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咱大明淮右,只剩一半了
朱元璋持棋的手輕輕一抖,黑子脫手,掉落在地,發出聲響。
“湯……”
朱標面色一緊,起身來到朱元璋身旁,伸手穩住了他的手臂與肩頭。
“湯大哥……”
朱元璋面帶猶豫,眼中悲傷難掩,手顫抖着握住朱標的手。
他轉頭仰視朱標,“信國公……真去世了?”
朱標同樣悲痛,默默頷首。
身爲皇族長子,他自小在開國功臣們的注視下長大,結婚生子,又長期在應天協助治理國家,對那些爲朱家奠定大明基業的英雄們,自然熟悉且感情深厚。
朱元璋緊握朱標的手,踉蹌起身,深吸一口氣,閉目良久,吐出心中的鬱結。
“湯大哥拉咱入的夥,這些年還成了咱親家。去年咱讓他回京,就怕他哪天突然走了,琢磨來去,哪怕不能再相見,也願他多享幾年福……”
朱元璋臉上滿是痛心與依戀,眼眶泛紅。
朱標輕嘆:“逝者已矣,信國公年逾古稀,算是喜喪了。父皇要保重龍體,切莫過度悲傷,傷了身體。”
“那是湯大哥的四子吧……”
朱元璋未曾理會朱標的勸慰,目光投向殿門外,低聲道:“當年允熥大婚,四子來過。去年湯大哥進京,也是四子隨行左右。”
朱標對報喪之人記憶模糊,但既然父皇這麼說,必然是對的。
他頷首:“應當是他了。”
“沒錯,就是他。”
朱元璋語氣堅定,眼神凝重,驅散了哀愁。
在朱標的目光中,朱元璋挺直腰板,輕輕推開朱標的手。
“咱要去見他。”
朱標神色一緊,輕聲道:“父皇……”
“沒事。”
朱元璋語氣堅決,不顧朱標憂慮,邁步走出寢宮。
寢宮門外。
湯燮跪在溼地上,從西安門到乾清宮,一路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積水在他身下的金磚上匯聚成片。
其後的朱允熥眉頭微蹙,心中暗暗感慨。
大明建國元老們,如今都已是高齡,還能有多少年歲月。
而今,大明已立國28年,衆多曾在沙場馳騁的老兵宿將,都步入了暮年。
接下來,大明的路在何方?
又該如何行進?
朱允熥感到前行的路上,似乎沒有了可供模仿的足跡。
好在,新設的軍事學院正逐步顯現其預想的功效,保證了大明軍隊在未來歲月裏依舊雄風不減,威震四海。
“給咱說說,湯大哥走的時候,是個啥光景?”
忽然間,朱元璋聲音穿透空氣,落入朱允熥的耳畔。
朱允熥眼角微動,擡頭望向不知何時已背手立於殿門外的朱元璋。
老朱元璋身旁,站着一臉哀愁的朱標。
“皇上。”
“家父……”
“家父……”
面對突然出現的朱元璋,湯燮終於難以自持,哭喊着跪倒在地,雙肩抽搐不已。
唉……
朱元璋輕嘆一聲,邁步跨過門檻,來到湯燮跟前。
慢慢屈膝蹲下,輕拍着湯燮淚溼的肩背。
“唉……”
朱元璋再次長嘆:“喪父之痛,咱又豈能不知?”
朱標於後輕咳,步出寢宮,用眼神示意朱允熥他們。
朱高熾連忙拉着朱尚炳近前,左右攙起湯燮。
“渾身溼透了,先去換身乾爽衣服,別讓寒氣鑽了空子,惹上風寒。”
朱標目光中滿是憐惜,勸慰着湯燮。
見劉建安已捧着衣物過來,便招了招手。
劉建安即刻上前:“公子跟我去換身衣服吧。”
哭過的湯燮,這時聽憑劉建安等人攙扶着離開。
待湯燮走遠,朱元璋才雙手撐膝,緩緩站直身子。
望着眼前三位渾身溼淋淋的孫子,他搖頭嘆息:“你們也受累了。”
“皇爺爺放寬心,別憂慮。”
朱允熥近前,低聲安慰道。
朱元璋揮揮手,近前拍了拍朱允熥衣領,又捏了捏袍子下襬。
接着,他又逐一檢查了朱高熾跟朱尚炳的衣着。
“都先去換身乾淨衣服再來談事。”
老爺子沒給他們辯解機會,已經召喚了乾清宮宮女,帶着三人去更衣。
安排衆人換上整潔衣物後。
朱元璋這才望向廊外傾盆的大雨。
“太子。”
朱標連忙上前:“兒臣在。”
朱元璋眼神閃爍:“現在淮右還有多少人?”
朱標猶豫了一會。
片刻後,他緩緩答道:“大半尚存……”
“就剩一半了啊……”
朱元璋輕嘆一聲,忽然覺得眼前這場雨看夠了,轉過身向寢宮內走去,邊走邊說:“那一半里,有多少是死在咱手裏。”
“父皇。”
朱標連忙低呼,眉頭緊鎖,眼中滿是憂慮。
朱元璋今天恐怕是因信國公的離世,而心生感慨。
信國公於古稀之年去世,老爺子只比他小2歲。
現在爲舊友哀傷,實在讓人擔心會出什麼狀況。
“今年已是洪武28年了吧。”
進入寢宮,朱元璋低語自言,聲音幽幽:“歷經43載風風雨雨,人生已過大半,今日才體會到秦皇遺憾。”
朱標心裏一沉。
秦皇遺憾是什麼?
無法長生,最終在尋找長生的路上崩殂於東巡途中。
終結春秋戰國的龐大秦帝國,瞬間瓦解,天下再次陷入混亂。
朱元璋不會也萌生了求長生的想法吧。
朱標心頭忐忑,生怕自家父皇因信國公的噩耗,而產生這樣荒誕的想法。
朱元璋冷哼道:“你老子可沒想過要長生不老,連秦始皇都辦不到的事,咱就能行?咱要真能,你爺爺他們就不會走得那麼淒涼了。”
朱標勉強笑了笑,行禮道:“父皇高見。”
朱元璋不悅地揮揮手,隨性坐下,眉頭緊鎖着憂慮:“湯大哥走了,身後事得辦好,朝廷不能怠慢了有功大臣,也不能讓功臣家人寒心。”
朱標低聲嘆了口氣:“信國公家的大早早就去了,下面幾個小子身體也不怎麼硬朗。信國公後事,朝廷大可以叫禮部去張羅。但爵位……”
“家和才能萬事興旺啊。家不安寧,何來太平?”
朱元璋話音一沉,眼中閃過冷光:“這個節骨眼,誰敢風言風語,胡說八道,擾亂承爵,嚴懲不貸。”
拋開湯和去世的悲傷,朱元璋的冷靜跟威嚴重新佔據上風。
朱標恭敬地抱拳:“兒臣明白,到時候會盯緊宗人府跟禮部處理承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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