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的失敗》作者:阿瑟·克拉克
尊敬的法官先生:
在這次向最高法庭作書面陳述時,我首先希望明確表示:這是我完全自願的行動,我絕不企圖博取公衆的同情或請求減輕對我的判決。我寫下這些話,是爲了反駁某些虛假報道,因爲在獄中我曾從報紙上讀到,或從無線電轉播中聽到過這些報道,它們給戰爭失敗的真實原因抹上一層假象。而作爲戰爭後期宇宙艦隊總司令的我,認爲自己有責任對此提出嚴正抗議,抗議對我部下軍官的無十恥誹謗以及毫無根據的橫加指責。
我同樣希望,這份聲明能夠解釋何以我曾兩次向法庭提出單獨關押的請求,我要求儘快滿足這個請求,因爲我看不出法庭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我們失敗的根本原因很簡單,根本不像報道中所宣傳的那樣,由於士兵勇氣不足,或是艦隊的行動無能。失敗的唯一原因在於:我們的科學水準比敵人更高。再重複一遍,正是敵人在科學方面的劣勢才導致了我們的這次失敗!
戰爭剛開始時,沒人懷疑我們必將獲得最後勝利。我們的聯合艦隊無論在數量或裝備上都遠遠勝過對方,所有的軍事科技優勢也都在我們這一邊。我們相信這種優勢定能保持下去直至戰爭結束,唉,後來的事態表明,這種盲目的樂觀多麼可笑可悲!
戰爭初期,宇宙艦隊的主要武器是遠射程自動瞄準魚雷,遙控球狀閃電以及各種各樣的激光脈衝射線,我們宇宙艦隊的所有飛船全都擁有這些武器。儘管敵人也有這些手段,但他們武器的功率一般說來都遠低於我們。此外,軍事科研中心也是我們武裝力量的主要支柱,其規模比敵人的類似機構要龐大得多。我們當然指望它的高科技水平能使我們保持已有的優勢。
起初戰爭的確在按我們的預定計劃進行,直至“五日戰役”結束爲止。那時我們佔據了上風,但敵人比我們所預料的還要頑強。事情很明顯,要取得勝利並不那麼輕而易舉,也不會如我們原來所想那麼唾手可得。爲了討論下一步的戰略,當時艦隊的總司令塔克薩里斯將軍召開了高級軍事會議,我也是與會者之一。
那次,上將諾登教授首次參加了會議。他是軍事科研中心的新任領十導十人,是在我們傑出的科學家馬爾瓦逝世後才赴任的。我們武器的十精十良及強大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於馬爾瓦而不是別人,他的死對我們無疑是個巨大的損失。但當時誰也不懷疑他的繼承人具有卓越的才能,儘管許多人認爲任命一位理論科學家來負責這種至關重要的崗位可能不太合適,但反對意見很快就被束之高閣。
我記得很清楚,諾登在這次會議上的發言產生了很大影響。過去,每當軍事家們遇上難題,通常總會去向科學家求助。這次軍事家問:能否再改良現有的武器,以擴大目前已有的軍事優勢?
諾登的回答出乎人們意外。從前馬爾瓦也常被問及此類問題,但他總能夠給予滿意的答覆。
“老實講,先生們,”那天諾登說,“我很懷疑進一步改良武器能否達到預期效果,現在的各類武器已經不太能有所改進了。我說這話絕不是想否定我的前任以及科研中心幾代人所付出的辛勤勞動,只是想讓大家能注意到:近一百年來現有武器沒有作過任何本質上的變革。我擔心,人們把繼承優良傳統不知不覺地化爲了僵死的保守主義。長期以來,科研中心僅僅只對老式武器修修補補,以此代替發展新的武器。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的對手並不比我們高明多少。不過長此以往,我可不能保證情況永遠總會這樣。”
諾登的話無疑使出席者產生了很大的震動,他乘機進一步發揮說:“我們就是需要新式的,從未有過的武器!它們應該被製造出來,只是需要時間。從我接任以來,我已讓一些老科學家離職退休,並任命一些傑出的青年人,命令他們對某些全新領域着手研究,這些領域看來大有前途。我相信,我所採取的步驟能取得成效,會使軍事形勢出現真正的改觀。”
其實當時我們對諾登的發言抱有很大懷疑,還有人注意到他爲人十分傲慢,感到此人過分自高自大。但我們並不知道,他通常只是在實驗成果已進入最後研製階段才發表這種聲明的,他心中早已有數。
