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凍人》作者:[美] 比恩·奧爾科夫
一、臨死前的出走
尼特·克寧頓站在妻子羅娜的病房旁,望着熟悉的紐約市。這城市大部分建築物是他的創造物,是以他的技術和他的設計實現的。但這一切已成了昨天的事,他現在唯一關注的是羅娜,病魔已宣判了羅娜的死刑。羅娜才三十歲,怎麼生命就結束了呢?他要聽醫學權威意見,今天,專門從倫敦用專機請來十溫十吉邦醫生,他是西方白血病最高權威。加利醫生已經到機楊去接,尼特希望出現奇蹟。門打了開來,加利醫生帶十溫十吉邦醫生走了進來。十溫十醫生有着十精十明的眼睛,動作硬朗乾脆,表示出權威的身份。加利醫生把羅娜的病歷,驗血單和X光片全讓十溫十吉邦醫生研究,尼特覺得自己是病者丈夫,有權講一講看法。想不到十溫十吉邦醫生毫不客氣,“住口!這是診治,不是業務會議,請你出去。”
尼特難以相信地望着他,加利醫生連忙介入:“小夥子,別忘了,他是醫學權威。你是建築權威,難道你喜歡別人站在你旁邊監視設計嗎?”
“那不同!”尼特叫起來,“這是有關生死的事!”
“你何不到我辦公室坐坐?”加利醫生說:“我辦公室書架擺滿了醫學書籍,等十溫十醫生一作出結論,我立即通知你好嗎?”
尼特無可奈何地同意,他走到壁爐旁,並不想暖和自己的身十體,想融解心裏的冰封。
望着火焰,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他和羅娜一生下來就很富有,有頭腦,有天資,相貌好看,世界上每一道門都自動爲他們打開。他們有歡樂的童年,從來沒有生過疾病。他還有好運氣,那就是羅娜的十愛十情。
他離開椅子站起來。盲目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的目光停在排列滿牆的書架上,那兒有着人類的歷史!這一年來,自從羅娜病後,他拚命翻閱醫學書籍,希望能發現醫學界忽視了的東西。爲什麼醫學這麼發達,卻沒有辦法救羅娜一命呢?
他把一本厚書十抽十出來,失手打翻了醫生寫字檯旁的一個小架,架上有一個菸斗架子、幾本薄冊子和一個厚筆記本。筆記本內的紙散滿一地,他一張張撿起,想趕快把它們放回原處。使他驚訝的是,這些並不是行政記錄或病歷,是從報刊上剪下的剪報,題目古怪。諸如《今天去了,明日回來》、《用人工冷凍使人冬眠已成可能》,《不朽的十愛十,七年半女兒昏迷不醒,雙親每日不變仍去探病》、《試驗接近理想,時間變慢能如速度加快一樣》……尼特微笑了,他正想把筆記本合上,突然一段文字把他吸引了!
“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願意放棄現在,進行冬眠,而等將來再醒過來嗎?對,相信極少有人願意。但如果一個患癌症的人,只能再活一年半載,若能等上十年二十年,醫學就可能把他救活。他失去的將是極少的東西,然而卻能賺回一切,在未來是一定有救治癌症的方法的。”尼特興奮地反覆讀着這段剪報,他想這不是救話羅娜的關健所在嗎?
“幾百萬年以前,犬自然母親就發明冬眠保護她的兒女。她在某些動物,如熊、蝟、豚鼠的腦子裏建立起一種機械的定律,使它們進入一種冬眠狀態,體十溫十降到某一低十溫十,它們只需很緩慢的血液循環,維持體內的能量消耗。人類也能進行冬眠嗎?當然醫學上有腦部受傷昏迷不醒很多年的事例,那是控制睡眠的腦中樞受了傷。但終有一天,人類能夠懸凝生命的進展,那將對我們的文化產生重大影響。”
尼特又看到一份《洛杉磯時報》的報道:
“雷約翰博士指出:‘我認爲不久的將來進行冬眠是毫無疑問的。外科進行肺部和心臟手術時,降低人的體十溫十已是常見的方法。將整個人的生命無限期地懸凝的技術,只是個時間問題罷了。將狗、猴子冷凍,然後再使他們恢復正常的試驗已經成功。幾個月前通用機器公司冷凝部宣佈對一個新儀器進行試驗,它將人十體的血液十抽十出,使之降十溫十,然後循環回體內,理論上說這儀器可用於減低血十溫十,當達到適當低十溫十後,用雪將人十體包裝起來。當然,下一個問題是如何使各部分解凍,人十體事實並未完全凍結,只是以十溫十度控制半休眠。但危險的是,如果冷凍和解凍時,內外各部不能同步,會造成十人的血液及組織的破壞。目前,還需要有識之士進一步研究。”他擡起頭來,看見加利醫生走進來.並沒有注意他在看剪報。
尼特問:“哦?你那位大人物沒跟你一塊來嗎?”
加利醫生倒十抽十了一口冷氣,搖搖頭,“希望很渺茫……真對不起。”
“那麼,她還能活多久?”
“六個月,如果使用特別的輸血,也許,還可以拖一年,不過……”醫生再也講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陣,尼特說:“醫生,告訴我,按你的意見,還有多久才能找到治療癌症的方法?”
加利醫生皺起眉頭,很冷靜地說:“這問題我回答不了,你問這些幹什麼?”這才注意到尼特手中的筆記本。
“請原諒,”尼特說,“我偶然發現了這個。”他用手指點了點剪報。
“你應該明白的,”尼特說,“我希望能使她活下去,保持她的生命,如果需要,就讓她睡去,一直睡到有辦法治好她的病。”
加利醫生沉默不語。
尼特大叫:“你說,你爲什麼不回答我呢?“
“簡直是瘋狂!”醫生避開話題,我希望絕望不會使你亂來,這是不會有結果的。”
“你能以一個簡單的答案回答我簡單的問題嗎?醫生!我希望你把試驗的結果告訴我!”
“這消息並非來自科學家,也得不到科學家的承認。”醫生搖搖頭說,“常常會有些自以爲是的人,宣佈自己發明了永動機,結果是騙局。”
“是誰?”
“我連提都不想提這類蠢才的名字。”
“謝謝你!”尼特快步走了出去。
幾天後,他把一份計劃十交十給加利醫生,陪羅娜離開城市,不再治療,從此斷絕同外界的聯繫。
二、好夫妻
“克寧頓夫婦失蹤,估計已經死亡!”這清息使人無法相信。羅娜生前的好友凱·雅姬,放棄搜索羅娜和尼特之後,心情一天比一天苦悶。雅姬和羅娜是大學時的同學,雖然一直親密,雅姬內心卻暗暗同嫉妒作鬥爭。她嫉妒羅娜的富有、現在尼特和羅娜都死掉了,雅姬不只失去了十愛十情,而且失去了嫉妒,她覺得惘然若失。
雅姬失神地坐在那兒,外邊一部旅遊車經過,導遊通過擴音器高聲地向遊客介紹:“請看,這是電十影明星的住宅,這間是凱·雅姬的家!”
人們都知道雅姬同羅娜是一塊拍電十影的,克寧頓悲劇剛發生幾天,羅娜這顆隕落的巨星顯得更加耀目。
雅姬再也受不住了,她突然跳起來,揮動拳頭,叫罵起來。
客人們呆站在那兒,無所適從,於是議論起來。
有人問:“羅娜是個神祕人物嗎?”
“不,只是難於接近,我說呀,她象個女皇。”
薩姆道:“我十四歲就十愛十上她,她演的電十影我至少看過三次。”
傑克道:“她可把記者氣瘋了,不接受訪問,不十交十談,她根本不在乎好萊塢,她拍電十影,只是一段生命的小插曲。”
鮑華問:“那麼她爲什麼拍片?”
“她根本無意拍片,只是陪雅姬試拍,影業公司老闆和導演看上了她,死乞白賴央求她,最後她答應拍片,據說,是爲了消磨掉五年光十陰十。”
“爲什麼要消磨五年光十陰十?”
“是爲了一個男人,羅娜五年不能見面,那男人是尼特·克寧頓,他們本來是鄰居,兄妹一樣,但正因這樣,雙方家長都怕他們會婚姻不幸。”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起來倒合理的。孩子因爲過分親密,沒有能真正認識別的人,所以雙方家長要求這對戀人考驗他們的十愛十情,把戀十愛十掛起來,五年內不見面,如果五年內十愛十上別人,可以自十由抉擇。”
“這真是古怪的辦法!那麼她就來這兒拍片了?”
“對,好萊塢也是一種生話體驗嘛。至於尼特,頭兩年剄南極探險,而且探險歸來,還在紐約開了盛大的慶祝會呢!”
“對,”莎莉說,“她離開好萊塢回到紐約,那時他從歐洲回來,兩天後,他們就結婚了。”
“我記起來了。”傑克道,“好萊塢沒有一個人被邀參加婚禮,甚至雅姬也沒份兒。”
“雅姬當時不是在好萊塢,”莎莉爲雅姬辯護道。
大家不再說話,長時間的沉默後,他們分頭商去。
人離去後,雅姬情緒頹喪地躺在長沙發上,無法從心中將克寧頓夫婦排除開來。克寧頓的十愛十情故事,證明她的失敗。使她對十愛十情的態度完全改變。尼特五年中對羅娜忠心不貳,使雅姬氣極了。雅姬曾一心想殺死羅娜,在五年考驗的第三年,雅姬和羅娜的友誼曾發展到接近決裂。
尼特當時剛從南極探險歸來,在紐約只呆了很短一段日子,他通過她姐姐轉告羅娜,說他仍一如既往地十愛十她。
雅姬對羅娜快刀斬亂麻,把漫長的等待結束,羅娜安詳的一句:“不!”
雅姬罵羅娜是個蠢才,急切地說:“羅娜,你聽着,他這次不是又回南極去,在巴黎那些企鵝可漂亮。”
羅娜搖頭:“雅姬,你一點也不懂,這是一次自願的分離,是對力量的審覈,是男十女至死不渝地相十愛十,難道你以爲我該半途而廢?”
