕落下,他們要麼直接露宿山林,要麼就近找個寨子、水邊古城,休息的同時也能補給。
如此緊趕慢趕。
第四天頭上。
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滇黔交界。
這一片崇山峻嶺、危崖險峯、深澗密林,自古就是與世隔絕,往往數十里的山林裏,都見不到幾戶人家。
畢竟,蛟龍可是龍屬,放在萬妖之中,血脈也是最爲頂尖的那一撮。
一聽這話,老洋人立刻反應過來,迅速從馬背身側的揹簍裏取出一隻牛皮硝制的壺形水袋,朝鷓鴣哨遞了過去。
暗暗嘆了口氣。
“師兄……”
自從龍潭山開始,這半個月來,師兄幾乎每日都會給兩頭甲獸餵食蛟龍精血,試圖複製怒晴雞身上的奇蹟。
漢人身影少之又少。
再沒有半點反覆的跡象。
不然當日在龍潭山,也不會特地取下蛟龍精血,就是想要爲甲獸續命。
絲毫不比穿越初修行青木功少。
“好了,讓兩位前輩先行煉化精血,就不要打攪它們了。”
陳玉樓整個人猶如雨中浮萍,彷彿隨時都會跌落馬下,但奇怪的是,身形起伏不定,偏偏不動如山。
不僅是他。
陳玉樓這才收起心思,合上眼睛,繼續參悟雲籙天書。
無論彭家還是安家,對治下山民從來都是生殺予奪。
竹簍內頓時響起一陣鐵葉交錯的動靜。
陳玉樓擡頭望了眼遠處,一艘舢板小船漂在水面上,一個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撒網,拉網,收取魚獲。
見狀,鷓鴣哨才收起心思,拍了下馬背,示意馬兒加快速度,以免被其他人甩開太遠。
除了進食之外。
但若是成功化妖,不敢說成就如何,能不能走到袁洪那一步,至少短時間內不會經歷生老病死。
“照看好了,千萬不能出了簍子。”
一旦掌權,土司便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皇帝。
陳玉樓目光從地圖上收起,掃了眼周圍衆人,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冷笑。
最多也就感覺它們比以往精力充沛了不少。
要知道,從跟着師兄行走江湖開始,就是由他負責照料這兩頭甲獸前輩,他自問對它們的習性還算了解。
但鷓鴣哨和老洋人師兄弟二人,卻不敢有半點輕視。
但與他和老洋人之間始終差了一步。
提着藥壺。
早知道如此。
鷓鴣哨抿着嘴脣,稍稍沉吟了下,這纔給出一個答案。
眼下一行人,正沿着黃泥河邊的河灘向前,大河上不時還能見到駕船捕魚的漁戶,亦或是乘船渡河的山民。
與來時所見不同。
再加上拖家帶口。
身下老馬極通人性,當即放緩了腳步。
原本還算寬敞的竹簍,如今都顯得有些狹窄逼仄。
陳玉樓緩緩睜開眸子。
但奔波了一天的他們,連埋怨的時間都沒有,便陷入深睡之中。
直到血氣消散。
一路上山民生活雖然清貧了些,但至少還有點盼頭,只要辛勤勞作勉強還能養家餬口。
比起當日在瓶山,他人似乎愈發清瘦,身上道袍已經漿洗得近乎發白,不過整個人精氣神卻是煥然一新。
也能感受到兩頭甲獸的焦急。
抱着竹簍的雙手,都有些顫動。
感受着老洋人臉色間的激動。
往日練武。
也就此蟄伏。
鷓鴣哨擔心的是,一般妖物精血對甲獸無用。
一時間,鷓鴣哨不禁有些懊惱。
終究也會有壽命盡斷老死的那一天。
且各地土司之間大都有新仇舊恨,動輒掀起兵事,戰禍不斷。
最近幾天。
小師妹雖然也展露出了不小的天賦。
從晃動的竹簍。
老洋人才破境不久。
另一邊,接過藥壺的鷓鴣哨,也已經拔出了木塞,一股濃郁刺鼻的血腥味頓時瀰漫而出。
沿途到處都是拖家帶口、躲避戰禍的災民,從他們臉上看不到半點希望,目光空洞無神,稍有風吹草動就惶惶不安。
嘩啦啦——
但一進此處。
作爲穿越者,陳玉樓比誰都清楚,看似平靜的水面下其實早已經暗流涌動。
一直到明清時代,改土歸流,分權土司府,設土知州、土知府以及土知縣,到了清朝時,又開始逐步取消土司府。
他還不忘晃了下藥壺,一陣低低的悶響傳出,聽動靜,精血已經所剩無多。
“總把頭,前邊是興義縣城,是進城還是直接繞過?”
這麼好的機會,他又怎麼會錯過?
趁敵不備攻其以弱。
化妖!
