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米奇有一艘神奇的船》作者:勞瑞·安懷特
幾年前勞瑞·安懷特被十愛十達荷州,莫斯克市的莫斯克莫非亞俱樂部送到科拉理昂培訓班。尼娜·克理姬·何夫曼,迪恩·斯密斯及瑪莉安·尼爾森都屬於這個寫作俱樂部。該像樂部有一個周密的寫作培訓方案,一旦一名成員達到標準,就爲他籌集學費,進行正規培訓。在我們看來,這是培養作家的一個典範。
1986年初,勞瑞成了這個培訓小組的佼佼者,也是第一期培訓班的最有成就的人。我們選用了L·容·哈博德在作家雜誌上發表的一些關於寫作的文章,並使用了他那已被驗證過的教學方法。爲了檢驗他們的成果,師生認真進行了第一次考試。我們認爲這是培養作家的一大進步。我們當時並不知道,勞瑞的競賽作品“競賽”也同時獲獎。
她20出頭,在大學裏演過戲,現住在俄勒岡州。在那裏,她繼續從事寫作。看到她才華初露並將大放異彩真令人高興。至於她在1986年中期的位置所在,請看下面的故事……
艾利·高登雙臂抵着腰,兩十腿夾十着頭蹲在港口保安部候客室的一個墩子上,盯着地毯,等待着飛船起飛。這時一個冷冰冰,尖尖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注意力。
“年輕的自十由爵士,飛船要和你講話。”聲音過後,一雙平頭靴子進入了他的視野,把他的目光吸引到了一個全副武裝的港口保安警衛的身上。他停了下來,看着自己在警衛護心鏡裏的形象。他的形象在護心鏡的紛亂漣漪中劇烈地起伏着。由於鏡面的原因,面部黑黝黝的。只是在做鬼臉的時候,他的五官才顯得較爲端正。再往上看,警衛的那雙戴着鏡面眼鏡的眼睛把臉分成兩半。兩半都那麼惹人注目。艾利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好,我該對她說些什麼?”
警衛把嘴角向上十翹了翹:“指導,自十由爵士。”
艾利瞪大眼睛看着警衛,看着地面,然後轉向這個沒有窗戶的小屋的牆壁。它們卻沒有看他。柔和的光線照在平十滑的牆面上,個個角落裏飄浮的發光體把影子投在牆上,形成了各種飛行物,有鳥,有飛梭,有飛船,有星星。艾利認爲它們很帶有諷刺意味。
“指導?你們這些人是那麼十精十明還用找我?你們的督察,她叫什麼名字?她有沒有……”
“瑪科斯。”
“她知道我要見她嗎?”想到他的聲音中所流露出的恐懼只不過是憤怒,艾利清了清嗓子。“飛船怎麼了?爲什麼她招我到這裏來?她的飛行員哪裏去了?”
“如果你想查明的話,我建議你跟我來。”警衛向後退了一步,她的動作中的某些東西(弓背,垂額)表達了她的歉意。艾利擡腿緊隨其後,惟恐十胡十椒粉的氣味讓他受不了。或許在經過近一年的短途旅行之後,他本應該十習十慣於其他世界的所有怪事並對返回維蘭內爾的家鄉感到高興。但他還是把地毯看成是一種通過生物工程製造出來的黏東西。它散發出太濃氣味,刺激了他那雙赤十十裸十的腳。
當他們離開港口保安部辦公室時,艾利一邊在港口大道的十乳十白色地磚上擦他的雙腳一邊環視四周。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跟在警衛的後面。警衛大踏步地向隧道走去。
艾利只需看一眼就夠了。堪波斯富利港看起來和一標準年前一樣——是靠近一條貿易線的一個贏利的三流港。隧道走廊有十米寬,但只有三米多高,上面還有一個令人不舒服的拱頂。牆上仍舊是一片空白,裏面的空氣乾燥而十溫十暖,看不到什麼特色。他偷偷向兩邊望去,看到的仍然是那不變的臉;不論男十女,純種的還是混血的都是外來移民。他們擠在一起,靠在牆壁上,用同一種憔悴的目光看着艾利。他們戒備地把雙手抱在前面,好像是怕他把他們最後的財產——紋在他們手掌上的天外世界的機票給奪走。
艾利向前望去,再次看到了他的臉。這一次是在警衛的背部,臉一直向後退卻,好像被從他的身上帶走一樣。他突然感到一陣恐慌,深深吸了一口氣,檢驗一下空氣中是否有他無法發現的香味。一標準年以前,就在這個通道里,艾利聞到一股淡淡的X-T的樟樹氣味。他曾經預料堪波斯富利港會發生大事。在無事發生的時候,他又期待在他旅行的期間發生更大的事。現在,在他的最後一段旅行中,他又來到他曾經聞到X-T氣味的惟一世界,沒有機會再周遊天外世界了。下一站就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又要面對父親,面對失敗了。失敗夠多了,但失敗永遠不會完結。
先幹未完的事。警衛在問訊臺前停了下來,通知十交十通港他們需要一艘太空艙。艾利從警衛旁邊擦身而過。他透過開着的門向後望去,皺了皺眉。
“出了什麼事嗎,自十由爵士?”警衛問道。
艾利不知道該聳肩還是搖頭。最後,他合二而一,組成了一個複合動作,兩眼望空牆。
“不,我原以爲能看到什麼。但我一定是搞錯了……”
與此同時,她像是一個邪惡的神靈的十精十心安排,他的一隻耳朵聽到飛行艙到達的嗡嗡聲,另一隻耳朵卻突然聽道孩子般的尖笑聲。艾利轉過身,順着這種年輕,不悅耳的聲音望去,看見一羣流十浪十兒從十交十叉通道中涌十出。他們都是外星移民的孩子。他們的父母買不起星際旅行的機票,就把他們遺棄在港口。艾利瞭解他們,喜十愛十他們的天真,聰明,希望自己能有機會沉浸他們那充滿活力的十浪十潮之中。
在他舉起雙手向孩子們致意時,港口保安警衛抓住他的小臂猛拉下來。艾利轉過身來口裏罵着,揮手打向警衛。他打落了她的甲冑,並藉助放在胸前的一隻手臂,一個後空翻穿過開着的門,躍到飛行艙裏的座位上。他攥緊雙拳,緊十咬牙關,用一種刺耳的聲音問道:“你究意想做什麼?”
警衛只是爬進艙內坐到對面,把手伸過過道按下按鈕,飛行艙向目的地駛去。在門關閉之前,艾利抓住機會向外面望最後一眼。他看到的是一個特殊的,有名氣的“流十浪十兒”:一個高大,健壯的女孩。她瞪大雙眼望着他,臉上佈滿了淚水。
飛往普里維特港口的旅行既安靜又緊張。艾利怒氣衝衝地十十揉十十着胳膊,一眼都不看警衛。他瞪着眼睛看着外面飛速退去的隧道牆壁,把它們變成了反映出他那以往的愚蠢,未來的恐懼的一個大屏幕。此外他還想到這次把他召回堪波斯富麗港口這件事。這次用的是X-T-H快艇“第七面紗號”及她的飛行員米奇·福理普的名義。但他確信他們兩個都沒有發出這種指示。他只是叫他來,而他又無法拒絕以他們的名字提出的要求。此外,按他所設計的回家路線,只需轉個小彎就可到達堪波斯富麗。艾利弓身坐在飛行艙裏,閉上眼睛。一到達目的地,他就被禮貌而堅決地“陪同”到港口保安部。誰也沒說什麼,把他留在鋪着有味地毯的候機室裏。此刻,就向脈衝通過一個觸處一樣,他通過隧道駛向普理維特港,去見飛船去,改變一種思想。艾利和警衛在普里維特港下了飛行艙。它比主港小一些,但更舒適。保安室裏的地毯是合成原料織成的。他可以看到休息處招待的眼睛。警衛向招待出示了什麼東西,後者對艾利一笑,說道,“跟我來,自十由爵士。”艾利跟他離去。他很高興擺脫掉自己的面孔。儘管他像女人一樣欣賞自己的密黃色的頭髮,長着長睫十毛十的淡褐色眼睛,警衛甲冑上那張變了型的,窺伺他的臉卻讓他後背發十癢。即使在她離開的時候,他也無法擺脫掉她帶走了他的一部分,而他又想不出辦法把它拿回來的感覺。
“等一等”,他喊道,並清了清嗓子。她回過身來,像一堵一米厚,被拋了光的鋼壁一樣,筆直地,高高地站在那裏。“你說過飛船要見我,”他十溫十和的說。“那位老人也在那裏嗎?”