“好吧,”雅姬舉起雙手叫喊道:“不要以爲你和尼特是伊甸園裏的亞當夏娃,我怕亞當夏娃還沒結婚,亞當就在巴黎遇見一條所謂穿裙子的蛇了!”
這次爭執後過了不久,雅姬擔任一部片的主角到十愛十爾蘭拍攝,開始有了扮演“穿裙子的蛇”的誘十惑。有一天經理人到倫教去公幹,帶回來了一份倫敦的報紙,雅姬好奇地看一眼,看到了一段名人新聞,美國百萬富翁,最近南極探險的大英雄尼特·克寧頓將作爲期一月的訪問。
雅姬立刻給尼特發了個邀請函約定巴黎見面,當火車駛近車站時,活像走上祭壇的處十女。
他正是她心日中那個模樣,這使她心眺加速,他的問候是那麼隨便,這使她感到心痛,不久,他向她打聽羅娜,問羅娜的生活情況,樣子怎樣了,在不拍片時幹些什麼……
這些問話使她氣惱極了,她向他編出一套慌話,告訴他羅娜很快活,一天到晚都有男明星作伴,說羅娜跟誰勾搭,後來又換了什麼人。但稚姬的努力毫無進展,最後,她發現一個祕密,尼特每天下午都划船到一個小島去探望人魚,她提出帶她到島上玩玩,尼特拒絕了。
雅姬要第二天自己划船去,尼特只好答應載她去一次。
那天天氣微寒,但雅姬偏穿上一件貼身的外套,故意搔首弄姿,可是尼特連看也不看她一跟,稚姬氣極了,決心讓他知道面對着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意外”地把船弄翻,使兩人落入寒冷的海水裏。
那當然並沒有什麼危險,只一陣他們就上了岸,但他們渾身溼十透,寒風吹來很不舒服。
尼特氣得狠狠地打了她幾下屁十股,感到一種痛楚的快樂,他又粗十魯地叫她把溼衣服脫掉,否則會得肺炎。
這小島沒有樹,於是他們背對背把溼衣服脫十下,她突然轉過身,跑到尼特跟前,這時她脫得一絲不掛,撲上前一把摟住他,不停地說:“好冷啊,求你摟緊我。”尼特三年沒見到自己的十愛十人,現在跟前是一個女人,一個脫得十精十光的女人,她每一寸肉十體都在要求……這樣一種情況,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拒絕。但尼特卻在最緊要的關頭把肉十體的要求壓抑住,用顫十抖的手將雅姬推到一邊,他相當粗十魯地命令把衣服穿好,他自己也穿上了溼十漉十漉的衣物。
現在,雅姬躺在自己的十牀十上,沉迷於回憶,她死死地望着天花板,默默無語。她懷疑,當尼特和羅娜重新見面後夫妻之間的枕邊私語,會談及此事。現在,這一切都已過去,尼特和羅娜已經躺在海底。這印象像螺絲鑽一樣,越來越深地鑽進來,刺痛她自己的心……
三、十億美元的生命保險
克寧頓夫婦的死,使戴安妮大爲震驚,但望着花園裏玩耍的兩個孩子——尼特和羅娜的兒子荷爾和女兒馬西亞——她心中卻在暗暗高興。不錯,戴安妮和她的丈夫彼爾斯相當有錢,只是這個家庭缺少了生氣,他們沒有養下一男半女。她覺得荷爾和馬西亞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她記得當日尼特和羅娜爲了治病,把孩子十交十託給她照顧,她立即一口應承。她比羅娜大四歲,但沒有辦法懷孕。
戴安妮早想把自己心事告訴丈夫,要他收養一個孤兒,但彼爾斯堅決反對。彼爾斯有一種懷疑的恐懼,怕收養的孩子“血不乾淨”。戴安妮很十愛十這兩個外甥,現在他們的父母突然死亡,不是一個大好機會嗎?
彼爾斯躺在十牀十上,過了很久,才說:“你是不是想按合法的手續,把那兩個孩子正式收養過來?”
戴安妮深深吸了口氣,把頭埋在丈夫的懷裏,泣不成聲了。
辦理領養手續,自然不那麼簡單。彼爾斯通過申請,政十府領養部門對這兩個孩子已故的父母作認真的調查覈實,當然包括財產、保險金、收入、納稅等狀況。結果,有很多事彼爾斯和戴安妮過去完全不知道。
有一天早餐,彼爾斯呷着咖啡說道:“我現在懷疑,他們當初早就有打算的了。”
戴安妮睜大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他說:“就是他們的生命保險金。每人五億元,保險範圍是世界十性十的。”
“保險盒?”
“他們在結婚時,就已買下,而且在生下每一個孩子時,就將保險金指定遺留給孩子。五個月前,當他們到歐洲去時,尼特和羅娜已立下了遺囑,把遺產指定分配,其中還包括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考第二名的人的基金會。”
“他們有權在遺囑中分配財產。”
“不過,保險公司懷疑他們的飛機失事不是意外,要知道他們要賠出十億保險金,如果證明他們是自十殺,那他們一分錢也不用付。”
“十胡十說,尼特和羅娜沒有理由自十殺,他們有的是錢,相十愛十,有兩個孩子,什麼都有,爲什麼要自十殺?”
“不錯,他們什麼都有,只除了一樣東西——他們沒有未來。”彼爾斯皺着眉頭道。
戴安妮聽丈夫這麼一講,倒十抽十了一口氣。
她搖搖頭說:“絕不可能!尼特並沒有病,他絕不會自十殺,也不會殺死羅娜的,他是那麼十愛十她!”
“他十愛十她!不錯,十愛十到沒有她就不再活下去了。
“難道他們竟這麼無情地拋棄可十愛十的兒女?”
“確實是這樣,不過十交十給你來照顧。他們也就放心了。”
“但羅娜只是說讓我照顧孩子們幾個月罷了,不,他們絕不會自十殺。”
“不,不是自十殺,保險公司的人在考慮別的可能十性十,只認爲不是一件意外。”
戴安妮凝視着他:“我沒聽明白你的意思。”
“尼特在飛機失事前一個星期曾單身回來過。”
“回紐約?竟不打一個電話來問問孩子的情況?我不信!”
“他的管家說的,聽說尼特查過帳目,提走了巨大的現款,一千萬元鈔票,立即飛歐洲。”
“一千萬美元!幹什麼用的?”
“唯一的可能十性十是拿這筆錢付別人,可能他們在海外到一個能救羅娜的生命的人。”
“可是飛機墜毀了。你是說有人要了他們這筆錢,設法做成這次飛機失事?”
“這種事可能發生。”
戴安妮說:“真想不到尼特這樣聰明的人,也會被人欺騙,那真太慘了。”
“尼特不是神,他也是個人,任何人,甚至是我,爲了救所十愛十的人的生命,也會盲目誤信的。”
“你認爲他們還可能活着嗎?”
“這有可能,但我看,希望極微。”
“如果他們活着,爲什麼不捎個信來?”這麼說,是不是我們不能領養這兩個孩子?”
彼爾斯點點頭:“如果有活着的可能,是不能領養的。”
“我們可以設法找出他們到底是否死掉!可以請私家偵探……”
彼爾斯搖搖頭,望着自己的妻子,“今天我們要參加一個會議,律師、基金會,莊院管理人,以及企業的負責人,一起研究怎樣解決尼特留下的問題。”
四、第二名的聰明
下面是尼特·克寧頓支持的“學術深造基金會”的負責人喬芬力寫的筆記,摘要如下:
七月十六日
今天我深爲震驚,我一直由於有良好優異的教育紀錄,挑選出來擔任這個基金會的領導。原來這基金會是由一個我最敏佩,也最憎恨的人——尼特·克寧頓出錢建立的。尼特據說死亡,法律界指定我去查明真相,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同克寧頓之間的宿怨。我根本不願接受這任務,可是爲了基金會,讓更多人受益,我接受了。基金會專門協助那些在各類考試中僅次於第一名的落選者,的確荒謬可笑,要麼就是第一名,要麼就名落孫山,基金會大概爲這些本來成績極好,但不走運的競爭者謀求資助。
我出生波士頓,父親是汽車修理工,母親是女傭,母親節省每一分錢供我上學讀書。我認爲將來應該當個醫生,因此一有空就學十習十。我成績很好,學業一直都很令人滿意。那年,母親去世,我一個人千方百計求生存。美國有一種怪現象,進大學有各種方法,其中一種是運動員學位,爲進大學,我學過打籃球、壘球、田徑……可是,儘管花盡力氣,總是個亞軍,我只好認命。於是,我拚命去幹活,省喫儉用,把錢存下來,終於攢夠了進大學的學費,考進了哈佛大學。尼特·克寧頓比我年輕幾歲,他是輕而易舉進哈佛的,他家有錢,成績又好。他像一個年輕的國君一樣,在哈佛受人擁戴。他是個天才,我們拚命才能掌握的知識,他像天生就懂。他注意我的存在,是參加曼達希爾獎學金比賽時。這獎學金給予第一名一千五百元,亞軍只有五百,第三名只有一百,我拚老命要爭這第一名,因爲這關係到我以後讀大學的費用。考完試,我自信成績會好,結果:一千五百元獎給第一名——尼特·克寧頓。我當場被打擊得耳朵轟的一下聾了,我又得了個第二名。我心裏的苦楚是難以形容的,那富家子有什麼必要錦上添花,而奪走了我口中的麪包?我相信,我們站在一起領獎,一定是奇怪的一對。他一定看出我內心的感受,幾個鐘頭後,聽人說把獎金退還給委員會,提出將這獎讓第二名第三名平分,但委員會拒絕了這要求。正如我預料,他到我房間找我,出乎意料地向我道歉,說他實在不該參加比賽。他說,一個人有錢,有時反而成爲累贅,這次比賽,是錢買不到的榮譽,證明不是他父親的荷包,而是自己的腦力,贏取的,他希望我接受他那一千五百獎金,我說,我要自己去賺應得的錢,不需要他假慈悲的施捨。
