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翠綠成蔭，楊柳飄拂，一位青衫公子手持書卷站在迴廊之下，烏黑的長髮用玉簪挽了一半，剩下的部分長垂而下，隨風而動。
他清瘦疏淡，衣拂如流雲，彷彿下一瞬就羽化成仙而去。
“請問這位公子是？”霄雲見葉流錦始終不轉身，只得出言打破沉默。
“葉姑娘既然來了，爲何臨門不入？”南宮勳平靜無波的眼睛看向背對着他的葉流錦。
葉流錦微微閉眼，指甲狠狠的嵌入肉裏，“我不過是路過而已，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南宮勳說，“這司天監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人，能有心情在這裏閒逛的，也只有今日剛來的葉家二姑娘了。”
“那你是誰？”
“在下微不足道一個讀書人，南宮勳。”他對着葉流錦微微頷首，表明身份。
“原來是國師得徒弟，”葉流錦語氣平穩，卻無人知曉她是如何讓自己保持冷靜的，“擾你平靜，實在抱歉。”
“無妨。”南宮勳負手而立，笑容溫和。
“告辭。”葉流錦丟下一句話，疾步而去。
霄雲正看得入神，一擡眼發現葉流錦已經快出了垂花門，忙跟了上去，“姑娘等等奴婢啊。”
直到葉流錦完全消失在視線裏，南宮勳仍是直直的站在迴廊之上，一動不動的望着葉流錦離去的方向。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葉流錦回來了，“我今日走了許久，確實有些累了，此處離靜室有些距離，想討公子一杯茶喝。”
“茶已烹好，只等姑娘品嚐。”南宮勳似乎對葉流錦的去而復返沒有太大的意外。
霄雲腦袋暈暈的隨着葉流錦踏足俗韻軒，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姑娘今日實在是太反常了。
俗韻軒不大，正中的位置擺着一張書案，上面放着幾本攤開的書籍，旁邊的炭爐上正燒着水，熱氣翻滾，水早已沸騰。
竹藤茶几上，兩個煙雨色的茶盞已經盛好了碧綠清澈的茶湯。
“你就料定，我會進來喝這盞茶？”葉流錦指尖輕觸杯身，溫度正好，這盞茶是她剛到時沏上的，“司天監查天文詳異，掌渾天儀，晝夜測驗星辰，難不成，你還能算出我今日會造訪此處？”
南宮勳清淺一笑，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天機不可泄露。”
又將茶盞朝着葉流錦推了推。
葉流錦被他堵了話，抄起眼前的茶盞便灌了一大口茶，才稍稍平息了心裏的那股躁意。
眼睛一擡，卻看到室內臨窗的位置，放着一盆山茶。
只是這一盆與之前所見的不同，沒有花朵，只有繁茂的枝葉。
“今日我入司天監，見院中花開豔麗，怎麼你這裏的花期已過了？”
南宮勳垂眸，淡淡地道，“花草樹木和人一樣，何時燦爛，何時頹敗，皆有命數，我這一棵，大約是盛時極早，衰時也快。”
葉流錦靜靜看着他。
剛剛二十歲的南宮勳，比她記憶裏的人更加的脫塵。
“你喜歡讀書？”她指着桌上攤開的書冊。
“閒暇時看看解悶罷了。”
“你若是識文斷字，胸有大志，何不離開這裏，去參加科舉，走仕途正道。”
“我的命是師傅給的，自然是要繼承師傅的衣鉢，既受命於天，又怎麼能逆天而行。”
“是麼？”葉流錦不以爲然的挑了挑眉，“是不想，還是不能？”
南宮勳手指微動，笑着搖頭，“葉姑娘怎麼關心起在下的前程了。”
“看在你請我喝茶的份上，我願意幫你一次，”葉流錦神色嚴肅，“你若想離開這裏，我便帶你出去。”
她隨意的拿起一卷書籍，翻閱了幾下，脣角微揚，“我見公子眉眼聰慧，淡定從容，面相貴氣，將來定是大梁的肱骨之臣，在這裏，豈不是屈才了？”
南宮勳淡淡一笑，“葉姑娘何時還會看相了？”
“閒來無事，多看了幾本雜書，忘記是哪本書裏看到了的。”葉流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謊。
兩人說完後，又是一陣沉默。
喝完一盞茶，葉流錦起身，“今日多謝了，方纔我說的話，只要我葉家沒有敗落就算數，將來你什麼時候想要一個正經的出身，我都允你。”
自回來以後，她無數次想過是否要來找南宮勳，可她沒有機會。
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根本沒有靠近司天監的可能。
在這之前，她都想好了，等殺了南宮刈，他這個南宮刈的徒弟肯定也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她會暗中給他一個新的身份。
他想幹什麼都可以。
他願意的話，以他的才智，封侯拜相，都有可能。
這一世，換她在暗中助他。
可梁帝的謀劃又陰差陽錯的送她來了這裏。
方纔在俗韻軒外，膽怯和害怕撲面而來，她好怕他和她扯上關係，這一次也不得善終。
可她卻還是忍不住想見他一面。
“葉姑娘，”就在葉流錦準備出門時，南宮勳卻發問道，“我見姑娘似乎在司天監找什麼？”
葉流錦心漏跳了一拍，又不得不欽佩他的敏銳。
葉流錦轉身，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卻不見上一世他給的那塊玉佩，“公子多慮了，我不是是四處走走。”
她不是不敢告訴南宮勳自己的意圖，只是不想他摻和進來。
“司天監構造複雜，若是無人帶領，姑娘只怕很難走到每一個角落。”
南宮勳說着起身往外走，“今日無事，我爲姑娘引路。”
葉流錦看着他已經出了迴廊，不由自主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姑娘方纔說將來許我一個出身，”南宮勳回頭，臉上洋溢着能化冰雪的微笑，“在下這輩子可就依託姑娘了，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啊。”
葉流錦看着他靜靜站在迴廊之下，倒真是如同謫仙落凡，映一方清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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