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余姚寒家
先是谢迁在成化11年勇夺状元,仅仅六年后,王华接過前辈谢迁的棒,在成化17年坐上状元宝座,到了嘉靖14年,韩应龙再一次把状元的殊荣带回余姚,五十年间出了三個状元,可以盛极一时,用外人的话来简直就是妖孽。
到妖孽,最近余姚出了一件很妖孽的事,就是城西虞家的败家子咸鱼翻生,在病床上躺了七天七夜,第七天县中最有名的吴大夫已经断定虞进沒了脉博,吩咐虞家准备身后事,可是刚转身,這家伙突然大叫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硬是把行医了几十年的吴大夫也吓得面青口唇白。
也不知是吓的還是气的,作为余姚最有名的大夫,這边刚刚判了“死刑”,一转眼病人又活了過来,這不是**裸的打脸嗎?据不少同行借机吴大夫年老眼花,医术下降,不想误诊丧命最好别光顾云云,而吴大夫却一口咬定自己眼明心清。
就差沒发毒誓了,反正這事显得很妖孽。
一提到虞进,余姚的百姓都是摇头,這個虞进长得一表人才,自幼聪明伶俐,年轻时刻苦好学,九岁中童生,十四岁考了秀才,前途可以一片光明,大伙都那虞家先贤要庇荫這子了,可是被狐朋狗友拉着喝了一次花酒后,一下子就坠落了,整天不务正业、寻花问柳,学问也不顾了,花钱如流水,不出一年就弄了個余姚床上旋风的绰号,平日就像发情的公狗,看到漂亮的女子就迈不脚步,有时动手动脚的,吓得良家女子看到他扭头就走。
余姚虞家是余姚的名门望族,就是在绍兴府也赫赫有名,三国虞翻以易学著名、东晋虞熹发现岁差、虞世南,大宗称具五绝之行,族谱记载当官的子弟有過百人之众,可惜那是歷史,最近這些年有些式微,主要是很久沒有出過有功名的人。
虞进虽姓虞,但并不属于余姚那個姓虞的大家族,只是巧合姓虞罢了,以前展现他的才华时,余姚虞氏一族也兴起翻看族谱看看虞进是不是虞家流落的“遗珠”的念头,沒想到這家伙突然堕落,从希望变成笑柄,最后不了了之。
這次“妖孽”事件的起因是虞进多喝了几杯,居然跟马家少爷马宁为一個头牌争风吃醋,冲动之下一拳打中马少爷的眼晴,当场把马宁右眼打成了熊猫眼,這下惹了大祸,马宁的老子是余姚的马县丞,他舅舅是绍兴府的推官,在余姚那是横走着的人物,暴怒之下指使恶奴把虞进从二楼打到一楼,结果是虞进被抬回家时只剩半口气。
虞家的败家子死又翻生,除了让吴大夫“晚节不保”,不少余姚的女眷暗叫可惜,心想這個登徒浪子真是命硬,吴大夫都他沒了脉象還挺過来,估计是声名太差,阎罗王也不收這祸害,让他继续祸害余姚的良家妇女?
事实上,不光余姚的女子郁闷,躺在塌上的虞进也是郁闷得直皱眉。
虞进郁闷的原因很简单,本来他是后世一间金店的少东,巧的是名字也叫虞进,本来事业有成,有房有车,身边的美女加上脚趾才能数得清,那天为了寻刺激,和夜店刚泡上一個前突后翘的美女在山上玩车震,玩得正高兴时无意中把手刹压下,沒想到动作過猛,那车一下子滑下了悬崖……等他再睁开眼,已经是穿着一袭青衫躺在這個陌生的大明朝。
醒来后,虞进从身边人還有残存的记忆得知,现在是嘉靖四十二年,自己来到浙江绍兴府余姚县城一個姓虞的人家中,是身边人,其实只是一個整天哭哭啼啼老妇人,自己名义上母亲大人虞林氏,還有一個叫虞雨的妹。
本来家中還有一父一兄,家中有田地奴仆,也算是城中殷实人家,听邻村有人偷偷出海,把货物运到吕宋岛贩卖,一個来回就赚了万金后就按捺不住了,去年兄子二人头脑一热就凑了份子,准备把丝绸、瓷器等物卖到南洋,沒想到东窗事发,還沒出海就让官府抓個正着,太祖有令片板不能下海,這可是死罪,两人当年秋天成了杀鸡儆猴的“鸡”,从此虞家成只剩下虞进一個男丁,外加两個弱女子。
本家就不是大富之家,投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为了撇清关系四处托关系,家财散尽這才沒有祸及家人,虞家也由大宅子搬到祖传的一间破屋,可家道中落虞进還不懂得收敛,沒钱了就偷老娘的首饰去当,于是名声也就一落千丈
“喂,娘叫你吃饭了。”
就在虞进想事情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個清脆的童声,扭头一看,只见一個漂亮的萝莉瞪着眼,气鼓鼓地盯着自己。
记忆中,這位就是妹虞雨,看样子,這丫头对自己怨气可不,事实上,换作哪個女孩子有一個声名狼藉的哥哥,心情也难好到哪裡去。
這個弄不好成拖累,到时沒好人家上门提亲就惨了。
虞雨那气鼓鼓的样子有像后世动漫裡的萝莉,虞进看到心情都开朗了不少,有心逗她道:“妹,我不叫喂,你哥是有名字的。”
“哦,忘了,你姓败,名家子,对吧?”虞雨转了一下那双好看大眼睛,装着一副大人的样子。
好吧,這妹不仅长得漂亮,還牙尖嘴利,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屁孩给鄙视了,還是亲妹妹呢,自己這個“前身”活得也太失败了吧。
虞进无言了,有些郁闷地:“你们吃吧,我沒有胃口。”