果然,還沒有過上一個月,諾登就向所有的懷疑者們證明,他可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人。他宣佈了“湮滅之球”的誕生,這種武器可將半徑爲幾百米範圍內的物質完全毀滅,化爲烏有。於是我們大家陶醉於新武器的無比威力之中,卻沒有注意到它有一個致命弱點:湮滅之球在球形範圍內發揮毀滅作用,所以在爆炸後,就連安放在它內部的極其複雜的啓動裝置也將一併被毀,因而它無法使用載人飛船來發射,載體只能使用可控導彈。這樣,我們就必須着手實施一個規模大且代價高昂的計劃,把原有的自動魚雷都進行改裝,使其能攜帶新式武器。這需要讓一切軍事進攻都暫時停止。
現在我們才比較清醒地認識到,一旦採取了這些步驟,我們就已犯下第一個錯誤。我和以前一樣認爲這是種非常自然的錯誤,因爲我們那時只想到現有的武器多麼陳舊落後,我們甚至把它們看成是原始過時的。但是我們沒有估計到要把革命十性十的超級武器應用於戰場實踐時,需要經歷一個過程,也沒估計到這個任務的艱鉅十性十。由於這種事已有上百年沒發生過,所以誰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或體會。
對現有自動魚雷的改裝工程比預先設想的要困難得多。我們不得不另行設計新型的魚雷,因爲原有標準型的魚雷太小,不適合作爲載體。這就牽涉到要用更大噸位的宇宙飛船才能發射這種新型魚雷,但我們仍然準備作出這種犧牲。六個月後我們艦隊的大型飛船就已全部裝上了湮滅之球,作戰演十習十以及試驗都說明它們能滿足實戰需要,我們也已準備投入行動。諾登爲即將到來的勝利而歡呼,他甚至含蓄地暗示說還有更驚人的武器將要問世。
這時出了件意外,在訓練飛行中我們有一艘主力宇宙戰艦突然無影無蹤地消失了。調查結果表明:遠程雷達的啓動能在飛船剛剛發射魚雷時立即觸發湮滅之球!這艘主力艦就是這麼被自我毀滅的。爲了消除這一缺陷所需的改裝工程倒不太大,不過預定的戰役又將推遲一個月,同時這也引起了宇宙飛船上的軍官和科學家之間關係的惡化。正當我們即將發起進攻時,諾登宣佈湮滅之球的毀滅半徑已擴大到十倍之遠,也就是說消滅敵方戰艦的可能十性十又擴大了一千倍。
於是我們重新部署了改裝工程,不過這次所有人都一致認爲所得會大於所失。這時原來相當沮喪的敵人,由於我方意外停止了所有的軍事進攻行動,卻反轉給我們以突然的打擊。我方飛船上此時連一枚自動魚雷也沒有,因爲軍工廠已停止對它的生產。我們不得不臨時退卻,丟失了庫蘭星系及弗洛拉納斯星系,還有作爲戰略要地的雷姆桑德蘭行星。
這事當然有點令人難受,但損失還不算太大,因爲奪回這些星系並不太難。我們毫不懷疑,在將來不久我們就能彌補一切——現在只需忍耐,等到我們的新式武器完全配備停當就行。
當我們最大限度地使飛船裝備了這種能毀滅一切的武器的同時,敵人也在拼命建造他們的戰船。雖說他們的戰船相當老式,裝備的武器也很落後,但其數量已經超過了我們。只要戰鬥一旦打響,我們就常遇上這種情況:敵人的數量往往比預料的兩倍還多,這就導致自動武器在瞄準上的混亂和失誤,使我方損耗更大。敵人方面自然也蒙受到巨大的損失,因爲只要湮滅之球一經發揮威力,那麼目標就會百分之百地被徹底毀滅,但我方所佔的優勢似乎並不如所料想的那麼大。
此外,當我們的主力艦船忙於十交十戰時,敵人又對防衛力量較弱的星球發動果敢的進攻。結果是埃里斯頓星系、杜蘭納斯星系、卡瑪尼多星系和法拉尼東星系全被佔領。敵軍離我們的根據地只剩下五十光年的距離。
接下來的一次高級將領軍事會議上出現了衆多的相互指責,對諾登的指責更多,特別是艦隊總司令塔克薩里斯將軍聲稱,由於盲目信任似乎是萬能的武器,我們現在已比從前明顯削弱。據他看來,我們應當還是繼續建造普通類型的飛船,以保持我們在數量方面的優勢。
諾登大光其火,他把艦隊指戰員統統稱之爲忘恩負義,笨手笨腳。不過我想他內心中也和大家一樣,對事態的發展感到不安。他在發言中表示,有辦法在最短期間扭轉局勢,使我們重新佔據有利地位。
我們知道,科研中心多年來一直在研製某種戰鬥分析器,此時諾登正式向我們公開披露了這方面的進展,使我們大喜過望。諾登的論點極其誘人並具有說服力。他說,即使敵方飛船在數量上是我們的兩倍,那又有什麼關係——如果我們的戰鬥效率可以提高到兩倍甚至三倍?數十年來,在十交十戰中起決定作用的因素主要是生物十性十而不是機械十性十的——這是因爲在三維空間中瞬息萬變的戰鬥形勢使個人或是羣體都感到難以應付。諾登手下的數學家們曾分析過歷史上一些典型戰例,結果表明即使在我方戰勝時,我們飛船戰鬥力的發揮也還達不到理論值的一半。
