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獵場》作者:愛德華·韋倫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第一章

  納法茲戰鬥小組在黎明前偷偷走出保留地,登上部族的老式小噸位運貨車。

  馬達聲與咳嗽聲把納法茲的“斯誇一賽謝”銀鷹從夢鄉的邊疆轉到了此時此地的非現實的世界。她心中閃過一縷恐懼。年輕人違反她明確的命令,把法律權力掌握到自己手中去了。她必須制止他們。

  她爬下十牀十,奔到窗前,費力地把笨重的窗子撐起來。

  但不等她喊叫,汽車尾燈在路彎處一亮就不見了。他們離開了小屋集中地,朝着白人的公路駛去。

  她的思緒凝住了。冷空氣進來,才把思緒攪動起來。

  她關上窗子,又爬回十牀十去。但她未再蓋上被子,而是坐在十牀十邊,渾身發十抖。

  1639年,有一位酋長妻子把全部土地賣給了白人以換取衣服與小玩意兒,僅保留了名爲“神祕水塘”的兩個宏偉水塘以西的土地供印地安人種植、打獵,以及兩條魚梁供印地安人網魚。

  一個很糟的十交十易。衣服和小玩意兒早沒了;土地還在,可是在別人手裏。

  “銀鷹”一直遵守同白人簽訂的早已過時的協議。設想白人的法律會保護留給納法茲的小塊土地,豈不是發瘋?

  銀鷹自己有沒有做過壞十交十易坑害過她的子民呢?她的原則有沒有過時?她是不是已經成爲過去的遺蹟、一件舊衣裳、一個破爛玩意兒了?那幾個沒有耐十性十的年輕人這些日子來也許懂得多了些,知道怎麼去糾正錯誤,知道該怎麼去辦事?

  此刻,她只能坐等他們行動結果。等待——並祈禱自然的全能威力,其中之一便是“大地母親”。

  戰鬥組很小,完全可以塞十進小貨車的司機室。

  瑪麗·“雙影”開車。倫道夫·“戰盔”是領十導十人,坐在當中,拿着公路圖。

  湯姆·“雨雲”和菲利斯·“強弓”兩個人曾拿一枚有印地安人頭的鎳幣扔進“戰盔”的藥囊以決定誰坐在誰的大十腿上,結果是“雨雲”坐在“強弓”的腿上,靠着車門。

  他們都畫了作戰的花臉——不像祖先用的樹根汁和藍泥,而是用白粉,就是用來打扮小丑臉孔的白粉,當今的勢力人物都用這種粉。

  莫萊索普山——部族的顯象山,還是黑壓壓的一大塊,已落在他們身後,留在了寒冷刺骨的空氣之中。

  “雨雲”正因爲坐的位置合適,一路上都由他跳下車去搶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當他們早晨到達波士頓時,正是上班十交十通的擁擠時刻,車斗裏已有了兩打桔黃色上尖下圓的十交十通障礙標誌在那裏滾來滾去。在波士頓市區內,“強弓”也出去幫助“雨雲”解十開六七個刻着“波士頓士頓P。D.”字樣的鋸木架(作障礙物用)扔進了車斗,其中有些還用夾於夾十着幾盞帶電池的黃色照明燈,這些燈都是從砸碎了玻璃的櫥窗中或者截斷十交十通處的公路上取來的。

  按照“戰盔”的地圖,他們已來到威克菲爾德,瑪麗·“雙影”’不費力地找到了“吉爾產業大廈”。大廈高110層,樓尖從剛升起的太十陽十擺得火,並把她拽過來,儘管不像射箭那麼直。

  大廈佔了整整一個街區。雙影把車暫停在一個裝飾最講究的入口處,讓雨雲下車偵察。然後,她駕車繞着這個街區轉了又轉,像是在尋找一個泊車的地點,直到雨雲露了面,她停車讓雨雲重新爬上來坐到強弓的大十腿上。然後她又開始圍着街區繞。

  “怎麼樣?”戰盔問。

  “吉爾企業佔着最上面的五層,”雨雲報告說,“頭頭的套房在最高層,佔了整個一層。那就意味着我們從哪邊窗子進去都成。”

  戰盔想了想。“好了,我們敲碎東邊的窗於。東邊是港口——“波士頓茶葉集會”的船就在港灣裏停泊。看來很合適。

  其他人都點頭。

  這條街是往北去的單行線。雙影把車停在了街區的南頭。他們都戴上“協助十交十通”的袖標,走下車來。

  戰盔和雙影在街口攔車不許進入。雨雲和強弓放下後擋板,卸下三座木馬。一座放到路口,另兩座擋住兩邊人行道。雙影仍駕車,雨雲爬到車斗裏去。雙影讓車緩緩爬行。雨雲把車斗裏的圓椎體十交十通障礙標誌扔給戰盔和強弓,由他們在街心擺一個正方形。雙影把車停到這條街的另一頭,同雨雲把另外三座木馬卸下來擋住車道和兩邊人行道。

  他們到貨車邊聚齊,扒了袖標,在車頭椅座下的工具箱裏取出幾隻手提箱,然後,隨着公司職員涌進了吉爾企業大廈。

  這幾個人抹着白粉,畫着藍斑,千瘡百孔的牛仔褲,拎着公文包,像是一批嬉皮士,也就像往波士頓灣傾倒茶葉的北方佬曾化裝過的莫霍克人那樣。

  大多數人都忙於自己的事,未注意到戰鬥組。少數人發現了,也只是加以怒視而已。沒有人說什麼,也沒有人去制止他們。

  然而,遭遇終於發生,那是在他們企圖進入專用電梯的時候。

  保衛聖殿不被闖入的電梯司機做出微笑的樣子,擡起一隻手。“對不起,哥兒們。你們該用別的電梯。”

  “不,”戰盔說,“我們做‘遺憾哥兒們’太久了。我們要這部電梯。”

  電梯司機張開嘴。強弓給了他一拳頭。

  雙影伸出一根手指頭戳在這人的腰裏,押着他——雨雲和強弓在兩旁夾十着他——一齊進入電梯。

  戰盔走在最後,進了電梯環顧四周,按了上升的鈕。

  門正要關上,幾乎夾十着了一個像是執行官員的老人的鼻子,有個司機替他拿着公文包。

  “抱歉,哥兒們,”戰盔說,“你需要的是另一部電梯。”

  門關上以前的一剎那,戰盔直直地望着那個上年紀的執行官員的那隻左眼。

  這隻眼睛給人的印象就像是從一個黑十洞裏瀉十出來亮光——覺得自己是掉到了井裏。這人的臉側,有一根血管在太十陽十十穴十處暴起。

  戰盔摸十摸十他貼身掛着的鹿皮藥袋,以便驅驅邪。門關上以後,戰盔唸了一個咒語,才使自己擺脫掉碰上了邪惡十精十靈斯誇頓的感覺。

  上升過程,他們用電梯司機自己的皮帶和領帶將他捆好,用手帕塞往嘴,把他扔在角落裏。戰盔最後一個出去。他把那人的皮鞋脫十下來,塞住電梯門的底部,讓它老是開着門因此電梯就動不了啦。

  他們站在過廳裏望着一扇扇鋥亮的桃花十心木房門,幾條通道上遍佈着這樣的房門。

  雨雲來給他們指方向。他指着右邊。“那邊是朝東的。”

  他們往東去,又猶豫起來,不能決定試哪扇門。戰盔認出了標着“簡·B·吉爾”的一扇門。

  “裝着大傢伙呢!”他說,推了推門。

  門鎖着。

  戰盔瞧瞧周圍,見到樓道拐彎處牆上安有玻璃門的櫃子裏有消防斧。

  他奔過去,拎着手提箱甩過去,砸破了玻璃。

  火警報警器響起來了,把他們嚇了一跳。戰盔頭一個鎮靜下來。“沒什麼。那會吸引消防隊,也會吸引警察來,就會擴大傳媒的注意。”

  他還用手提箱敲掉支楞着的玻璃尖,拿到了消防斧,奔回去,劈開門鎖,踢開了房門。

  屋裏擺設的豪華讓他們在門口僵住了。古老的藝術品——中世紀的掛毯,油畫,雕刻,希臘和羅馬人的半身胸像;新的科學設備——最新的通訊設備。還有能俯瞰波士頓港灣美景的巨大玻璃窗。

  戰盔把斧把摸得更緊。他一個大步跨進門檻。其餘的人跟進。

  他向屋內掃了一眼。“好了。”他說。“關上門,堵起來。”

  四個人一起下手才能把那隻大寫字檯側倒過來,去堵門鎖已壞的房門。幾乎在堵門的同時,一股畏懼的氣氛向他們襲來,他們感到了沉重的不安。

  “好了,我們來打開窗子。”

  窗子都是打不開的。建房的人設討了中央空調,他們依靠這種機械神蹟。

  戰盔往玻璃窗上壓扁鼻子朝下看,見不到下面的人行道,但能瞥見人行道上的行人正邁開大步朝街心走。

  他離開窗子,攥十住斧子同時也吸了一口氣。他不想讓玻璃碴掉到下面行人頭上。

  所以他用斧於的鈍頭去砸玻璃窗框。等砸得差不多了,他再撬。

  他無心注意門外的喊叫十聲與敲門聲,專心撬窗框,逐漸地把窗撬開。

  外面的冷空氣已經進來。他們把窗於拽下來,扔進屋裏。

  與此同時,他們的畏懼立即逸去,沉重的不安消除了,呼吸也平靜了。戰盔的腦中一閃:“病態建築綜合症”;也許是封閉的窗戶使空氣不新鮮,只能使人不健康、易生病。

  新鮮空氣雖好,但他們打開窗子的目的並不爲此。

  戰盔把消防斧的刃面砍進地毯,他的腳踩在斧把上。

  吸廠一口氣,他說:“好了,開始於。記住:任何東西只要是以字母‘T’開頭的。”

  他們的手提箱裏裝着數百份傳單。他們把傳單從窗口散發出去。然後看看屋裏,物色目標,包括辦公室內的目標,以及隔壁衛生間與冷菜廚房內的目標。

  打字機、桌子、錄像帶、錄音帶、掛毯、電話、電視、氣十溫十表、馬桶、樹、熱帶魚、接近地面的照亮小燈。

  望遠鏡、獎盃、水磨石磚……

  “這個怎麼樣?”

  戰盔聽見雨雲的尖聲吸氣聲,轉身一瞧,那個上了年紀的執行官員模樣的人坐在寫字檯的邊上。這張寫字檯是他們幾個人合力擡過來頂門的。他怎麼能進來呢?

  還有一個祕密通道嗎?不等戰盔開口問,這人又說了話:

  “這個怎麼樣?”他又重複一遍。右手指彈着他左手腕上的錶蒙子。他把手錶從腕上解下來,遞給戰盔。“你可以把它也砸了。”

  戰盔接過表來,小心翼翼地拿着。這是一塊鑲嵌寶石的“勞力士”總統型。

  這人微笑了。“花了我七萬美金。”

  戰盔恭恭敬敬地、羨慕不已地瞧着它。然後,又頗不情願地還給了他。“它的開頭字母不是T。”

  此人現出既憤慨又驚訝的樣子。“當然是T字開頭:Timepiece。”戰盔露齒一笑。“願意承認。”他把表要回,朝着颯颯進風的窗洞走去。他朝下看——儘管他是在摩天大樓的裏面,朝下看還是使人頭眩。他把“勞力士”朝着街心扔下去。

  表看不見了,他捉摸起這個男子來。他一定就是那個億萬富翁簡·B·吉爾本人。吉爾反而幫助他們砸他的東西,爲什麼?

  戰盔從窗洞這邊轉過身來正想問,吉爾打斷了他,又說話了:

  “還有這個怎麼樣?”吉爾指着一幅油畫,畫面是一個戰場,散佈着許多十十屍十十體,天空因滿是禿鷲而變黑了。

  戰盔皺着眉。“那可不是提香或延託列託畫的。”

  “是,不是他們畫的,這是拉斐爾畫的《阿耳馬吉頓》。可是這幅畫是用‘坦帕拉’的畫法畫成的。有你說的T字開頭,如果你以此爲藉口來砸毀東西的話。”

  吉爾用挑戰的月光望着戰盔。“它少說也值一億。”

  戰盔呆呆地望着,嘴脣發於。一億美金!那會使他們和他們做的這件事驚動傳媒界的!他轉身過去,朝雙影點點頭。

  雙影從牆鉤上把這幅畫取下來。畫框十分沉重,好費力氣。他把畫扔出了窗外。

  戰盔屏住氣息,跟上前去觀看。畫框砸在一個硬地方,砸成碎塊;帆布也撕十裂。

  “好了,”吉爾說。他的身於從桌子邊上一直腰,很奇怪地一扭,就到了桌子下面來了。他高高地站在那裏,眯起眼睛看着他們。“你們玩夠了。現在我想問問你們,這到底爲了什麼?”他很快舉起一隻手來表示他已明白他們的沉默的含意。

  “哦,很容易猜到,你們是在表演‘波士頓茶葉集會’。”他又瞪起眼睛問他們:

  “可是這同T字開頭又有什麼關係?”

