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朱厚照:來,陪朕過幾招……

作者:蜀三郎
淚水再次決堤而下,新衣的身子也慢慢癱軟在地上,她怎麼也想不到,剛纔還對自己惡語相向的人,從此再也不見。

  幻櫻的死,給了李汐莫大的打擊,李錚尋到她時,她已經變得麻木,只是雙手緊緊抱着幻櫻泛冷的屍體,任憑他怎麼用力又掰不開。

  這樣得的李汐是沒有在李錚記憶中出現過的,他強忍着心酸,不得不告訴女子那殘酷的事實,期望這樣能夠讓她清醒,“汐兒,幻櫻已經死了。”

  “我知道。”李汐的反應很平靜,垂首看看懷中的人,“我只是不明白,幻櫻的武功在我之上,怎麼會掉下來?”

  李錚咬牙,紅了眼圈,“從崖上下來時,沈清鳴身中數刀,暈倒在地上。”

  “沈清鳴也出事了。”李汐輕輕喟嘆一聲,她擡起花了妝容的臉,望着崖壁嗤笑,“這個地方,果真不祥。”

  李錚未開口,李汐又問道:“究竟是這個地方不祥,還是我不祥?皇兄,你告訴我。”

  “這不是汐兒的錯。”李錚要將她扶起來,卻被李汐拒絕。

  她慢慢支撐着起身,拖着早已經透支的身子,抱着幻櫻慢慢前行,“幻櫻,我帶你回家。”

  九月的天,瑟瑟秋風怒號,捲起落葉片片飛揚。

  京基街頭,遍體鱗山的女子裹着一件姣好的男性袍子,懷裏抱着的是一個黑衣女子,毫無聲息。

  她就那樣慢慢地行在京基街道上,不顧人們好奇探尋的目光,朝着前方,疲憊而堅定地行去。

  有人認出了她,攝政公主,李汐。卻一時間因爲驚訝,忘了下跪行禮,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個一向高貴典雅的女子,那個站在權力制高點的公主,狼狽而倔強地前行。

  衆人好奇,不解,卻無一人敢詢問出聲,只是自動避開一條道,給那個悲痛中的女子,直達皇城。

  直至最後,有人發現了跟在後面的李錚,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匍匐在地,高念萬歲。

  長長的街道蜿蜒至城門口,夾道百姓匍匐而跪,而李汐在這條街道上,慢慢走着。

  炎夏豐慶六年,九月十三日,聖尊護國公主的貼身侍衛,一品女侍幻櫻亡。君王感念其十數年忠貞,特賜封爲澤陽郡主,在皇陵旁爲其修建陵園,享受後世香火。

  公主李汐,更在自己寢宮來儀居爲其舉辦喪禮,親自守靈三日。

  靈堂就設在來儀居正殿,漫天素縞散不開的是陰陽相隔的悲痛,一百二十名女策兵黑衣精裝,跪在院子裏,爲她們的隊長送行。

  來儀居外,跪了滿地的官員,他們中有真心佩服那個女子的,也有想要巴結討好的,也有跟風隨流的,只是一個個臉上的悲痛的表情,看不出真假。

  三日守靈時間一過,李汐便病倒了,太醫來診了脈,體內淤血匯聚,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十處,前頭又才傷了身子,連章太醫都說,只怕要落下病根了。

  鳳塵守在牀榻前,謝過太醫辛勞,囑咐他盡心些,又看着榻上面容蒼白的女子,自是心疼不已。

  幻櫻與李汐之前的感情,他早就看在眼裏,名爲主僕,實爲姐妹,何況又是這樣重感情的人。細心地爲她掖好被角,鳳塵輕聲道:“你好好歇息,我一定會找到殺害幻櫻的兇手。”

  出了門來,見新衣候在門口悄悄抹淚,鳳塵心中愈發難受,只道:“好生照顧你家主子。”

  新衣含淚點頭,待鳳塵正要離去,卻忽然就伸手拉住他的袖口,“駙馬爺,如今主子這樣,只怕顧不得旁的事情,追查真兇的事,還請你多多費心。”

  “不必你說,我也會去做。”鳳塵略微停頓片刻,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斯人已逝去,你也不必太過傷心。”

  新衣諾諾點頭,默了片刻,又咬牙道:“奴婢只恨脫不開身,只有一點,若駙馬爺查出了兇手,先莫聲張。”

  鳳塵自清楚她話中的意思,點點頭。

  勤政殿中,李錚正與二老、及安佑、蘭青言正在商議此事,見鳳塵來,便問李汐的情況。

  “才吃了藥睡下,得修養一段時間,有新衣在照看着。”鳳塵將李汐的情況簡要說了,雖然可以說的輕鬆,可還是難掩話中的擔憂。

  在座都是聰明人,不用鳳塵說,都知曉幻櫻對李汐的重要,如今她去了,李汐如何將不傷心的?