“不,”警衛也同樣十溫十和地回答道。“不,他不在那裏了。”
她轉過身去。“但是,等一下……”門噝的一聲在她的身後關閉了。艾利盯着門,猛吸了一口氣。“那麼帶我去見飛船吧。”那位嚴肅的侍者點點頭。他領着艾利穿過這間長屋的另一道門。當他們從旁邊經過的時候,艾利看了看兩邊的房間。那是些用被他叫做“自然”色裝修起來的辦公室。但據他對這個星球的表面的瞭解,莊重的棕黃色及灰色與透過港口牆壁映過來的翻滾的火紅色毫無關係。
侍者把艾利帶到碼頭。一位身穿迷彩服,顯得熟悉,友好的私人警衛領他走下旋梯,向米奇·富麗普的住艙走去。
另一位警衛站在第七面紗號這條船的人口處。艾利禁不住想到,米奇是個乞丐。他搖搖頭。這個老人有一位X-T贊助人爲他提供了一條飛船,然而他還得在走廊裏乞討。這位新警衛是一位有經驗的手眼嘴並用的人。直到所有證十件檢查完畢,才讓艾利通過。然後,他示意侍者進入一個小氣艙。氣艙旋轉起來。第七面紗號一直處於準備升空狀態,但米奇從來沒能使她再次升空。這個警衛把手一揮,送走了艾利。客人得一個人走了。艾利揮手向他告別。裏面的門嗤的一開,艾利就順着通道滑了進去,落到網上。這張大網把船內的球形空間都給罩住了。無人世界裏的網在有人的世界裏並不能帶來安全。但米奇,這位有經驗的飛行員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因此艾利咬緊牙關,在第七面紗號的弓形低部像螃蟹一樣向上面爬去。後來,他找到艙口,才使自己進入兩個小艙室中的一個。室內傢俱稀少。艾利猜不透他進入了米奇的房間還是進入了空房。艙室坐落在艙內的上半球,房間越往上越窄。它的形狀就像發光的餅片,好像這些房間與船體周圍的圓環並非一體似的。巨大圓環的本身即是十精十確的軌道,也是水栽區。所有艙室的尖頂形成了中央指揮中心。艾利決定等他走到中心才和飛船講話。他需要這短暫的時間來選擇先說些什麼。通往指揮中心的門嗤地一聲打開了。他挺十起身軀,用盡力氣一躍,縱入室內。艾利想到老米奇天天都得這樣。接着,他悲哀地想到他的那些過去的生活方式究竟還可以保存多久。他在最近的一個支桿上站住腳,並坐到指揮椅上。至少平衡架可以使它一直保持平衡。
“第七面紗號,”他輕輕地叫道。他的心緩慢而沉重地跳動着。“七號,來和我談談。告訴我爲什麼招我到這裏來。”
經過漫長的時刻和種種不安,飛船才作出回答。“這是堪波斯富麗港第七面紗號X-T-H飛船在回答詢問。請出示當前的合法身份……”
停頓了一會,“檔案檢查表明……”它的話被六個喇叭傳來的低沉的叫十聲打斷了。“艾利,你比瑞姆可能控制的新世界的所有人都受歡迎。”
艾利用一隻手掌捂住雙眼,一方面讓她那甜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遍他的全身,一方面掩飾他那苦澀的淚水。她的那些監視器總是那麼有效率。“我很抱歉用了這麼長時間。在我的旅行中,你的電報追了我三個星球。出了什麼事?米奇在哪裏?是什麼祕密?港口警衛什麼也不講。”
她的聲音顫十抖了,並且當她的感情模擬裝置達到超載及斷裂的程度時,她的聲音中帶有難聽的機器腔調。“太可怕了,艾利,米奇死了。”
艾利嚇了一跳。
“但還不僅如此。他是被謀殺的,艾利,是被謀殺的。港口當局在指控我。我會被關閉了,艾利,我會死的。”
即使一位剛從維蘭內爾來的艾利·高登能夠接管堪波斯富麗港口,計算一下它能帶來的利潤和好處的話,他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地面上什麼也沒有。那就是爲什麼它一開始就沒有被鋪上土壤。這裏沒有一位來自人類星球的開拓者或定居者。因此,根本不存在什麼娛樂活動或有組織的犯罪。那裏也沒有供其他種族專門居住的地方。因此艾利懷疑是否能有機會看到斯賓塞筆下的那種僞君子。在一個這樣小的地方不大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堪波斯富麗港是一個十交十通樞紐,僅此而以。但是,他那飛往邦比雷的船必須得準備一天才能起航嗎?他只有一標準年的時間進行這次旅行,他不想十浪十費時間。
或許他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研究一下旅途中所經過的星球。他必須得有所準備。如果他落到用父親的錢來進行這次旅行的話,他最好還是買一些紀念品回去。
一股淡淡的香味透過凝固的空氣擋住了他的去路。他轉過身去,張大鼻孔,企圖辨別香味的來路。在那裏,它來自通道的另一側。他毫無表情地迅速越過主通道,腳下冷冰冰的地磚發出輕微的聲響。當男男十女女們從他的身邊擠過時,他們注意到他的圓臉,及他那儉樸而合十體的服裝,並衝着他微笑。艾利並不理會這些,他現在有了目標。
他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看着十交十叉通道口的標牌——乞討站——讀着上面的故事,看着他前進方向的路標。他試圖抑制住自己的興奮,沿着路標指引的方向前進,他想知道在這個被上帝遺忘的港口,一個X-T在做什麼。他期待再轉過一個彎就會見到那位贊助人了。後者會作出準確無誤的選擇——那就是他。那麼艾利將再也不會回到維蘭內爾了。他會學飛馳,駕駛自己的飛船到瑞姆,去尋找富有的國度。
一夥流十浪十兒奏着爵士樂走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從幻想中拉了回來。他們的活潑與乞丐們的拘禁而理智的面孔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乞丐們一動不動地站立在帽子,碗以及排列在牆上較爲先進的旅遊信用卡兌換機上。想到他得到達自己的目的地,艾利試圖忘卻這些孩子。但這些齊腰高的孩子像潮水一樣圍住了他,擋住他的去路。
孩子們擁着他向一個很少有人光顧的乞丐氣泡走去。他盡力擺脫他們。不論在這裏,在家裏還是在什麼地方,他都不願像一粒浮游生物一樣漂泊。他企圖停下來,看一眼一位婦女。他確信她可能是布隆人。她的氣泡即包括一個阻尼場,也包括一個人文環境。她要了幾個在他看來是騙人的小把戲。當她把自己的身十體變成紙扇一樣飄向最近的出口去用信用卡兌換乞丐幣的時候,他爲她鼓起了掌。
孩子們打斷了他。“不,自十由爵士,”十多個尖尖的聲音齊聲嚷了起來。“跟我們走。我們知道一些你更喜歡的東西。”
艾利回頭外望着那個女人。她發現了他的目光,聳聳肩膀。這個男孩嚥下一口唾沫。她接下來對他的微笑是一種感官上的禮物,使她由一個聰明,靈活的軟骨體變成一個十溫十柔,頑皮的女人。他突然感到一股酸水從胃裏反了上來。他嚥了回去。“維蘭內你,”他喃喃地說,“有些偏離預定的軌跡。我得離開了。”
孩子們張開豁牙的嘴笑了。“這邊走,”高個子女孩板着臉大聲說道。“你會更喜歡這邊的事。米奇看起來真的有趣。”
“米奇?”他反問道,“什麼米奇?”
孩子們變得老成而莊重,靜了下來。“米奇富麗普,就是他。”女孩說道。她的手一揮表達出對他的無知的蔑視。
在靠近通道分又地方的最後一個氣泡裏,站着一位顯得非常蒼老的男人。他把一把像孩子頭般的小提琴靠在肩膀上,輕輕地演奏着。琴聲甚至穿透阻尼場傳到艾利這裏來。艾利沒有必要聽他演奏,他只要看着米奇的白髮是怎樣像日珥一樣伸向四面八方的,及看看老人的長方形身十體的每個線條是如何與小提琴及琴弓相匹配的。孩子們擁着他向前走去。他們走得太快了,當艾利一步邁進無聲的乞丐氣泡時,他嚇了一跳。阻尼場內只有幾步寬,但每前進一步,艾利都會聽到一種越來越大的聲音,就像呼嘯而下的隕石一樣。他本能地向後一退。
沒有任何事情能打擾米奇——甚至當米奇穿透薄薄的外皮,走入他的個人世界,也沒能引起他的注意。當艾利走近的時候,他看到老人細膩的眼皮——在平十滑的額頭下面顯得單薄,發藍,還帶些皺紋。孩子們把艾利又向前拉了一步,大聲唱了起來。然後,他們以老人爲一個核心,以艾利爲另一個核心站成一個橢圓。他們拉起手來,開始跳起了快樂的圓圈舞。他們繞着艾利轉動,伸手拍他的大十腿。音樂很粗放但很耳熟。最高的女孩旋轉着走了出來。舉起雙臂。她的雙眼在亮光下閃閃發光。突然,她的雙臂不協調地向下一揮喊了一聲:“開始。”孩子們大聲唱了起來:
“老米奇有一條神奇的船,
坐着那神奇的船,米奇邀遊太空。
他乘百靈出發,夜晚才歸來,
米奇,老米奇從未說出理由來。”
“爲什麼,米奇,爲什麼?你去哪裏了?你發現了什麼?”
“什麼回事,我的米奇,你的船是怎麼把你搞瞎的?”
像一千隻貓抓住一千隻老鼠一樣,音樂吱的一聲停了下來。艾利喘不過氣來,像要憋死一樣。老人挺十直身十體,脫離提琴,把他的臉擡向天棚,讓光線像酸雨一樣撒落到他的身上。他十抽十搐着,把頭轉向艾利。他睜開眼睛,雙眼都發出柔和的白光,既沒有眼膜,也沒有眼球。孩子們唱的是事實,這老人瞎了。
“安靜,七號,”男孩說道。“坐下來,解釋一下。”
“港口當局指控我謀殺,”飛船平靜地說。艾利嘆息一聲。他願意在她平靜的時候和她十交十談。但是她是那麼不願意失去感情。
“第一個問題,”艾利說道,“不要悲觀,因爲這是件明顯的事。是你乾的嗎?”