  戰盔早料到有這一問。他早已寫好了對報界和電視界的講話槁。也許此刻就在此地披露出去也好。

  他因感情激動,聲音有些顫十動,但遂即控制住了。

  “這是一整篇連禱文。T代表印地安領土的盜賊(Theft)。

  T代表搗毀(Trashing)和垃圾(Trash),小塊印地安土地上只剩下垃圾了。T代表桑德·克里克的背叛(Treachery)。T代表條約(Treaty),這條約捆住了印地安人的而不是白人的手腳。T代表審判(Trail)或眼淚(Tears)。T代表恐怖(Terror)。T代表烈酒的誘十惑(Temptation)。T代表開叉的舌頭(Tongue),說的是一回事,實際上意味着另一回事……”

  吉爾用兩個手掌作了一個“T”字。“暫停”。

  戰盔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沉默了。

  “我理解,”吉爾說,“你們一很惱火。可是,同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有什麼關係?”

  在發“S-S”音的時候,他的下巴扭曲到了左邊。

  戰盔凝視着他。“你是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董事會主席、首席執行官,你還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們的一個子公司在我們的土地上幹了些什麼嗎?”

  吉爾帶着一種優越感但還算和氣的神情說:“正因爲我是董事會主席、首席執行官,所以我纔不知道。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十分龐大,從財產、現金和股票等等所有好東西來說,都超過了世界上大多數國家。我只關心大事情,掌握底線。所以,如果我忽略了業務中的具體細節,你們應當原諒我。”

  戰盔拉長了臉。“我不想原諒你。談話到此爲止。”

  吉爾笑了。“中止談話我還是頭一次遇到。”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他指了指周圍亂七八糟的局面。“嚴肅地說,哥兒們,因爲我的地方被毀掉了,我應當佔你們一點時間請你們告訴我爲什麼這麼做?”

  “當然我可以告訴你,”戰盔說。

  “那好,”吉爾說,“我們去隔壁會議室去吧。風小,更舒服點。我們可以圍着桌子坐下來——要是你們已經把T字開頭的都已經扔掉的話——還有談話——這個T是扔不掉的——喝點咖啡——或者茶。”

  “行啊,”戰盔說。

  即使吉爾的辦公室牆內有祕密出入口,吉爾也並未向他們暴露。他朝寫字檯點點頭。“你們能不能把它從門口推開?”

  戰盔眯起了眼睛。“不能這麼快。聽聽門外的聲音。

  門外有人——我猜是警察和你公司裏的人——正等着抓我們。”

  吉爾咧嘴笑笑。“還能是別人嗎?我不知道你們已經違反了多少法律條款。不過,不要擔心,在我們談完話以前,我看他們是不會碰你們的。至於談話以後,更加沒事了,假如我們能達成某種程度的諒解的話。至於說到你們害怕……”

  戰盔臉紅了。“什麼害怕?誰害怕?我們只想在不許我們講話之前把我們要說的都說出來。”

  吉爾舉起一隻手。“對不起。我應當這麼說:可以理解你們的擔心。”他朝着房門提高了嗓門:“外面的人聽着:“我是簡·B·吉爾。我同四個客人在屋裏。

  我們馬上一同出來。我要求樓道里沒有人,這樣我們就能順利地到隔壁會議室。”

  外面響起了一陣耳語聲。然後,一個很權威的聲音大聲傳進來:“按你說的辦。”

  之後,聽到一些腳步聲走開了。然後平靜無聲。

  戰盔朝戰士們點點頭,四個人動手把寫字檯從門口挪開。

  雨雲要去開門。

  “等等,”戰盔拾起消防斧。他招手讓強弓和雙影到一邊去,閃開子彈可能打進來的路線。他站到吉爾身後去,空着的一隻手放在吉爾的肩頭。“現在,行了。”

  雨雲把房門拉開。

  第二章

  雖然戰盔意識到樓道拐彎後面和其他地方一定有強大的力量在埋伏着,但樓道里確實沒人,只有一個穿便衣的人站在那裏,似在迎接。這人看起來像是個街頭的冷麪頑主,上衣未繫上扣於,讓大家瞥見腰帶上的手十槍。

  這人見到戰盔手裏拎着斧頭,眼睛裏一定眨了一下,但不動聲色的臉孔毫無改變。他說:“不介意對我說說發發了什麼事了嗎?”

  吉爾勃然大怒。“見鬼,你是誰?”

  這人用左手十抽十出他的工作證一晃,對戰盔來說太快,來不及看清。不過吉爾看來已毫無困難地看清楚了。

  吉爾說話時,端起了架於。“你沒聽我說了嗎,英德利凱託偵探?我命令樓道里不許有人。”

  英德利凱託聳聳肩。“我聽到了。不過我也聽到我們部門的人在電話中說,‘有個人拿着斧子’。我也看到了有個人拿着斧子。我必須看到這個人扔掉斧子,以證明你沒有受到挾制。”

  每個人都僵在那裏了。戰盔內心在鬥爭。他扔下了斧子。

  吉爾用一隻重得出奇、極其有力的手臂摟住戰盔的肩頭。“偵探很開心,是不是?”

  英德利凱託看起來既不開心也不是不開心。“你不會懂的,吉爾先生。不過我是喜歡找點樂趣的。”

  吉爾向他射去冷酷無情的一眼。“我會記住你的話的,偵探。現在,客人們同我要去會議室了。”

  英德利凱託把斧子滑十到樓道另一頭去,客氣地揮揮手說:“做我的客人。”

  吉爾把他們引進一問標明“會議室”的房間。戰盔一進屋,就把房門關好。

  英德利凱託並沒有走開。他還在樓道里站着,不動聲色地注意着他們,仍是那麼冷冷的、漫不經心的。

  戰盔把他以及世界的其餘部分都關在了房門以外。

  然後,戰鬥小組同吉爾坐了下來談事,雙方都十精十神抖擻。一張大桌子,報紙和筆都擺得整整齊齊,玻璃瓶裏有冰水,有喝水用的玻璃杯。碗櫥裏有一把大號咖啡壺,有瓷杯和瓷碟,有銀匙和放十奶十油的銀碟與十奶十油代用品銀碟,有盛糖的銀碗與代用糖的銀碗,有瓷碟盛的丹麥點心,還有緞料餐巾。每件物品上都帶着一個注目的粗體字母“Z”,這是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標誌。

  吉爾向他們作手勢,請他們隨便享用。

  戰盔向他們使了一個眼色告誡他們誰也不要動手。

  吉爾極輕微地聳了聳肩,自斟了一杯,讓人瞧瞧是真東西,加了不少糖讓人相信是真東西,又揀了兩塊看來很饞人的點心,坐在了桌子的首席座位上。

  戰盔使了一個眼色,別人如釋重負。四個人都爲自己弄了喫的、喝的,分兩對坐在了吉爾的兩旁——戰盔和雙影在他右邊,強弓和雨雲在他左邊。

  戰盔又使了一個眼色,不讓衆人開喫。衆人都服從他的領導,先把眼睛看着吉爾。

  吉爾微笑,向他們掃視一遍,喝了一大口咖啡,咬了一大口點心。

  戰盔描着白粉的臉又紅起來了,雖然對自己的偏執並不感到有罪。同那些背信棄義的、惡魔似的白人打十交十道,扁執是必要的。偏執有它歷史十性十的原因。美國上著民正囚爲不夠偏執才吃了虧。

  過了一會,吉爾既未睡着也未死去,戰盔輕輕點了點頭,納法茲戰鬥組便專心致志地幹了起來。他們食慾大振,畢竟,半天的工作已使他們胃口大開。

  吉爾瞧着他們,微微笑笑。他用餐巾擦擦嘴,把瓷盤推開,像是要清理出桌子來行動了。他看看手腕,做了個鬼臉,說:“我忘了我的勞力士做了你們的犧牲品了。沒什麼。”他打開一個椅臂,現出一個鑲嵌在臂裏的控制板。

  他按了一個鈕。在他面前的牆上出現一幅畫,畫面是一塊土地,既不是種的玉米也不是種的小麥,而是一排排武士出現又淡出,接着右下角出現一個計算機屏幕顯示出日子和時問,這個畫面逐漸放大。“你們喫着點心,我們可以開始談話。你們姓什麼?屬於哪個部族?”

  戰盔以自豪的、挑戰的聲音替大家作了回答。

  吉爾把聲明錄了下來,然後按了一下“問號”鍵。

  銀幕上滾出一段資料:

  納法茲保留地,12,543英畝,位於馬薩諸塞州西北,沿莫霍克小徑。人口(截至1991年3月3日)1,201。領十導十人爲銀鷹,系女十性十,寡十婦,無子女,年紀75,稱呼:斯誇——賽謝。倫道夫·戰盔,21歲;瑪麗·雙影,18歲;湯姆·雨雲,17歲;菲利斯·強弓19歲,均系納法茲部族(見上述)成員。據有關部門稱,他們曾參與多項環境保護活動以及美國土著民大遊行;被指控多項破壞和平罪與非法集會罪。因不十交十贖金被捕關押,判處有期徒刑。

  戰盔盡力掩蓋他的驚訝,故作鎮靜地說:“你們還有些資料。”

  吉爾揮了揮手。“你們對我的資料源泉是不會清楚的。

  那麼,一個新的波士頓茶葉集會,是你們最大的惡作劇羅?”

  戰盔裝出一副袖子裏藏着核炸彈的樣子。“就算是吧”吉爾狠狠地看着他。“幄,我不會低估你的。不過,你們也應當禮尚往來——或者謙虛一些——也不要低估了我。”

  戰盔未講話。

  吉爾聽憑片刻的沉默創造出一種凍結思緒的氛圍。然後按了一個鈕,銀幕上出現了地球的畫面。按了另一個鈕,畫面放大變爲北美洲、美國,最後成了馬薩諸塞州。

  鏡頭再轉到了本州西北角。

  戰盔儘管意識到下面會有什麼,但當他見到一些黑點長成了自家的村莊時仍不免大喫一驚。他從未在空中見到自己的家鄉。

  吉爾的計算機聯接着一顆與地球軌跡同步的衛星,離地面大約兩萬兩千英里。

  他接着又把計算機轉接到一顆間諜衛星上去。

  攝影機鏡頭在搜索,戰盔身十子前傾,鏡頭鎖住一個正在行走的人影。這個人影正從銀鷹的小屋子走出來,往開會的地方走去。

  戰盔的雙眼未離屏幕,問:“這個時間是對的嗎?”

  “是對的,”吉爾說,“我們見到的人就是那個人現在的樣子。”

  戰盔用眼睛的餘光見到吉爾也正朝着屏幕傾身細看,彷彿在想要是有個箭頭能指出來就好了。

  圖像電子放大停止,已不能更清晰,吉爾嘆了一口氣,身十子朝後靠。

  “對不起,就目前工藝水平而言,這已是最佳效果。

  即使這樣,你們能認出這個人是誰嗎?”

  “是的,”戰盔直截了當地說。

  人影停在那裏不動了,好像發覺頭頂上有人在朝下看。一張模糊的面孔在朝上望。

  “會是銀鷹嗎?”吉爾很有信心地說,幾乎是勝利在握的神氣。

  如果肯定這人的猜測,無疑成了銀鷹的背叛者。侵犯者。“也許吧,”戰盔勉強地說。

  他們瞧着銀鷹不一會兒便低下頭來繼續走路,到了會議房的門口。她在踏進門檻前,又朝上望了望。

  銀鷹進屋後,吉爾接了鈕。天空中的那隻眼睛縮回去了。

  戰盔笑了。“怎麼回事?你沒法看見裏面的情況?”

  吉爾也笑了。“哦,我可以的。”他按鈕。

  天空中的那隻眼又重新對準會議房。但畫面變了顏色,實在的物體都失去了具體的輪廓,成爲波動的形狀。

  銀鷹進到成爲綠色輪廓線的會議房裏便成爲一個紅色的輝光。紅色的輝光從門口穿過一個藍色的空間,向一圈紅色輝光移動,並加入其間,就像是一顆念珠加入一串念珠項練。

  “紅外線,”戰盔哺哺地說。“見到的是人十體的熱度。”

  “對,”吉爾說,“我們見到了內部,而且我們還可以對我們所見到的作一個猜測。看起來像是銀鷹在召集一次會議。你們有沒有想到有可能同你們這次行動有關?消息準在無線電臺廣播出去了。我有沒有猜中,你們玩這個茶葉集會並沒有得到她的批准?”

  戰盔不說話。

  吉爾按了鈕。會議室縮成一個村莊裏的一個黑點,然後村莊縮成納法茲保留地的一個黑點。“現在回到茶葉集會上來。你說我們的一家子公司在你們的土地上做了某些事,給你們造成了損害?”

  戰盔重新振作起來。“‘某些’說得太輕了。”

  “等我們指出哪家子公司再來判斷所說的損害的程度吧。”吉爾按了幾個鈕。

  戰盔摸十摸下巴,又在桌於下面猛拽自己的手指。他不願讓吉爾看見他越來越神經緊張,猜出他越來越覺得不是滋味。他偷偷地看一眼曾經掌握着主動權的手。白粉落下來,沾到手指上去了。他向吉爾瞥了一眼。

  吉爾看來集中注意力於屏幕,戰盔也把目光轉向屏幕。

  有幾個跳動的點圍着納法茲保留地。

  “那些,”吉爾說,“是最靠近你們土地的子公司。”他把一個連着線的控制器滑過來遞給戰盔。“你知道怎樣十操十縱這隻老鼠嗎?”