我相信我的拒絕對他是一次教訓,因爲自那次比賽後,他突然不再參加任何比賽,不再出風頭了。他的退出,使他聲譽更高,人人以做他的朋友爲榮。
只有一個人不願意傲他的朋友,那就是我!我千方百計不理睬他,他學業的進步是驚人的,我深信我的成績比他好,但他不費力氣就成了全班成績之冠。我在暑假得拚命工作,而尼特在幹什麼?我估計,不是打馬球,就是駕風帆。我決定在得學士學位前.先有點醫務知識,以便考入醫學院去讀碩士,因此暑假我到總醫院去當勤雜工。七月有一天,當我把輸完了的血瓶和髒繃帶、被單用手推車推出病房時,突然看見尼特。他穿一身灰色的沒有工資的義務工制十服,正服侍一個病人。我像碰見了一條毒蛇似的,不出聲地觀察着他。我知道這個病人生的是毒瘡,渾身膿血,臭氣難擋,但尼特卻很耐心地爲他用海綿洗抹膿血。我需要憎恨,爲什麼他偏偏跳出來否定我那種自豪感呢?我那副惡狠狠地表情,被護十士長看見了,於是我趕快扭頭走開。兩分鐘後,我又碰見了尼特,所幸的是我走路沒有聲響,可以悄悄走近,看個清楚。啊,“偉大”人物這次正在擁抱一個可十愛十的女護十士,可以看出她是個醫學院的女生,她也十分合作,倆人正相擁熱十吻。原來如此,他到醫院來工作的目的,就是追逐漂亮的女護十士,現在我可明白他的爲人。我這結論使我心中的迷霧化爲烏有,不再感到抑鬱。我現在感到比尼特高出很多呢……
那個暑假,事實又證明我大錯特錯了。首先是選擇職業問題,我本一心想讀醫科做醫生,但醫院所見使我反胃極了,我不再學醫,我改行學經濟。令我意外的是,尼特也修這一科,爲什麼他總是攔我的路?到了學年考試,結果又得了個第二名,落在尼特後邊。
我不理睬他,但他對我的敵意卻毫不在意,當我到圖書館去時,他竟向我打招呼呢。這便我愕然,他笑着說:“你思想太緊張了,應該放鬆一下。”
我冷笑回答道:“大少爺,我們得幹活才能唸書。”
“你以爲我就不要嗎?”他輕輕地說,“我也一樣得做工。”
“哼!講得真好聽!”我滿懷苦楚地應道。
“朋友,你該休息一下,我約了兩個女孩子晚餐,然後駕車去兜風。你跟我們一起去好嗎?”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說:“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們去喫晚餐,你真要我輕鬆,我可以跟你們去兜兜風。”
“那好吧,我九點鐘到你住所接你。“
剛到九點,車就停在門口,我趕快跑出去,免得讓那些女孩子進我寒酸的住所。他的是一部普通的車子,街燈下並不耀目,但車門一打開,我被車中兩個漂亮的姑十娘十弄得目眩了。坐在尼特身旁的,我似曾見過。
尼特介紹說:”這位是我的未婚妻羅娜。”
我愣住了,就是在總醫院跟尼特擁十吻的那個女護十士。
後座的姑十娘十自我介紹說:“我叫雅姬,是羅娜同房的同學。”
在我心目中,我覺得她比羅娜更吸引人,更熱情,而且更豔麗。
羅娜回過頭說:“我希望你還沒喫晚餐。”
“我吃了一點。”我撒謊。
尼特說:“月亮很快就升起,姑十娘十們出的主意,不想在餐室喫晚餐,到海灘去野餐。”
我立即意識到,尼特爲了照顧我,改爲野餐,我該感激他,但我不喜歡他的照顧。
野餐本身出乎意外,我本以爲百萬富翁家的子弟一定會拿出香檳酒、春雞肉,牛排等各種各樣我從未嘗過的東西。但是野餐的食物卻只是超級市場買的現成野餐料,雞腿和豬下水。
喫完晚餐,他們三個唱了起來,唱完歌后,他們旁若無人地在沙灘上擁抱和接十吻。
尼特和羅娜好像忘記我的存在,我並不懷疑雅姬希望我也吻她,但我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態,內心深處懷着恐懼。
雅姬有點神經質地跳起來說:“我要到大海去游泳。”
我簡直嚇壞了,海水會不會太冷呢,再說,我們沒有帶游泳衣啊。”
他們三人十交十換了一下眼色,都笑了起來,我倒十抽十了一口冷氣:“我們一起十裸十泳?”
我只好說,我不能游泳,海水寒冷,我還是留下來,把火生旺。
他們沉默了一陣,接着就開始向海邊跑去,羅娜停下來同尼特和雅姬悄悄說了幾句什麼,當時我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喊道:“不要因我糟蹋了你們的趣事!”
他們都回頭來看看我,在篝火後的小丘上,有着樹叢,尼特把車停在那兒,我心想他們——一男二女,已經脫十光衣服,躍進海水。其實我也很想跟他們一樣去十裸十泳,脫得一絲不掛,擁抱同樣一絲不掛的女體,但是我沒有這膽量,我無法抵抗這種誘十惑,爬過小丘,撥十開小樹叢偷望他們。他們在月色中,像魚一樣在戲水,我感到驚愕,原來他們並不是棵體的,他們都穿了泳衣,顯然汽車裏還爲我準備了泳褲。我氣得不得了,回到篝火旁,當他們回來時,我內心還在生氣。我這方面,極力要在學術上戰勝他,這種欲十望越來越強烈了。
畢業考試時,我認爲我的運氣來了,結果仍是一樣,得了個第二名。那年暑假,我一點也沒有放鬆,我得找一份合適的職業。
想起那天,我心頭仍然激動,那是九月十日,有人打電話找我,自稱是紐約十習十邦銀行的柏架先生。他給予我的不是一份職業,是一個位置,一個新設立的基金會,要我動手組織和主持自然基金會。無疑,這基金會的幕後人物是個非常有錢的人,柏架先生不肯向我公開他的真名實姓,令我驚奇的是,柏架先生對我在大學的成績瞭如指掌。柏架先生還指出,那位隱姓埋名的人士認爲,有些人得不到最高分,並不是學十習十得不好,爲了人類福利,應當以基金會幫助他們。我的工資,從一開始,就是每年兩萬元!
我立即接受了這位置,不只是因爲薪酬豐厚,這是一個不只能證明我自己能力,而且能幫助那些跟我一樣不走運得不到第一名的人才。我把這計劃執行得很好,但是,現在突然之間,我發現這一切全部是我的宿敵所賜,真是意想不到!
我真希望能進一步瞭解尼特,爲什麼他這樣對待我呢?
他們要我追尋他最近的活動,到什麼目的她去,是否躲藏起來,爲什麼這樣做,我坐上了噴氣飛機,橫越太西洋,去執行調查克寧頓夫婦下落的任務。
我明白我此行關係到基金會的命運,由於問題的核心是羅娜的健康情況,所以我第一步必須設法查出她所得的疾病的十性十質。但是醫生卻不肯講明。
我突然記起曾看過羅娜主演的一部歷史故事片,那是一個很悲劇的故事,一個奧國王子十愛十上了一個平民少女,最後他們自十殺殉情,我擔心的是尼特和羅娜會不會走上這自然殉情的道路。一世紀後的今天,爲什麼歷史竟會重演?電十影中一部對情侶坐在馬車上,馳向死亡,而我這對情侶——卻是坐着飛機飛向他們的末日。方法變了,結局一樣,噴氣式飛機、人造衛星,一剎那殺死數百萬人的武器,不正是從矛、弓、箭、毒藥杯演變出來的嗎?
空中小十姐走過來,她動人地問了聲:“要喝雞尾酒嗎?”
“不,謝謝了。”我告訴她,“最好能給我一杯咖啡。”
大約兩年前,我曾發掘了一個叫瓦利古斯的希臘的人才,他爲我安排了我要求的各種接觸。
毫無疑問,克寧頓夫婦是找尋醫治奇蹟纔出國的。如果能打聽出他們曾與什麼醫生接觸不難尋出他們目的地。當然,如果有金錢和時間,瓦利古斯可以打聽出來,金錢我們有,但時間卻沒有。
由於我在倫敦打聽不出什麼東西,於是,決心到巴黎去試一下。要想打探到尼特的行蹤,看來必須以他的生活方式着手,我扮演了幾天美國百萬富翁。使我喫驚的是,在巴黎遇到的人,一談起來,只知道有羅娜,因爲看過她的電十影。在巴黎大學教授中,有記得尼特的,只知道哈他是佛優等生,除幾個看報紙知道飛機失事的,很少有人知道是個美國富豪。我認爲,男人總不會是個感到十性十飢十渴的動物,也許有時他也會玩女人吧?這時,珍納特找我了,她說她是一個應十召女郎,曾認識尼特·克寧頓先生,
我問:“你真的認識尼特嗎?”
她說:“認識,克寧頓先生是一個慷慨的、英俊的男人,也是個悲劇十性十人物,我曾在紅磨坊做過脫十衣舞十娘十。大約六年前,尼特在巴黎生活過,我那時結識他的。”
我問;“目前你從事什麼職業?”
她誠實坦然地回答:“我是個應十召女郎。”
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心中覺得很高興,這證明尼特並不比我高,竟從天神般的聖潔一下子墮十落到地下。
珍納特繼續說;“克寧頓先生是我遇車禍後結識的,我失去知覺,醫院醒來時,才知道他把我送進醫院。他每個星期天來看護我,直到我出院。我出院時,先生回美國,送他上飛機,以後就沒再見他了。”
“那麼,你和他……?”
“你想到哪兒去?你以爲他是我的客人嗎?不!他是恩人。”
我頓時感到失望。她問:“你還想知道些什麼嗎?”