“不,我沒有。”聽到這空洞的聲音,艾利向後一縮。
“那麼他們爲什麼指控你?”
“由於幾種原因,艾利。”由於第七面紗號飛船的感情片企圖重新得到主導地位,她的呆板聲音具有某種魔力。艾利一直在想,她的某個部分可以感受,但是感受不深,這真不公平。“1,他是非自然死亡,”七號接着說。他從乞丐站往回飛時,太空艙漏氣了。艾利想象到一個飛馳的太空艙在隧道中突然裂開了,碰撞着牆壁,在真空中爆炸成碎片。他想掩飾他的表情,但飛船就在他的周圍。他看到他的手指在關節處擰勁了,他希望老人沒感到疼痛。七號說:“這是港口工程部門的讀職造成的。我敢肯定,艾利。但他們需要一隻替罪羊。我是停泊在那裏的惟一一艘飛船。因爲我們是公認的科學家,如果他們定我的罪的話,他們就有了罪犯,除米奇之外沒人受到傷害。”
艾利雙手緊緊十抓住坐椅的扶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想他在空氣中聞到一種淡淡的M-T國的芳十香。“你的贊助人在哪裏?他會重新擁有你嗎?”
“這是人類的事。而且……”她的聲音斷了。反饋消失了。
“等一下。”艾利用雙手攏住耳朵。“七號,聽我說。停下來休息一會,聽我說。”這飛船可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她的混亂,但艾利能看出所有的跡象。她像他的十媽十十媽十一樣使自己陷入混亂的境地。他必須使她平靜下來。“爲什麼不在屏幕上投一個畫面,哪方面的都可以,並輸送到你所喜十愛十的蔻普蘭去……”
“是斯圖亞特還是阿倫?”艾利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兩個人都是。他們等我歸來。”
“你要去哪裏?”
“我要回到大船上去。我餓了。”
艾利滑十出了座椅,放低身十子,靠近艙口。這時紐約的天空閃現在他的上方。他咧嘴笑了。這該死的飛船那麼迷戀人類的東西。她實際上沒有選擇,因爲米奇一年前解釋到這些都被建在船體之內。這些飛船是三百年前X-T人與地球上的一些政治及經濟政十府十交十易的結果,這些X-T人是一個古老冷淡而孤僻的種族,他們對不斷的探索,擴張及生存興趣不濃。但是,他們也不願屈從於資源枯竭而從星球上毀滅。因此,他們僱傭人類爲他們開發。
贊助人提供的這些飛船使人類獲得了自十由。瑞姆的飛行員們吹噓說每個標準年他們的疆界都在擴大。他們非常歡迎人類去探索隱藏在飛馳和X-T其他方面的謎。到現在,人類只取得有限的進展。
X-T人似乎滿足於收受貢品,監督代理人。他們研究人類以及如何利用他們。這也是十交十易的一部分。對人類研究的結果是與人類合作共同設計飛船。然後他們把飛船十交十給人類,讓他們在有生之年使用。他們的選擇常常是完全隨意的。
艾利向一位不認識的Z—T人乞求說,把七號給我,讓我做一名飛船飛行員,教我飛馳術,我會爲你找到更多的世界,多得你不知道怎麼辦好。
他低下十身十體,出了小屋,再次落入球形艙的網上。在重力井中,七號及她的同類並不能高效率工作。但那不是她的合適住所。如果他擁有了她,他們就得待在各自的崗位上。他的關節和他手抓住的網一樣蒼白。他將和她一起出發,掠過瑞姆,去尋找比維蘭內爾更加完美,更加明亮的世界。他們會富有,富有得讓父親感到自卑。艾利會讓這些世界完好地保存在那裏。他身十體一蕩上了大船。他蕩得太猛,重重地落到地板上。腳上的骨頭告訴他要放慢一些。他退了一步,點點頭,想找一些方便的東西喫。聽了人類的音樂,看了人造的景色,她該安靜下來了。他希望她自己這麼出色的時候,不會強烈地渴望成爲“人”。
艾利用光筆觸十動菜單上看到的第一道菜。雞胸肉是盆栽的,但卻是肉質的,而且還配好了調料。他知道七號的做飯手藝和她的容量一樣讓她自豪。做飯是做人的一個組成部分。
清蒸雞滾了出來,他把它裝進袋子裏封好,貼在胸前以便爬回去。他從冷藏箱裏抓出一個酒饢,貼在雞旁的外衣上,希望兩上都能粘住。他在船內的球形艙裏爬行使他遠離了指揮中心。他戰戰兢兢地低下十身十子。米奇十習十慣於這種攀登工作,但是艾利只是個乘客,偶爾聽他的叔叔安裝工斯特文談起這方面的事。米奇對七號的各個方面非常瞭解。
艾利停了下來,把前額靠在手背上,手指抓住了網眼。這個該死的老頭。爲什麼他死了把亂攤子留給了艾利,這個男孩子擺脫掉了米奇的死帶來的最初傷痛。他痛苦了這麼久了,他還會痛苦一陣,直到他能照顧好七號。他繼續爬行。
回到指揮中心,他彎下十身來坐到了指揮椅上。當酒饢滾走的時候,被他一把抓住了。七號一直很平靜。她還在聽她選的音樂,這次她聽的是阿綸的“普通人的誇耀”一曲。當艾利走進來的時候,房間裏的主要地方的喇叭都衝着他喊。他們一起演奏着死亡的樂章。艾利的眼睛溼潤了。
“對不起,艾利。”“爲什麼?”“當你到這裏來的時候,我應該準備點什麼。對你那麼無理,我很抱歉。”
艾利忍不住笑了起來。“七號,你有你自己的麻煩。但現在到了丟掉煩惱,想出解決辦法的時候了。”艾利靠在椅背上,啃着雞喫。他此刻平靜下來,做好了準備,併爲她主動講話而高興。“關於那些指控嗎,隧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他們說是你乾的?”
七號清除了屏幕上紐約的畫面,換上一些隨意的漩渦。這爲艾利的晚餐增添了色彩。她把這些圖案叫做注意力。當她講話時,她的聲音儘管由於痛苦而變得生硬,還算平靜。
“他們都查出來了。他們說太空艙裏放了炸藥。在米奇返回的半路上在隧道里爆炸了。”
一個角裝物穿透她的聲音,在艾利的臉上劃過。“你想最後看他一眼嗎?他在上面艙室的個甕裏。”
“請吧,七號。”艾利把雞一扔,雞掉入下面的艙口裏。
“很抱歉。”就像她隨時會感到痛苦一樣,這條飛船隨時都會醒悟過來。“事情那麼混亂,那麼突然,我很抱歉,艾利。”
“你怎麼會被認爲放了炸藥?你需要一個人於這事。港口警衛沒有注意到嗎?”
“說我收買了一個流十浪十兒,就是這樣。”她的聲音又失去感情十色彩了,但還沒有達到艾利所認定的憤怒程度。“我很方便,艾利。因此,港口警衛就認定了。就像你們人一樣……”
“等一下,”艾利揮起雙手喊了起來。他的酒也隨他的雞去了,而他也不管酒是否會滲入電路。“我不相信他們。我相信你。”
接下來是不可打破的沉默。艾利清除了遊十移燈,升起中心的常規燈。他察看這個小小的房間。每一個角落裏都擺滿儀器。那些紅色的,綠色的和琥珀色的指示器由於受到白炙燈的照射而褪了顏色。安放着一平方米大小屏幕的重點部位算是大空間了。在這去一標準年裏,艾利常常想回到米奇的船上,並試圖想象她在哪一方面看起來像個女人。有時他看到一個苗條的姑十娘十,有時還留着一頭長長的黑髮。有時他看見了母親的下顎。但這些閃現出的形象都給人一種不合適的感覺。不管七號的模擬計算機是多麼先進,X-T人是多麼有學問,她畢竟是一艘外籍的飛船。
“什麼動機,”他問道。
“憤怒。絕望。”他周圍的喇叭傳來一聲嘆息。燈光又暗了下來。“你介意嗎?”她輕聲問道。“現在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我,也包括你。”
艾利嘟囔着什麼,用手掌摸十摸頭髮。“你當時憤怒嗎?絕望嗎?”
“是的,的確是。”在沉默的等待中,艾利莫名其妙地擔心他那劇烈跳動的心會把他從指揮椅上彈下來。他緊了緊胸前的安全帶。當他拉平帶結時,他看到手指在顫十抖。
“我是一隻飛船,艾利。”他上下左右的喇叭齊鳴。她那低沉,迫切的聲音從齊眼的高度撲面而來。“我被造出來是爲了探測,發現以及像打水漂的石片一樣飛過瑞姆的上空。”
艾利看到一個女人閉着雙眼,盤腿坐在地板上,身十體在前後擺十動。“我不是用來放在普瑞維特港充當一個骯髒的小房子的。我有耐心,我可以等待。但是米奇……”
“米奇怎麼了?難道不可以重修或再生了嗎?”