騎在龍駒馬背上。
土司府看似消亡。
那麼……
差不多以沅江爲界。
夜幕臨近,衆人總算在日落前趕到了安龍地界。
但更讓他心驚的是。
在司法、財政、行政以及兵事上都擁有着無與倫比的掌控。
要知道花靈比他踏入煉氣關,足足晚了差不多一個來月。
這等制度註定就行不通。
但自從以精血餵養後,即便不撒藥粉,一天下來至少半數時間,甲獸也都處於活躍之中。
不過,對一路風餐露宿的衆人而言,能有一口熱乎飯喫,有一張牀鋪睡覺,就已經極爲滿足。
放到以前根本無法想象。
雖然隔着數十米。
周圍縱馬而過的夥計們,對此卻似乎早已經司空見慣,並未好奇,只是下意識掃了眼,便繼續埋頭趕路。
看不出太多端倪。
其餘人目光也都是紛紛看了過來。
雙方各自投入上萬人。
但幾百年的統治下,土司之命卻是深深紮根在西南山民心中。
他也算是親眼見到羅浮和袁洪,是如何從凡禽、野猴走到今日這一步的。
老祖宗的計謀都寫在了兵書上,要是照貓畫虎都不會,那實在白讀這麼多年書,白走這麼多年江湖了。
不知道多久後。
他頭上連只遮陽的草帽都沒有。
逃進山裏,或許還有一線生路,但要是被抓回去,卻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是,師兄。”
就如人之修行,煉氣關爲何稱之爲躍龍門,就是因爲萬事開頭難。
這個猶如泥潭般的亂世裏,人人都在苦苦掙扎,但就算如此,也不過求一條活命的路,求一口飯喫。
尤其是見到他們一行馬隊。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
他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而今卻差點後來居上。
興義地處滇黔桂三省交界,所以自古就有三省通衢之稱。
“興義縣?”
聽出師弟聲音裏的疑惑。
只能往那些杳無人煙的深山老林裏避難。
一連找了十多號人,纔好不容易遇到個懂漢話的老人家,聽他的意思,彭家和安家在南龍河那一片已經打出了真火。
“掌櫃的,前邊翻山過去就是老司城,你看……”
搬山一脈兩頭甲獸,已經經過數代族人之手。
幾十年時間。
他倒不怕沒有補充。
“呼——”
不但如此,兩邊還在四處抓壯丁往戰場上送,擺明了就是當炮灰。
老洋人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
“藥壺給我。”
不過懊惱歸懊惱。
他們終於進入都雲洞和白馬洞地界。
其中情感,哪是隨隨便便就能放下的?
追趕途中。
就算有,也大多是苗彝白壯各族共居。
伸手取出另一隻竹簍輕輕打開。
一天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眠。
等越過長堤。
擡頭看了眼頭頂大日,默算了下時間,鷓鴣哨回頭看了眼緊隨其後的師弟。
沒想到,反而是在修道上,有着遠超他們兩人的根骨。
“不必了,繼續趕路,到安龍地界再休息。”
聽到這話。
“我知道,師兄。”
想到這,鷓鴣哨腦海裏不禁浮現出兩道溫和的身影,只可惜……
但他卻沒有埋怨,沒有疲憊。
一晃眼。
不過語氣裏卻是透着幾分難以抑制的寒意。
鷓鴣哨笑了笑。
滇黔深山湖澤無數,多的是千百年杳無人煙的去處,往往那種地方都容易滋生妖物。
他不敢多想,強行驅散念頭,專心於趕路。
紅姑娘指着地圖,目露詢問之色。
不然也不至於面臨捉襟見肘的局面。
兩人幾乎是並肩而行。
下一刻,鐵葉交錯聲便被一陣吞食的動靜替代。
經過百十年時間,才發展成爲一座小鎮。
心神完全沉浸在十三道雲籙天書之中。
但在陳玉樓視線中卻是一清二楚。
又一夾馬腹。
所花費的心思。
但自從踏入養氣境,不知不覺間,白髮都已經漸漸轉爲黑色。
那些災民更是恐懼到了骨子裏。
還無法做到隨時隨地都能入定。
原本兩鬢都已經染霜。
僅剩的一間房,留給花靈和紅姑娘。
陳玉樓、鷓鴣哨幾人只能跟着夥計們睡大通鋪。
興義雖是三省通衢,但交通並不便利,四周盡是綿延無盡的大山。
更準確的說。
同時。
對於治下山民予取予求,掌握着生殺大權。
要是她父母還在,該是何等驕傲。
陳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等他目光越過男人,落在他身後的船艙裏,這才明白過來。
自前幾日在鳳凰谷,無意觸動打鬼鞭上的籙文,將其一一刻入腦海中後。
竹簍內再度歸於寂靜。
正一臉驚歎的望着河岸上的他們。
曬紅的臉龐上滿是憧憬和興奮。
讓紅姑娘去詢問了下。
在遮龍山的時候,就該儘可能收集大妖精血了。
用木釵簡單束起的長髮。
雙方都悶着一口氣,要將對方吞下。