我從荷包掏出幾千法郎,她一點都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我突然覺得十分疲累,我覺得自己是在枉作小人。我感到強烈的羞愧,傍晚,我在塞納河進一間露天咖啡室休息,突然看到一份法國版的《紐約論壇報》。我懶洋洋望了一眼,像觸電似地跳了起來。頭條新聞說,在那不勒斯海岸,發現一些衣物、橡膠、鋁質的漂浮物,那些衣物屬於克寧頓夫婦。
我放下報紙時,手在發十抖,現在不容再懷疑了。這時我決定親自到那不勒斯,對消息加以覈實。我走到航空公司,買了一張機票。在航空公司牆上有一張地中海地圖,我呆呆凝視它,突然發現一個古怪的反常現象。
地圖上有飛機航線,海的深度有不同深淺顏色,研究它簡直像走進了迷宮。據報道,克寧頓夫婦由馬賽起飛飛往北非的卡隆布蘭卡,那是一條筆直的航線。當時並沒有風暴,地中海風和日麗爲什麼飛機的殘骸會在那不勒斯附近出現?從地圖看,那不勒斯離估計的失事地點約有五百里,而且在相反的方向。飛機會不會在馬里亞利克羣島附近墜海,在海上漂流五百里,十操十到東邊那不勒斯?這一帶海面常有船隻來往,總會有人看到飛機失事的。
另一點使人懷疑的是,地中海的海水向西流入大西洋。如果飛機浮在海面,一定漂往西去,經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大西洋,決不會反方向漂浮幾百裏。
又假如,飛機真在航線西南失事,飛機沉入海底才裂斷,機中物體被深海的潛流在水底帶往東邊,那麼根據地圖上看,事實又相反,因爲從馬賽到卡薩布蘭卡的航線一帶,水深兩裏.意大利海岸附近水深只有一千尺.難道克寧頓夫婦的衣物能違反自然規律,打破地心引力,面向相反的方向流動?我覺得脖子後的汗十毛十倒豎十起來,只有一個可能,尼特是將飛機自沉,他並沒有死。
這沉機事件的背後隱藏着什麼,搞的是什麼鬼?
我渾身發十抖,像發燒似的,走回售票處,把機票遞給那售票員。
現在我不打算搭飛機了。
我回旅店立即掛長途找瓦利古斯,我知道該怎樣去尋找了。
五、怪人華倫醫生
現在先把克寧頓的祕密揭開,掌握的是一個叫華倫的醫生。
華倫醫生是一個怪醫生,他皺着眉把報紙新聞看了兩遍,然後將報紙扔到一旁。他看出這新聞對他那接近完成的計劃,並無半點危險或妨礙,他是個矮個怪物,不到五尺,好象是按雨果的《巴黎聖母院》中的怪物塑造出來的。他五十多歲,出身於醫學世家,是這家族中最後的一個。在他一生中,從沒得到家庭十溫十暖。
早在實十習十時期,華倫醫生就知道自己不會成一個職業醫生,最有同情心的病人看見他那尊容也會被嚇走。自尊使他把實十習十干完,跟着他轉而從事研究。二十五歲那年他父親逝世,留下大批遺產,住在家中不再那麼孤寂。他開始覺得需要異十性十的肉十體,但實際生活中他認識的唯一女十性十,是酒吧間最放十蕩的吧女。他被迫到在街上去找尋販賣的十愛十,所買到的卻不是十愛十,還未引起十性十衝動,就已化爲死灰。因此,他註定沒有女十性十,他從血液中把十性十欲排除,將全部熱情投入工作。
華倫家族幾代的成功,使他擁有阿爾卑斯山東部山峽中的一座古堡,由於位處荒蕪的山坳少爲世人所知。山堡過去有一批武士或弓箭手守衛和服侍華家,現在華倫醫生則只有三個傭人。那是一對已屆中年的夫婦,德國人漢斯和安娜,以及他們強壯高大的兒子約瑟,三口對他忠心耿耿。
華倫醫生用最新的科技成就裝修了山堡,有電力、有電梯,還有水源。山林的野生動物可供長年肉食,一個牧場和一個果園、還有一個菜園子,使他們能自給自足,華倫醫生致力於科學研究,取得了前人未得到過的成果。他是十愛十因斯坦相對論的信徒,把這種理論運用到人類醫學裏面,也就是致力於凝懸人類的衰老,令人的脈搏活動減慢,新陳代謝也緩慢到最低程度,而不損害人的血液循環。這種設想像風暴一樣在他腦海中狂野地翻騰,他要刷新這方面歷史。
他設計了一個儀器,提示這一理論,在科學月刊發表。誰知醫學界認爲這種理論是完全荒謬的空想,只當他是個瘋子。
尼特最初知道華倫醫生是在紐約時,看過一篇這位怪醫生舶論文。羅娜病情惡化後,他開始重視華倫的理論,覺得這是唯一的救命草。要找尋華倫醫生不是件容易事,歐洲醫生提到華倫名字之以鼻。尼特只有通過醫學月刊轉了一封信給他,接着,他又拍了一份急電,匯十萬支票給華倫醫生,要求接見他和羅娜,只談一個小時。
兩天後,尼特接到華倫醫生的覆電,邀請他到蘇黎世見他。
尼特和羅娜從醫學界打聽出華倫醫生是個矮怪物,一開門,最初的印象使尼特和羅娜嚇了一跳。他那雙使人心魂驚震的眼睛,絕對的自信和孤傲,使他們喫驚。
華倫醫生對於這兩個客人能首先把他當一個人對待,有初步的好感。同時,華倫醫生髮現,在所見過的人當中,這對來訪者可以說是世間最美的一對男十女。
尼特知道華倫醫生只接見一小時,於是他急忙把情況和要求講明。
尼特說,他和妻子知道目前物醫學沒辦法治療白血癥,但十年後,可能有新的發明可以治療,因此,希望能夠懸凝生命,把羅娜生命的火種保存下來。
在華倫醫生的注視下,羅娜插口說:“也許,你以爲我們瘋了,不過這是個符合邏輯的結論,只想活下去罷了,信心把我們引導到這兒來。”
“對你的信心。”尼特簡潔地回答,“也是對你懸凝生命手方法的信心,我們讀過你的論文。”
這使華倫醫生大喫一驚,叫道:“不!不!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望着他,尼特冷靜地說:“那麼,難道那些說你是十江十湖騙子的人是對的。”
“不!”華倫叫道,“我的理論直到最後的一個細節都是正確的,但不可能應用在你妻子身上。”
“爲什麼?”
“因爲我所知道的和我能拿出來給人看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在我的頭腦裏,一切都完成了,但實踐上我卻沒做出什麼!”他舉起雙手,絕望地叫喊。
華倫醫生告訴他們:”世界上最強有力,最肯定無疑的理論,都需要實踐證明。要證明我的理論正確,必須通過實驗。我得到到醫學界支持,得不到一塊錢。它相當簡單,不過非常昂貴,錢花得太多.對於醫學界,它太革命了。他們無法理解,我需要特殊的金屬,新的設計,那要花很大一筆金錢,一百萬,也許兩百萬才能完成這項試驗。”
“要多長時間?”
華倫醫生想了一想,然後聳聳肩頭。“也許要一年。”
尼特說:“如果花兩百萬你可以在八個月完成,以加倍的數目,可以加快一倍速度嗎?”
華倫醫生說:“我親十愛十的克寧頓先生,金錢不是萬能的,它不能買到每一樣東西。”
“可是金錢可以使車輪轉得更快,如果你認爲要達到的目的是重要的,你將會不休息不睡眠,除非你對自己段有真正的信心。”
華掄醫生被激怒了,憤慨地說:“沒有人能預見成功或失敗,我又怎能肯定我的方程式對人十體立即獲得成功呢?”
尼特說:“華倫醫生,你知道我怎樣想?我認爲你缺少人做實驗,所以你的夢想無法實現。”
華倫醫生靜靜地聽着,嘴角現出一絲苦笑,他深信自己的理論是經得起檢驗的。
尼特願意拿出一千萬來作這次實驗,而實驗的人現成擺在眼前,一千萬美元可以建成一個歐洲最好的實驗室,可以保存克寧頓夫人的生命。
華佗醫生沉思了一陣,“人類的身十體只不過是一部機器,一部比任何金屬製造的機器更復雜的機器,也許我有比它們更好的工具。”
“這話怎麼說?”尼特問。
“我已經使復甦法過來。我用高額電波透進人十體,根據我的設計,可以使人十體內外上下同時冷凍或解凍。這一種高頻電渡熱我集中在人的心臟、肺臟和內臟器官,使它們與表皮同步加質變,十分勻稱,這就是我發明的方法,假如大自然像我一樣是個好工程師,她也會使用這種方法。”
羅娜顫十抖了一下,就像寒冰刺骨一樣。
尼特問道:“有什麼特別的危險十性十嗎?”
華倫醫生道:“愚昧,一知半解和粗心大意會造成不可挽救的危險,在十操十作時,十操十作人必須極其專注,不能十抽十一根菸,甚至點一根菸的時間,也可能使冷凍過程中的人十體在一秒內凝結成冰,如果冰的結晶一產生,就會使身十體的細胞爆裂!隆!一切完了。”
“你有作過這種實驗嗎?”尼特問.
“只有猴子、老鼠和狗,還未用人作過實驗。”
“凝懸了多長時間?”
“最長的一次是六個星期。”
“那就很難達到我們的要求了。我們不可能期望這麼快就出現醫學的奇蹟。我們曾向不少專家談過,誰也看不出五年內有希望能找到治癌的辦法。有人說至少要十年或十五年才能發明治癌的藥物呢。”
“我知道。”華倫醫生輕輕地說:“如果最後不能煽起熊熊的烈火,那麼我們又何必保存那剩下的燭光呢,我們打個比方說,那機器不是個墓十穴十,只是個不老洞,她在那兒日夜等待,這樣也許可以等上十五年。”
丈夫和妻子在沉默中互望一眼,尼特問:“你那儀器要多久才能爲我們準備好?”
華倫醫生驚奇地凝視他們,感到頭疼,他過去一直相信,女十性十的十愛十是一種疾病,他已具有免疫力,可是,看着眼前這一對人,他無法否認,十愛十大於死,他覺得這不可思議,可怕。
“不可能!”他對他們說,“我不能這樣做!”
尼特問道:“爲什麼你突然改變主意?”
華倫醫生說:“即使是克寧頓夫人,我爲她辦這事,已經冒着同業攻訐的危險,可是加上你……”
“那有什麼不同?”尼特追問道。
“當然大不相同,她是在死亡邊緣,你卻身骨健康,如果你死掉的話,我不只被毀掉職業,而且要受絞刑,被判謀殺罪的。”
羅娜道:“那麼說,你對自己的儀器缺乏信心?”