“不,無論我怎麼說服他,他都不肯接收重修或再生。而且只有他還活着,我就得和他待在一起。”艾利從沒想象過這樣一種無助的未來,他顫十抖了。
“我必須和他待在一起。”飛船說,“我必須。”
“他要是不失明就好了。”艾利說。
“不,”第七號面紗號飛船帶着醋意說,“他要是沒有看到那麼多就好了。”
老人的頭轉向一邊。勒在艾利脖子上的帶子鬆十弛下來。他氣喘噓噓向前跌倒在地。
“好吧,”老人說,“整理一下前面和中部。”他的聲音響亮而十溫十和。它比小提琴聲音還響亮,但其深沉與十溫十和足以抓住最細膩的人,艾利想到,更不用說最粗野的流十浪十兒了。此刻,那高個子,寬臉膛的女孩就在米奇的身旁。他伸出手去,堅定地把露出關節和紫色靜脈的寬大手掌放到她的頭上。
“是你寫的那首模糊詩歌?”老人問道。
女孩不安地回答說,“是的,米奇。”
“你真的想得到答案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女孩得接近地面才能回答。她點一下頭。“那就不要問了。”老人把她轉了一圈,並彎下十身十體,用手掌的平面給了她一點鼓勵。但她並不需要。其他的孩子跟在後面。每人衝入氣泡時都發出砰的一聲。當最後一個孩子站在排尾時,四周一片寂靜。
米奇格格地笑了,他後退一步,跪在琴盒旁。
“你必須把它放回去嗎?”
米奇蹲了起來,小臂架在膝蓋上,雙手吊在中間。他用嘴吸了一下,擡起頭,以便更好地理解,吸收艾利的話。“爲什麼,孩子?”他最後說道,“你真想讓我再奏一曲?”
“不,”艾利說。“真的不。當你演奏時,我喘不過氣來。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小提琴被收藏起來。”
“是那樣嗎?”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靜。這時,艾利第一次注意到汗水使他的面部發十癢。老人的臉看起來像麪粉一樣的乾燥。
最後,米奇聳聳肩膀笑了。“那麼過來看一看,”他說。“小提琴或許會像歌曲一樣使你喘不過氣來。”
艾利嘆了一口氣笑了,蹲在頭髮蓬亂的老乞丐旁邊。他試探地伸出手指,放在音箱上面那層柔軟的空氣上面。這把深紅,金黃色的小提琴很漂亮,它被擦得亮晶晶的,塗着外際的油質。紋理的漩渦如同即將裂開的火燒雲,露出……艾利縮回了手。他對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真遺憾,我們在維蘭內爾沒有這些東西,”他嘟囔着說。“假如我能演奏這類東西的話,我就會老老實實上音樂課了。”
“摸十摸它,孩子。拿住它。像抱孩子一樣拿它,你的感覺就會好了。”當小提琴被塞給他的時候,艾利抓住了它。但兩根出聲的琴絃警告他不要碰其他的地方。乞丐臉上微微皺起的眉又換成了笑臉。“就那樣。啊,你很好。你將來會成爲好父親的。”
艾利對乞丐草率的結論感到不快,“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是?”他總是想,他要是老成一點該有多好。現在看來,他得怨別的什麼東西了。
米奇哼了一聲,把後背靠在牆上,揚起臉讓光射入他的眼睛。
艾利收回目光看着小提琴。“這是種什麼木料,這麼十溫十和?”他問道。
米奇聳聳肩膀,“說不好。我沒等他們爲它起名。”
這引起艾利的注意,他有些懷疑。他把身十子向前探去。老米奇感覺到他的動作,格格地笑了,把他的扇形物落到地面。“從來不能那樣坐得太久,”他說。艾利扭十動身十體,坐得更舒服一些。當他迅速靠近老人的時候,他聞到一股香味。他咬着嘴脣,腦海裏產生了疑慮。“你叫什麼名字,孩子。”
“艾利·高登。”
經過片刻的認真思考之後,“聽起來不錯。”艾利哼了一聲。“有個適當的名字沒害處。是自然生還是選生?”
“兩者都是。”艾利用牙咬着內腮。通過細心的觀察,他幾乎看到小提琴的紋理像熱蜂蜜一樣在流動。”從子十宮出來的。我想那是他們瞭解我的惟一時刻。”
米奇格格地笑了。艾利認爲他一定是又一次沒能掩飾住聲音中的痛苦。
“那麼,讓我介紹一下自己。”老人把他那瘦得皮包骨,輕如羽十毛十一樣的手放到艾利的肩膀上。“出生名:米奇·費力普·噶斯頓·魯易斯·查爾斯·朱利安·德·伊維格尼。”他咯咯地笑了。過樂一會,艾利接過話頭,“你的父母叫什麼名字?”
“傑森和朱利亞·戴維斯。”
艾利的格格笑變成了大笑。
“他們是安特萊特第一大家族,”米奇說,“並且關心那個勝過孩子名稱的重量。我一有能力就和他們分開了,戀上了貿易通道。出來了,就不想過去。”
艾利動動身十子,清清嗓子。“看起來你好像到過好多地方,”他輕聲說道。兩人之間沒有言明的障礙消除了。艾利心中的某種東西略有減少。
米奇重重點一下頭,十抽十回他的手。“我想你會那樣說,孩子。比如說,那把琴。那是用我和飛船在最講究質量的星球上找到的最好的木料製成的。
艾利顫十抖了,小提琴也同情地響了起來。
“孩子,別這樣。如果你不想退出,如果你願意,我得把小提琴拿回來。”
艾利把小提琴抱在懷裏,迅速向後退去。“你是位飛船飛行員,是吧?”
米奇中途停下,坐了回去。“是的,孩子,我是。”
“請給我講講這方面的事,所有的事。我把身上所有的乞丐鈔票都給你。”
艾利的建議引起一片寂靜。他檢驗了一下他的建議,感到臉在發燒。“我是……我……天那……對不起。給你。”米奇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他把小提琴塞給老人,咒罵自己侮辱了失明的米奇和他的尊嚴。他一定像一個十足的大傻瓜。他聽到父親的耳語。他真想大喊一聲,把它趕回永久的墳墓。
“給你,孩子。一般來說,僅僅把自己的生平事蹟講述給一位相信的遊客是不夠的。你在旅行嗎?”
艾利點點頭,對他還能活動感到驚訝。“離家還有一站路,”他說。“但我已經知道要幹什麼。我也想成爲飛船飛行員。”
米奇咧嘴笑了,用手掌自上而下摸十着外衣。“孩子,或許你該把琴還給我,”他說。“如果你想和飛船配合,你有點沒把握控制住它。”“你做到了。”
“我的一些朋友沒有做到。”苦惱使他的聲音失去了銳利。他伸出手拿起盒子裏的琴弓,放在手指上拉着。他似乎是坐不住。“聽好了,孩子。這飛船有些學問,飛過的太空有些學問,有些X-T人不會告訴我們的學問。這些學問會讓你比意願還快的速度飛越星座。但有些人身十體離開了,意識還留在後面。我見過那類事,那不好。那就是爲什麼你是冷藏過來的。”
“不試一試是不會知道的。”
固執使他們陷於沉默。
最後米奇拍了下艾利的膝蓋站起身來。“來吧,”他說“你得聽一個生平故事。”
艾利爬起身來,“我們到哪裏去?”
“我是位老人,故事又長,我們可以舒服一些。你拿着琴,但得先放回盒子裏去。”
艾利笑着按他的指示做了。他決心當一臺錄音機,把老人所說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那是什麼?”
“我說,”米奇說,“丟掉你那虛僞的客套。我的船是位真正的女士。”
“你的船?”艾利肯定他已經死了,並建起了自己的天堂。
“那是我住的地方。”老人聲音中帶有的那種惡意的快意告訴艾利他有什麼事沒有講出來。但這個孩子並不介意。“我可以把你們兩位相互介紹一下。我需要她保證我飛行順利。她說我每次複述我的故事的時候,我將會探索一個陌生的地區。”
艾利想知道誰能說說他失明的事,但他沒有問。那一天,他常常聞到腳下的氣味,而氣味一直沒有好轉。
當他的記憶在逐漸消失時,艾利在椅子裏扭十動着。他嘟囔着說:“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你現在保證嗎?”她厲聲說道。此刻,她的聲音很像一個死去的老男人。”他們已經決定了,艾利。你認爲你能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艾利說。他感到他的雙手和臉發緊,發燒。“如果你認爲我沒用的話,爲什麼你叫我來作合法見證人?”
“我很抱歉,艾利,”她說。“我想身邊有個朋友。我……想你在我身邊。”
“爲什麼,七號?”艾利問道。
長時間的沉默。“此外,”她大喊大叫,聲音從喇叭中傳來,“米奇把他的小提琴留給了你。”
“什麼?”艾利一挺身碰到安全帶,“你肯定嗎?”
“對於這一點我確信無疑。”傳來接觸聲。“有錄音。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複述一遍。”艾利把網拉向胸前。飛船接着說下去:“‘七號’他說——他認真的時候總是很正規的——‘七號,一定把我的琴給艾利。他的回答足以證明他應該得到它。’”
儀器的指示燈在他的眼前閃爍。艾利仰起頭,七號的漩渦的“注意力”把淚水滴到他的睫十毛十上。“我接受了,謝謝你。但那是你叫我來的惟一原因嗎?”