  “當然。”

  “那就讓箭頭在土地上跑,找出你們所說的破壞的區域時就捏老鼠。”

  戰盔在桌上十操十縱老鼠,讓箭頭指出受污染的地方。

  吉爾按鈕。紅外線再次啓動。箭頭內的區域,以及某些溢出箭頭外的區域,一些點上發出紅光,其餘的點發出黃光。

  吉爾擡起一條眉十毛十。“我們的確有問題。那塊土地上許多地方看來很熱。看起來是這家子公司造成的。”他按了幾個鈕。最靠近受熱區的跳動的點放大了。有幾個字很快標明它的名稱:

  HHG化學品吉爾皺眉頭。“HHG化學品?”然後,眉十毛十又舒展了。

  “喔,是的。‘HHG化學品’是我的一家工廠。等一等,在我們自己的密集體大叢林裏,我也要迷路了。現在放到HHG化學品這裏來。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擁有一家控股公司名叫杜納費克斯,杜納費克斯有一個控股公司名叫庫貝克斯,庫貝克斯有一個控股公司名叫芬斯特,芬斯特有一個控股公司名叫帕威,帕威有一個控股公司就是‘HHG化學品’。據我記憶,剛開始盈利。”他雙眼閃光,一隻眼向戰盔眨了一下。“事實上,如果你把折舊和投資債權也算利潤的話,那就算相當賺錢了。”

  他的眼神逐漸凝重,舉起一隻手來制止自己。“請原諒,我要做一點筆記。”

  他從背心口袋中掏出一隻備忘記錄器,對它說:“檢查一下‘HHG化學品’是怎樣成爲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控股公司的。將會引起環境保護組織的關注,可能派行家來予以禁止。謹記此事。”他把備忘記錄器放回口袋。“我說到哪兒啦?”

  “迷失在你的密集體大叢林裏了。”戰盔說。

  吉爾微笑。“那麼,讓我們來找個出路吧。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我想我有了個解決我們的問題的辦法了。”

  “那麼你承認你有責任賠償損失?”

  “多從積極方面考慮而不要從消極方面來考慮,你的思考機器應當改一改。不要再去想賠償損失,開始想想投資的可能。爲什麼讓地空着,那是沒用的。恢復成原始森林將花費數百億元,也許要一千億。那是不划算的。”

  “從你們的觀點來說。”

  吉爾現出驚訝的神色。“當然,你以爲我說話還能是從誰的觀點來說?”

  “那麼,你剛纔怎麼說是‘我們的問題’呢?”

  “假如你稍有耐心,我就來說說我們的解決辦法。”

  戰盔做了個鬼臉,又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說下去。

  吉爾把肘擱在桌上,雙掌相向,指尖挨緊朝上,他從兩掌間的空間望出去,看着戰盔。“我再重複一句,你們的土地是沒有用處的。從記錄上看,HHG化學品公司有可能泄漏一些放射十性十物質,和含有聚氯聯苯的物質,滲透進土壤中去了,對錶土層與蓄水層有消極影響——”

  “‘可能’有!”戰盔氣炸了。

  “知道這件事是一回事;證明它是另一回事。我們公司高薪聘用的律師,以及他們僱用的專家證人,可以使案子在法庭上拖許多年,直到銀鷹——甚至你們這批孩子——都去了你們的快樂獵場之後。擱置。除了律師和專家,我們雙方誰也不會得益。”吉爾把指尖分開,攤開雙手。“一方面,你們的土地白白地撂在那裏;另一方面,我們的有毒廢料無法處理。”他又把雙手合十攏。“如果我們把茶葉集會的事忘掉,把打官司的事忘掉,達成一個協議,那麼大家都高興。”

  戰盔朝強弓、雨雲和雙影瞥了一眼。他們沒有主意。

  他感到他們已被驚呆,不知所措。他回頭又見到吉爾一副誠懇的笑臉,他的前胸覺得發緊。“什麼樣的協議?”

  吉爾把兩個手掌壓緊,手腕上下襬十動。“我向你開誠佈公。把廢料運走處理掉,每年要花費我們像HHG那樣的子公司數百萬美元。直到最近我們才找到一些較便宜的辦法。我們同人家簽訂協議,至於如何處置廢料由簽約單位自行解決。通常的辦法是傾倒在空地上,倒進河裏,甚至傾倒在大街上。可是如今環境保護單位要我們負責到底,因此我們只有支出巨大費用領取執照去指定地點處置廢料。這樣的地點是很難找到的,因爲社區部拒絕再發新的執照,而現有的地點也很快就要堆滿。全國——全世界——都缺少這種堆置廢料的地方。所以說,你們納法茲處於一個十分有利的地位。你們無用的土地值一大筆錢——

  作爲堆放有毒廢料的地方。”吉爾打開雙手像在打開一本書。“就這麼簡單。”

  戰盔不打算滾倒在地,服服帖帖,他也不想讓吉爾佔盡主動。“等等。我們要求賠償損失。”

  “沒有問題。把這個因素估計在內。當然,對雙方都是公平的,你也要給我賠償。”

  “爲什麼?”

  “‘爲什麼’?”吉爾指指窗外。“你的記憶這麼差嗎?

  ‘T行動’過去了嗎?你砸毀了我的拉斐爾名畫,還不說我的勞力士和辦公設備呢!”

  “哦。”

  “哦,是的。我-們。告訴你吧。就說是我們污染了你們的土地,我欠你一億美元,你砸了我的拉斐爾和雜物也欠我一億美元。互相抵消,重新開始。”

  吉爾又把備忘記錄器取出來。“我要口述一份諒解備忘錄。”他對着它說:

  “‘只要太十陽十仍將升起,河水仍在流淌,等等等等,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將每年付給納法茲部族至少一億美金,以換取納法茲的土地作爲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及其控股公司準置廢料之用。協議人:簡·B·吉爾代表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倫道夫·戰盔代表納法茲部族。’這樣對你公平嗎?

  如果你認爲公平,那麼我們簽上時間與姓名,再研究好細節,寫成正式合約,在你們的部族會議上投票通過。”

  他接了一個鈕,備忘記錄器把上述協議印出一式三份。他在三份文本上都簽了日期簽了名,然後把文本同筆都推給戰盔。

  戰盔朝同伴們瞥一眼,希望自己不要看起來像一條出十水的魚,翻着眼睛,大口吸氣。他從未想到要做這樣大規模、這樣長時間、並有法律約束力的事情。他本來只想以一個戲劇十性十的行動引起人們注意到納法茲人的悲慘處境。

  是他組織起這個戰鬥小組,不是憑權力而是憑他的正義感、憑他的憤怒情緒去領導這次行動。但如果這個有威力的工業家認爲戰盔有權威,那麼戰盔就應當有權威。權力屬於能掌握它的人。

  戰盔閉緊嘴脣,用笨拙的書法簽了自己的名字。

  吉爾把一份給了戰盔,兩份放進口袋。吉爾立起身來,大家也都立起身來。吉爾同戰盔握手。吉爾的手很有勁,戰盔也得使出勁來才能與之匹敵。

  從吉爾瞼上的笑容,戰盔方知老傢伙獲勝了。

  也許正是因爲突然感覺有可能喫虧,便說:“這事還得要銀鷹認賬。”

  吉爾搖搖頭。“我信任你。你是一個天生的領袖。”他走到窗前,朝下面大街俯瞰。他把頭朝右邊伸出去。“也許你還有另一個更緊急的問題。”

  戰盜立即走過去同他一起朝下看。“什麼樣的問題?”

  “回保留地的十交十通。我估計你們的貨車用來擋道了,是不是?就是擋板已經生鏽、輪胎已經磨平的那輛吧?”

  戰盔不得不承認吉爾說的那些細節。這老人的眼睛比戰盔的眼睛更銳利。戰盔點點頭。

  吉爾擡了擡肩膀。“喔,有一輛拖車正在把它拖開。”

  戰盔自己也可以看到這場面。他的心同貨車引擎一樣停火了。一年一億美金閃過他的腦際。他同夥伴們回保留地,怎麼去對銀鷹說,怎麼來償還失去的小貨車呢?

  吉爾拍了拍戰盔的肩頭。“不用擔心。我會親自把你們送回保留地的。如果你們現在就走,趁亂子鬧起來以前,我們就走。”

  戰盔朝夥伴們看看,夥伴們的笑容似乎在說:白人的允諾都靠不住的。吉爾的豪華轎車需要走多長時間?部族會議要等很久了——不過也不會太久。

  吉爾領他們從會議室出來,迎頭看見英德利凱託偵探正守候在專用電梯旁,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英德利凱託作了一個難懂的手勢,嘴裏也咕噥些好像是抗議的話。

  吉爾說:“站到一邊去吧,偵探。我不打算指控什麼人。我無保留地讓這幾位年輕的納法茲人回去——實在說是幫助他們回去。我們談得很好,達成了諒解。所有的事都已經妥帖。”

  第三章

  他帶引他們從英德利凱託身邊走過去,過了電梯門口,來到一扇標明“屋頂”的門。出這扇門爬上一段樓梯就來到了屋頂。一架有房間大小的公司擁有的直升飛機,帶着吉爾的閃電標誌,停在一個平臺上。

  吉爾請戰鬥小組坐到後排的四個座上,自己戴上一個安全頭盔,爬進前座,做個手勢讓駕駛員坐到旁邊座位上去,由他來駕機。

  他通過無線電查問了氣候狀況,然後通知空中管理機構,直升飛機要起飛了。

  他看看大家都已係好了安全帶,便開始起飛。

  他們遇上了風向常變的頂頭風,不過吉爾輕鬆地把飛機駕得很平穩。

  戰盔把身十子深埋在座椅裏享受着飛行的樂趣。當他見到熊山就在前頭時,知道已飛了一半路程了。

  此時,本來十交十叉手臂坐着的駕駛員,收到吉爾經過頭盔對話機發出的指令,動彈了一下,立起身來,取下頭盔,進入後艙。

  他拍拍戰盔的肩頭。

  戰盔帶着詢問的眼光看着他。

  駕駛員不想大聲喊以便壓倒嘈雜聲;他只是用大拇指做手勢讓戰盔到前艙去。

  戰盔爬進前艙,吉爾朝他點頭示意他戴上頭盔,坐到吉爾的旁邊來。

  吉爾的話聲很響。“你來飛一段怎麼樣?”

  戰盔咧嘴笑。

  “那就把你的雙手壓在我的雙手上。”吉爾說。

  戰盔身十子微朝前傾,跟着吉爾的動作,來感覺機器的反饋,感覺人的力量的體現。

  沒用多長時間,戰盔很驚訝自己已能掌握駕駛的技能了。

  吉爾看來意識到他已準備好了。“想自己試試嗎?”

  戰盔點點頭。

  “那好!”吉爾說,“我的手從你的手下滑十出來,你接過去——走!”

  直升飛機略一歪斜,戰盔雙手一掌握,就又平穩了。

  過了幾分鐘,儘管有一羣野鴨飛來,風向不定,戰盔覺得更有把握。他把這羣野鴨驅趕得四處逃竄。

  吉爾說話聲像雷鳴一般進入他的耳朵。“作爲第一課,已經夠了。我要接過來——走!”

  戰盔不高興,但這點不高興還不足以抹去滿臉笑容的全部痕跡。

  吉爾輕聲說:“你喜歡感到有權,我的年輕朋友。我很理解從別人手中接過權力的樂趣。”他指指左面雷暴前常見的雷雨雲砧。“如果我還有富餘時間,我喜歡在它們中間穿過去。我喜十愛十十騷十亂,喜十愛十同周圍的事物鬥一鬥。”

  閃電與雷聲留在了後面不遠處,但它們似乎使吉爾的嗓音增強了。或者是當他說話時,他雙眼中射十出的火焰使他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他的雙眼又成了原先那樣的一對黑十洞了,像要把戰盔吸了進去。戰盔戰兢兢地摸了摸藥囊。

  吉爾微笑着朝前看,“力量。你會覺得你越有權力,越想有更大的權力。有一次我聽艾克頓勳爵說:絕對的權力絕對腐蝕人。我回答他說:‘約翰,絕對的權力赦免自己。’你,倫道夫,必須學會何時耐心地使用權力,何時無情地使用權力。記住這一點,去開好納法茲部族會,讓會議批准我們的協議。”

  吉爾別過頭去指指後艙裏的人。“對於雨雲那樣易受影響的年輕人,對於像強弓和雙影那樣尋找刺激的女孩子,取得支配地位不難。但是,一位像銀鷹那樣老練世故的婦女,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那纔是對你真正的考驗。如果你連一個妨礙你獲得部族和繁榮的老太婆都對付不了,那麼你還怎能去領導部族的子孫後代呢?”

  戰盔拉長了臉。會議必須贊成這個協議。如果銀鷹說服會議拒絕這個協議,他就要失面子,就再也不會成爲納法茲的酋長了。如果銀鷹要擋路,她必須走開。

  “我想我能對付得了那個老太婆。”

  “只是‘想’?”