戰鬥分析器可以極大地改變這一切,只要用超級電子計算機來取代作戰時的指揮官就行。這種設想從理論上講並不新鮮,但至今這只是純屬烏托邦式的空想。我們中的許多人很難相信它能付諸實施,但是當我們從頭到尾進行了若干次極爲複雜的假想戰爭演十習十以後,我們全都心服口服了。
於是我們決定在僅有的四艘重型戰鬥飛船上都配備上這種分析器,使每支主力艦隊各有一臺。從這時開始麻煩也又隨之而來,儘管我們到後來才明白其中道理。
由於戰鬥分析器包含有上億萬個電子元件,這就需要有支上百人的技術人員隊伍去維護並使用它。這麼多的人員是宇宙戰鬥飛船所無法容納的,所以這四艘重型戰艦又各自需要有一艘輔助飛船伴隨,以便所有不值班的技術人員能在輔助船上休息。另外,安裝工程也十分緩慢,工作極其複雜細緻。所幸由於大家奮不顧身地拼命工作,六個月之內也終於全部完成了。
接下來我們又一次面臨困境。本來有上千名熟練人員被挑選出來進入技術學校進行強化訓練,以便從事對分析器的十操十作和維護。但七個月後,醫生髮現竟有百分之十的得了神經衰弱症,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的人勉強通過。
這一次,每個人又都相互指責別人。諾登當然聲稱科研中心對此不能負任何責任,而這卻引起訓練部門的強烈抗議。最後決定暫時只使用兩臺分析器,其餘兩臺要等人員訓練完成後再行投入。這又耽誤了一些時間,同時敵人始終在加緊進攻,他們的士氣日益高漲。
第一支配備上分析器的艦隊被指定奪回已經淪陷的埃里斯頓星系。不料在途中,由於某種偶然十性十,載有技術人員的輔助飛船遇上了一顆空中流動地雷。通常的戰船有時尚可倖免於難,但這艘輔助飛船上的全部人員卻傷亡殆盡,於是這次行動也只能被迫取消。
另一艦隊的遠征起先非常成功。毫無疑問,戰鬥分析器完全實現了設計者的意圖,敵人在首次十交十戰中就遭受到沉重的打擊,他們退卻了,我們重新佔領了薩菲拉星系、勒康星系和赫克贊那星系。不過他們的情報人員必然注意到我們所有戰術上的變化,還有那艘莫名其妙的輔助飛船存在於艦隊之中。他們必然也曾發覺在我們第一支艦隊中有過一艘類似的船隻——而且當此船被毀後,整個艦隊就自行撤退了。
所以在第二次十交十戰中,敵人利用他們數量上的優勢,發起一場勢不可擋的猛烈攻擊,集中火力對付裝有分析器的主力艦和非武裝的輔助飛船。這種帶有自十殺十性十的攻擊儘管損失慘重,但他們卻達到了預期目的。而我方飛船由於羣龍無首,又無法換用老一套的作戰手法,結果在敵方強大火力下又一次撤退,不但拱手十交十出剛剛收復的失地,還損失了羅裏米阿星系、依斯瑪納思星系和西德紐思等等星系。
這一次,艦隊總司令塔克薩里斯將軍憤而自十殺,以表達他對諾登的抗議,而我只好接任了最高指揮官的職務。
眼下的情勢既嚴重又使人萬分惱火。敵人依然頑固堅持老一套,他們完全沒有我們這樣的開拓十精十神,但卻在一步步擴大戰果,儘管他們使用的全是老式低效(不過數量上大大超過我方)的戰船。我們痛苦地認識到,如果當初不去搞什麼新式武器,而只是建造舊式的,如今的處境定會有利得多。後來我又召集過不少次軍事會議,諾登在會上受到大量攻擊,但他繼續爲科學家們辯護。問題在於:諾登每次總能爲他的主張提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爲每一次的損失作出充分的辯解。而我們眼下再也無法後退——只能繼續依賴於威力更大的新式武器。起先我們這樣做是爲了早點結束戰爭,而現在是被迫這樣做,如果我們不想被徹底打敗。
我方現在處於劣勢,諾登也是如此,他尤其抱定宗旨要重建他個人和科研中心的威信。不過我們已經有了兩次失敗的教訓,所以再也不希望重蹈覆轍。毫無疑問,諾登手下的兩萬名科學家肯定能生產出更爲先進的武器,不過我們這次可要等着瞧一瞧再說。
結果這一次我們又錯了。這最後一件武器實在離奇得使人不敢置信,它的名字叫什麼指數場,使人喫不准它究竟是幹什麼的,也說明不了它的潛在威力。這是諾登手下的數學家們在對空間十性十質進行一系列純屬理論十性十研究時偶然發現的,當初誰也不曾想到這個發現會具有戰爭的現實意義。