繼續埋頭趕路。
見此情形,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安龍位於黔東南腹地,與那些動輒千百年歷史的古城不同,它起初只是一座集市,是周圍各族夷人以物易物的地方。
這兩頭甲獸在吞食大量蛟龍精血後,其實已經通靈化妖。
頭頂烈日如瀑。
兩頭甲獸身上所散發的氣息。
後方城內一定空虛。
忽然間。
不過,爲了謹慎起見,他還是沒敢把話說得太滿。
起初時一滴精血便能維持三五天,眼下一天就能消耗兩滴。
往竹簍內滴了幾滴。
船舷後分明趴着一道小小的身影,頭上戴着一頂明顯要比他大出不少的帽子。
讓他們早已將兩頭甲獸視爲前輩。
從兩頭甲獸散發的氣息看,第一步其實已經邁了出去。
沅江以西,也就是西南一帶土司兵亂,沅江東邊則是軍閥混戰。
一直過了望謨、羅甸和平塘三縣。
這麼說也不對。
許多人已經從中窺見了一絲亂世之兆。
和建水城、老司城的規模沒法比,尤其是夜幕降臨,只有零星幾個人來往,好不容易纔找到一處酒樓。
所以這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是保持清醒狀態,此刻聽到師兄呼喚,立刻一拍馬背迅速趕了過去。
起牀喫飯,簡單補給一番,一行人便再度趕路。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往後就要順利許多。
幾乎是血味散開的剎那。
見師兄沉默的打量着。
但即便如此,老洋人雙眼也是猛地一亮。
隔天一早。
再次轉入東面的山林裏。
歷朝歷代對此地的掌控都極爲薄弱,只能建土司府,實行土司代掌,土官治土民的制度。
戰禍一起,稍微有點門路的提前就跑了,他們這些人住在深山裏,本來就消息閉塞,等知道抓丁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
等待着總把頭拿主意。
對此,他也不好多問。
鷓鴣哨這才探頭往裏瞥了一眼。
漸漸的名聲越來越大。
生怕是土司趕來抓人。
夥計們也是沉默不語。
鷓鴣哨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與數月之前相比,兩頭甲獸體型明顯大了一圈不止。
不知道多久後。
隨着兩頭甲獸漸漸通靈開竅,煉化精血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從她身上流露的氣息看,師妹應該也已經踏入了養氣境,和他之間的差距幾乎微不可聞。
到了這,也就意味着他們進入黔東南地界。
只是他境界眼力終究還是差了一線。
跑出去不太可能。
不曾化妖的話。
他雙眼微閉。
轉眼。
土司府兵督戰。
距離十多步外,鷓鴣哨同樣如此,隨着馬步起伏,呼吸之間氣貫周身。
而事實也是如此。
“老洋人……”
因爲天高皇帝遠,加上土司承接的是世襲制。
其實就是個食舍。
只不過。
這段時日,除了每日修行時心如止水毫無雜念外,其餘時間,甚至是喫飯睡覺的功夫都在試圖參悟。
“是,掌櫃的。”
他眸光一閃,長長舒了口氣,似乎是剛剛結束脩行。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身材高瘦目光犀利,一扯手中繮繩,輕輕吁了聲,這才抱拳朗聲說道。
吧嗒一聲,將木塞重新扣上,鷓鴣哨也順勢收起雜念,擡頭望了眼前後蔓延差不多一兩里路的馬隊,目光下意識落在了其中那道青衫身影上。
甚至臉上還透着幾分期許。
故而到了今日,滇黔桂川幾省交界的插花地內,仍舊被土司牢牢把控。
原本趨於爆發的鬼咒。
心思並未全都放在修行上,而是在琢磨什麼。
抱着竹簍的老洋人心神不禁有些忐忑,下意識問了一聲。
“近乎於妖了。”
那漢子點點頭不再耽誤,提馬轉身,再度沿着河邊疾馳而去。
現在兩家治下,幾乎是十室九空。
聞言。
“這一路上多費點心思。”
聞言,老洋人這纔回神,咧嘴無聲的笑了聲,迅速合上竹簍,又用黑布小心蒙上,隔絕外邊強烈的光線,重新放回原處。
就那麼一次一次,機械般重複着撒網的動作。
分明透着一縷淡淡的妖蜃。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視線轉而落在了花靈身上,感受着她身上愈發平穩的氣息,鷓鴣哨眼底不禁閃過一絲欣慰之色。
眼神澄澈,再無往日從骨子裏透出的疲憊。
南龍河打生打死。
“既然都到了,當然要去走一遭。”
“當日府兵圍樓之仇,不報又豈是我常勝山的作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