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拉仇恨
這個袁煒肯定是景王的人,一直對楊雙智留心的虞進心中馬上有了結論。
袁煒的高傲和狂妄,在大明那是人盡皆知,現在竟出現在這樣的詩會,還對一個名不經傳的楊雙智討好,明顯是一早就投靠了景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嘉靖沉迷煉丹和長生,但是裕王對這一套明顯不感興趣,身處高位的袁煒自然要爲自己的前途擔憂,只要有人一牽線,袁煒和景王馬上就一拍即合。
大力贊助詩會的景王,雖說盡可能避免在詩會打上自己的印記,但他的影響力卻又無處不在。
袁煒點點頭說:“不錯,這首詩立意新穎,語境優美帶着淡淡的悽愴,特別後兩句的轉折跌伏,讓人回韻悠長,是難得的佳作。”
“謝大人讚賞,學生受教了。”洪偉聞言大喜,連忙向袁煒致謝。
有這麼一句評語,也算是小出風頭,在這麼多人算是成功露臉。
洪偉帶了頭,在場的也紛紛拿出自己的詩,請求批評批點,國子監一名江西籍學生一首湘江綠引起不少人喝彩:才名少與斗山齊,三考中書︽日已西。回首湘江春草綠,鷓鴣啼罷子規啼。
然後也很像“僕伕不識路,躊躇路傍久。寒風吹衣襟,落日照馬首”寫實的詩句,也有像“疊嶂玲瓏竦石空,誰開蘭若碧雲中。僧閒夜夜燃燈坐,遙見青山一滴紅”一類寫景的詩句。一衆才子那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你吹我捧,一時好不熱鬧。
虞進一邊品着美酒,一邊喫着用炭火保溫的菜。
酒醇香度數又不高,那菜也是出自名廚之手,別人爲出風頭爭得頭崩血流。而虞進卻是喫得滿嘴流油。
你們想出風頭,那是你們的事,哥就不攪和了。
“虞兄,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見你的佳作?楊某可是一直在等着呢。”楊雙智敬酒經過虞進的位置時,面帶笑容地說。
楊雙智一早就留意虞進,虞進參加詩會後,一直顯得很低調,總是喜歡在不起眼的角落扮着不重要的角色。
別人來。是帶着一顆上進的心;而這位小校書倒好,他來,帶了一個喫貨的胃。
總是這麼出人意料。
虞進早就猜到楊雙智會問這個問題,聞言湊在楊雙智耳邊說:“不瞞楊兄,其實也不是說沒有,只是水準不高,和前面作的差得太遠,所以,還是不獻醜了。”
“哈哈。明白,明白。虞兄,請自便。”楊雙智沒想到虞進這般直白,聞言哈哈一笑,也沒有再爲難虞進。
像虞進這種情況不少見,爲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沒有把握的事不再輕易嘗試。有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雖說也引人詬病,但至少那名氣還在。
進入品酒這個環節,是一衆才子最好展示舞臺,有心人把自己一早就寫好、或是從別處得來的詩句和衆人分享。一時間佳作頻現,那負責把好詩分享給外面圍觀人的小廝,不斷跑出跑進,第一時間把好的詩傳到外面。
喝采聲、歡呼聲、讚歎聲不絕於耳,爲了名氣,在場的人都使出渾身解數。
虞進拿過一壺酒,自斟自飲,一點也不爲所動。
這時氣氛已經變得很熱烈,坐在虞進對面的袁成峯先是挑釁地看了虞進一眼,然後站起來對四周拱拱說:“袁某近日無意中得到一首拙作,還請在座諸位多多指正。”
“原來是袁公子,快,快,看看袁兄最近又有什麼佳作。”
“對,要是做得不好,我等可不依。”
“就是,袁公子可是我北方大才子,要是袁公子不出手,這品酒總覺少了一些什麼。”
人羣中有幾個認識袁成峯的人,一個個都在恭維着這位袁成峯,他們知道,袁成峯不僅有幾分才學,更有一個當大學士的叔父。
要是把這位“爺”給哄好了,說不定他一高興,就跟他們分享一些科舉的內幕或情報,那就爽死了。
在一片叫好聲中,袁成峯沉吟了一下,然後一臉自信地讀出自己的詩: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袁成峯話音一落,全場一下子靜了下來,就是虞進也停下了挾菜的筷子,心裏暗想:這詩做得不錯啊。
“好,好詩。”
“袁大才子就是袁大才子,好一個月兒彎彎照九州,光是這一句,就值一個滿堂紅。”
“好,實在是太好了,只是聽到這首詩,就不枉此行。”
“袁公子果然大才,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衆人紛紛不吝把讚美之詞堆在袁成峯身上,一時間滿場都是讚揚之聲。
袁煒面露笑容,當有人請他點評時,他只是說避親、避親,最後那評價的重任就落在文壇領袖王世貞身上。
