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情絲如麻

作者:西洲小妖
宇文灝清醒過來的時候,馮兮和與顧時引已經來看過他了。

  手背處傳來絲絲痛意,他低頭,便看到自己手上纏了一圈白色的繃帶。

  這印象倒還是有的,他當時險些剋制不住,只能拿尖銳的物件來讓自己清醒一些。

  “在本宮昏迷的時候,是不是還有人來過?”宇文灝起身下榻,迷迷糊糊中,他記得好像有位姑娘在他耳邊婉轉低語。

  侍奉他的宮女回憶了一番,便道:“裕王爺和裕王妃來過,但是殿下當時還沒有醒,裕王爺就吩咐奴婢們好生照料殿下。”

  “除了他們,就沒有其他人來過嗎?”似是爲了證實心中的猜測,又問了其他的使臣,“本宮在更衣之時,可否有人進去?”

  使臣想了想,即是一臉沉重地說道:“來了刺客,不過,殿下放心,幕後主使已經被查到了,現在正在天牢裏等候發落。”

  “微臣絕對會追究到底,讓她痛不欲生。”他將周新顏爲他擋箭一事忽略了。

  在他看來,寧國的皇宮裏出了刺客,周新顏爲他擋箭,也是應該的,宇文灝不需要知道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來是出了刺客。宇文灝回想着,難怪他的腦海裏會有一大片的血泊。

  “那幕後主使是何人?”

  使臣義憤填膺地回道:“正是寧國的安樂縣主雲長依,那天城門口的驚馬一事,也是她一手操縱的。”

  “真沒想到,她是這麼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原來是安樂縣主。”宇文灝倒是沒有感到太驚訝,在姬十六與棋守言比試時,雲長依採用那種下三濫的招數時,他就明白她並非像表面上那麼純潔善良。

  只是……

  他又是疑惑道:“一名無依無靠的小女子,真的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對我們的馬匹做手腳,又能在皇宮之中安插刺客?”

  “殿下,她可不是什麼無依無靠的小女子。”使臣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似要將雲長依扒皮抽筋,“她就是月照族混在寧國的奸細,接連勾引了好幾位皇子和股肱之臣,靠着他們,她能做到那些也不足爲奇。”

  “月照族奸細……”宇文灝似是恍然,接而,他思緒一轉,想起了一些事,便問道:“裕王妃也回去了嗎?”

  使臣點頭,宇文灝便道:“聽聞安樂縣主曾跟裕王妃在金陵城辦了一處善堂,利用善堂所籌集到的金銀,借了受災之地的當務之急,又在在寧國境內推崇女學,在科舉考試中開設女科。”

  “改日,本宮也要去那處善堂瞧瞧,待回華國後,開設這麼一處善堂也不失爲一項善舉。”

  顧時引跟馮兮和在見過昌德帝,把事情的原委都交代了之後,便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寬闊的甬道上,他們的馬車與姬十六的不期而遇。

  馮兮和撩開馬車前的帷裳,笑道:“姬公子的身體可還有恙?”

  姬十六拱手謝道:“多謝裕王妃關心,草民已經無事。”

  “那就不耽誤姬公子了。”馮兮和徐徐將帷裳放下,“但是,姬公子這段時間,可要對右相府上心一些。”

  姬十六微一頷首,繼而,他即是讓車伕駕着馬車來到了皇宮外。

  孤帆早已在外等候,遙望着他,便小跑着過來。

  她一聽說姬十六在跟棋守言比試時,暈了過去,心急如焚地趕了過來,在皇宮外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

  “十六,你看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天心樓的蜜餞。”孤帆的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將一包油紙包着的蜜餞遞了過去。

  姬十六的面色一凝,他猶疑着,沒有去接。

  待拉了孤帆上馬車後,他勸道:“你以後不必再守着我了,你也有你自己的喜好,應該到金陵城外的地方走走。”

  “十六,你是什麼意思?”孤帆沒想到等了半天,卻等來他這句話,臉上燦爛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地無影無蹤。

  姬十六偏過頭,眸中無波,靜若幽潭。

  他長吸了一口氣,終是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聲音如水般沉靜,“孤帆,離皇城遠一點,去找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平凡卻能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纔是你該選擇的路。而不是一直守在我這個廢人身邊。”

  孤帆手中的蜜餞悄然落地,她心中一涼,眸中浮起朦朧的霧氣。

  “你是因爲要跟錢大小姐成親了,覺得我礙事,才急着讓我離開嗎?”