醫生搖搖頭:“事情沒那麼簡單,你看看整個世界吧,就是神也會犯錯誤的,假若明天出事,或者五年後出事,人們知道我收了你這麼一筆錢,一定說我謀殺你們!”
尼特說道:“照你那麼說,這件事必須守祕密。”
“但這太困難啦!”華倫醫生說。
“不,不會這樣的。我可以幾天內飛到紐約,帶一千萬鈔票回來,誰又知道這些鈔票由誰去花?”
“哈!”華倫醫生狡黠地微笑起來,搖着頭,“鈔票?不行,鈔票跟人一樣,張張都有個號碼,等於人有名字,數目少,人們不會記住,但是一千萬簡直是一個軍十十團十十,你能把一個小民族藏起來嗎,嗯?”
“醫生,你真太多疑了,世界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的,怎麼說藏不了人?”
華倫醫生笑笑道:“完全正確,我就擁有一座山堡,它是我們家族的產業,存在八百多年,我一生就中未見一個陌生人闖進去。”
“那不正好嗎?”尼特叫起來。
“也許是吧。”華倫道,“如果你們是普通人,那確是避世之所,但你們太有錢又太出名。”
尼特和羅娜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這真情實況可能粉碎了他們的美夢,但是,尼特還是把自己和妻子的真實身份向華倫醫生講明。
華倫醫生驚叫起來,想想又問,“你有幾個孩子?”
“兩個,”她一說起孩子,目光就閃耀起來,“一男一女,男的叫荷爾,女兒叫瑪西亞。”
華倫醫生臉上的表情剎那間變了幾次,最後說:“我只考慮克寧頓夫人的情況,她沒有抉擇餘地,但你,我不能接納,難道孩子們沒有了母親,你還離開他們嗎?”他的聲音帶着一種他自己也來不及分析的激動情緒。
尼特還來不及回答,羅娜已搶先說道:“醫生,你還不太明白,兩個孩子還太年幼,他們還分不清母親是哪一個呢,現在照顧他們的是我沒有生育兒女的姐姐,肯定地說,父母沒不十愛十自己骨肉的,但我不想以死亡污染他們呼吸的空氣。”
尼特粗聲粗氣地說:“醫生,我想大概你無法理解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會何等相十愛十,完全進入對方的生命,沒有其中一個,另一個就無法生存的吧?”
這句殘酷的話使華倫醫生像胃穿孔一樣難忍,但他一接觸到羅娜的目光,憤怒被一種無法抵抗的同情心溶掉,他說;“請原諒,誰會懷疑由你觸發的十愛十情呢?”他轉過頭對尼特,“但我仍建議你留下來,看着她……”
“要守侯多久?”尼特強忍住激動,“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以爲我們會那樣盲目希望一個找到治癌的日期?我和妻子都正視事實,她是我生命的呼吸,我們一起作這個實驗,一起生,一起死!”
羅娜道:“醫生,請告訴我,在你那儀器裏,隨着日子過去,我會變老嗎?”
“不!”華倫醫生十溫十柔地答,“在冬眠中,年歲的進度也同樣緩慢下來,差不多是靜止不變,你不會變老,復甦時,仍會像現在一樣年輕。”
尼特聽了醫生這話,叫道:“你還不明白?如果我等在外邊.羅娜復甦時像現在一樣年輕,她見到的將是一個老得快死的丈夫。”他失聲大笑起來,“哈哈,不行,我們不能接受這種情況的。”
華倫醫生一聲不響,羅娜追問:“醫生,怎麼辦?”
華倫醫生遺憾地搖搖頭:“你們在世界上太有名了,你們不能簡單的失蹤就了事的,兩個大十陸的警方會設法追蹤偵察,最後我不但不能救你們,而且會成爲通緝犯,會被判刑。”
羅娜不贊同:“沒有人知道我們找你,用不着擔心。”
“我已經想好了,”尼特踱着步說,“我們回倫敦後,把飛機留在那兒,我單獨乘搭民航飛機飛回紐約去,取出一筆鈔票,然後飛回倫敦,同妻子再駕飛機,宣佈飛到某個目的地。我們可以先同某個醫生約好時間,但永遠不到達那兒。我們把飛機沉入地中海,你駕船在約定的地方接我們。”
華倫醫生愕然地望着尼特說不出話來。
尼特繼續講下去:“當然,你必須有一個可信賴的人協助你。”
“住口!夠啦?”華倫醫生叫道,他語氣充滿了興奮和笑意。
六、將被單拉上
事情照尼特的計劃實施,當飛機夜晚飛過地中海,引擎關閉,向目的地滑翔,直到落到海面……
他們坐在準備好的橡皮艇內,沒有說話,過了不久,已接近岸邊,霧中有電筒閃光,華倫來接他們了。其他一切也由華倫醫生準備妥當,新的護照和瑞士入境簽證,當然,都用了假借的名字。爲使人無法追蹤,華倫醫生要求他們分開進入瑞士國境。尼特以舒曼先生的名字。駕車先行,而羅娜則以奧斯華女士的名字搭飛機到克羅丹,她將穿黑衣,戴面紗,像一個奔喪的貴婦。
華倫醫生將搭同一客機,以便幫助羅娜。他早一日在蘇黎世日報登一段消息,說一位奧斯華先生病逝,這樣,邊境人員認爲羅娜是奔父喪,給予放行。尼特和羅娜在約定的地點會合,由約瑟帶他們上路。
幾天後,彎曲的泥濘公路在一塊巨石前結束,尼特和羅娜在這裏會合。
一個高大健壯的小夥子來接他們。他是約瑟夫,駕輛吉普車,將他們載上,行駛了一十夜。到了天亮,他們來到了公路的盡頭,這時約瑟夫將車駛進松樹林子,將車用帆布蓋好,笑了笑,走上山去。過十分鐘左右,他們聽見馬叫十聲,約瑟夫從山上拉着馬匹下來。他們騎上牲口,穿過鬆柏樹林,穿過很多無人煙的古道,往山上攀登。
在穿出了密林之後,突然走進了一片開闊地,遠處的山頭,變幻着各種不同的色澤。天藍如水,使人想伸手摸十摸,那蔚藍就沾在你的指尖上。不久,聽見瀑布響聲,再拐過一個彎,就可以看見華醫生的古堡。這是他們旅途的終點,也是走向未知和前途的起點。
當華倫醫生最後到達山堡時,他帶了很多行李,包括他在蘇黎世等待的機器原料。還帶了一大疊報紙,報紙頭條刊登了“克寧頓夫婦飛機失事”的消息。尼特和羅娜讀着好笑,但心裏有點不安。羅娜不可忍受的痛苦需要迅速行動,但一星期又一星期過去,華倫醫生未採取任何步驟。
每天早餐後,華倫醫生把自己關進書房或實驗室裏。實驗室是一間獨立的石室建在古堡後邊,華倫醫生在這兒裝置他那冬眠設備。約瑟夫當他的助手,但不允許克寧頓夫婦去。
尼特曾抗議說:“難道我們沒權看看我們付錢裝置的是什麼?”
“我說,現在還不可以!”華倫醫生決絕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看見你的僕人跟你一塊工作,我自信受過訓練,比他們更有用。”
“你完全弄錯了。”華倫醫生說。“當你睡的時候,他們是照顧你們的人,他們是要時刻維持機器運轉正常的人,他們必須十分熟悉這機器的結構、十操十作和維修,你是在那兒睡覺,你不能維修,你一點也幫不了忙。”
“如果現在還不抓緊,我看就沒有將來了,羅娜的病情越來越痛苦,她還能支持到你把機器安裝好嗎?”
華坐醫生厲聲說道:“我一開始就已把其他工作拋開,全力以赴在進行這件事,難道你沒留意她的痛苦已日漸減輕,胃口也比以前好了嗎?”
尼特說:“我知道你在給她止痛藥喫。”
華倫醫生微笑起來,“你認爲她在喫毒十品止痛嗎?我承認,它是止痛藥,我深信,一旦勝利,這種毒癮就會消失,我可以向你確保。”
這樣又過了好幾個禮拜,羅娜的痛苦減輕了。
有一天晚上,在一段莫扎特的音樂節目後,突然聽到英語廣播,那是蘇黎世電臺的播出,羅娜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英語廣播說:“羅娜,如果你還活着,聽到這番話,請聽我說!我是你的姐姐戴安妮,我剛剛看過你們的飛機殘骸,它被衝上了那不勒斯附近的海邊。”
尼特和羅娜都愣住了,他們全神貫注地聽下去。
“根據我們考慮,你和尼特不在飛機上,至少當飛機沉沒時你們不會在機上,那可能是你們計劃這樣做的?”
礦石收音機中繼續傳出戴安妮的呼籲;“羅娜,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你們忍心拋棄你們可十愛十的兒女嗎?”聲音突然被打斷。這一番從礦石收音機傳出聲音,有如閃電,射十向尼特和羅娜。
羅娜說:“荷爾在喊我!他們兩個都在那兒!戴安妮帶他們到播音室去了!”
羅娜痛苦得快要崩潰,她多麼嚮往再見一見自己的孩子,擁抱一下他們,她要求尼特跟她立即離開古堡,到附近的一個小鎮,掛電話到電臺,弄清戴安妮和孩子們在什麼地方,立即飛到他們那兒。
“你得冷靜一些,這樣下去會把醫生千方百計維持你十精十力的藥力消耗光的。”
但她聽也不聽,換上路的衣服,尼特動手阻止她,她就怒不可遏地掙扎,當然,他們不知道華倫醫生早已走進了他們的房間。
華倫醫生大喝一聲:“不要吵!簡直是瘋了,當一切已準備好了,竟要突然離去,辦不到!”
尼特和羅娜都不出聲,望着醫生,尼特問道:“準備妥當了嗎?什麼時候?”
華倫醫生說:“也許,永遠也實現不了。”
“你不是開玩笑吧?”尼特愕然地說。
羅娜問道:“是因爲他們找出他們飛機在什麼地方了嗎?”