  因沈清鳴還未醒來,那日在懸崖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旁人也不得而知。鳳塵便問沈清鳴的情況,李錚面色一沉,嘆道:“那日從崖上下來,便見沈清鳴躺在血泊中,身上刀傷深可及骨,太醫說還未脫離危險,若三日之內能醒過來,才說有命沒命的事。”

  沒曾想沈清鳴的情況如此糟糕,鳳塵的懷疑頃刻間煙消雲散,可是誰傷了幻櫻,又是誰傷了沈清鳴?那日崖頂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親自驗過幻櫻的屍首,身上的傷口皆因摔下懸崖而造成的,以那丫頭的武功,若說是失足掉下來,恐怕誰也不信。”安佑收斂向來的玩世不恭,垂眉沉吟片刻,又問李錚,“皇上與魏將軍在山峯上,究竟什麼也沒看到?”

  “朕與子良在山峯上翻了過去,只聽到汐兒的聲音,才急急趕下來的。”李錚話語中暗暗自責,“早知如此,即便朕這身子好不了,不去也罷,白白折了幻櫻,又害的沈公子性命垂危。”

  鳳塵細細思索片刻,總覺何處不對,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壓下心中的不安。良久,他直直地看着鳳銘,“此事,可能和十年前的事情有關?”

  鳳銘也想過,“到底沈公子沒醒,如今說什麼也是枉然,只能叫人先往這方面查着,究竟怎樣,還得待沈公子醒來再說。”

  衆人皆覺鳳鳴說的有道理,又沒有再好的辦法。

  李錚令蘭青言協同安佑追查此事,又讓鳳銘與安國候注意各地風向動靜,對鳳塵道:“等汐兒身子好些,再說吧。”

  鳳塵卻道:“公主不是尋常女兒家,此刻她雖然悲痛,可更多的,還是希望能夠抓到兇手,爲郡主報仇。”

  李錚細想也是如此,便同意了鳳塵的話。

  幾人各自領了命,便離去了。

  臨走,李錚卻單獨叫住了鳳銘,“老爺子,朕還有事與你說。”

  見李錚面色凝重,又單獨將自己留下,顯然事情不簡單。鳳銘面色也稍寒,又折回去坐下,靜靜等着李錚開口。

  李錚卻不着急說話,令魏子良屏退了殿中的其他人,才讓他從身後捧出一物,給鳳銘過目。

  托盤上是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牌,看得出有些年月,被風化的厲害,已經看不清上頭的紋路。他又拿起來細細端詳半日,掂掂重量,復又放了回去,與李錚道:“這令牌上的字跡雖然模糊不清,可從令牌的質量來看,該是軍中之物。”

  “軍中之物?”李錚面色更加凝重,顯然想起了什麼不好的。

  見他如此駭然,鳳銘略略思索,便想到了大概,“這就是皇上此行所收穫的?”

  李錚點點頭,“是在離崖底十里外,一處莊子裏發現的。十年前禁軍搜尋過此處,那時這個村子還富有,如今卻已經荒廢。這令牌是在一處乾涸的湖泊裏發現的,朕只有些模糊的印象,總覺得這個令牌對十年前的血案有幫助,可又實在想不起是何人所有。”

  “雖看不清上面的紋路,可按照令牌但是的質量來看,再想十年前的往事,當時能執這樣令牌的,必定是三品將軍以上的官員,而在當時,不會超過二十人。”鳳銘深吸一口氣,見李錚又拿起那令牌細看,忽然轉了話鋒問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老臣演着這條線追查下去?”李錚將令牌左右翻看許久,又放回托盤中,長嘆一口氣,“朕還不能確定,聽他們說起,當年朕掉落下懸崖,先帝曾派了大量禁軍下崖尋找,朕也擔心是否是他們不小心落下的。”