“我告訴過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艾利接着說:“你放棄了。我告訴你我將幫助你鬥爭。而你卻放棄了。”
“艾利,港口當局的人想把我關閉。我的贊助人也不阻止他們。”她的聲音先從所有的喇叭傳來,後來只有一個喇叭傳出她那冰冷的細聲。“我是個新玩藝兒。它想研究社會——經濟聯繫。但請相信我不會放棄。”
艾利坐在椅子上呆住了,部分是由於她那冷酷的聲音造成的。“七號,你打算做什麼?”他低聲問道。
飛船沒有回答。
艾利用他那笨拙的手指急迫地抓住網眼。他掉到艙口的下面,跪在艙口旁的酒水裏企圖鑽出去。咋的一聲,他的手被擋住了。當他擡起頭時,周圍響起一連串的咋咋聲。他蹲起身來,決定暫時不往出爬了。
“艾利”飛船說,“請不要離開我。”
艾利環視一週,想知道在一個圓屋子裏能裝多少個幻影。
“我只出去一小會,七號,”艾利說。“我發誓很快就回來。我需要去一趟十交十通線那裏。如果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得拿回我的東西,是吧?”
“你可以派人取回衣物。”七號固執地說。
艾利用手指理理頭髮。他的嘴發乾,得咽兩口唾沫才能說出話來。“七號,”他說,“小提琴在哪裏?我想把它帶走,到乞丐站看看。”他閉上眼睛等待着。
“在米奇十牀十頭的個人物品櫃裏,”一個冷淡而完全電子化的聲音說。“在我現在位置上面的房間裏。”
艾利把手伸向艙門,但他所期待的咔嚓聲沒有出現。
“這不公平,”飛船說。“你能對小提琴發誓說你能回來?”
“我發誓,七號。”
飛船嘆了一口氣,“哎,艾利,有時我並不想做人。但還能做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艾利說。“我自己也在想這個問題。”
艙門很容易就打開了。艾利打了個冷戰。後背上的汗水使他感到發冷。
他通過運動軌道來到米奇的房間。他俯下十身十體,把十牀十踢到一邊。房間中央掛着一張吊十牀十。燈光在閃爍,七號在注意他。要不是一個直徑約半米的圓門在他後面打開,艾利真的不知道十牀十頭在哪裏。
櫃裏漆黑一片,沒有多少東西。拿出琴盒,裏面只剩下一個光滑的灰色小甕了。艾利禁不住想到他把老人生命中惟一的東西拿走了,而把死亡留了下來。他把手從甕邊伸過去,把琴盒貼着甕頸拿過來。他從櫃裏拉出琴盒,抱在懷裏,拍打着柔軟的黑皮革。艾利認爲琴盒應該留在甕的旁邊,但米奇把它給人了。米奇似乎付出了生命中許多東西——他的眼睛,他的飛行員權利。他本可以去修理部門的。修理和再生可以還給他眼睛,還給他青春。而他卻像螃蟹一樣,龜縮在一棵小行星的石縫裏,終日不見十陽十光。這是他的權利,但他沒權對飛船那樣做。當艾利把琴盒甩上肩膀,準備爬出時,他皺了皺眉。七號已制訂了什麼計劃。不論她自己怎樣他都得幫她。但他必須得先離開她,使自己頭腦清醒清醒,查明更多的情況。港口當局真的那麼明顯的不公正嗎?有多少情況七號沒告訴他呢?
當艾利向太空艙走去時,憤怒,失望和迷惑十交十織在他的腦海裏。究竟是什麼使米奇很久以前就失明瞭?艾利可以向自己說他不會像米奇那樣逃避。但他知道這樣一個事實:即使在他那幻想飛行中所想到的最離奇的世界,也無法和米奇的現實經歷相比擬。
音樂聲響徹在艾利的周圍。音樂可使人平靜但有些單調。考夫曼,她所喜十愛十的另一位作曲家。艾利鑽進了太空艙,他剛要召喚港口警衛又止住了。“七號,”他輕輕叫道,“七號。”
他剛剛作出她不會回答的判斷,就傳來低低的聲音,“艾利,我在這兒。”
“七號,你能看到我嗎?”
飛船格格地笑了。她的笑聲在這狹窄的空間裏顯得友好,親密,“我當然能看見你,艾利。”
“我是什麼樣子的?”
“當然是人樣了,”飛船大聲說。“爲什麼,你爲什麼問這個?”
“沒什麼原因,七號,只是我想知道。我會很快回來的。”艾利敲敲艙壁,走下旋梯,來到灰色的甲板上,等候警衛開門。七號認爲他看起來像人。就是那樣。不像一個年輕人,不像一個疲倦,憂傷,擔驚受怕的男孩子。
艾利再也不能確定誰能看見,誰看不見了。
艾利誤了兩次班船,而進入堪波斯富麗港的船隻不多。他收到他父親一封措辭激烈,有點失去理智的電文,其大意是:如果他的兒子用他的錢遊蕩星座的話,那他十媽十的他寧願自己遊蕩而不是坐在一個星系的黑十洞裏,如果這孩子不能作有益的旅遊的話……
艾利紅着臉表達了對母親的十愛十,並告訴父親他旅遊的距離超過人類的夢想。每個早晨港時八點,他準時來到七號的太空艙。
第七面紗號一開始就迷住了艾利。她周圍的一切,從她那圓形的軀體到當她唱歌時她那具有穿透力的珠落銀盤般的聲音都使他着迷。米奇帶他參觀了全船。他一邊處理工作,一邊說明他可做些什麼。他用一打離奇的故事把他的說明串在一起。
每天下午,他來到乞丐站聽那粗狂的小提琴演奏,一直聽到不扭十動一番就受不了的程度。那時,米奇就會停下來衝着他笑,而艾利則在那呼十呼喘吸。他們會數他們從未賺來的錢——總是一些航空幣——然後拖着疲倦的步伐,相互伴着默默地回到飛船。
這種瘋狂似乎也感染了艾利,他的問題也大膽了。他在船上的最後一天到來了。他是最後才知道的,但這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不安。艾利被安置在一艘小型太古年代的船上的一個角落裏,而那位老人在光着身十子烤麪包。面對艾利的大笑他輕鬆地解釋說,“這簡便多了。”這老人成了一大景觀:渾身上下都是鏽紅色的鐵麥粉,下巴向上十翹着,眼睛像正常人一樣向前看着,而他的手指卻在摸索着面十十團十十。他用拳頭把面十十團十十打得服服帖帖,然後他把整個面十十團十十舉起來摔在面板上。艙室到處都是酵母味。米奇像往常一樣說着話,但這一次,艾利正在怎樣提出他的問題,他的話成了嗡嗡聲。
“……因此,我讓七號把我們送入一個寬鬆的軌道。你知道,因爲如果出於說不出的原因,那個地方不能令我滿意,可以容易地撤出來。如果他十媽十的不合適,我放下分離艙。”
“米奇,”飛船十溫十柔地說,“你一直清楚大氣中的硫磺含量異常。我第一次查信息的時候就告訴了你。”
“別吱聲,姑十娘十。”米奇把手指放在嘴脣上,留下了一道鏽痕。“你想讓這孩子發現我在這項工作中不過是匹拉車的馬嗎?他認爲你不僅僅在飛行中需要我的智力。孩子,我們欺騙了他嗎?”“米奇,”艾利把頭從捧着下巴的手掌上擡起來,“你怎麼失明的?”
“誰說我失明瞭?”老人輕鬆在問道,“我們只能說我不想看。”
艾利不安地蠕十動着,“你明白我的意思。”
米奇把兩個麪包投到烤箱裏。烤箱的安裝是他永久地位的惟一證明。他保證每個艙室至少有一個平面用來安裝烤箱。在艾利看來,兩者之間有着十分明顯的聯繫。
“是的,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米奇用布塊擦着身十體。每擦一次,露出一塊白肉。七號把遺漏的地方指給他。“你的話我聽得很清楚,”他最後說繼續說,“但你沒聽我的話。”
“那麼好好解釋一下吧。”固執使他的聲音生硬起來。
“沒什麼可解釋的。搞一雙新眼睛很容易,但我告訴你在我最後一次航行中,我看到了以後將永遠也不會見到的東西。因此,爲什麼要愚蠢地換上看不清的眼睛?”
“但是。”
“對我的選擇來說沒有,但是,孩子。七號明白,是不是,姑十娘十?”
“是的,米奇。”她迅速回答說。艾利肯定會有這樣結果的。他把身十體向後仰去,心裏非常氣憤。
老人伸手拿起外套鑽了進去。“你來嗎,孩子?”
“麪包怎麼辦?”
“七號會看着的。我們晚飯再喫。”
艾利在椅子上挺挺身十體,老人看不見他。“你得去取小提琴,是嗎?我和你在飛行艙那裏見面。”“有話問七號,是吧。”“是的。”“一個你不想讓我聽到的問題?”