  戰盔聳聳肩。這個人要我幹什麼?下一個鐵的保證?

  “你聽說過不確定原則嗎?天下沒有確定的事情。”他爲自己擺脫了困境而沾沾自喜。

  吉爾嘲諷地說:“沒有確定的事情?今早簽訂的聲明也包括不確定原則嗎?”

  戰盔又顯出不確定的神色了。

  吉爾嘆了口氣,眼睛朝上翻,望着天空。“你同火雞在一道的時候,很難像鷹那樣沖天飛去。”他似在自言自語。然後,他重重地看了戰盔一眼。“紅種男子輕易不開口。一位偉大的戰士會害怕對抗酋長妻嗎?”

  戰盔瞪眼望着這個白種男子。印地安人頭一次過感恩節就都是喫火雞。清教徒們要不是能喫上火雞,他們早就進大海餵魚了。

  吉爾騰出一隻手來捏十捏戰盔的肩膀。“這才更像。我又見到戰鬥十精十神了。堅持下去。一開始懷疑自己,權力就要溜掉。把懷疑扔掉,把不確定扔掉。相信你自己。首先相信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你一定會做到。”

  後艙裏幾個人有些十騷十動。戰盔聽見他們互相在喊:

  “莫萊索普!”他朝右邊看去,見到了那座聖山。

  飛機圍着聖山轉,下面就是他們的村莊。

  吉爾緩緩地在上空盤旋。他不斷對自己發出“啊,啊”的音,似乎是從對被毀的土地的凝思中逃脫出來,這片被毀的土地就像一個戰場,戰場的土堆中埋葬着許多十十屍十十體,這些十十屍十十體只能供養着一些可厭的蕁麻和有毒的雜草。然後,他把直升機停在了村邊一塊平地上。

  “在會議結束以前,”銀鷹正在講話,“還有幾件事情。

  不要在春天砍樹當柴燒。鳥獸也許要在樹上築巢。等到夏末或初秋。”

  她沒有指出姓名,也沒有衝着什麼人的面,但埃弗雷·雙影和莫萊·雨雲兩人把眼睛垂下來了。

  銀鷹做了一個苦笑。“今後沒有這麼多的樹可供鳥獸築巢了。”

  這時,直升飛機的噪聲攪亂了會議的嚴肅氣氛。除了銀鷹,所有的人都跑出屋來看個究竟。

  她哀傷地坐在那裏等待着。這一定同倫道夫·戰盔、瑪麗·雙影、湯姆·雨雲、菲利斯·強弓的行動有關。人們已撿到戰鬥小組從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大廈窗子裏散發出來的傳單,無線電播放了傳單的內容,電視上也演播了。

  “新波士頓茶葉集會,”哀傷的連禱文的最高十潮是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對納法茲土地的摧十殘。

  儘管她痛恨暴力與破壞,她也止不住地心潮滾滾。因爲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讓白人獲知實情,不符合白人的法律,爲此,嚴厲的懲罰就要降落下來了。她正是召集這次會議來討論這次未經批准的擅自行動及其後果。

  她們剛剛作出決定,湊集一筆贖金,如果白人不打算指控太嚴厲、贖金不是太高的話。如果一個戰土的贖金超過一百美金,那就付不起了。如果他們得不到公民權利所允諾的免費律師來處理這個案件,那麼請律師也就根本談不上。

  她爲此腦袋都大了。年輕人嘲弄老辦法,對嗎?畢竟是老辦法把納法茲維持到現在。

  她聽到人們正在紛紛回會議室。她捶自己的胸。白人的大十鳥只能帶來壞事情。

  但當人羣接近會議室時,她聽到了高興的鼓掌聲。她忍住沒有起身到門口去。

  她仍一本正經,神情嚴肅,儘管她見到白人的大十鳥把戰鬥小組安全地帶回家來了。

  最初,戰盔不去看她的眼睛。後來,一個老年白人男子帶着一種神氣的派頭腳步重重地跨進門來,戰盔似乎從這種氣派中吸取了力量,才直直地、挑戰地望着她的眼睛。

  “銀鷹,這位是簡·B·吉爾,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頭頭,污染我們土地的HHG化學品公司的老闆。他帶來一份建議,我們必須聽聽。”

  銀鷹渾身繃緊。“我們可以聽,並不是必須聽,而是因爲我們要聽聽別人說些什麼,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

  老年白人微笑着。這個微笑並未使銀鷹上當。它使她更加警惕。吉爾是用它來配合他的狡猾。

  銀鷹朝他點點頭。“講。”

  吉爾講了一遍。

  吉爾憑直覺明白他的說話與目光應當集中在哪些人的身上。他的目光常常落在埃弗雷·雙影與莫萊·雨雲兩人的臉上。

  開始討論這項協議,這兩個人緊跟戰盔,用吉爾剛纔講過的語言帶頭大講堆放廢料的好處。

  辯論進行了一個小時。銀鷹看到了情況的發展也看到了結局將是什麼。她頓覺疲乏,老了,疲倦了。

  她已講出自己的意見,她明白自己的立場。她已聽了大家的談論,但她不喜歡這種解決辦法。她的臉越來越僵硬,越來越暗淡。

  她深感羞恥,她的人民這麼願意出賣給白人,這麼願意看輕自己,受到白人叮噹作響的錢幣袋子的誘十惑就放棄了自己的傳統。但看來也不能全怪人民。金錢的誘十惑力太大了。

  最後,銀鷹發現自己是個孤立的反對者。會議投票批准協議時,她低下了頭,揮手解散了會議。看來這是她最後一次領導活動了。

  戰盔主管協議的推行,同吉爾協商把堆料地點如何圍起來以及清出道路和運送的具體細節,並要考慮到符合環保規定。

  銀鷹費了好大勁才站起身來,走回家去,即使已極度累乏,她仍立即去做禱告。

  修理工剛把窗子修好,吉爾就回到了辦公室。

  大樓維修部的主管人知道不會得勳章的,但吉爾看來因某事心情極佳,對主管人點點頭表示讚賞,這個大老闆的讚賞可是比一枚勳章更寶貴呀。

  吉爾來到自己隱蔽、封閉的辦公室,重新獲得原有的空氣,即那種合成纖維傢俱的香味,這種香味使僱員頭疼、打噴嚏、身十體不適。吉爾躊躇滿志地微笑。

  他環顧四周。所有被砸壞的T字開頭的東西都重新購置起來了。幾乎是全部。打字機、桌子、錄音帶、錄像帶、電話、電視、十溫十度計、馬桶、樹、熱帶魚、小路燈、電傳機、獎盃、水磨石地磚……但牆上有一處空白,那是原先掛拉斐爾用坦普拉畫法畫的《阿爾馬吉頓》的地方。

  微笑還掛在臉上並未消失。他並個想念這幅畫,並不後悔犧牲了它。大膽的戰盔砸毀的這件寶物,正好是套住戰盔的釣鉤。

  儘管吉爾同戰盔達成協議,把戰盔從釣鉤上摘下來了,但是毀掉一件無法再生的藝術珍品將使戰盔有生之年都負疚不安,受到良心責備。

  吉爾得到了一切,不會承受真正的損失。保險公司會補償油畫的損失,儘管只是錢從這個口袋出來變到另一個口袋去——保險公司也是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一個子公司。

  除了錢,他對這幅油畫已經厭倦,早就想把它拍賣出去。這幅畫畫的個是一次真正發生過的戰爭,而是一場想象中的戰爭。他要的是真東西。看來有關納法茲堆置有毒廢料的十交十易是正在實現的真東西。銀鷹固執,戰盔自高自大,他們倆最後撞頭時,真正的鮮血就要四濺了。

  凡人都是太容易滿足於和平共處,除非他去搖醒他們。自高自大、忘恩負義的人們不懂得他們是如何地需要他,不瞭解他們應當如何地感激他。戰爭使地球上過密的獸羣減少些,戰爭使殘存者面對最終價值。

  他的眼睛在閃光。披着人的僞裝使他受到限制,也使他常常忘記了自己真正的個十性十。但是,現在,此時此刻,只有他獨自一人,他可以回到自己本色上來了。

  他去掉了假臉具。也就是說,他扯掉了按簡·B·吉爾本人面孔仿作的十乳十膠面具。他把這個沒有眼睛的面具擱到寫字檯上,用手撫十摩自己的臉,也就是戰神阿瑞斯大理石面孔的有生命的臉。“啊——”

  簡·B·吉爾是一個卓越的人物,阿瑞斯對他頗爲尊重。他佔有他的時間還只有幾個月。

  阿瑞斯從前的崇拜者——古希臘人,有一個詞:“神祕的靈感”,即被神佔有,神差鬼使。

  吉爾在“神差鬼使”期間情緒很高,他充滿十精十力與靈感,把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發展成爲一個世界級的超大型跨國公司。但即使是吉爾那樣的生機勃勃的身十體和強有力的腦筋也不能長久包含阿瑞斯。現在,身十體和頭腦分了家。

  因此“吉爾”在阿瑞斯的有生命的大理石像上只是一個有生命的十乳十膠面具。這個“吉爾”同凡人打十交十道時,阿瑞斯把自己的意志暫時隱藏起來了。

  並不是四面八方來的凡人都對他畏懼、崇拜。他常常發現自己是在對着聾子喊話,對着瞎子揮拳頭。

  這時他大步走到窗前,俯視波士頓城。他一眼見到“波士頓茶葉集會”紀念船停泊在港灣內,他的雙眼燃起火焰。他也要給他們一個“T”,讓他們永遠記住。

  他以勝利的姿態向那根高高的主桅杆發去一個響雷。

  他望着火球微笑了。幾分鐘之後,救火車與警車在街上亂竄、鳴笛。救火船在港灣裏曲折疾馳,駛向着火的那條船。

  然後他全身繃緊了。他意識到地下某個深處正在覺醒,爆發了一顆具有與他相匹敵的巨大威力的種子。

  一種轟隆隆的聲音,就像一列運貨火車開到了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大廈。腳下的地板凸起來了。大樓搖擺足有三米,他好不容易纔保持住了平衡。

  地震。

  “喔-嚯,”阿瑞斯喃喃地說。他不安地瞧瞧周圍。大地母親要他明白,是她在主宰着世界。

  銀鷹輕手輕腳走過會議室時,屋內燈火還在亮着。她從一扇窗戶望進去。

  她笑了。儘管沒有正式地移十交十領導權,她的外甥戰盔坐在她的座位上就像是合法似的。她的微笑裏不是苦澀而是哀傷。

  戰盔有意無意地正在摹仿白人吉爾的癖十習十,兩隻手的手指尖靠攏,搭成一個帳篷。戰盔在講話時,就搖晃這個帳篷,——令人想起印地安人角獸皮或樹皮覆蓋的小棚屋,——無疑是爲了強調他的話。銀鷹如果把身十子更靠近些,是可以聽到他在說什麼的,可是她不願意呆在那裏偷十聽。

  不管戰盔和堆料地管理組的人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從今以後是他們的事了,只要他們能在良心上平衡,能爲部族長遠的未來謀好事。

  她有她自己的事要做。

  除非在神的高度去看過去、看四周、看未來,有誰能明白某件事的真正原因與真正後果呢?

