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應天府報喪
右順門旁,與六科廊相連的大明稅務署院落內。
廊下開闊,銅爐茶香四溢,藤椅輕輕搖晃,寧靜悠長。
朱允熥凝視着院子裏那棵今年果實累累的石榴樹,喃喃道。
朱高熾慵懶地躺着,手心裏玩弄着幾顆時令的青棗,邊喫着爐火烘得香脆的花生,邊品着祁門紅茶。
“這石榴結得這麼好,稅務衙門又緊鄰此處,看來你往後必定人丁興旺,福氣滿滿啊。”
朱允熥瞥了一眼身邊朱高熾說道。
這樣的秋雨,這樣的季節,實在讓人提不起勁來活動。
至於朱高熾的將來,孩子多那是肯定的。
至於福氣嘛,朱允熥覺得,以後自然會有福的。
深秋初冬之際,就是他成親的大好日子。
朱高熾側目給朱允熥一個白眼,“聽說文淵閣那邊放出風聲,次輔解縉即將前往國子監教學,這怕是爲了迎合監生們這次上街炫耀功績的舉動吧。”
“朝廷雖然壓制了理學僵化,但百姓不能一無所知,讀書識字仍是必須。”
朱允熥頷首,闡明瞭要害:“國子監作爲天下書生心中的聖地,若能真心歸附,推廣教化的宏圖也就水到渠成了。”
朱高熾揣測着說:“我只是未料到,去國子監的居然不是任閣老。”
“任亨泰是做與我看的。”
朱允熥直接點破了任亨泰的心機,目光轉向朱高熾。
朱高熾臉上泛起笑容:“首輔終究是首輔,他這樣做,你越不能急着把解縉捧上去。”
而朱允熥卻擺了擺手:“任亨泰的正直無私,在朝中沒有人能敵。如果他真有這些小心思,早先就不會有機會主持文淵閣的工作了。不說別的,光是在應天府中,信奉心學的官員如今已佔近四成。”
“他作爲首輔,不可能不瞭解這一情況。內閣成員前往國子監,無論從那方面出發,他都明白,讓解縉紳去是最恰當的。”
“那他把三法司的事務交與石偉毅,亦是這樣的考量嗎?”
如今內閣在朝廷中的地位舉足輕重,任何細微變動,外界都能迅速捕捉到。
比如石偉毅執掌三法司的決定,內閣一旦拍板,各部司衙門馬上便會知曉。
朱允熥淡笑:“咱們首輔是個實幹派,可一旦涉及三法司的事兒,那藤蔓牽連就廣了。石偉毅也是個想幹實事的,這不,正好抓着這點。年輕人嘛,總歸眼裏揉不得沙子。”
“這還算不上心機?”朱高熾隨口一問。
朱允熥視線已轉向庭院裏,沉默片晌,才道:“只要不是歪心思就好。至於內閣日後管哪些事兒,得由皇上定奪,不能內閣自己說了算,這權力得收回來。”
此言一出,朱高熾立刻挑了挑眉,其中含義豐富。
當世人皆以爲大明頂層權力架構已固若金湯時,殊不知還有後招未顯。
朱高熾不自覺地輕拍着大腿:“翟善的位置,要動?”
“吏部管着天下官員,怎能不進內閣呢?”朱允熥淡笑。
按歷史跟他自己的見解,吏部、戶部的尚書,理應入閣。
只是此番因種種緣由,翟善未能入閣,而戶部尚書入閣之事,則是他有意拖延的。
朱高熾皺眉,思索這話究竟是要讓翟善進內閣,還是爲下任吏部尚書鋪路。
此時,秋雨綿綿。
西安門外,一支來自中都鳳陽、身穿白衣的隊伍已抵達宮門。
此處守衛森嚴,除非八百里加急的軍務國事,否則一切需通報。
恰巧,今日負責西安門外宮廷守衛的是秦世子朱尚炳。
朱尚炳身穿親軍鎧甲,頭戴鐵盔,眼神冷靜地注視着一路策馬來到西安門前的隊伍。
“你們是哪家的?”
能在應天府內驅馬疾行,且直奔西安門,朱尚炳心裏明白,這必是朝中顯赫家族僕從。
再細看他們身上樸素白衣,腰間繫着的麻繩,朱尚炳心中不由沉了沉。
無暇多想是哪位重臣去世。
朱尚炳只是依例將他們攔了下來。
從鳳陽趕往應天的信國公府隊伍中,領頭的是信國公湯和四子湯燮。
湯燮瞥了一眼眼前西安門城牆,臉色蒼白,鬍鬚雜亂無章,雙眼泛紅。
臨近宮門,見守衛森嚴,他勒馬停步,一躍而下。
手持馬鞭,湯燮步至朱尚炳身前。
雨幕之中,他雙手緊握鞭柄,單膝跪地:“微臣,信國公第四子湯燮。特來京城覲見皇上,稟告噩耗。家父信國公,去世了。”
信國公湯和去世了?
朱尚炳眼神微微閃爍,顯然對此消息感到意外。
而駐守西安門的上直親軍衛士們,也顯露出一絲騷動。
儘管信國公湯和直至洪武11年才受封,但這絲毫不減他在軍中的赫赫戰功。
回想幾年前,大明還未徹底平定倭患,東南沿海不時遭受侵擾。
那時,皇上派遣信國公前往東南練兵,以防倭國侵犯。
今日西安門前,就有幾位曾是信國公湯和麾下的兵士。
朱尚炳低頭凝視着跪伏在面前的湯燮,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去年,信國公湯和患病中,接旨進京朝見聖上。
當時,湯和已行動不便,是朱元璋頒下旨意,命人將信國公擡入皇宮。
朱元璋緊握着信國公的手,細細回憶共謀大明江山的往事。
信國公淚流滿面,無法言語。
那會兒,宮中賜予了無數金銀財寶、絲綢錦緞。
意圖不言自明,皆是爲了信國公百年之後的準備。
也有從鳳陽中都傳來消息,提前備好了這些身後之物,以期沖喜,祈願病情好轉。
然而,天不遂人願,信國公終究還是撒手人寰,與世長辭。
朱尚炳猛然睜大眼睛,轉身對向西安門:“開門。”
一聲令下,城門內機械滑輪轉動的聲音隨之響起。
朱尚炳向湯燮伸出援手,一把將他拽起,不容分說,牽着他就往宮門內走去:“散騎同我進宮見皇上。”
湯燮略顯猶豫,但在朱尚炳的拉扯下,只能跟上。
他跟在後面,低聲嘀咕:“這不合宮廷禮制……”
“我父親是秦王。”
朱尚炳轉頭,笑看着湯燮:“散騎只需隨我進宮,定要儘快讓皇爺爺瞭解中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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