艾利挺十腰把脊樑骨都弄疼了,“是的。”
米奇與其說對艾利不如說對自己點了一下頭,轉向上面的艙口。他停下來好像有話要說,但艾利認爲他的表情比他要說的話更加尖刻。
米奇聳聳肩膀。“那麼,太空艙見。”他離開了。
“嗚,”艾利癱在座位上。
“是什麼神祕的問題?”七號問道。
“喂,七號,對我別那麼尖刻。我只想知道你爲什麼讓他那樣對你。”
“他是飛行員,艾利,”七號說。她的聲音中包含十着無限的遺憾,渴望,或許還有點憤怒。“他作出選擇。我是她的船。我們被認爲是夥伴。但我是一隻船,僅僅是一隻船。”
在到乞丐站的途中他們一直保持着沉默。當他們到達米奇的氣泡時,老人嘲諷地咧着嘴,一彎腰先鑽了進去。艾利認爲米奇沒有必要用眼睛看。當艾利走過去時,他或許會感受到男孩臉部的熱輻射。
艾利在米奇跟上來前的幾秒鐘裏鼓起了勇氣。他攥緊拳頭,弓着身十體,把緊身衣繃得緊緊的,等待着身後的輕輕腳步聲。“米奇,把我介紹給你的贊助人。”
“不,”米奇平靜地說。他用靈巧,柔軟的雙手打開琴盒。
“爲什麼不呢?”艾利漫不十精十心地問道。他想使自己的情緒和米奇的情緒一致。
“他不會想見你的,”米奇說,並把琴放在肩膀上。
“那他爲什麼當初想見你?”
米奇的顴骨處漸漸變紅。艾利對自己說這就是妨礙他最想做的事的人,阻礙飛船得到她最想得到的東西的人,忽視最有價值的東西的人。這個人把艾利留在身邊作爲一條完好的船,並在化作塵土之前把自己變成一個個故事注入進去。
“我不知道,”米奇說。“我不知道贊助人爲什麼選擇了我。當他這樣做時,我並沒有跪下來乞求他。我沒有勇氣置之不理,轉身走開。”
艾利攥起雙手,站起身來。他用拳頭捶打着牆壁,他的憤怒在消耗着周圍的空氣。他不得不停下來,否則要不了多久,他就無氣可吸了。他放下雙手。當他恢復講話能力時,他只講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你不明白的,”他淡淡地說。“我的爸爸——得乾點大事,你知道,因爲他認爲我無能……”
當米奇找到艾利的手並緊緊十握住的時候,他手上的傷也不再疼痛了。“孩子,你必須明白,一些簡單的決定會帶來巨大變化的。”艾利深深吸了一口氣,流十出了眼淚。米奇長嘆一聲,“孩子,我希望你能學會。”
“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想會離開的,孩子。”
“請轉達我對七號的十愛十。”
“可以。”
艾利沒有十抽十出自己的手,米奇也沒有放開。老人彎下十身來,在艾利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希望我們能在瑞姆星上再會,”他低聲說道,“並十交十換看法。”
艾利跑開了。他跑過乞丐站,穿過主幹通道,一直跑回到他的房間。假如他中途停下來的話,他就會回頭看的。
艾利離開隧道後,首先來到傳真亭。但是,他查找米奇死因相關信息的請求被打斷了。他咒罵着屏幕上的選項欄按下重新設置按鈕。他轉動着眼球,靠在椅背上。他沒等多久。
“瑪科斯督察,”他嘀咕道。
這位斜眼保安官坐在她那光禿禿的大辦公桌的後面,衝他點點頭,“高登自十由爵士。”
“我要進行法律諮詢。”
她微微一笑,“我就是法律。”但當她看到艾利擡起手,懸在中斷按鈕上方時,馬上補充說,“但既不在這兒也不在那兒。我願意熱情爲您服務。”
“你聽着。”
督察集中了十精十力,像是抵禦某種自然力量似的。艾利想我就是要這樣,像家鄉吹來的夏風,像疾風。“你願意到我的辦公室裏來嗎?那樣,我就可以在有點人情味的環境下把你朋友發生的事確切地講給你聽。”
“爲什麼現在呢?”
“你說什麼?”
“爲什麼你現在要告訴我。在我去找飛船之前,我曾三次和你聯絡過。”
“我們以爲你願意先聽聽飛船的看法、”
“別跟我說廢話。”看到督察的嘴張開又一下子閉上了,艾利感到非常的滿足。“你認爲我那麼傻麼?你們希望七號會告訴無知的小艾利一些你們這引起人還不知道的事。”
瑪科斯聳聳肩膀。
“竊十聽器十在哪裏?”
她用戴臂鎧的手捂着嘴咳嗽一聲,“在鞋上。”
艾利笑了,“我現在去看看傳真箱。”
“請等一下。”她摘下臂鎧,拿在手裏玩十弄着,眼睛看着下面。艾利停下來,他想看看她眼睛的顏色。“你相信你所看到的嗎?”
“如果想不出你撒謊的理由,我就相信。”
她擡起頭來。艾利喫驚地想到,她眼睛的顏色和我的一樣。“你的決心很大,是吧?”她說。他接下來注意到,她的眼睛也帶着悲哀。
艾利對她的轉變迷惑不解,皺着眉看着她。“我的好奇心與你何關?”
當她的雙手在額下相扣時,臂鎧發出格格的聲音。她的目光使他緊張地回頭看一眼。“有幾種原因。純粹技術上的原因。X-T人與人類的關係牢固而悠久。這件事決不能對這種關係產生副作用。”
“這件事,什麼是這件事?”
“由於X-T-H飛船以前的設計而導致一個人的死亡。”
艾利小心地把手從屏幕上移開,攥成拳頭。“我仍然不能肯定諸如這種事的事情發生會破壞我們這種悠久,牢固而有益的友誼。”
痛苦使她繃緊了臉,看起來像個戴着緊皮頭套的骷髏。“那麼去看看傳真箱吧,”她輕聲說道。“我知道她對我說了什麼。但是她乾的,我的朋友。究竟爲什麼她努力地要把你留在她身邊?她不想讓你查出真相。我很抱歉,你是對的。我們與贊助人之間的關係是有益的。不能讓任何東西干擾它。”
“你們將怎樣處置她?”艾利厲聲問道。七號說的對,他們已經決定了。
“噢,孩子,”督察哭了起來。“你的話好像是說我們要把她吊在地牢什麼地方通上電折磨她似的。她是條該死的船,僅僅是一條船。我們只是要弄明白爲什麼她要那樣做。如果做不到,我們將把她拆了。拿走她的大腦,把她的部件送回到X-T人那裏去。這回答了你的問題了吧?”
艾利凝視着瑪科斯。她咬着嘴脣,一屁十股坐在椅子上,把臂鎧扒拉到地上。“我很抱歉,高登自十由爵士。你知道,我敬仰你。我知道你在作什麼。我只想說,我也嘗試過。我知道她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艾利閉上眼睛。
“但是,你將回到家鄉,並且找到……什麼東西。過一陣子,你會感覺好一些。以後你會意識到她只不過是一艘船。”
“只是一艘船。”艾利重複道。
“只是一艘船。”艾利從沒有聽到過如此空洞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着她。她企圖保持鎮靜,但她的目光動搖了。
“把你們搞到的一切東西都給我,”艾利說。“不要那些清洗過的傳真箱。要那些你們自己製作的錄像帶。”
“自十由爵士,毫無疑問……”
“我一定要看。”
“那是一個無理要求。那些錄像帶是保密的。”她彎腰撿起臂鎧用手擺十弄着,然後放到膝蓋上。“我會丟十了飯碗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督察接了一個按鈕。畫面向後退去,顯示出她桌上的一塊長方形,亮閃閃的名片。上面寫着:“瑪科斯督察。”
“瑪科斯督察,”艾利說。他有意地衝她笑了。他知道他那滿臉笑容能起到什麼作用。“我可不願意有個像‘督察’這樣的名字。我會一成年就讓父母不快,自己選個名字。”
“你這該死的,我叫梅德琳,”督察喊道。在那明亮的一瞬間,艾利看到她那攏在頭罩之下的頭髮又黑又長,還帶卷。也知道她喜歡旅遊,但十抽十不出時間:知道她養十寵十物而不養情十人。他知道他可能會犯錯誤,但事實並不重要。他知道她並不幸福。“看這些錄像帶吧,”她說,“我給你發過去。”
“謝謝你艾利,”輕聲說道。她在顫十抖。
“不要謝,”她說,“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她關掉屏幕,好像她被電路吞噬一樣。但艾利認爲她沒有,她這時在一直和他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從傳真亭裏走出來。他在顫十抖。還有很多錄像帶,但他看不下去了。梅德琳督察講的是實話。第七面紗號謀殺了米奇。
艾利盲目地沿着大道走去。看見他的人都躲開他。他走得越來越快,直到迷失了方向,來到了通道下坡的地方。他相信傳真的內容,完全相信。那些傳真十分詳細,無法僞造。對傾斜隧道造成的破壞是真的,對流十浪十兒的調查也是真的。
這使他更加難過。艾利無法擺脫寬臉女孩的影子。在她回答問題的時候,兩個小孩拉着她,把頭埋在她的腋下。當她逐漸明白飛船說服她對朋友搞的惡作劇殺害了朋友,使他無法再拼湊在一起的時候,她由迷惑變成了憤怒,又變成了痛苦。
艾利放慢腳步,左躲右閃地避開前面的障礙,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最後,他來到他所熟悉的地方。他一眼也沒看他所經過的其他乞丐泡,直接向米奇的氣泡走去。裏面沒人,艾利進入這個安靜的地方,背靠牆滑落到地上。
盒子裏什麼東西掉了下來,噹的一聲落到地上。艾利看它慢慢移動。他感到非常乏味,疲倦。但好奇心最後促使他向它爬過去,拾起一小塊大理石信息牌。它在他的手中變暖,漸漸顯出米奇的面容。
“拉小提琴,孩子。”米奇說。
艾利忍不住笑了,但笑聲刺耳。“拉小提琴?”他說。我對拉小提琴知道些什麼?”