  爲了得到這樣的圖像,她必須趕往莫萊索普山——圖像之山。她必須在那裏齋戒、祈禱,大地母親纔會賜她圖像。

  她離開村莊向高山走去。沒有攜帶食品,只有要穿的衣服,以及藥囊,和一隻她自己編織的籃子。一路上,她撿起枯枝,放進籃子。好的枯枝不易揀到了,因爲HHG化學品漏灑在土地上,使植物都腐爛變朽了,甚至連遙遠的莫萊索普聖山也不能倖免。

  聖山極爲陡峭,但如果你知底,就能找到一條上山的小徑。即使這樣,爬到山頂也是十分困難的,她必須經常攀着凸出來的樹根樹幹才能一步步地爬上去。

  空氣越來越稀薄、越涼、越純。她終於到了山頂。一棵被風颳歪的瘦樹,便成了她唯一的避風處。她匍伏十在地。

  首先,她感謝大地母親幫助她上了山。然後,她用手腳扒土,在地上築起一個平臺。從籃子裏取出幹樹枝,最乾的兩根放到一邊,其餘的一層層架在土堆成的平臺上。

  她打開藥囊的口,取出一把小刀,一塊打火石,一隻木製的小小的火絨盒,一袋用玻璃紙袋裝着的幹藥草。她把火絨(撕碎的白樺木幹樹皮)放在枯樹枝堆上,用刀削尖剛纔放在一邊的兩根幹樹枝,把削下來的碎屑輕輕地擱在火絨頂上。她把削尖的枯樹枝再劈成兩半,把它們放在最頂上,以便抓住火星後可以引成火焰。她用刀背朝下砍擊打火石,同時用身十體擋住風。她讓火星對準火絨的中央。一旦點着火絨,就能很容易地吹幾口氣,讓火着旺。火燒着了,她便捏一撮幹藥草撒到火焰上去。

  她盤腿坐着,頭和上身略向前傾以便吸進神奇的香味。她很快覺得頭輕發矇。

  柴火的爆裂聲,鳥鳴聲,都消失聽不見了。而沉默又消逝到沉默之後的某種狀態;

  某種更深、更靜的狀態。當她進入夢態後,她的頭腦即進入夜晚,觸到了大地母親的頭腦。

  奇怪,然而也不奇怪,她的頭腦漫遊在寒冷、堅十硬的羣星之中,卻更接近她自身的中心。

  啊,我明白了。進入黑暗正是爲了看星星。我們的一顆星——太十陽十,使我們瞎了眼再也看不到別的星。

  幾個小時,也許幾年過去了,火已熄滅了。炭還在一閃一閃的,它們——或大地母親的呼吸——使銀鷹保持了身十體的十溫十暖。

  於是,銀鷹見到了圖像。

  那不是那種你在雲中見到的形象,不是你見到過的岩石中的面孔,也不是像月中玉兔那樣的形象。那是一種從黑暗中聚集起來、又映照到黑幕上去的圖像。

  頭一幅圖像裏有一位老婦人——她本人?她祖母?——在一個小棚屋前坐在一張熊皮上。老婦人捏着一張方形十牀十毯的邊,把十牀十毯翻過來翻過去,瞧着這張十牀十毯會不會長出一截來,好蓋住她的外甥,因爲外甥正在長高。正當她剪下一角來縫到另一頭去,把十牀十毯改成一塊菱形毯子時,她外甥卻在一旁訕笑,嘲諷她說:“怎麼啦,姨十媽十,你還在犯難想抻長一個人的日子的長度嗎?”他十抽十出他的刀,一刀割斷了另一頭。他揚長而去,還回過頭來毫不在乎地說:“看看那一頭吧!”不等他再跨前一步,就倒下死去了。

  銀鷹皺起眉頭,仍未醒過來。她不喜歡這個圖像。那不是她要想從大地母親求得的圖像。她同戰盔不和,但決不意味着盼他死去。根本不是這樣。她希望他長生——

  但應是一個更和氣、更聰明的人。一個配在她去快樂獵場之後領導納法茲人的領袖。

  恍惚再次加深。這次是在明亮的藍天下,在一片明亮的棕色沼澤中,她站在一塊明亮的綠色土塊上。大地的綠色地皮上覆蓋着一堆堆破碎的蚌殼、魚骨、獸骨,標誌着這是她的民族世世代代夏天在瑪麗麥克河內捕魚爲生的所在。

  接着,圖像中的光亮減去不少。她腳下的土堆逐漸長高長寬,成了一塊大圓石——

  正在灑着滴滴眼淚的“哭柳石”,酋長契卡塔博曾站在這塊石頭上爲失去土地而哭泣。

  第四章

  然後圖像中的太十陽十越來越暗淡,她腳下的大圓石越來越大。它膨十脹成莫萊索普聖山那樣大小——更大些。然而,與此同時,它還變得有彈十性十,出現許多孔,以致她害怕是否會掉進孔裏去。這確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因爲下面更像是液體而不像固體了——成了許多不潔物正在發酵發臭的泥湯。不過,泥湯並沒有把她陷進去,而是把她託上來,讓她進入它所創造的黑暗。因爲它貪圖自己發展,因此擋住了太十陽十和星星。

  她也不喜歡這第二個圖像。它向她顯示了土地中的毒瘤,但並沒有向她顯示如何防止毒瘤轉移的辦法。她所需要的圖像應當是真實的、有希望的。

  “大地母親,”她喃喃祝禱。大地母親聽到了她的禱告。

  銀鷹見到第三個圖像。一頭珍貴的白鷹在上升暖氣流的上面翱翔,爲她的雛鳥尋找食物。一頭年輕的勇敢的鷹瞅見了白鷹。他的圖騰——氏族的神聖象徵——也屬於鷹家族。但他渴望獲得珍貴的白羽十毛十,竟超過了對自家圖騰的崇拜。他往弓上搭一支箭,瞄準正在飛翔的白鷹,估摸一下風力與風向,拉滿了弓,把箭射十了出去。

  箭的石鏃插十入白鷹的胸膛,白鷹無望地拍打着翅膀從天空掉落下來。

  勇者急於拔得白羽十毛十作他的頭飾,便奔去白鷹將跌落的地點。但是白鷹始終沒有跌落到地上。一頭巨大的金鷹盤旋下來,用鷹爪把白鷹輕輕抓起,把她送往快樂獵場。那頭勇敢的鷹垂下了頭,顯出後悔。他爬上山去,爬上白鷹築巢的那棵樹上去,擔起了餵食的責任,直到幼鷹羽十毛十豐滿爲止。

  那正是銀鷹所想要的圖像。她微笑着從恍惚中醒來,正當啓明星出現在夜空。

  白鷹就是她自己,想要她的羽十毛十作頭飾的勇者就是戰盔,幼鷹就是納法茲人民,但金鷹是誰呢?大地母親?或者是大地母親派來的什麼人?

  從圖像之山下來,再次證明了上山容易下山難。她一路上找一些漿果充飢,還得當心不要被刮破、被扎傷。雖然圖像的顯示使她保持了十精十神昂十奮的狀態,但身十體的疲乏使她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她帶着過度疲勞的身心朝村裏走,還未到家,簡直不明白何以有了這麼大的變化。許多變化是在一個不可思議的短時間裏發生的。有的簡直就是在她思索這些變化有什麼意義的時候,新的變化又出現了。

  首先是離村子還有一英里路時,遇到一道新築的高高的“旋風”鐵絲網。她站在這道網的前面,往右邊看看不到頭,往左邊看也看不到頭。無路可走。

  鐵絲網裏邊,機器來回走動,吼叫着,噴十發着煙和氣。有些機械怪物正在剷除土地上僅有的植被;還有些怪物正在挖地。

  銀鷹首先是感覺到渾身乏力,然後倚靠在鐵絲網上以防摔倒。她試圖抓住鐵絲,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張開眼睛和耳朵,見到了一些人影,聽到了人們的談話聲。

  “她像是空着肚子走了不少路,”是瑪麗·雙影的聲音。

  那倒是真的。銀鷹是餓昏了。

  雙影直起了腰,銀鷹見她戴着一頂硬帽。此時銀鷹看到雙影是站在一臺車載升降機的勺鬥裏邊,升降機把她從鐵絲網的那邊吊到網的這邊來。雙影朝升降機司機做了個手勢。

  勺鬥向左蕩了一兩英尺,然後直衝着銀鷹降下來落到地上。

  雙影爬出勺鬥,輕鬆地把銀鷹放進勺鬥。

  “放鬆呆着好了,”這是湯姆·雨雲的聲音。

  放鬆呆着。銀鷹想,我渾身發軟,不呆着還能幹什麼?升降機把她送到了鐵絲網裏邊。

  “就像這麼呆着,”雨雲說。

  就像這麼呆着,銀鷹根本沒有氣力挪動。

  雨雲從升降機駕駛室裏跳出來,脫十下夾克衫,鋪在地上。他把銀鷹抱出勺鬥,讓她坐在夾克衫上。他又跳進駕駛室十操十縱勺鬥越過鐵絲網去把雙影帶回來。

  雙影對着一臺對講機說話。不久,一個黑人駕着一輛吉普車來到,帶來了十牀十毯和軍用的速食食品。雙影把十牀十毯裹在銀鷹身上,把她搭進吉普車的後座。車開動後,雙影打開一盒速食食品餵給銀鷹喫。銀鷹喫的時候,漫不經心地做了一個怪臉。她一面狼吞虎嚥,一面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菲利斯看來是給鋼筋水泥柱打樁與澆灌水泥組的工頭。另外,還有一組負責把水泥柱之間釘上鐵絲網,網頂上有尖齒形金屬,十分鋒利。這兩組都由白人、黑人、西斯班尼克人組成。

  需要一個龐大的組織來召集與運送這麼多的勞力和機械,需要有組織來專管各種材料。銀鷹在所有這些事物中能看出吉爾的腦和手。

  吉爾這個人做事情喜歡乾脆利索。即使如此,這道鐵絲網也趕得太急太快了。

  她苦笑着。她正是吉爾想趕快完工的主要原因。要趁她有力量否決協議之前,儘快把龐大的設施搞起來,儘快開始傾倒廢料;否則將會爭論不休。一旦先搞起來,再否決也沒有用了。

  他們進了村子了。

  可是已經沒有村子。

  甚至會議房也不見了。

  原先是村莊的地方,現在有一臺指揮建築工程的活動房,以及一個停車場。

  “當心!”雙影焦慮地說,因爲銀鷹喫食噎着了。雙影已經做好準備來做海姆裏希動作。

  銀鷹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她斷斷續續地問:“村子……上……哪兒……去了?”

  “喔,這事麼,”雙影聳了聳肩。“我們把房子搬走了,什麼東西也沒拉下,搬到保留地的那一頭去了。這個地區要成爲堆放地的一部分。不要擔心,每個人都要富起來了,工程一旦結束就會給大家蓋更大的新房的。”

  活動房的門打開,戰盔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擺出一副架勢說明是他在掌管這一切。他戴着一頂硬帽,腋下夾十着一卷圖紙,神氣活現地向四下裏掃了一眼。

  然後,吉普停在了臺階腳下,他見到了銀鷹。他的目光同銀鷹的目光相遇時,他畏縮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苦相,他的身十子發僵,面孔發硬,顯出一股傲氣。

  雙影向他做個手勢,讓他放心。“啊,戰盔在這兒,他會告訴你我們偉大的未來的計劃的。”

  雙影和戰盔及其說話聲都在銀鷹的意識中逝去。

  她正處在錯誤的圖像之中。在這個圖像中,廢料堆得比英萊索普聖山還高。

  是大地母親丟棄她了嗎?

  “不,我的孩子,我沒有丟棄你。擡頭看,擡頭看。”

  孩子——她頭腦裏的聲音這麼稱呼她。當然不必侷限地去理解這個詞。在大地母親眼裏,賢明的老人也只是一個十抽十噎低泣的小孩。銀鷹遵照自己頭腦裏那個既堅定又和善的聲音所吩咐的去做——她擡起了頭。

  銀鷹見到一頭金鷹。

  她覺得有一道光輝。

  金鷹斜插下來,又騰空而去。

  神奇女郎飛得如此之高,從地面上望上去就像是一隻個鳥。但小鳥飛不到這麼高,那準是一頭鷹,或者它的翼力相當於鷹。十陽十光照在她的手鐲上映出金光,因此使這個飛行物成了金黃色。

  她環繞着納法茲保留地上空,俯瞰下面發生的大變化。她皺起了眉頭。她銳利的眼睛發現了酋長妻子向大地母親的祈禱。黛安娜發出一個微笑,就像太十陽十光那樣,去十溫十暖銀鷹的身心。

  然後她斜了一下翅膀,往波土頓飛去,要去找找她的好朋友英德利凱託偵探。

  室外的躁動使埃德·英德利凱託偵探頗爲不悅,當時他正在閱讀有關“波士頓茶葉集會”事件的報告。是不是一個被拘留的傢伙從拘留所逃跑了?他正要去按腰間的“警察專用”聯絡器的鈕,以便同他的助手聯絡。

  但從狹小辦公間的玻璃窗看出去,方知引起十騷十動的原因是黛安娜公主正朝着他的擁擠的辦公間走來。

  他的表情並未變化,但他的眼睛因喜悅而亮起來了。

  他起身迎她進來。

  原先的心事使她滿臉不悅,此時倒笑容可掬。“對不起,偵探,沒有事先通知。

  我想你能擠出一點時間來。”

  “什麼時候都能爲你勻出時間來的,公主。”

  他們握了手。他感覺到她的手有點緊張,儘管很十溫十暖。他猜她不會呆久的,就示意她坐下。“今天下午有什麼事?一項請求還是僅僅一個提問?”

  “我正在關心納法茲的事情。”

  這真使他驚訝。他朝她狡黠地一笑。“你是什麼人?‘美國騎兵’嗎?”

  黛安娜卻嚴肅地看着他。“據我知道的你們的歷史,你們的西部歷史,‘美國騎兵’從不去打救土著民。相反,在‘小大角’,喬治·阿姆斯特朗·克斯特上校毫無憐憫之心。”

  “是啊,光榮裏面是沒有憐憫的。可是,今天的納法茲人民不涉及這個問題。”

  “爲什麼呢?”

  “看起來是這樣的,他們是自願十交十易,把他們的保留地變成有毒廢料堆積地。”

  “並不都是自願的。酋長妻子銀鷹強烈地反對這項十交十易。她希望制止她部族的土地被最終毀掉。”

  英德利凱託拍拍他桌上的檔案夾。“可笑。我剛剛寫了一個批註放進這份報告裏去了。”

  黛安娜睜大了眼睛。“你知道她向政十府提出請願了?”

  他搖搖頭。“那我倒沒有聽到。我沒有時間老去聽新聞廣播。我的一個線民告訴我說,HHG化學品公司計劃很快把一些重要材料放到納法茲保留地去,要趕在銀鷹上法庭指控這項協議之前。”

  “有多重,有多快?”