看來很難向門外漢說清指數場的作用,不過我們大家在學校的數學課上恐怕多少學過指數函數,對這種函數的圖像在座標平面上的急劇上升還留有印象。那麼按照專家們的解釋:指數場能“產生一種特殊的(即指數)空間狀態,使普通(即線十性十)空間裏的有限距離在這個僞空間內迅速增長成無限的距離”。諾登曾給出一個比喻,使我們中間多數人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是說假定有塊平坦的橡膠圓膜,它代表普通空間的一個區域。然後把圓膜中心點拉向無窮遠,而讓圓膜的四周仍保持不變,於是圓膜的“半徑”就將是無限的了。這正是指數場發生對周圍空間所產生的效應。大家只要回想在初中數學中所學到的指數曲線急劇向上遞升的情況,就能明白這種武器爲什麼要取這個名稱了。
不妨舉個實例,假定我們有艘裝有指數場發生器的戰艦已被敵船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圍住,那時只要啓動這個發生器,所有敵方的船隻就都會覺得,這艘戰船以及位於直徑另一邊的船隻都突然消失,但是位於包圍圈周圍的一切依然不變,而是去中心的路程所需的時間成爲無限大。離中心越近,空間的“比例”也越來越大。
這真是神奇無比,難以想像,但對我們極爲有利。裝上這種發生器的飛船對敵人來說已成爲無法捉摸,像是處於宇宙的另一端。當然,反過來說,除非關掉髮生器,否則我方艦隻也無法還擊,不過這依然有莫大的好處,不僅對於防禦也是爲了進攻,因爲裝有發生器的飛船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在敵人心臟地帶,從而進行突擊。
這一次的新武器看來沒有什麼缺陷。毋庸諱言,在做出決定以前我們考慮了各種可能的反對意見,幸好它的裝置還算簡單,也不需要大量十操十作人員和保養。經過若干次的討論,我們決定將它投入生產,因爲時不我待,戰爭對我們越來越糟。現在我們幾乎損失了所有曾佔領的地盤,敵人的武裝力量已對我們的太十陽十系本土發動過多次襲擊。
這時提出一個戰略上的問題:需要爭取時間,以便重新裝配戰艦以及制訂新的戰術。在使用指數場作戰時需要事先測定敵人的位置,確定航向和距離以便截擊他們,然後根據計算結果,設置定時開關。如果計算十精十確,那麼在發生器一旦停止時,我們的飛船就將突然位於敵人中間,肯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造成對方的極度混亂,並可使我方飛船在必要時撤離。
第一次的演十習十取得令人滿意的效果,發生器的裝置非常管用。接下來又進行多次模擬攻擊,乘務員們已十習十慣了這種新技術。我參加了這次試驗十性十的飛行,指數場發生器打開後給我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我們周圍的飛船變得越來越小,就像是在一個急劇膨十脹的肥皂膜上似的,它們轉眼間全都不見,甚至連星星也是如此——只有銀河還依稀在望,像條模糊的光帶。事實上我們這個僞空間的虛半徑並非無窮大,而是約爲數十萬個光年,所以最遠的星系與我們之間的距離並沒有顯著增加,儘管那些鄰近的星辰已近乎消失不見。但這次演十習十還是提前結束了,因爲十操十作上仍有不少次要的技術麻煩存在,特別是在通訊聯繫方面實在讓人煩惱。不過這不太重要,我們打算在返回基地後再行解決。
正在這時,敵人已然打算要對要塞伊通行星進行一次決定十性十的攻擊,這顆行星位於太十陽十系的邊緣,所以我們的艦隊不得不離開基地火速投入戰鬥,上述的檢查修理也沒來得及進行。
敵人必定以爲我們掌握了什麼隱身的祕術,起碼他們在感覺上是這樣的。我們的戰船竟然突然消失,一會兒又能給他們以毀滅十性十的打擊。不過勝利只是暫時的,接着就出現了某些令人困惑費解的事情。
當問題出現時,我正在旗艦“赫卡尼亞號”上坐鎮指揮。我們彼此各自作爲獨立戰鬥單位,併爲每艘戰船都分配了目標。我船的搜索定十位器在指定區域內觀察到敵艦的羣體,於是軍官在極其十精十確地測定距離後,輸入了程序並打開了發生器。
指數場應當在我們通過敵方艦隊中心時被中止,但結果大出意外,我們竟然出現在離敵人數英里之遠的普通空間處,當我們發現敵人時,他們也同樣發現了我們。於是我們只好撤退,再次重新嘗試。這次可好,仍舊離開他們不遠,甚至讓他們首先發現了我們!