“拉小提琴,孩子。”米奇重複說。那是他錄製惟一的內容。“拉小提琴,孩子。”艾利丟下圓牌,它滾走了。“拉小提琴,孩子。”的聲音隨着牌的冷卻漸漸消失了。
艾利低頭看着橫放在大十腿上的小提琴。和記憶中一樣,小提琴仍然在發光,發出十溫十和,絢爛而柔和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它,惟恐破壞它將發出的聲音。他幾乎沒有勇氣去碰它。但老人要求他那樣做,而他常常觀看他演奏,使他足以記得怎樣去演奏。
把小提琴抵在肩部,這樣拿弓,在琴絃上拉弓,這樣……
一陣低沉,悠揚的聲音偉來,清醇而寧靜,他相信這是爲他演奏的。
“和我拉的不一樣,孩子。”
艾利幾乎把琴丟掉。米奇咧着嘴俯視着他。艾利確信老人能看見他。但幻象畢竟是幻象,晃動而微弱。艾利放下心來。
“該上課了,孩子。當然,你可以站起來離開。但給一位死去的老人一個面子,聽他最後一次說話。”
艾利架着琴疲倦地坐了回去。他望着全息圖像拉動琴弓。
“既然你看到這個場面,你一定是拿到我的琴了;既然你拿到我的琴,我就一定得死。”米奇神祕地笑了。“並不有趣,是不是,孩子?至少在你看來如此。或許30年後你會笑的。”“但真正沒意思的是我爲什麼死了。如果我沒有選擇去死。那麼七號這樣選擇了。”
艾利試圖避開他那空洞的大眼睛。他的喉嚨發緊。他必須咽口唾沫才能正常呼吸,而米奇的全息圖像也是如此。
“孩子,別難過。是我乾的。你和某個人一起生活了五六十年,你認爲你瞭解她。特別是在你的心靈中,你與她有點聯繫,低聲地呼喚她的名字,像情十人,朋友甚至像船這樣的聯繫。那是一種純正的滿足。不管我怎樣稱呼她,我一直認爲她是我的。我本來應該考慮我的決定對她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現在,”他搖着頭,白髮也飄了起來,“我不知道那有什麼用。我過去總是離不開七號,我也回不去瑞姆。我知道你對此的感覺,但我說的是實話。在我有了這些經歷之後,我無法成爲貨船飛行員,運送那些能復十活的冷凍十十屍十十體。但我無法回到瑞姆。如果我回去,我就會失去自己。我會飛走,去填補空間。”
米奇晃動着身十子又笑了。但這一次有點拘謹。“我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但我離不開七號。我是個頑固的老混蛋。也沒害怕。活了這麼久,見到那麼多奇蹟,七號將加快它的進程。但我還是爲她擔心。”白色的眼睛望着他。艾利一動不動地待在那裏。最後一次,他最後一次聽老人講話。
“如果港口當局得到她,他們會把她拆掉。她並不卑鄙,只是……有病。請把她帶到X-T的前沿港口去。”
“但是,我想……”艾利皺着眉說。
“現在我想最好提醒你,當我說並非每個人都適合飛行時,我說的是實話。而你要想找到贊助人就必須飛行。他們離這裏很遠。但那是七號的惟一機會了。這也取決於你。現在你決定吧。”他長嘆一聲,“她是那麼好的一艘船。我沒有帶好她。她應該受到更好的對待。”
“你這雜種,”艾利喊着,把琴惡狠狠地拋向全息圖像。它穿透圖像,砸到後面的牆上,爆發出一簇火花。琴頸引起的劇痛使他縮成一十十團十十。他的手指,他的腦殼,他的眼底都疼。這疼痛是因爲後腦殼撞牆造成的嗎?艾利不知道。他看不見,聽不到,只感到痛苦。
當艾利的視覺清晰時,他平靜地看着一隻手從另一隻手上拔碎片。從他皮膚上的血點的數目上看,他已經拔了好長時間了。每拔除一個碎片,他的頭痛就好一點。當他把拇指和食指之間的最後一個碎片拔除時,他的頭痛完全消失了。但有跡象表明,眉骨仍有隱痛。
米奇走了,隨着一陣飄落的木片永遠離去了。艾利迫使自己看着小提琴的殘骸。他猶豫地把手放在它的上方,直到把猶豫變成迫不及待。他抓起纏繞在一起的琴絃,找到一根帶有餘十溫十的細長銀線。他把它收了起來並在殘骸攻擊之前離去了。艾利丟掉了個人物品,直接回到第七面紗號那裏。別人的話困擾着他的思維,絆住他的腳步:“她只是一艘船。”“她應該受到更好的對待。”“並非每個人都適合飛行。”“你會找到什麼東西。事情會好轉的。”“當你對那裏的破東西及賣這些破東西的人感到厭倦時,我希望你年底能回家。”
還是那位警衛站在那裏看着他笑。艾利從他身邊走過,一句話也沒說。就在他來到太空艙艙門的時候,警衛趕了上來阻止住他。“我給你帶來個條子並建議你看完之後再進去,自十由爵士。”警衛向後退了一段距離,艾利呆呆地盯着放在他手心的大理石信息牌。
信息牌變暖了。“梅德琳督察”,艾利低聲說道。斜眼又出現了,但艾利能夠看到眼後的東西。“給我一刻鐘,”這位督察說,“請聽我說。我們……我原來希望讓你和飛船十交十談會使她平靜下來。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她比你來之前更失常了。此刻登船是及其危險的。我請求你迅速離開。”
艾利擺十弄着手掌裏的圓牌。爲什麼她是請求而不是命令?他閉上眼睛。“我也試過,”她曾經說過。他笑了。
“她不過是一艘船,”他告訴大理石。但它只是重複前面的信息。他把它丟在地上,並在向艙門走去時踩了一腳。
“艾利,”七號叫道,“你回來了?我開始懷疑你能否回來。我不該這樣。聽着,艾利,親十愛十的,我一直在思考,並有了方案。你一定想聽聽,不然你就不會回來了,是吧?”
艾利幾乎轉身走出去。七號的話使他猶豫起來。他張開嘴,不知說些什麼。“你的計劃是什麼?七號,”他喊道。他後面的艙門砰的一下關上了。他爬進通往中心的空艙室裏。
“你可以做我的新飛行員,艾利。我都計劃好了。我將把你需要的一切都傳授給你,並且我會照顧好你。我們將發現好多新地方,我們將爲它們命名。這聽起來如何?”
艾利停下來,把臉貼在艙壁上。“聽起來不錯,”他低聲說。“噢,天哪,聽起來妙極了,七號。”
“我答應待你勝過以前對待米奇,”她用一種遙遠而冷淡的聲音說。說實話,艾利,有時我待他並不好。但他總是原諒我。”
“他那不是很有人情味嗎?”
“我不知道,”飛船說。“是嗎?或許我應該原諒米奇。那能使我有人情嗎?”
“六號,別這樣,”艾利說。網突然一抖,他身十體一顫幾乎掉了下來。佯隨着網的顫十動,傳來低沉而有節奏的隆隆聲。七號在發動亞光發動機。
艾利離開艙壁,繼續向前爬去。七號接着說,“我想如果他知道我們將做些什麼,他會高興的。他喜歡你,艾利,你知道嗎?”
“不,七號,我不知道。”
“我也喜歡你。那就是爲什麼我在等你。我並不是非得等你,我隨時都可以離開。但我希望有個伴兒。你高興我等你嗎?你高興嗎?”
她的聲音在他的周圍跳躍着。艾利嗓子發燙,嚥下一口口水,“是的,七號,非常高興。”
“離開航空站十分鐘後,我們將達到飛行點。如果他們追趕我們,時間還會提前。但我已經選擇了第一飛行速度。”她的聲音顯得非常急迫,“你想知道目的地嗎?”
“告訴我,七號。”艾利手拄着艙壁,繞過吊十牀十,來到指揮中心的艙口。
“我最後一次和米奇到過的地方。我並不介意告訴你,因爲你是我的朋友。當你離開的時候,你轉達了對我的十愛十。”
“告訴我怎麼回事,七號。”艾利小心地說。經過漫長而破碎的一年之後,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我和米奇看到同一種東西,他的眼睛瞎了,而我卻沒有。”
指揮中心鎖住了。
“噢,艾利,別擔心。把你自己捆住,我會照顧好一切的。這總是困擾着我,因爲我們不僅看到同一個東西,我看的更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完全明白,”艾利一邊說着,一邊設法穩住自己的手。
“我們所看到的是一十十團十十巨大燃十燒着的星雲,一個巨大,閃着金光的氣十十團十十。我當然對光進行了調整,使它不會傷害米奇的眼睛。但他不住地要我放入越來越多的光。我以爲他知道什麼程度最好。後來他大叫一聲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你這個雜種,艾利心裏罵道。他感到不熱了。他盡力回憶從船修工斯迪芬叔叔學來的辦法忙着撬鎖住機關的通道片。
“所以我想回去看看是否我也會變瞎。希望你能理解。”
“是的,我理解,”艾利說。“你必須得查明你是什麼。”
“的確是這樣!”飛船嚷道。“我知道你會理解的。”艾利眨着眼睛,擠掉蟄目的汗水。“你被困住了嗎?”