  “HHG僱了一家同流十氓地痞有關聯的運輸公司——霧角·梅賽尼公司,明天晚上偷偷地運有放射十性十的廢料去那個地方。我敢說,這些廢料的毒十性十將在這塊土地上存留數千年之久。這些廢料是很重的,明天晚上是很快的。”

  黛安娜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們一定要制止他們!”

  英德利凱託斜眼看着她,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你想讓我們怎麼制止他們?

  讓納法茲人再來一次‘波士頓茶葉集會’?他們本來是去抗議土地受污染的,現在180度大轉彎,出賣了他們的神聖領土,因爲人家出了大價錢。”

  黛安娜搖搖頭。“但是還有一個不同的聲音。”銀鷹呼籲拯救土地。如果她公開向合約挑戰,執法部門會阻擋轉運廢料嗎?”

  “她可以試試登報,在電視節目中露面,但是法律部門不會聽的。她需要通過一系列手續才能推動法律。事實如此,公主。”

  “偵探,我要努力辦成此事。”

  “當然,在虛無縹緲國,或天堂島,是很容易辦到的。

  可是在這兒,在我們所說的真實世界,在不完美的規則下會辦得不完美的。你瞧,公主,很早以前我還是個新手的時候我就明白,對一個警察來說,最難辦的就是插手家務糾紛。受害的人,作惡的人,都恨你。納法茲事件也是這麼回事。那是家庭內部的糾紛。而且這是一個特殊家庭,是一個我們不能進去,也不能按我們的規則去辦事的家庭。我告訴你,公主,我很高興,保留地不歸我管。要是你明智一點,你也最好別管。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她沮喪地苦笑着。“我看我只好當一個閉嘴的鄉巴佬了,偵探。”

  他也勉強笑笑。“是啊,也許我們都該如此。”

  黛安娜陷入沉思。“我必須保護銀鷹不受傷害。找一個理由讓她在攤牌以前離開保留地。也許讓她在鑽箱車的前面站着,擋住他們,不讓他們把放射十性十廢料運進納法茲。”

  “也許霧角·梅賽尼和他的打手就把她壓過去了。”

  黛安娜有主意了。“我要建議她去華盛頓,她可以去纏纏那些制定法律的人,那些白領官僚。”

  英德利凱託聳聳肩,“華盛頓到處是撕十破的襯衫和衣領。她只能抓住幾條布條。”

  “你可真是個懷疑論者,偵探。誰知道呢,也許銀鷹能請願成功呢?她只要在大官裏面找到幾隻有同情心的耳朵就行。”

  “糾正一下,公主、不是同情的,是‘虛假的’。不過要是你真正的——或者該說理想的——目的是慫恿她去華盛頓以避免受到傷害的話,那麼,不妨一試。”

  “上華盛頓去?”銀鷹十分驚訝。“我從來沒有去過離保留地那麼遠的地方。”

  黛安娜拍拍她的手臂。“距離會縮短的。坐區間公共汽車或者待快列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她還沒有說,在緊急情況下還會有女超人特快列車。

  她們是在銀鷹的小屋裏,那是在新地點的一座怪怪的小屋。

  黛安娜自我介紹是天堂島的代表,她來尋訪酋長妻是因爲她對美國土著民有一種似親戚的親近感。亞馬孫人也受過騙從本土上被趕出去過。因爲這種姐妹般的感情,黛安娜來想盡她可能提供幫助和建議。銀鷹把她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表示了熱情的歡迎。“我覺得我們從前好像見過面。”

  銀鷹雖然很感激、很愉快,但還沒有足夠的信心。

  “華盛頓!我不認識路啊!”

  黛安娜遞給她幾張紙。“這是名單和住址。還有一張地圖,你可能走到的機關都標明在這上面了。”

  銀鷹拿過來名單和地圖。“華盛頓!”

  “華盛頓!”吉爾說。“我想不出是誰把這個念頭塞十進她腦袋裏去的。”

  “我可以告訴你,”戰盔說,“一位著名人士訪問過她。

  從外國來的一位公主。她是——”

  “等等,”吉爾打斷他。“讓我來猜猜。天堂島的黛安娜。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的?”

  “只是瞎猜而已。”

  他們是在通過蜂窩電話通話。

  戰盔在納法茲保留地上的活動房子裏。他深坐在一把摺疊椅裏,椅子的後腿着地蹺着,他的一雙十腿十交十叉着擱在寫字檯上。

  吉爾在他的豪華宅邸的書房裏,坐着一把像皇帝寶座那樣的大安樂椅。他一邊說話,一邊拿飛鏢扎畢加索畫的《根尼卡》中的一條公牛,這幅畫是從西班牙博物館裏拿出來的,據說是原件。他每次都扎中了公牛的眼睛。

  “聽起來你倒不擔心。”戰盔說。

  “我爲什麼要擔心?”吉爾回答說。“她能對我們有什麼傷害?尤其是我要是在她最常通電話的人的電話機裏安上竊十聽器十,就更不必擔心了。”

  但是,當他一掛斷戰盔來的電話,就立即打電話給霧角·梅塞尼。

  “霧角,夥計,”他說,“給那個老寡十婦安上條尾巴。

  她要去華盛頓。她到了那裏如果哪兒也不去,就不要管她。要是她去一些地方,或者眼裏充十血要回保留地來,那就需要做點什麼。”

  他又一飛鏢,鏢尖扎進了前一個飛鏢的鏢把。

  第五章

  華盛頓。

  也許下一次,如果她能逃過這一次,下次再來華盛頓的話,她得好好欣賞欣賞風景。這次,無論如何,銀鷹只打算去見名單上的人。

  黛安娜來了個電話,讓銀鷹首先去見彼得·埃弗雷,他是來自馬薩諸塞州的資深參議員。儘管他常常微笑,可兩眉之間有着永久十性十壓力形成的皺痕。但他是一位傾聽說話的人,並且看來很理解銀鷹的急迫十性十。

  至少他儘快把她搞出他的辦公室,讓她去找印地安事務局的頭頭。

  那就是韋伯斯特·菲奇,一個笨重的人,穿一身鬆鬆垮垮的套服。他也是一位傾聽意見的人,隨時準備插十入一半句話:“是那樣嗎?”“噢,我的天!”只要她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就插十入一半句這樣的話。

  然後,他判斷她已講完了,便朝自己的手錶瞥一眼,就喊:“時間真寶貴!你趕緊去找我的行政助理吧。她能辦這些事。”他擺擺手,不要她道謝(道謝是預料之中的),領着她走出他的辦公室去到助理的辦公室。

  銀鷹的嘴脣緊閉。這就是白人們所說的“推卸責任。”

  她琢磨不管怎樣,比起到處找不到大頭頭來,她總還好得多。多虧黛安娜從中說情,她見到的都是些大人物。

  如果沒有打通關節,她現在還只能同某個祕書的祕書約會一次見面。

  助理名叫艾琳·克里格。銀鷹至今仍未在印地安事務局見到一個印地安人——

  哪怕是印度來的印地安人也好。

  克里格女十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氣,似乎她的重要十性十就在於每個前來找她的人都急如星火。

  她讓銀鷹坐在寫字檯前面,一邊聽她講話,一邊不斷地接電話,瞧一眼備忘錄。

  儘管她看來對此事不感興趣,但仍能迅速抓住此事的要害。“請你到此爲止,斯誇——賽西……”

  “斯誇——賽謝(酋長妻子)。”

  “是的。你說奈帕斯……”

  “納法茲。”

  “是的。你說他們是投票通過的?”

  “是的,可是——”

  “請你到此爲止。如果對結論有爭議,在我們插手之前,你們應當在你們自己內部解決。”

  “如果我們能在我們內部解決,我們就不需要你們插手了。”

  “請你講到此爲止。堆放有毒廢料是納法茲人的內部事務。我們不想對你說該怎麼做。另一方面,有毒廢料堆放地點涉及環保局的工作領域。你想見見沙倫·多爾頓嗎?”

  “我需要去見嗎?”

  “她在環保局。可是個實力人物。”克里格女士的語氣之間彷彿在說:就像我在印地安事務局一樣。

  沙倫·多爾頓也顯出是個大忙人的樣子但不像艾琳·克里格那樣躊躇滿志。她也能仔細傾聽,較少插話。她也很快就抓住了要害。

  “你說你向大地母親祈禱?多麼有趣!”她身朝前傾,似在吐露一樁祕密:

  “蓋婭或吉婭”——她分別拼讀出不同的兩個名字——“就是古希臘大地母親的名字。我曾經寫過一篇論文,談‘吉婭假設’這個熱門話題:世界上,有生命的系統與無生命的系統,組成一個完整的體系,這個體系將努力保持本身的平衡。我的論文的結論是:環境會自我保護的。我的上級不喜歡我的論文,因爲它會影響到削減我們局的預算;可是約翰·沙利文因同樣的理由喜歡這篇論文。你知道約翰·沙利文是誰嗎?所以我的職位是穩當的。還需要我再多說一些嗎?”

  銀鷹早就在盼望沙倫·多爾頓少說些。她的腦袋被節外生枝的假設、預算、沙利文弄得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轉了。

  多爾頓女士的雙頰因驕傲起了斑,她擡起身十子靠近銀鷹進一步吐露祕密:“我現在爲我所說的‘阿瑞斯假設’工作,阿瑞斯是古希臘戰神的名字。環境中每一事物都參加‘歸結於零’的遊戲,最適應的人方能生存,作爲對他的最高獎賞。”

  銀鷹的臉上必定是顯露出某些她正在思索的事情。

  多爾頓女士拉回了身十子,非難地指指銀鷹:“不過我們是要爲你服務的。”她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我介紹你同華盛頓的一個人聯繫,他能幫助你。”

  銀鷹給她一個慘淡的笑容。

  電話接通了,多爾頓豎十起一根手指。“啊,菲奇先生。

  我是沙倫·多爾頓。”

  “多麼高興又聽到你的聲音了。今天我能爲你做什麼?”

  銀鷹已想不起此人的姓名,但那頭的說話聲音使她在腦海裏浮現出印地安事務局那位穿着寬鬆套服的笨重男人。

  “這兒有一個酋長妻子名叫銀鷹,她想同你講話。”

  此人的話聲變十硬了。“我不在這兒。”

  銀鷹的雙眼像是結了一層霜。他要是不在那兒,那麼他在哪兒?如果他在那兒什麼也不是,那麼他就是個不存在的東西。——她想。

  她大聲說,準能夠上他的耳朵——“我聽見鬼在叫了,”然後立起身來走了出去。

  她牢牢記住,一不小心就會出十交十通事故的,故而一步一挨地、小心翼翼地走回黛安娜替她訂好房間的旅館。

  也許她已經活得太長了。她已經沒有權力,無人再尊重。似乎自稱是納法茲的代言人有點欠誠實。儘管她有酋長妻子的頭銜,她只能代表自己發言。她自己的人民拒絕承認她的權威了,不理睬她了。好吧,讓他們今後自己照管自己去吧。他們同惡鬼打十交十道,讓他們自食其果吧。

  一輛汽車鳴着笛,她嚇得奔回人行道上去。

  她幾乎迷了路,但總算找到了回來的路。她向服務檯要鑰匙,服務檯給了她一張摺疊起來的字條。

  字條上說,黛安娜打來電話,留下一個波士頓市內的電話號碼讓她回電話。

  銀鷹瞧瞧四周,發現廳裏牆上有一排付費電話。她朝那邊走去。

  她沒有瞧見一個男子跟着她,接着進入她隔壁的電話間。

  銀鷹塞十進去硬幣,撥了字條上寫的電話號碼。

  “事情怎麼樣了?銀鷹?”

  是黛安娜的聲音,幾乎立刻回答了撥過去的電話,這使銀鷹受到鼓舞,開起了玩笑:“我滿把都是鈕釦洞和衣領。”

  “我估計會是那樣的。”

  “好啦,我想我在這兒該做的都做了,所以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家去了。”

  “哪一趟火車?我去接你。”

  “請你等一等。”銀鷹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份美國鐵路客運公司特快列車時刻表,找到華盛頓去波士頓的時間。

  “我找到了。”她告訴了黛安娜她要搭的那趟車。

  等她們互相告別後,她掛上電話,朝電梯走去,打算睡一十夜安穩覺,好好休息休息。

  她沒有注意到那個男子在偷十聽她打電話。

  此人過了一分鐘後,撥了一個電話。

  “什麼事?”一個又粗又響的聲音。

  “我是喬治·梅賽尼先生。”

  “別落把十柄十,笨蛋。”

  “對不起,亨德爾先生。老太婆要回波士頓。”

  “說具體點。”

  “她明天早晨乘艾姆催克回波士頓。揚基·克利普上午8點30分離開這裏,下午4點50分到‘後灣站’。”

  “我們要爲她開一個盛大的歡迎會。她看起來已經得到了她所要的東西了嗎?”

  “她說,——她在電話裏對一個叫黛安娜的女人說她滿把都是鈕釦洞和衣領。

  也許你明白這暗語是指什麼。”

  “是啊,我也許明白。”這種聲調說明這人從來不承認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幹得好,喬治!”