  姬十六斂了容色,沒有否認。

  興許讓她這麼以爲也不錯。實際上,他從來沒有打算過娶任何一位女子。

  與錢緋緋定下親事,不過是在比武招親時,他不希望錢緋緋嫁給趙初那樣的人,亦不希望錢緋緋飽受千夫所指。

  他從出生開始,就處於漩渦之中,加上身染寒毒多年,這一生,怕是永遠都無法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撐多年,或許明日就會是他的終點。

  既是如此,他不想要拖累任何一個無辜的女子,陪他淌入渾水之中。

  他沉默了半晌,孤帆也凝視了他半晌。

  隨後,孤帆的臉上,卻綻一抹輕盈的笑容,仿若天邊的晚霞。

  “十六,我守了你那麼多年,突然就離開你了,我怕我會不習慣。而且,父親生前那麼喜歡你,我要保你平安無事,不然,以後,我會沒有臉去地下見父親。”

  姬十六聽罷,心神微蕩,剛想開口,又聽得孤帆說道:“至於你喜歡誰,要娶誰,我不管,我也不會妨礙你們。你儘管放心好了。”

  “等將來,存留在你身邊的危險被除得差不多了,不用你說,我也會遠遠地走開。”

  “我就這麼一點微薄的心願,十六,你不許拒絕我。”

  姬十六垂下的眼睛裏,一絲漣漪已然泛起,他想再說點婉拒的話,可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天色已晚,卻無半點星光。

  半空中遍佈着細密的雨簾,馬車漸行漸遠,馬蹄踏過水潭,有水花飛濺而出。

  皇宮城牆上,觀星樓中,一名小太監在爲昌德帝打着傘。

  昌德帝的雙手倚在城牆上,瞭望着姬十六遠去的方向。

  他的眸色深沉,看了許久,直到姬十六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也沒有回去。

  張德妃陪在他的身側,不解地問道:“陛下,你在看什麼?”

  昌德帝沒有回答,片刻之後,他低聲道:“是不是快到清明瞭?”

  張德妃微微錯愕,點了下頭。

  昌德帝聽後,驀地轉身,說道:“朕今晚在御書房,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張德妃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又望了望城牆之外,一股寒意不知不覺地爬上她的脊背。

  “母妃,你怎麼了?”顧錦年覺得張德妃的面色不太好看,不由關切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兒臣馬上爲你請太醫。”

  張德妃擡手撫額,努力收起心中的恐慌,擠出一抹笑容。

  “母妃只是覺得你長大了,有些太過高興。”她敷衍道。

  而在她的心中,莫名的駭意卻是一波接着一波。

  不知爲何,她總感覺姬十六很眼熟,他的出現,會對顧錦年造成致命的打擊。

  對於姬十六的真實來歷,她必須儘快讓人去調查清楚。

  昌德帝來到御書房之後,將所有人都遣出去,只留下了一名掌事太監在裏面。

  他在成排的書架上,翻找着什麼東西,已找了半天。

  掌事太監無奈地勸道:“陛下,還是由老奴代勞吧。”

  昌德帝沒有理會,繼續一得勁兒地搜尋。

  找到了!

  不多時,他的眼眸驟然一亮,將一副落了灰的卷軸,從夾層中取了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卷軸放到堆滿奏章的御案上,緩緩打開。

  落入眼中的一名身着霓裙,在皚皚雪山中,俯身採擷雪蓮花的女子,看起來,宛若仙子一般。

  然而,她的臉上沒有五官。

  昌德帝倍加珍惜地撫過女子的臉龐,喃喃念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掌事太監一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跟在他身邊多年,自然明白畫卷上的女子就是先皇后。

  他望了一眼昌德帝,心中不住地嘆息着,先皇后當年太過悲慘,因爲巫蠱之事的發生,她死後,無法葬入皇陵,只能草草葬於荒郊野嶺的一座孤墳之中。

  而前太子被打入天牢後,不久後就過世,昌德帝連他的屍首都未曾見到。

  掌事太監想着,又暗自嘆了一聲,爲驚才絕豔的前太子感到惋惜。

  夜色幽深,細雨仍是不停地在飄落,似是落在人的心中,激起無盡的愁思。

  在昌德帝追憶往昔之時,荒郊野嶺中,一位面帶黑色提花面紗的女子站在一處墳塋前,手中攥着幾炷香。

  下雨天,不易燒香,可是,她固執地點了好幾支香,插於墳頭。被雨熄了,她便是再次將其點燃。

  如此循環往復,站在她身邊的婢女,小聲提醒道:“夫人,已經很晚,我們該走了。”

  “原來天已經黑了。”那名女子悠然擡眸,回頭,看了看無名墓碑,便道:“走吧。”

  她們回了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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