“起来,你這大懒虫,你都不知娘有多担心。”虞雨完,不由分把虞进从床上拖起来,直接往外堂拉,丫头年纪不大,力气倒不,虞进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刚刚病好,浑身沒有力气,硬是被虞雨拉到了前堂。
“我儿起来了。”一個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看到,一脸惊喜地,完,忙過来又是摸额头又是摸手,最后下结论道:“我儿瘦了。”
虞进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温暧,记忆中,這個穿着灰色粗布衣裙、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就是自己老娘虞林氏,原来是十村八乡出名的美人儿,也许是生活的担子太沉重,当年的大美人现在头发花白、面容焦悴、一双手全是厚厚的茧子,只能从眼角眉梢中依稀看出二分昔日的风采。
如果残留的记忆沒错,這位慈爱的老娘才三十多岁啊,可是现在活脱脱像后世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吧。
虞林氏看到儿子能起床了,心情大好,就是虞进脸上复杂的表情也沒注意,笑容满面扶儿子坐好,心翼翼把一大海碗稀粥放在虞进前面,另外還有一個煎得金黄的鸡蛋用碟子盛着放在旁边,這才一脸慈爱地:
“我儿快吃吧,你都瘦了,得好好补补身体才是,来,這裡有個鸡蛋,就着喝粥吧。”
這也叫粥?
稀得可以照得出人影,如果有耐心,虞进怀疑自己数得清這碗裡有多少粒米,因为米少,粥水也差,稀清稀清的,看着都沒什么胃口。
看到虞进皱起的眉头,虞林氏心中一急,连忙道:“进儿,最近家裡有紧,先将就一下,等娘把手上那幅刺绣做完,换了银子再给你割肉吃。”
看着虞林氏一脸紧张的样子,虞进脑裡马上浮现一個情景:虞林氏心翼翼地把做好的饭菜送到自己前面,只要心情不好或饭菜不好,自己马上就把饭菜扫落在地,再大声指责這位可怜的母亲,每当這個时候,年迈的母亲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默默垂泪,而那個刁蛮妹则双手搓腰,像一個大人瞪着自己,拳头握得紧紧的……
类似的情景脑中裡還有很多,虞进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声名那么差,而妹老是用仇人的目光盯着自己,虞进心裡大叹一声,自己前身是怎样的一号浑蛋啊,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要两個弱女子养活,還拿她们辛苦赚来的银子去寻花问柳。
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虞进瞄了一下虞林氏和妹妹虞雨的碗,果然,比自己碗裡的更差,都沒有什么米粒,全碗都是野菜,感觉就像用米汤泡野菜一般,而虞雨不时盯着桌面那個煎好的鸡蛋不时咽口水。
可惜這枚鸡蛋是虞进的,用虞林氏的话来,這是给虞进补身子用的,毕竟身子還沒好利索。
虞进装作有些厌恶地把鸡蛋推出去,一脸不爽地:“這蛋煎得這么老,怎么吃,不吃了。”
完,自顾大口大口地、有些哽咽地喝起那碗稀得可以照人的粥,三下五除二吃完,把碗一丢,然后淡淡地:“娘,有些闷,我到外面溜达。”
也不等老娘回答,径直往外面走,走得有些急,因为走得慢一,虞进怕自己的眼角的泪花让两人看见。
肚子的确饿了,要是都不吃,只怕虞林氏和妹担心,只能假装不要那個珍贵的鸡蛋,這样母女俩才会吃,要是推让,估计什么虞林氏也舍不得吃。
“哎,哎,我儿.....心身子,還沒好利索,莫要走远了。”虞林氏等虞进走出门才醒悟過来,连忙心嘱咐道。
真是怪了,今天做的饭菜不好,還怕儿子发脾气呢,沒想到只是嫌鸡蛋煎老了,一大碗的粥全喝完,竟然…還叫自己娘?
以前在外面還叫一声娘,可是在家裡多是叫虞林氏或叫老不死,难道病了一场,整個人都变好了?
要真是這样,那真是老天爷开恩、祖宗庇佑了,看着那個鸡蛋,虞林氏挟起来看了看,好像是有一焦黄,不過沒有煎老啊,儿子怎么不吃呢?
看了一会,把鸡蛋轻轻放在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的虞雨碗裡,一脸慈祥地:“雨儿,吃吧。”
女儿想吃虞林氏哪裡看不出,不過只有一個鸡蛋,只能硬起心肠装作沒看见罢了,得了鸡蛋,虞雨先是推让,推让不過,用筷子把鸡蛋分成二半,把大的一半挟到娘亲的碗裡,這才停下推让。
古代厨房都设在外面,就在母女推让的时候,借着洗手的机会,虞进特意看了一下厨房的米缸,果然,米缸空空的,一粒米都沒有。
虞进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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