  “謝謝,亨德爾先生。”

  第二天正是上班擁擠的時候。黛安娜已等得心焦。太多的旅客紮成一堆一堆。

  她無法平靜下來,只得在出口前來回走動,等待這位“揚基·克利普”。

  三刻鐘以前,黛安娜曾去波士頓警察局會見英德利凱託偵探,問他從線民那裏又知道些什麼有關運送有毒廢料的情況。他沒有新消息。

  “我所能做得最好的是,公主,讓你搭車去‘後灣站’接那位自以爲是的小印地安人。她沒能上國會山,真可恥。”

  他不但送黛安娜到車站,還跟她一道進到站內。

  “什麼事情使你不安,公主?”他此刻便問她。

  她看了看鐘:下午4點45分。“我開始激動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沒有消息說揚基·克利普不在這趟車上,但出於某種理由,我不能確定,我有一種感覺,某種災難在等待着這趟火車與乘客。而我知道該相信我的感覺的。”

  “照你的預感去做吧,公主,”英德利凱託說,“要是你認爲可以做什麼事,那就去做吧。”

  “我是要去做的。”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的事……”

  “你能不能在這裏等銀鷹……”

  他做了個怪相似乎她本該要求他做更多的事的。他點點頭。“願意效勞。”

  黛安娜微笑,打了個旋,從人羣中擠了出去。一到站外,她就騰空而起,忘記了會引起震驚的。

  她朝西南方向飛,同有次人們帶她走過的隧道平行。

  第六章

  不到兩分鐘,她就見到了揚基·克利普。火車準時從第128站開出。截至目前,沒有任何十陰十影投在這輛閃光的豪華火車上。但再過幾分鐘,火車就要進入隧道,她可就看不見它了。

  不管有多糟的事情,要發生就發生在隧道里。

  她見過一個圖像。這是預言即將到來之事的圖像,也是基於最近發生之事的圖像。

  僅數月前,她在報紙頭版上讀到兩輛火車在這個隧洞中相撞的消息。美國鐵路客運公司一輛客車“夜梟號”從華盛頓特區開出,脫軌,與一輛上班高十峯期間的市郊車相撞。撞得如此猛烈以致車身崩到了隧道頂,拱彎了上面的公路。公路上有1,500加侖汽油濺出,着了火。

  客車上有190名乘客,市郊車上有900名乘客,比地獄的景象還悲慘,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獄。

  黛安娜在自十由自在的飛翔中洋洋自得。她喜歡拓展個人的地平線,擁抱儘可能廣闊的無垠大自然。她不喜歡擠十壓與窒息。她避開限制與約束。

  但她想到了銀鷹與無辜的乘客與兩列火車的車組人員,她吸了一口氣,傾斜繞圈,滑翔着進入隧道,與揚基·克利普乘坐的這列客車的前頭保持一英里的距離。

  鈉蒸氣燈、紅色與綠色的信號燈,飛快地過去。

  她朝前看,朝各個方向看,儘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尋找什麼,直到她看見了什麼爲止。

  在一個十交十叉道口,一個穿着實十習十員的條紋制十服的男子,這件上衣看起來太新、大幹淨了,他全身重量倚在一根長長的撬棍上,正在打算撬道岔。

  這個人想把揚基·克利普這趟火車扳到另一條線路上去,而這條線路上已載着另一列客車。

  這輛客車正在靠站。一個個窗口好像是電視畫面。黛安娜見到有人在折報紙,有人正從行李架上取行李,有人從衣鉤上取下外衣,有些人已涌在過道里,打算一開門就下車。

  她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人。也許是些經常十愛十看戲的人,上夜課的學生,夜班工人。對她來說,反正都是人民。

  人們絕沒有想到,再過一分鐘,一個金屬怪物就會把他們撕成兩半,濃煙將瀰漫車廂,破碎的窗玻璃片將衝到他們身上,或者人們被踹到座位底下,衆多的人們將大聲喊叫,或者死去。

  黛安娜感到自己身擔千斤重擔,便輕輕地降落到砂礫的軌基上,這人毫無覺察,直至黛安娜一拍他的肩膀,才凋轉頭來。

  “我想你是弄錯了線路了。”她說。

  此人長得熊腰虎背,但此刻只有呆呆地看着黛安娜僵住了,一雙驚恐的眼睛像是被黃燈照耀下的兔子的眼睛。

  黛安娜眼中的光芒,比火車頭的燈光更使他像釘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揚基·克利普坐的火車拉響汽笛,急忙拉閘。

  汽笛聲、掣閘聲把這人嚇出了魂。他趕緊一鬆手,似乎撬棍燒焦了他的手掌似的。然後,他從一條黑暗的分岔隧道匆忙跑走。

  黛安娜攫起撬棍,把道岔扳回原處。

  揚基·克利普坐的火車照常行駛,雖然剎車發出過尖十叫十聲,鐵軌上起過煙。黛安娜站在旁邊,列車擦身而過,只有一英寸的距離,道岔能不能扳回只有一秒鐘的富餘時間。

  火車司機鬆開剎車,火車已在正確的軌道上運行。

  對黛安娜,火車噴十出來的熱氣似乎比任何熱量更使人十精十神振奮。

  她見到了銀鷹(揚基·克利普)所在的窗子。銀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凝望着窗外。疲勞使她的面頰皮膚繃緊,面孔變僵硬了。

  儘管心情沮喪,黛安娜一見到了銀鷹,便綻開了笑臉。可憐的銀鷹不知道自己多麼的富有!她有了衆神賜予的最大財富——生命。

  黛安娜突然想起了那個破壞者,決定把他追尋到。

  十陰十溼的隧道里只回響着黛安娜一個人的走路聲,那人早已出了隧道。最初,她奔到隧道口時,以爲他已逃逸遠去。不料卻很快見到他正跳進一輛正在等他的小汽車。

  他往後瞧,兩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她見他再次僵住,又很快甦醒,往司機肩上捶了一拳,讓他趕緊開走。

  汽車尖十叫着急轉彎,但黛安娜還來得及看清並記住了牌照號。

  她本來可以用全速奔跑趕上那輛逃跑的車的,但要首先處理銀鷹的事情。她不想讓銀鷹以爲她的保護神大地母親派來的使者不管她了。

  正在此時,偵探英德利凱託也在琢磨,爲什麼黛安娜沒有接到疲乏、沮喪的銀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黛安娜奔回車站,一見到偵探就把汽車十牌照號告訴了他,這要由警察局去查了。

  銀鷹與黛安娜跨進建築工程活動房時,戰盔正在鋪一塊地毯。

  “怎麼——”

  “你自己怎麼——,”黛安娜說。

  “不,我不想說‘你好嗎?’我是說,你去偉大的白人父親的營地有用嗎?”

  “嗯,”銀鷹說,“你是說完全沒有用,是不是?”她朝電話機點點頭,“你總是早知道結果了。”

  戰盔臉紅了,不過還強裝出一個微笑。“好了,但願你們已經明白了真實的世界是怎麼回事。而我希望你們明白,未來只屬於那些懂得如何十操十縱真實世界的人。”

  他挺十起了胸膛。

  “她明白的事情比這還多,”黛安娜說。“她明白了吉爾在榨取世界自然資源方面已走了多遠。她明白了吉爾根本不顧環境保護。她還明白了吉爾根本不關心人類的生命。”

  戰盔眨了眨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黛安娜抓住戰盔的肩膀,讓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示意銀鷹坐到他的椅子上去。

  “謝謝你把座位給了銀鷹。她試了幾天,呆會兒再向你解釋真實世界裏有什麼。”

  戰盔從黛安娜手中掙脫出來,抖了抖十精十神。他繃着面孔,示意她可以說下去,他打算屈尊垂聽。

  黛安娜把火車險些相撞的事前後說了一遍。

  他搖搖頭。“我拒絕相信此事。”

  黛安娜嘆一口氣。她拿起電話筒,撥了英德利凱託偵探的電話。

  “什麼事?”

  “我是黛安娜。後灣站事件有什麼最新消息?”

  她把耳機拿遠點,讓戰盔和銀鷹都能聽到偵探的話。

  “我們正在順利偵破此案,公主。我搞了個緊急電傳,公路巡邏警發現了那輛車,拘留了那兩個人。汽車屬於霧角·梅賽尼公司。司機和乘客是爲梅賽尼工作的實話。你的那個傢伙,穿着實十習十生外衣冒充的人,是先吐口的。他同意引我們去摳那個人吉爾搞出來了。順便說說,那個傢伙還向我們透露,梅賽尼還用另外一個姓氏亨德爾開一家公司。那個傢伙沒有前科,不過我們還要挖掘。目前狀況如此,公主。”

  “幹得真棒,偵探。”

  “你也不賴呀,公主。”

  黛安娜掛上了電話,用詢問的眼光瞧着戰盔。

  戰盔有了一些實在不想要的感覺。他已亂成一十十團十十不知該怎麼去想。銀鷹是他的親戚,而吉爾無疑想十陰十謀殺害她至少是傷害她。另一方面,銀鷹代表老傳統,戰盔代表新傳統,而新的時代召喚新的傳統。

  戰盔的額頭、上脣都起了汗珠,但面孔還是繃緊的。

  “哪沒有使任何事情發生改變。部族每年還可以得一億美元,我們有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合同,不管吉爾本人出了什麼事。”

  銀鷹哀傷地看着他。“玷污的貝殼做成的貝殼念珠也是拍污的。”

  戰盔聳聳肩,“貝殼念珠用起來都一樣。”

  黛安娜問:‘你知不知道有毒的廢料今天午夜就要運到這裏?”

  戰盔吃了一驚。“我一點也沒有聽說。”

  黛安娜朝電話機點點頭。“你爲什麼不親自查一查?”

  戰盔抓電話機時開頭有點猶豫,接着很堅決地抓起了話筒。

  他撥了吉爾的私人電話號。

  鈴一響,吉爾就回話了。“我猜猜看,是戰盔吧?”

  戰盔的嘴有點幹。“是——是的。”

  “我知道銀鷹徒勞去一趟華盛頓已經回來了。所以我估計你有消息告訴我了。

  還有那個可十愛十的黛安娜有沒有給你施加壓力?”

  “她們告訴我,你今晚要運送一批東西來。”

  短暫沉默。“她們看來明顯地在告發我的事情,可是這件具體事情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沒法過問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的每一件事。你不要掛電話,容我查一查。”稍停一會兒。

  “是真的,東西堆得太多,我們容納不下了,所以要提前送過去頭一批貨。對不起我手下的人忽略了事先通知你了。”又一個停頓。“銀鷹打算阻攔嗎?”

  戰盔下巴發緊。“我怕我不能把納法茲的所有事情都掌握起來。你最好問問她自己。”

  吉爾咯咯笑。“反饋得好,倫道夫,我的孩子。你再遇到任何問題就打電話給我。”

  戰盔一掛斷電話,黛安娜就問:“現在你相不相信,這是一場壞十交十易?”

  戰盔的下巴放鬆。“我還是認爲是好十交十易。這個人也許是個壞人,一個不值得相信的人,不過只要我注意着他玩什麼把戲,我就能對付他。”

  黛安娜嘆氣。“沒有人,只有你自己才能使自己走上正路。你有銀鷹那樣的膽量嗎?”

  戰盔緊張起來。“有膽量去幹什麼事?”

  “爬上莫萊索普山去尋求圖像。”

  他嚴肅地凝望着黛安娜。“我有膽量,但沒有時間。”

  “你只要勻出三個小時。一個小時上山,一個小時留在山頂,一個小時下山。

  肯定你能十抽十出一生中的三小時來看看你生命的圖像的。”

  他笑得頗刺耳。“你談什麼三小時?如果你這麼瞭解圖像,那麼你一定知道,在看圖像前必須用幾天、幾周甚至幾個月的時間來祈禱,齋戒。”

  黛安娜微笑。“我有預感,你的圖像一定會很快出現。”

  “你跟衆神關照好了?”

  “同衆神都關照好了。只要頭腦開放,就會得到靈感。”她嚴肅地看着戰盔:

  “那麼,你願不願上山去看圖像?看不到圖像的領袖是不能當領袖的。”

  戰盔搖搖頭。“你們這些女人。”

  “這同我們女人有什麼關係?”黛安娜冷靜地問。“如果這使我們更像女人了,那麼你是不是更不像男人了?”