華倫醫生搖搖頭:“這點我幾星期前就知道了,並沒有什麼危險,一架墜毀的飛機只證實飛行員的死亡,即使打不到死十十屍十十,也說明乘機者已不在世上。”
“爲什麼你不告訴我們?”尼特問。
華倫醫生聳聳肩頭,“爲了得到最佳的教果,你們應該把身十體放鬆,十精十神平穩安寧,這類消息是會刺激你們的。”
尼特說:“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思念,是可以理解的,你繼續幹吧。”
醫生不作聲。
當天晚上,晚餐擺在大飯廳裏,而不是往日的小飯廳。
醫生特地從酒庫取出一八○三年的名酒,爲他們斟酒,道:“請你們及時享受吧,要知道至少有兩三年,甚至五年,喝不到這美酒的。”
羅娜的脣邊漏出一聲長嘆。
尼特鎮定地說:“明天嗎?”
醫生淡淡一笑道:“後天,在你們進入旅程時,必須乾乾淨淨,所以這晚餐,是你們最後的一頓飯了,明天不再喫什麼東西。”
克寧頓夫婦沉默地呷着酒,醫生又說:“我是不信教的,不過古堡後有一個小教堂,如果你們要禱告以求安寧,可以去那兒向上帝禱告。”
羅娜緊張地笑了笑;“這好象是一次沒有目的地的旅行。”
醫生說:“目的地?那個目的地,現在正在建築。”
這是最後一晚,是克寧頓夫婦神智清醒的最後一十夜了。他們的目光四周張望,把周圍的美景貪婪地吸進眼中。他們呼吸的空氣,仍和昨天一樣的清新香甜,使人陶醉得像喝香檳。昨天的日落,也同今天一樣,但今天卻是他們的最後一晚了。
晚風有點微寒,人們回到房間去,這房間是華倫醫生爲他們準備過最後一十夜的。
尼特把房門打開,把羅娜抱進房間,羅娜好輕啊!她在笑,笑聲如夏天的閃電。尼特用手指按住羅娜的嘴脣。
羅娜吻了吻它,誠懇地說:“尼特,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去走進未卜的道路,現在我要求求你,不要跟我一起去冬眠了……”
“不要講啦!”尼特說,“沒有了你,我只剩下半個人!”羅娜感動地把尼特的頭接在自己的胸前。
他們還只有幾個鐘頭能“活”在世上,他們不想睡覺,歡笑着,不去想未來。
突然,有人敲門,原來是約瑟夫推着一張酒臺進來。
尼特拿起酒瓶,把瓶塞擰開。羅娜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美酒,要喝一點?”
當他們喝下了這美酒,酒杯還沒放下,就感到全身着火一樣,幾個月來,他們抑制着肉十欲,尼特一直壓抑自己,但這時羅娜把杯子一扔,向尼特撲過來,熱烈地擁抱住他。
在羅娜蒼白的面頰上,突然重現在健康的色澤,尼特感到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強烈欲十望,但他渾身顫十抖着提醒她,千萬不要把身十體弄壞。
尼特長嘆一聲,羅娜說:“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今晚是我們最後一十夜,就算是生離死別吧,我捨不得你,親十愛十的,十愛十我吧!”
尼特不再回答,他把燈熄掉。
羅娜曾覺得寒冷,但她不想睡,她的手指不停地十愛十撫十着尼特的肉十體。到最後,當然,他們都睡着了。
華倫醫生和約瑟夫在黎明時走進房來,發現他們赤十十裸十着,擁抱着,睡得很香甜,就像兩個累了的孩子一樣。
這景象使年輕的約瑟夫感到震驚。當醫生俯身去檢查尼特和羅娜輕微的呼吸時,他僵立在一旁,不知所措。他沙啞着嗓子問道:“她……還活着?”
醫生笑了笑,“他們很長時間不醒來。”
約瑟夫望望那水晶瓶,問道:“是那液體?”
醫生點點頭,“這樣對他們來說更好些,對我們則更方便些,好,到實驗室去吧。”
醫生離開房間,約瑟夫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又回到十牀十邊,戀戀不捨地拉起一張十牀十單,把他們赤十十裸十的身十體蓋上。
七、畸零的守衛者
現在擱下這對進入長眠的夫婦,重返世俗社會,下面繼續抄錄喬芬力的筆記:
我同被得·瓦利古斯一起到達那不勒斯,在海邊仔細檢查克寧頓的飛機殘片。這飛機是克寧頓私人所有,特別堅牢,沒有理由墜毀。當地天文氣象局說,失事時氣侯很好,沒有特殊氣旋造成失事。我們又僱了潛水員,深入墜機地點,在深海中找尋,可是一無所獲。我證實不到什麼,只好回美國,向彼爾斯夫婦十交十差。
我心中仍然懷疑克寧夫婦活在人世,如果在機上,爲什麼沒有十十屍十十體甚至沒有衣服殘片?
戴安妮支持我的論點,命我繼續追查,她用自己的錢來支持我。我又回到倫敦,凡是他們住過的旅館,見過的醫生。我都沒有放過。我得出一個結果,羅娜患了不治之症——血癌。
我最後終於到達蘇黎世,克寧頓夫婦最後曾到這兒度過好幾天。我發現他們的飛機曾來回飛過幾次,比任何地方頻繁。奇怪的是,旅館卻沒有住過的記錄。他們居住在什麼地方?他們來會見誰?我查遍了蘇黎世醫生,沒有發現有給克寧頓夫婦看病的記錄。我感覺出問題的癥結就在這兒,終於,我找到了目標。蘇黎世所有醫生我都訪查過,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華倫醫生,醫學界根本不承認他,他失蹤了。
他是誰?什麼時侯失蹤的?爲什麼失蹤?在什麼地方工作?聲譽如何?都是一個謎。
我派人員查訪,結果得到了情報:他沒有執業,也沒有參加任何醫院的研究工作,他的“論文”不知所云,是醫學和十愛十因斯坦相對論的複合物。
克寧頓夫婦會不會是找他?但華倫醫生在蘇黎世的住宅已很久沒有人居住,門口結了蛛網。
終於,我知道日內瓦舉行一次醫學會議,聯合國主辦的,華倫醫生會有興趣出席這個會議。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會場中出現。我趕快衝出去,追上了他。我發現他站在行人道旁,正在等“的士”。
我走過去向他打招呼,他皺走眉頭停了下來。
我大聲說:“先生,我要問你幾個問題。是關於克寧頓夫婦的。”
我從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表情變化得那麼快,他一下子變成驚慌,向馬路跑去。
兩秒鐘後,我聽見汽車急煞車的聲音。急馳的汽車撞在他的身上,把他拋起,我走上前,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四周圍起來的人,全都是參加會議的名醫。我內疚,是我把他十逼十死的。這使我十分害怕,我終於決定放棄追查。
八、堅守四十七年的人
過了四十七年,到了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末,阿爾卑斯山還像往常那樣,白雪的頂峯在十陽十光下閃閃發光。一隻鳥兒飛翔在碧天,那是一架細小的飛機,飛機上是一對新婚夫婦,叫艾力和雅蓮,他們在阿爾卑斯山度蜜月。突然,他們飛越了一座雪嶺之後,只覺雪山向下傾斜,兩座高十峯之間,竟出現之一片蔥綠峽谷,一股氣流,使飛機直墜峽谷中去。艾力大喫一驚,在飛機差不多碰到地面時,才把機翼擺正,緩緩向上起飛。
就在這時,他們看見草地上有兩人向他們跑來。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像瘋了一樣,又叫又跑。艾力正忙於駕機,這時,艾力看到下邊生起篝火,一股濃煙向上升起來,那對男十女已回到火堆邊,不停地加添柴火。看來他們有着緊迫切的要求。艾力將飛機盤旋着,在微微傾斜的草地上着陸。他們看見那男子和女人匆匆向他們跑來。女的跑不快,男的雖已跑在前邊跑回去把女的扶起。那男子對女的如此關切,深深感動了雅蓮,她心想大概這是一對夫婦。
當他們走近來,雅蓮發現女的比男的老很多。
艾力扶雅蓮出了飛機,雅蓮大聲用英文問:“有什麼麻煩?”
但他們是用德語回答,只有艾力才聽得懂。
他們所講的事,對於外來者聽來,簡直是天方夜譚般的奇聞,他們說有一對夫婦,一睡幾十年,等着來個醫生回來將他們救醒,但那醫生一去沒有回來。本來他們是三個人合力爲管理克寧頓先生和夫人的,但自從漢斯老頭不久前死掉,剩下母子兩人。照顧那機器的人手不夠了。所以十分危急。
度蜜月的夫妻兩人聽了這番話,愕然不知所措,根本無法理解。艾力點點頭,“我們去報告警方。”
但想不到,那自稱約瑟夫的男子撲上來攔住她,而那老太婆拉住艾力的衣袖,一邊流着淚,一邊拉他們到被長春藤掩蔽了的一座石屋。
當他們跨進石室的門檻,雅蓮倒十抽十了一口冷氣,緊緊拉住丈夫的手臂,石室內非常寒冷,活象一間殯儀館,在石室內,果然睡着兩個人。
這對美麗的人躺在那兒,由玻璃罩蓋着,一動不動。這可以說是婚姻的一張象徵畫,永久不會失去意義,這使艾力和雅蓮驚奇得呆住了。
雅蓮悄悄地問:“他們是死了的?”
艾力膽子大些,猶豫地向前跨上幾步,約瑟夫將玻璃罩掀十開。艾力摸十摸那兩個人,他們的肌肉是寒冷的,但卻結結實實,他的手指壓下去,還有彈十性十,當手指挪開後,並無留下的痕跡。他俯下頭去聽聽那男子的心臟,卻聽不到心跳。
他站直身十子,搖搖頭,但約瑟夫不同意他的結論。艾力於是給那男的把脈,等了很久,突然他倒十抽十了一口氣。
雅蓮叫道:“怎麼回事?”
艾力說:”也許是我的想像吧,但我覺出一下脈搏呢!”
“艾力!”
“非常微弱,非常緩慢.但……是的,確是一下脈搏……哦,又是一下!”