  鳳銘點頭,“當年皇上掉落懸崖,禁軍、鳳家軍,乃至整個京基的守衛都下崖去搜尋,三品將軍也有好幾人。只是令牌就是軍人的命,但凡有所遺失,便是殺頭的大罪。”見李錚面色凝重,他又道:“按此追查下去,也不是什麼難事,當年參與搜救的人,老臣府中都有名冊,只是舊事一旦翻出來,一時間風波難平……”

  鳳銘的意思,李錚自然明白,他往來儀居的方向看了看,卻只能看到十二根雕龍花柱林立,以及那一道深邃的宮牆。“十年前的血案,終究因朕而起,汐兒這些年獨自一人揹負了所有的痛苦,如今幻櫻更是因此而丟了性命,此事不能再擱着了。”

  “幻櫻的死還未調查清楚,究竟是被十年前的血案連累,還是另有人野心勃勃,還未可知。十年前的事情與皇上無關,皇上也無須自責。”鳳銘輕聲安慰道。當年先帝雖是爲了朝政,可那血案牽涉的太多太廣,即便是當初貴爲二品大將的自己,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何陰謀。

  事後他也想過調查此事,最終還是在先帝的授意下,將這件血案深深埋藏在心底。

  十年前的血案是李汐心宗一直的痛,何嘗不是鳳銘的心病。他一面盼着當年的真相揭開,一面又害怕揭開。

  幾百人的血案,李盈盈被誣陷爲毒害三皇子的兇手,皇上不惜授意李汐交出假的兇手爲秦家平反,甚至放下了他一向的高傲。

  見鳳銘陷入了沉默,李錚也沉默不語,良久之後,他才道:“十年前的血案連舅舅都不知情,如今又出了幻櫻這檔子事,這條線索,只能交給老爺子了。”

  鳳銘起身,鄭重地作揖,“敢問皇上,此事若查出什麼來,皇上待要如何?”

  李錚不言,血案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陰謀,他如今還不得而知,只知道一旦掀開,定能在炎夏引起一番轟動。屆時若但真關乎國體,自己是隱忍不發任由當年的血案沉冤在地,還是不顧朝局,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默了片刻,鳳銘才道:“老臣會朝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只是皇上也該好好想想,原本這是要公主操心的,如今看來,這些事情,皇上也不願去煩公主了。”

  李錚暗道果真薑還是老的辣,只讓鳳銘先查,至於後果如何,還要看事實究竟如何。

  鳳銘才從勤政殿出來,見鳳塵候在一旁,示意他跟上,父子二人靜靜行在出宮的小道上。

  “幻櫻那丫頭,爲人雖然冷漠些,對公主卻是忠心不二,也算是那孩子難道信任的人,如今就這樣去了,即便表面上不說,心裏也一定會有打擊。皇上說的沒錯,這些日子,你合該在宮裏好好照顧她的。”鳳銘聲音很輕,並未有責怪的意思。

  鳳塵點點頭,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纏,停下腳步看着鳳銘問道:“父親,十年前的血案,你但真一無所知嗎?”

  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鳳銘並不驚訝,只是轉身拍拍他的肩膀,“如今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你既然有心要護她,她的心結,就該由你去解開。爲父老了,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

  看着那個身影遠去,鳳塵原地呆立許久,方纔轉身回來儀居。

  李汐早已經醒來,此刻倚在着牀沿服藥,雙眼還紅腫着,臉色又蒼白,只是表情趨於平靜下來。

  新衣立在一旁伺候着,殿中無旁人,二人皆沒有說話。

  鳳塵行將進來,見殿中昏暗,先行去殿中挑亮了燈,又多掌了一盞桌燈,放在牀前的案上,接過李汐手中的藥碗,喂她服藥。

  “如今我這幅面容,如何能給人瞧得,你快些把燭火熄了。”李汐喝了一口藥,淡淡說道。

  “你是我妻子,什麼見不得的?”鳳塵面色不該,喂李汐喝完藥,又道:“好好休息,我先回府了。”

  “鳳塵。”鳳塵纔剛起身,李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衣角,籌措一番後,究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鳳塵轉身,握了握他的手,瞭然一笑,“我都懂,之前就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後,累了、倦了、困了、儘管靠着我。”

  “謝謝。”多說無益,李汐低低應了一聲,便放開了手。

  待鳳塵離開,李汐立即問道:“沈公子的情況如何?”

  新衣道:“主子先養好自己的身子罷,沈公子那邊自有太醫照料。”

  李汐面色一寒,冷聲說道:“崖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究竟只有沈清鳴一人知道,若他出了什麼意外,再想追查兇手便困難重重,我如何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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