  戰盔攤開雙手。“夠了。我去爬山——花三個小時能讓你閉嘴也好。”

  “那好啊,”銀鷹說。她打開藥囊,把剩下的幹藥草遞給戰盔。“撒在火上,就能見到。”

  他接了過來,嘟嘟噥噥地道了謝。出門以前看了看鐘。“我三個小時內回來,有圖像也好,沒有圖像也罷。”

  三個小時後回來的戰盔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戰盔了。他沒有說他見到了什麼,別人也沒有問他。但他一定看清楚了某些圖像。

  從他的眼睛和姿態可以看出來。他的目光現出一種內省的十精十神,對外又有睿智、寬容的態度。他走路輕十盈,不再神氣十足。

  他看看黛安娜,又看看銀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黛安娜後退一步,示意他應同銀鷹單獨十交十談。

  他把目光停在銀鷹身上。“銀鷹,”’他的頭一句話是:

  “你仍是酋長妻,我聽從你的意見。”

  銀鷹的面孔皺縮。“我的意見是你應聽從圖像。”

  “應當如此,”戰盔說,“是圖像促使我這樣考慮的。

  在長長的考驗的盡頭,在我們走完荊棘叢生的山徑之後,我們將踏進快樂獵場。

  然後,在剩下的時間裏,我們是虛幻的獵人,進行虛幻的快樂的追逐遊戲。至於被追逐者是否快樂,我就不好說了。也許也是快樂的,如果每次逐獵的結局都能把春天帶回到虛幻生活中來的話。沒有關係。那就是我們所做的夢,也許或也許不能使我們從這夢中醒來。如今,我們活生生地在這裏,在這個活生生的獵場裏,我們是根據所謂的真實世界的規則生活着。”

  他走到屋角的檔案櫃去,拉開一個十抽十屜,十抽十出一個文件夾,從中取出他同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簽訂的合同副本。他咧嘴笑笑。“直到現在,都是白人認爲條款不利就撕毀合同。”他把合同撕成兩半。“這次是我們土著美國人認爲條款不利我們而撕毀合同。”他把兩個半張又撕了個對開。

  銀鷹鼓起掌來,眼睛放出光彩。然後,她又關懷地看着戰盔:“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戰盔點點頭。“會有麻煩。運貨車來到我們大門要進來時,會有對抗。”他的下巴朝前突。“我必須去準備好人。”

  湯姆·雨雲奔進活動房子來。他掃了一眼屋裏的三個人——還有被撕碎的合同,眼睛睜得大大的。“猜猜出了什麼事了。老頭子吉爾的豪華車已經停在了大門口。

  我對司機講了,司機說吉爾在等着想看看銀鷹會不會想用她的身十體去擋住運貨車。”

  銀鷹站起身來。“我不想讓他失望。我要到那兒去,立在路當中。”

  戰盔跳起來擋住了房門。“那是發瘋。”

  黛安娜的手輕輕地放在他肩上。“不要制上她。她一定要照她想的去做的。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戰盔久久地看着銀鷹;銀鷹也以關懷的目光回看他。

  然後,兩人朝黛安娜點點頭,戰盔側身讓銀鷹先走出門去。

  戰盔轉身朝着黛安娜嚴肅地看看。她明白了他的目光的含意。然後,她倆也相互點點頭,黛安娜跟在銀鷹後面也出了門。

  “有人願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雨雲問。

  唯一剩下能答覆雨雲問題的只有戰盔了。他轉過身來對雨雲說:

  “把菲利斯·強弓和瑪麗·雙影找來。等她們都來了,我再向你們解釋。”

  等他們聽完解釋之後,等他們把戰盔奚落一番之後,一面聽着戰盔的戰鬥部署,一面往臉上塗上戰爭油彩。

  他們明白他們要對付的是什麼。他們明白將要面對由無情老闆用大價錢僱來的無情的惡人。他們明白也許再也見不到下一次日出了。

  他們從後面一條路切開鐵絲網離開保留地,因此在大門口守候的吉爾未見到他們離去。

  當時,戰盔獨自駕駛吉普車走一條路。雨雲駕着舊貨車走另一條路。雙影和強弓駕着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提供的攪拌水泥的大卡車跟在雨雲的車後面,大喫塵上。

  戰盔用吉普車堵住大路,旁邊放一臺“鋸馬”,既帶有“繞行”標誌,又帶着一閃一閃的黃燈。戰盔坐在司機座上,望着運貨車的頭燈漸漸接近。

  心跳停止——他以爲運貨車不打算停下來了。可是正當他要停下車來的時候,運鉛箱的車的剎車閥絲的一聲出了氣,這頭怪物停了下來在那裏喘氣,離他的吉普車只有幾英寸。

  霧角·梅賽尼硬十邦十邦地從駕駛室爬下來,笨重地走到吉普車駕駛室這邊來。硬十邦十邦和笨重的原因是因爲他穿了防輻射的厚重防護服以及本身十體重。他站在那裏,兩隻大拇指鉤住腰帶,看着戰盔。“爲什麼畫了打仗臉,首領?”

  “證明我是個納法茲人。”

  “那個我可以從吉普車車門上的‘納法茲部族會議’標誌看出來。有問題嗎?”

  戰盔說:“同全國的問題一樣,維修差勁,基礎設施出問題。橋樁和衍架都鏽蝕了。這麼重的車不能冒險過橋。”

  梅賽尼沉下臉,怒衝衝地說:“我把路線都安排好了。

  找不喜歡最後一分鐘改變計劃。”

  戰盔聳聳肩。“莫非你願意穿着包鉛的防護服掉進河裏去?”

  梅賽尼厭惡地咕噥了一聲。“啊,我們有事做了。那就來吧。我想你在這兒是想指我一條新路。”

  “正是這個意思。”運鉛箱的載重車往後退,以便讓戰盔的吉普掉轉頭。戰盔喊了一聲貨車司機常喊的“嗬!”做了一個貨車司機常做的手勢,示意貨車跟在吉普車後面,他領着梅賽尼大兜圈子,以便給戰鬥組勻出準備的時間。

  雨雲找到了吉爾的住宅。他圍着通電的鐵絲網繞了一圈,把車停到離黑漆漆的大宅的最遠處。他在鐵絲網和警報器電線上置放了一根跨接線,然後剪斷那些電線。

  大宅仍是漆黑,沒有燈光。

  他再次吸氣,在鐵絲網上剪出一個大口於,可容卡車通過。他走了進去,穿過空地,看來到大宅還有一英里。

  此地應當有一個奧林匹克游泳賽大小的游泳池。消毒水的味道引導他前去。

  滿滿的池水映照出天上的圓月。他找到水籠頭,把放水的籠頭開得大大的。他在一旁等着,眼看着水平面往下降,然後又悄沒聲地走回鐵絲網剪口子的地方。

  等到水泥攪拌車的前燈燈光出現後,他走到路上,揮手示意停車。他跳上司機室門外的踏板,勾住車門,引導雙影把攪拌車往游泳池方向開。攪拌車開到池邊,正好池水放光。

  因爲有臺階,大車沒法倒到游泳池邊上.雨雲和強弓只好把車上的槽板都拿下來拼起來,以便水泥攪拌車倒到游泳池的邊沿上。

  此時,大宅裏亮起一盞燈。

  強弓早有準備。她去對付那個穿着睡袍聽見響聲出來看動靜的看門人。

  一看畫着花臉,一聽是非常沉着堅定的語言,看門人明白最好不要鬧事,便聽從強弓把她押送回屋,強弓掐斷電話,把看門人鎖在屋內。

  一等他們把水泥倒完,三名戰士就把槽板收起,擱回到攪拌車上。

  這是速凝水泥,雨雲和強弓還在池底和池邊上噴上了凝結合成劑。他們在忙着灌水泥的時候,雙影駕着貨車從池邊到鐵絲網缺口來回壓草地,壓出一條路來,看起來就像是早先已有的一條土路。

  游泳池填滿水泥後,強弓和雨雲登上水泥攪拌車往回開,到鐵絲網缺口處,雨雲跳下車來,去駕駛小貨車。雙影駕攪拌車往前走200碼,然後倒轉調頭後停下。

  兩輛車都停在那裏,引擎未熄滅,司機也坐在那裏警惕着。

  要是霧角·梅賽尼在最後一分鐘懷疑戰盔有十陰十謀,把廢料車停到缺口處不走了,那麼,雨雲將在廢料車前引路以消除他的懷疑,強弓將釘在廢料車的後邊。然後,雨雲將停車,兩車把梅賽尼的廢料車夾在中間。然後,讓梅賽已和吉爾去向有關當局解釋爲何把違禁物品運進了居住區!這是最差的情形。

  結果卻是最好的情形。三名戰士只消坐在那裏眼看戰。

  盔把吉普車轉過彎來順利通過鐵絲網缺口,廢料車也跟進,毫未放慢車速。

  五分鐘後,戰盔駕着吉普出來。他伸出一隻手臂高舉——放下,做出勝利的表示。他們跟在他後面,順利地回到了老家——保留地。

  這次他們是從大門進去的。

  吉普車從停着的豪華轎車身邊駛過時,戰盔放慢了速度。他高興地向吉爾揮手。?她們微笑着側過身去讓吉普車通過。他停下車,開了車門,讓銀鷹和黛安娜坐上車來。

  吉爾愣住了。小貨車同攪拌車也突突突突地經過豪華乍旁邊。他看到貨車和攪拌車跟着吉普車進了保留地時,震驚、狐疑、不快,都更加加深了。他們從什麼地方離開保留地出去的,他怎麼沒有看見?他們部去了什麼地方了?幹什麼去了?

  小屋裏開始有了燈光,表示驚訝與激動的嘈雜聲傳進了吉爾的耳朵。

  他的眼裏射十出憤怒的火焰。“回家,”他對司機說。

  “不要管車速限制。”

  吉爾的思索比豪華車還快,所以,等他回家見到這一切,並未使他喫驚。

  他發現大樓外邊空地上塞滿了馬薩諸塞州警察局的警車和警察,還有環境保護署的視察員戴着防護設備,用蓋格計數器在探測游泳池及其周圍地區的污染程度。

  廢料車也已探測過,停在一旁,周圍拉起了繩子。

  吉爾認出了在“波士頓茶葉集會”事件中認識的波士頓警察局偵探英德利凱託?廢料那樣把內情傾倒出去,所以對他已不抱任何希望。當然他也認出了穿着睡袍、頭髮散亂、眼睛大睜的看門人,他做了一個表示厭惡的怪相,對她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對英德利凱託是不能小看的。英德利凱託看來掌管此案。英德利凱託把梅賽尼和廢料車司機及助手都銬上手銬,十交十由警察看管着。英德利凱託向吉爾宣告,佔爾因十陰十謀顛覆美國鐵路客運公司列車、十陰十謀違法傾倒有毒廢料而被捕;他向吉爾宣讀了被捕人的權利。

  環境保護署的視察員主管監視與安全事宜,他不像英德利凱託,他對吉爾的名聲頗爲畏懼。但他說,很遺憾,佔爾及其大宅中的僱員必須全部撤離。這個地區必須標明爲危險地區,儲存放射十性十材料的圓桶凝結在游泳池裏,上面還須覆蓋厚厚的土層和水泥,並用切爾諾貝里方式封閉起來,直至很久的未來。

  奇怪的是,吉爾微笑了。他只要求他們允許他進書房去從保險櫃裏取出無法補償的文件;並且讓他打電話聯繫他的律師。

  英德利凱託點點頭。“但在你汗保險櫃時要有個人在旁邊。”他指定一個手下人跟着吉爾進去。

  “我應當親自跟吉爾進去就好了,”英德利凱託說。

  黛安娜搖搖頭,碰碰他以示安慰。“不會有什麼不同結局的。沒有人能阻止這個自稱吉爾的人逃走的。”

  他們同銀鷹、戰盔、瑪麗·雙影、湯姆·雨雲、菲利斯·強弓,都在活動房裏。

  英德利凱託是離開吉爾住宅後來到此地的。他已把所有被捕的人送到波士頓警察局去審訊。他來到保留地是向幾位戰士詢問有關把廢料車引到吉爾住宅的經過。

  幾位戰士已把臉擦洗於淨,顯出一副無辜的神色,而且英德利凱託在納法茲保留地也無法律權威,因此他只半心半意地問了問。

  “謝謝,公主,你使我感覺好多了——但也不是完全沒事了。比他的逃跑更使我心煩的是我不明白他是怎樣能逃跑的?”英德利凱託擺擺頭。“我實在琢磨不出來。吉爾同我派遣的警佐走到書房門口時,吉爾把警佐猛一推,奔進了書房,猛碰上門,從裏面把門拴上。我們及時破門而入,但吉爾的唯一蹤跡是一副十乳十膠面具。”

  他朝大家環視一週。“你們有誰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嗎?”

  戰盔和他的戰友們互相看了看。也許他們已忘記了,在封閉的吉爾企業集十十團十十辦公室裏邊,吉爾也是神祕地突然出現的。他們望望銀鷹與黛安娜似在請求她們解釋,但無人回答。戰盔及其戰友們都搖了搖頭。

  “沒有,”戰盔說,“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那麼,納法茲下一步會怎樣?”英德利凱託偵探問黛安娜。他開車送黛安娜回波士頓去。

  “我不知道。”她說,“不過我有個感覺。”

  “就像我對你說過的,公主,跟着你的感覺走。它們會實現的。”

  “嗯,我在想,戰盔對納法茲上地的想法會有180度大轉變的。我相信他會夢想在保留地上搞好灌溉,植樹造林。他是想於就乾的,就像他演出‘波士頓茶葉集會’還有——”她不往下說了。

  可是英德利凱託把話岔接過去了:“還有把有毒廢料從納法茲保留地轉到了吉爾自己的住地?”

  “我可沒這麼說。”

  “我也不想迫使你承認。不過我們部明白我們倆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說過,戰盔有組織他的人民完成一切任務的才能。

  我敢打賭,他會帶領他們找到生財的門路,去實現他的復興計劃,享受更好的生活,不是在死後而是在生前,就有自己的快樂獵場。”

  “公主,我水遠不會跟你打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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