雅蓮跑到玻璃棺的另一邊,也把着那女的脈搏,但她擡起頭來時,臉上露出慘淡的愁容,搖搖頭,表示聽不出脈搏。
看守着這對男十女的人不同意她的看法,艾力繞過去,檢查一下他妻子的發現。雅蓮屏住呼吸望着他,希望自己錯了,艾力檢查了很久,一句話也不說,雅蓮從他專注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
過了好一陣,他才莊嚴地說“有脈搏!”
現在,他們冷靜下來,重新聽取那兩個講德語的老人講述那奇怪的故事了。這故事驟聽起來,古怪得難以置信,但這實實在在的事實。
據他們說,躺在石室中的這對年輕的夫婦是在絕望中來找醫生的。“博士先生”是一個偉大的醫生,那女的患了絕症,只有短短几個月的生命了。他們聽說醫生有辦法將生命懸凝,用冰凍冬眠的方法使人不會老也不會死,他們希望醫生讓他們睡到有辦法治好那女的病時,才把他們弄醒。約瑟夫又繼續說他和他的父母,如何管理這冬眠冷凍機,而他本人在離開山谷古堡時,就由他們三人來照顧這兩個睡眠的人。
“醫生去了多久?”艾力問。
老婦人聳聳肩頭,她兒子說:“說不準,二三十年,或者更久了吧,我們沒有計算日子。”
不錯,歲月已在那兩人老人身上充分表現出來,約瑟夫已經很老,他母親更老。在這流逝的歲月中,他們三個人忠於主人,一直守着這兩個冬眠的人,他們擔心不能繼續維持下去,因此,才堆起篝火求救。
不到幾小時,這山谷古堡出現有史以來從未有的過那麼多人。新聞社發出的電訊,把這奇怪的故事傳遍了全球。要知道克寧頓夫婦已經睡了半個世紀——四十七年呢!同時,被人遺忘的華倫醫生,重新被人提起,這偉大的科學家悲慘的死亡,造成了四十七年的拖延。
那三個忠心耿耿的僕人,長守在山上,四十七年踏實不移地爲醫生照顧“病人”,實在令人感動。
是令人們感動的,自然是克寧頓夫婦的十愛十情故事,全世界電臺都把它稱爲二十一世紀最動人的故事。
九、被天使吻過
瑞士多少世紀以不受侵入自豪,但這個神話已被動搖。無數人不請自來,闖入瑞士,大多是好奇的人。最後是大批科學家和醫生,要求在山谷安全着陸。約瑟夫和安娜被記者包圍查問有關四十七年長眠的具體細節,醫生和科學家對如何解凍和弄醒這一對情侶爭論不休。他們看到那“機器”仍認爲是“不可思議”之物,是驚人的發明,他們把弄醒這對夫妻,當作是一個科研的大事。
約瑟夫最後生氣了,要求他們離去。
在第三天,美國來的客人到達。美國國會議員馬西亞,是克寧頓夫婦親生的女兒,她帶着兩個醫生前來。一個年老的醫生是羅娜以前的醫生加利大夫,另一個是專門研究睡眠的年輕醫生鍾納大夫。瑞士政十府現在大吹大擂,把華倫醫生當作瑞士最偉大的科學家。
“現在你們把華倫醫生捧上了天,可是七十年把他罵作無賴和白癡,你們只有兩份報紙在角落登過他意外死亡的捎息,現在你們還有臉來搶奪他的名譽?”
馬西亞不愧是女政治家,一語驚人。
馬西亞說服了美國總統,由美國總統同瑞士政十府首腦商談,終於決定由克寧頓夫婦親生女兒作主決定由哪個醫生處理羅娜和尼特。
在加利醫生和鍾納醫生進行“治療”時,馬西亞等得很不耐煩。兩個醫生並不在“病人”身邊進行“治療”,而是整天在華倫醫生的書房,研究華倫醫生留下的日記、筆記,圖表和文件。這個醫生是一個天才,一個奇人,他的想法很大膽,是一個超時代的突破。
這時,鍾納醫生從舊書故紙堆中擡起頭來,興奮地說:“我想,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動手了,我們一直找尋的關健,全寫在華倫醫生這本筆記裏,他把冷凍的每一個步驟都寫明,我們只要反過來進行,就可以使病人從冷凍中甦醒過來。”
馬西亞皺起眉來:“難道你見過河水可以倒流嗎?”
鍾納醫生說:“我們並不違反自然規律,而是把人爲的步驟倒過來還原。”
他們再次把約瑟夫找來詳談。
當加利醫生和鍾納醫生在石室中工作時,馬西亞心亂如麻地在外踱步。她已是個五十一歲的女人,從沒有什麼事使她如此心急。是父母和子女的親情?她很小就沒見過父母,她一直把彼爾斯和戴安妮當柞父母。石室裏這對男十女與她有什麼相干?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但她幾乎從未見過他們。但是,她覺得他們是最可貴最親的人,爲什麼?因爲這是轟動世界的大新聞?
要把他們從沉睡中喚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步差錯,就會使他們死亡……
她聽得見機器微微的震音,突然,她發覺四周一片沉寂,沉寂得令她害怕,這是她從未經歷過的一種靜止,電流已經斷掉,再也聽不見機器微微的嗡嗡聲。
忽然,她像聽見了一種新的聲音,一聲笑聲?一個女人的聲音?老天啊!一直抑制着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想跑到石室,衝向她的父母,但她的雙腳發軟,竟然無法移動,她跪倒在地上,哭了起來,她的父母終於活過來了,在四十七年的長眠中甦醒過來了。
尼特和羅娜醒過來,首先的感受,是一種復生的歡樂,這種感受佔據了他們全部的感情,這個特別的黎明,是爲他們而設的,太美了!
他們在昏暗的石室中見到加利醫生,並不覺得驚訝,首先認出他來,是講話的聲音太熟悉了。在石室的幽暗中他們沒有留意加利醫生已經老多了,他們感到歡慰的是加利醫生告訴他們,羅娜的病早已有辦法治了。
尼特微笑地問:“你不是告訴過我們是沒有希望治癒的嗎?”
加利醫生說:“羅娜有另外一些東西,她曾被天使吻過,比任何人都走運。”
羅娜聽了不禁拉住尼特的手,說:“在這兒,他就是我的天使!”
尼特這時問:“華倫醫生在哪兒?”
醫生們早已準備好了答案,這是重新使他們和過去建起一道橋樑的問題,要知道他們睡了多少年啊。
“華倫醫生已經在很久以前死了。”加利醫生靜靜地回答。
羅娜悄悄說:“真遺憾,深信我們復甦,對於他比對我們更重要呢。”
一陣沉默,尼特終於問;“告訴我,華倫醫生死了多久,加利醫生?”
加利醫生沒有直接問答問題.反問道:“你首先得告訴我,華倫醫生是什麼時侯讓你們睡的。”
“我離開紐約之後。”尼特答道。
“華倫醫生打算讓你們睡多久?”
“沒有絕對限定,當時估計大約五年或十年。”
兩個醫生聽了,相視而不敢有一絲微笑。
尼特說:“你的意思是我們睡了不只十年?”
加利醫生走上前來,說:“羅娜,尼特,你們仔細看看我吧。”他向他們伸過來的手,使人喫驚地老皺了,瘦削了,“我九十四歲了。”加利醫生默默地說。
尼特和羅娜仔細地看看醫生,突然他們恍然大悟。
尼特慢慢地問:“那麼……那麼我們已經睡了五十年了?”
加利醫生點點頭:“差不多了,四十七年,離上次我們見面足足四十七年。”
羅娜倒吸了一口氣:“那麼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
加利醫生又點了點頭,說:“今年是公元二○二六年。”
選時尼特才意識到,他們在一個陌生的時代復甦過來,一切都是陌生的,雖然他們在進入實驗時也想到過這點,但沒想到會在二十一世紀醒來。他們只覺得睡了一覺,在他們心中,昨晚的世界是現實的,而現在盲目地躍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沉默中,他們聽見外面有人在哭泣,羅娜問:“有人在哭嗎?”
兩個醫生十交十換了一下眼色,加利說:“是的,那是一個女人在哭,說具體點是她下令把你們救醒的。”
羅娜問道:“她是誰?爲什麼要哭?”
加利醫生默默地說:“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復甦你不會喜極而泣嗎?”
羅娜倒吸了口氣,尼特大喫一驚,他聲音顫十抖地問;“是馬西亞嗎?”
“我的小馬西亞!”羅娜叫起來.“我的小女兒在哪兒?”
她爬起來,但兩個醫生有禮地阻止她。
加利醫生說;“現在你們兩個剛剛醒來,你們的身十體還像一個空的橡皮球……”
“可我要我的孩子,難道這不對嗎?”羅娜抗議道。
羅娜立刻想起戴安妮帶着荷爾和馬西亞在電臺廣播,叫她不要再躲起來,她又想起小時侯和她一起玩捉迷藏。
羅娜記起,他那時是三十一歲,而她是二十九歲,那麼女兒五十一歲了,這是不可能的。
加利醫生打斷了她的思路,十溫十柔地問道:“嗯,好了,我們把馬西亞叫進來好嗎?”
尼特和羅娜十交十換了一個長時間的眼色,連旁觀者也看出他們在十交十流力量。
尼特地說:“當然要見她。”
十、碰未知的命運
從蘇黎世飛往紐約只需要五十七分鐘,那是火箭飛機。現在他們坐在飛機裏,父母和女兒,二十歲的父母和五十歲的女兒。上飛機後,馬西亞把他們離去後發生的一切,概略地告訴他們。
戴安妮夫婦領養了他們兄妹,但現在他們全已死掉,剩下的只有馬西亞一人了。哥哥荷爾二十多年前死了,不,應該說是乘火箭登空時失蹤的。荷爾死後,彼爾斯夫婦纔對馬西亞道出真相。馬西亞三十年前嫁了一個很好的男人,但現在已守了六年寡。
尼特問:“你怎麼會當起國會議員的呢?”
馬西亞答道:“我是被指派的,我丈夫是會議員,他死後,派我頂替他。”
羅娜心裏想,我才三十出頭,已經有一個女兒當國會議員了,還有一個孫女兒只比我年輕六歲,這真叫人要瘋啦!