顯然,這裏一定出現了什麼嚴重故障,所以我們首先打破通訊上的沉默,想和艦隊裏的其它戰船進行接觸,看看他們是否也經歷過類似的麻煩。但結果石沉大海,杳無迴音——這簡直不可思議,因爲通訊設備是完好的。我們只得從最壞處去考慮,儘管有些荒唐,就是說我方的其它船隻已全部覆滅。
我不想再描述後來這批潰不成軍的艦隊如何各自狼狽歸來的情景。實際上我們的傷亡並不算嚴重,不過戰船都已喪失了作戰功能。所有的艦隻都無法互通音訊,它們測距裝備也全部出了奇怪的差錯。看來指數場就是這一切故障的根源,因爲這些情況在使用發生器以後越來越明顯。
現在即使我們弄明瞭原因也已爲時過晚,即使諾登大丟面子,可是這和戰爭失利相比又能算得上什麼?原來指數場發生器在一定半徑內會使空間產生畸變,在這人爲的僞空間內,中心附近的實際距離誤差越來越大,我們本來以爲當發生器關上後一切就能恢復正常。可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要想完全一模一樣地恢復成原來的空間狀態是不可能的。指數場發生器反覆開開關關,就等於把這艘載有發生器的飛船時而拉長又時而縮短,這裏存在一個滯後效應的問題,飛船上的一切物體的原始狀態都已無法十精十確復原。在啓動指數場時,船上的每種電子儀器都已受到影響,種種變形和不對稱在累積以後,儘管造成的總誤差還不到百分之一,可是這已足夠了。這至少意味着測距的十精十度和通訊儀器內的調諧狀態全都出了偏差,一艘單船是發現不出這種偏差的——只有當它和其它儀器比較或進行相互聯繫時才能發現出了岔子。
後來造成無比混亂的後果使人無法形容。沒有一艘戰船的任何元件能替換到另一艘戰船上去使用,連一枚螺絲或螺母也無法互換,所有零件的尺寸全都變了樣,修理工作也根本不可能進行。其實只要有時間,這些困難我們都能克服,但是敵人的上千艘飛船業已發起猛攻,他們所用的武器看來要比我們的落後上百年。而我們氣勢宏偉、巍峨壯觀的戰艦卻被自己的科學弄得焦頭爛額,只得苦苦支撐直至被擊毀或者投降。裝上指數場發生器的戰船倒是仍能不受傷害,不過作爲戰鬥單位,它們已無濟於事。每次只有在敵人攻擊時逃之夭夭,它們的設施所受到的永久十性十畸變不斷在增加,一個月以內也全部報銷了。
以上就是我們的真實記錄,我沒作任何誇張或失實,也絕對不企圖博取最高法庭法官的同情。我的聲明,如前所述,純粹是爲了反駁那些對我手下軍官的誹謗,也打算弄清誰纔是造成我們失敗的真正責任者。
最後,我請求把我的聲明看成是一份極爲誠懇的請求,我這種請求的理由十分充分,希望最高法庭一定要予以滿足。
尊敬的法官們當然知道,目前我們居住的條件以及日夜的監視對我們所造成的種種生活上的不便。不過我對此並不抱怨,而且我也不埋怨設施方面的匱乏,儘管這些對於囚禁雙人的牢房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我嚴正聲明,今後我可不再對我的行動負責,假如當局依然繼續強令把我和諾登教授——這位可憎的前科研中心的負責人——關押在同一間牢房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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