王世貞有讀書人的風骨,但並不代表他迂腐,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給嚴嵩磕頭,雖說他看不起袁煒的爲人,也看不慣袁成峯的囂張,但是他並沒有露出半分不悅。
生活坎坷,把他的性子磨圓了。
對評價這首詩時,更是一口應承。
只要有才,任性傲嬌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好詩,情境宏大,情景細膩,能把大環境和小細節這樣完美結合在一起,非常難得,這詩是上上之作。”王世貞不吝讚賞道。
“謝元美兄的指點,晚生慚不敢當。”袁成峯面色大喜,一臉感激地向王世貞行禮。
這也難怪袁成峯這麼興奮,別人稱讚那是吹捧、讚揚,而王世貞是文壇領袖,在讀書中聲望極高,有他這樣一句讚美,自己馬上就坐實了才子的名頭。
沒有人再會有半分懷疑。
衆人又是一番讚美,那首詩傳到外面,沒有意外,又傳來一聲歡呼聲,不少妙齡少女都把含情脈脈的目光放在袁成峯身上。
才子嘛,什麼時候都是這樣受歡迎。
就是袁煒,也不時摸着自己下巴的幾根銀鬚笑而不語。
作爲袁成峯的長輩,看到自己家子侄這般爭光,袁煒不但感到袁家後繼有人,也感到臉上有光。
“哈哈,袁兄,你這首詩,肯定是今晚這裏水平最高的詩了。”一名陳姓的才子大聲獻媚道。
不少人也很識趣地附和道。
袁成峯朝衆人擺擺手,示意大夥靜下來。
等大夥都靜下來,併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後,袁成峯這才一臉遺憾地說:“這首詩其實水平一般,說好那是謬讚,要說這首詩最好,那更是擡舉,這裏還有那麼多仁兄還沒出手,後面的爭魁更是精彩不斷,可是,只要有一個人在這裏,在我們這些年輕一輩中,他敢自認第二,就沒人敢第一。”
前面的謙語,誰也不會放在心上,謙讓是一個君子美德,但是,後面一句話卻惹怒了在場不少人。
口氣太大了吧人,誰這麼囂張?
程從文是國子監高才生,也算是才華橫溢之輩,聞言馬上不憤地說:“他自認第二,就沒人敢自認第一?程某不才,還想見識一下這位年輕才俊。”
“就是,誰這樣有膽色,敢小視在場這麼多才子。”那陳姓才子也是相當的不滿。
衆人也被袁成峯的話刺激,紛紛詢問是哪個這樣獨領。
就是一直在旁邊看戲徐家兄弟,也表示想認識一下。
在現場一衆才子的追問下,袁成峯故作神祕地說:“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這一位。”
說罷,徑直把手指向正在美滋滋喫菜的虞進。
虞進也被那根手指震驚了,看到正指着自己,忍不住把身子向左偏了偏。
沒想到袁成峯也把手偏了偏,繼續指着虞進,只是一瞬間,虞進的臉就長了。
“不會吧,是這個人?”
“咦,這人是誰啊?”
“不清楚,剛纔看到是徐家兄弟親自送來的。”
“那,那不是我剛纔跟你說的那個喫貨嗎?別人都在談論,只有他一個勁喫,好像餓死鬼投胎,還以爲他是混進來混喫混喝的呢。”
衆人一時間議論紛紛,一時間把注意力都投在虞進身上。
虞進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指着自己說:“什麼?我?袁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會吧,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那麼囂張的話?
什麼自己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這也太囂張了,換哪個聽到都不爽,這不是赤裸裸地拉仇恨嗎?
這個傢伙是誰?
自己不認識他啊,自己就靜靜地在一旁喫東西、看熱鬧,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麼還有人跟自己過不去?
不至於吧?
“沒認錯”袁成峯笑着說:“浙江餘姚虞進,江南大才子,一首初見,傳遍長江南北,一曲送別,響徹黃河兩岸,可以說是才子中的才子,有你這位大才子在這裏,誰還敢說自己第一呢?”
說起虞進,在場沒幾個人識,但一說起初見和送別,那可以耳熟能詳,特別是那一曲送別,傳唱度極廣,成了送別親朋好友必備的環節。
一時間,衆人看虞進的目光都有些複雜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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