“不完全是。”他每說出一個詞就哼一聲。他希望七號沒有覺察到。至少他用身十體遮住他的圖謀,使監視器無法發現。但他一碰到線路,她就會知道。你最好把自己捆住。你現在還沒有捆住自己,是吧?你爲什麼還在艙門口?我要起飛了。”她啓動了。
她起飛了!他喫驚地想。後來他叫了起來。突然的加速度把他從梯子上拉了下來,摔到地上。他已經把通道片撬了下來。它像鉛錠一樣壓在他胸口上。“七號,”他氣喘噓噓地喊道,“補償壓力,補償壓力。”
當微弱的人造重力輸入進來時,壓力消失了。X-T人從來沒想要把它的功能改進一下,但它可使艾利咳嗽着跪起身來。盤子落到地上。他望着它,視覺有些發紅,吸進一腔熱氣。他悽慘地把手伸向梯子,開始向上攀登。
“我很抱歉,艾利。但我說過你得捆住自己。現在你最好這樣做,因爲我們被追蹤了,我得再次加速。”
“七號,”艾利呻十吟着。他非常瞭解將要發生什麼事,調動起身十體中仍有感受的每一根肌肉。他從梯子上十抽十出一隻手,伸向開口處。門滑開了。
“艾利,爲什麼要這樣做?”
人造重力逐漸消失,漸漸地每一公斤的三際加速度都壓在他的關節上。他的肩膀疼得最厲害,好像他的胳膊要從軸上掉下來似的。或許它們現在已經脫落了。
別去想它了……。那麼想些什麼?他把梯頭靠在朔鋼梯級上。他必須得往上爬。
七號必須達到多高才能達到飛行點?但不管怎樣她需要他。艾利對此肯定無疑。她需要他的智力注入系統。否則她無法飛行時該怎麼辦?即使可以飛行,無法返回怎麼辦?艾利爬上第一級。
他一釐米,一釐米地在梯子上挪動身十體,進入指揮中心。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每根肋骨都像鐵桿一樣壓在他的肺部。他的上半身鑽過艙門之後,趴在地上。他不敢擡頭看指揮椅,害怕腦袋會壓斷脖子。
“七號,你的椅子上需要一位飛行員。”
“現在並不需要。我就是飛行員。你認爲不該照我說的做嗎?我現在十分清醒。”
椅子,艾利全神貫注地摸索着向椅子爬去。在七號飛行之前他必須坐到椅子上。但真該死,他不能擡頭。他的感覺承受過多的刺激,變得麻木了。視覺模糊,兩耳轟鳴,聞到的是汗酸味,嚐到的是苦澀,感覺……。艾利呻十吟着。他感受到的是沉重,炎熱。他的眼睛像鉛十彈一樣。他想,她只是一艘船。接下來他迅速而自然地想到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待着他。他擡起身軀,閉着眼睛伸出一條胳膊摸索着。
“還有一分鐘,艾利。我必須得飛行了,否則他們會追上的。我沒有能量對付長時間的亞光速追蹤。
當艾利懸在椅子下面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幻影:他看見自己懸在一個空間,大得難以理解。那是一個帶漣漪,漩渦的空間。它太大,看不完整。他只能猜測遠處有些什麼。他只能猜測,只能爲失望流淚。
他的腳下無路可走,而是讓他災難十性十下墜的太空;他眼前不是希望和夢想,而是戲十弄他的空洞。接下來他看到自己忙亂地向外抓去。他的手摸十到了東西,眼睛看到了實物,心也馬上開始了思考。他把身十體拖過椅子的扶手,把臉放在座位上。在他的視覺中,他所碰到的一切都向他飛來,使他變大,變長。他發現透過一個窗口可以看得清晰。
“四十五秒。你真讓我擔心,艾利。”
艾利企圖把身十體拖進椅子,但身十體不聽使喚。他也擔心起來。他把十精十力集中在一隻手上,右手上,希望它能移動。它只能扭十動幾下。他小聲和它十交十談,哄騙它,並許下重願希望它能伸到安在椅子扶手裏的小盒子裏面,把裏面的軟網拉出來。他的右手扭十動着,難以決定。
“三十秒。艾利你真固執。”
艾利的妥協了。艾利非常高興。他把自己拖進椅子中。他看不見手裏抓着什麼,但不需要看。誰需要眼睛呢?他深吸一口氣坐到椅子上,用兩隻順從的手展開頭盔戴到頭上。
“十五秒。艾利,切斷系統。你不知道怎麼使用。”
艾利並不在乎。軟網一接觸到他的頭,他的身十體就消失了。他舒了一口氣,想大喊一聲。他想睡覺,他想大笑一場,直到流十出眼淚爲止。但是七號在那裏等待着。
只要你一上來,我們就到了我們想去的地方,她說。她給他看了一個非常令他頭暈目眩的景象。他驚慌失措想要避開。那是個旋轉的金黃色雲十十團十十,威脅着要把他吸走,把他像一隻剛剛脫離風眼的小鳥一樣旋轉起來。
不,七號,求求你,我不想去那裏。
那麼,你想去哪裏?
艾利想着,突然他意識到,在他拉琴的時候,小提琴曾爲他演奏出一個世界來。而且,它那死亡的叫喊把那個世界像楔子一樣打入他的雙目之間。他不喜歡那裏。那裏看起來寒冷而古老。但是:那裏,我想去那裏。倒計時到了十。計時聲在他後面單調地響着。
不,七號突然現身了。他現在可以看見她了。她不是一個黝十黑的神祕女人,而是一個嬌十小的金髮女郎。他看起來像她。
五——四——三——二——
七號往回拉,艾利往回拉,而什麼東西在和他們爭奪。
第一次醒來時艾利還不很清醒。他感到的只是冷冰冰的麻木。但他可以聞。他聞到一股芳十香。他感到高興。下一次醒來的時候他很清醒。他可以環視四周。他看到一雙女人的眼睛,而那雙眼睛也望着他。她比他大不了多少,穿着米色的外衣,面帶笑容。艾利喜歡她。她的眼中有某種米奇失明前一定具有的東西。艾利擡起頭,立即後起悔來。
“我想你發現了你不能動得太多,”女人笑着說。“你一定是全身疼痛。”艾利也笑了。他發現他的臉也疼。女人搖着頭大笑起來。“孩子,那一定是一次最瘋狂的旅行。”
“是的,”艾利說。只動嘴脣並不很疼。但是,他的鼻子發十癢該怎麼辦?他決定不管它。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關心。“七號,”他說。
這位年輕女人的笑容消失了。“你的船?我想她沒事。贊助人實際上並沒有告訴我們多少情況。不是他們保密,而是他們不擅長十交十流,請你理解。他們試圖把飛船作爲中間人。在這種情況下,連飛船瞭解的也不多,”她說。她聳聳肩膀,“你會發現所有這些的。”
“我會嗎?”艾利企圖坐起來。如果他能在無限數量的際的壓力之下爬進椅子,那麼他也可以半重力的情況下坐起來。在女人的幫助下他坐了起來。她看見他移動,衝着他笑了,並幫他走動。“我何時才能發現?在我離開之前會有一位贊助人來和我談話嗎?”
女人笑了。她的氣味好聞,清新而芳十香,不同於X-T的香料。“短時間內你是離不開的,”她說。“訓練課程需要兩標準年才能完成。如果第七面紗號是你的船的話,在你出發前先得等她恢復過來。更不用說你的狀態不是很好。”
艾利轉過頭。“等一下,”他說。你是誰?我究竟在哪裏?”
“我想,在你想在的地方,”女人說。“我的名字是傑西卡蘭伯特。我是二年級飛行員設計師。你在硬碰世界裏。儘管名字起得有點異想天開,但很貼切。這是現有的飛船飛行員訓練之家。
“你是在開玩笑。”
“不,”傑西卡說。她揚起眉十毛十,撇撇嘴。“我根本不是。別人對我說你按這些座標飛行就像你一直幹這行似的。”
“米奇,你這個老雜種,”艾利嘟囔着。
“怎麼啦,這不是你想到的地方嗎?”
艾利盡情享受蓋在身上的單子給他帶來那種涼爽平十滑的感覺。他打量着這個房間:乾淨,舒適,裏面還有一位微笑着的漂亮女人。他微笑了,但是一片烏雲掠過,使他打了個冷戰。
“怎麼啦?”傑西卡再次問道。她探過身去,把他向裏推了推,以便更安全些。從他第一次從技術學校回家以後從來沒人這樣做過。在尷尬中,他確定他喜歡這樣。
“我很好,真的,”他說。“但你說過七號沒事,是嗎?”
“我想是的。”
“那麼,我到了我想到的地方,”他嘆息說,並躺了下去。“我真的到了我想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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