醫生不希望羅娜太興奮,所以先將他們隔離開來,不讓好奇的人干擾。
全世界的人都爲克寧頓夫婦這件事如醉如狂。羅娜立即成了家喻戶曉的大人物,至於尼特,並非電十影演員,根本沒有留下什麼影片,只是在學校的報刊或報紙上登過一些照片,但這些照片也被輯出來放映。醫學年鑑中,華倫醫生比任何醫生更顯得重要。半世紀前,人們罵他是狂人瘋子,現在被認爲是醫學奇才,斯德哥爾摩決定發一個特別的諾貝爾獎給他。
尼特覺得自己很幸運,他活像是個神奇的嬰兒,一生下來就有三十多歲,有知識,有學問,能體會成千上萬新的事物。尼特從升降機升上火箭飛機時,一路上細心觀察,生怕錯過了什麼新事物。
火箭飛機有像鷹嘴一樣的頭部,有環形的燃料庫,很厚的玻璃觀望窗口。在飛行時,有一道金屬板將窗口遮住,免被火力高熱透人。火箭飛機的速度等於三倍音速,一下子飛上兩萬英尺,然後關閉噴十射器,在高空飛行。
羅娜發覺尼特那麼興奮,活像個初坐飛機的小孩,忍不住用膝頭碰了碰他,笑了起來。
機場擠滿了人,在機場大閘外,人山人海,這使尼特和羅娜大喫一驚,他們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來迎接。
他們想不到竟有那麼多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好奇的人都想來看看這對一睡四十七年至死不渝的十愛十侶,特別是尼特,由於他寧願同妻子一起去碰未知的命運,也不願意離開羅娜,這多情的形象,使千百萬的女十性十爲之心醉。
羅娜說不出話來,瞪大雙眼,而尼特在最初的驚訝後,深感因擾,他知道自己象是打開了一卷完全新的書。他不敢肯定羅娜和他能不能把這本新書讀完,這位哈佛大學的優等生,現在變得像小學生一樣無知無識了。
馬西亞看出父親的困惑,拉住他的手,半個世紀以來科學的進步發展,特別是醫學上的新成就。現在羅娜的病完全有辦法治了。醫學界目前致力研究的是太空帶來的病症,太空事業在發展,外星球的細菌被帶到地球,自然有很多疾病需要防預。人的平均壽命是一百歲,因此人口增長史無前例,目前美國的人口是四億三千萬。
羅娜倒十抽十了一口冷氣。尼特搖搖頭:“簡直難以置信。”
他向窗外望去,只見建築物高大結實,卻是密封的,大概裏面有空氣調節吧?路的兩邊都建滿了屋宇。汽車拐了個彎,克寧頓夫婦突然看到前邊一個小十胡十,沒有跑道,汽車竟在湖面上飛過,離十胡十面保持四公尺的距離,掠過水麪,在湖的另一邊輕輕着陸。
“這兒應該說是彼爾斯莊園留下來的一部分。”馬西亞默默地說:“在美國已沒有大莊園留下來了,也沒有人能擁有大量財產。”
就在這時,房子的大門打了開來,馬西亞的兒子格蘭特和女兒馬莉安衝出來迎接祖父母。
最初一分鐘激動後,接着來的是一陣沉默,孫子輩準備好的歡迎詞,竟講不出來了。要知道祖父母大不了他們多少呢。
格蘭特和馬莉安望着祖父母,覺得不像,這對祖父母實在太年輕了。
馬西亞打破沉默,“我們進屋裏去吧?”
他們都跟着她走進“老家”去了。
十一、追趕時間
羅娜在以後的幾個月內,很少離開家門,這樣避免了直接同外界新奇接觸,尼特閒不住,他想幹些事,他打聽一下過去自己的產業情況,立刻就碰到了法律難題。
法律仍像半世紀前一樣刻板,一切要證明文件,對於一個失蹤半世紀的人,單說一句我是某某,是沒人承認的。在報紙的謀事欄上,註明“八十歲以上的人不僱用”,至於尼特的年齡,該怎麼決定?從哪一年算起?他睡了四十七年,現在是三十多歲?還是八十歲?
馬西亞說:“爸爸,你還是利用這段時間,追上失去的時間,追上這些年知識的發展吧。”
尼特點點頭,“看來,我得重回學校,基礎功課我都不懂,現在是用太十陽十能,房子的建築也跟過去不同,建築這行我半世紀前可以稱霸,現在成了門外漢了。”
馬西亞不無自豪地向父親誇耀說:“爸爸,這些進步不是奇蹟嗎?你那時沒考慮到現在房子的冷暖氣全用太十陽十能吧?”
尼特只有微笑,現在一切自動化,睡房裏,你只需一按電鈕,十溫十度就調節得合適,至於客廳和飯廳,窗簾不只用來蔽光,而且有個偵察系統,能測知氣十溫十,自動加以調節。至於電的來源,全是利用原子能。如果半世紀前,原子發電站會有輻射。而現在的原子能電力,卻是家家戶戶在利用。
馬西亞笑着說:”如果你想工作,我作爲國會議員,會幫你忙的。”
“我想不必。”尼特說,“我不需要已遺留給你的‘克寧頓’家產或‘卡遜’的金錢,我可以從頭做起,開一個辦公室,開始建房子。”
馬西亞搖搖頭:“我怕不象你說的那麼簡單的。銀行不會貸款給你,銀行不能貸款超過五萬元,一個像你那樣的計劃,只有美國財政部才能貸款。”
“你在開玩笑。”
馬西亞氣得臉紅,“不,不是開玩笑,即使你的貸款申請提出來,也果經過很多重審覈纔會批准。”
“諸如地點、房屋樣式的設計,建築設計,經濟類形,給什麼人住,這還只是開頭,你得經過幾十個單位的審覈,才能得到貸款的。”
“如果要經過這麼多官僚機構才能貸款,那不貸,我想說明,我並不要求原來是屬於我的錢,我那些金錢全是你的,但我要錢用,我要工作,你可否借五十萬左右給我週轉?”
馬西亞望着他,輕輕地說:“大概你一切都還未知道吧?說明白點,現在沒有那筆錢,”
“爲什麼?破產了?”
“相反,不是破產,而且掙得太多了。”
“那我就不懂了。”
馬西亞說:“自十由世界,是不能掙太多錢的,自十由世界規定,任何市民可以擁有資產的最高額,是一百萬元。”
“……聞所未聞!這是非美的!這同美國立國原則相違背,是違反人權的……”
馬西亞打斷了他的話:“這是你的想法,最高法院可不那樣想,個人應該服從國家整體的利益,難道擁有一百萬財產不是照顧了個人嗎?”
“我不相信國民會贊成這法律規定,公衆有機會投票通過嗎?”
馬西亞說:“全國人通過他們在國會的代表表決通過,當然,我們議員是全民普選產生的。”
尼特說。“每個美國小夥子希望有朝一日變成百萬富翁,這希望完結了,從此美國石會有福特,不會有十愛十迪生……或者,不會有克寧頓了。”
馬西亞生氣了,“你不應以夢想代替現實,太空方面的突破迫使我們不能不出此策,我和我丈夫結婚時,正好開始實施這一法律,我們甘心情願地,放棄了繼承下來的所有財產。”
“但你仍有限額內的一百萬。”
“只有四分之一。”馬西亞說,“其餘四分之三買了星空公債。”
尼克嘆氣:“那我從那兒開始幹?當然,首先必須有資金纔行。”
“你必須有信託。”
“換句話說,要政十府批准纔行?”
“也不全是這樣。”馬西亞冷漠地說,“你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何不讓我爲你安排?”
“謝謝了,國會議員,我要自己幹。”
“那麼,我等着瞧好了。”馬西亞皺起眉頭,“我認爲你首先必須向社會保安局領取身份十證。”
“社會保安局在那兒?”
“在曼哈頓區,我會爲你安排的。”
“我自己辦,不用費心,我已很久沒到曼啥頓了,過去中午前有班車去的,現在還有嗎?”
“按你那五十年前的老皇曆辦事是不行的,爸爸,不過你不妨去碰一碰,有難處我自會幫忙。”
十二、宿敵日記
下面,要再次引述尼特的“宿敵”喬芬力的日記了。現在是二○二六年的十一月。
我萬萬想不到又會在日記寫下克寧頓名字,他甦醒過來,引起世界十性十轟動,也是世界的一種危險。能使病人延長生命,獲得治療,這是好的一面,但同時卻帶來了不少新的問題。那些對現實不滿的分子,甚至逃避法律制裁的逃亡者,也可以利用這種冷藏法,那麼,社會秩序將發生混亂。哼!當尼特和羅娜到達紐約時,我內心感到驕傲,這證明了我五十年前的估計是正確的。我早就感覺他們失蹤其中有詐,他們騙不了我喬芬力,我忍不住對着鏡子,向自己舉杯!
一個星期前,在哈佛大學同學年會上,我同尼特重逢。這時尼特有磁十性十的男中音混在我們歌聲中,使我們在他面前,都顯得蒼老沙啞。我們在他面前,都顯得老態龍鍾,頭髮灰白,背脊彎曲,憂心忡忡。想起尼特事事都佔上風,我又燃十燒起舊日的仇怨。
我簡直無法正視他年輕英俊的面孔,不過,我不必慚愧,我現在已是國會議員。五十年前,我是勞工部長,又是總統的第一助手,還擔任《紐約每日論壇報》的主編。過去四年,我掌握了全國各大城市的二十四家報紙的十六個電視臺,有兩億人受我的宣傳控制。現在的尼特,比我落後了,他的財產沒有了,他的教育,他的職業訓練,早已過時。他這樣落後,我也有責任。回想當年,如果我不是在日內瓦街上追華倫醫生,導致華倫醫生軋死,尼特是不必睡四十七年的。在他們失蹤後十多年,就找到了治療羅娜白血病的方法。他的問題,我要負責,我必須做點來補償。尼特在哈佛校友會中,吸引了大批好奇的同學,他們把尼特圍住,這突然使我想到一個主意,讓尼特給報紙寫一個專欄。我把這主意告訴尼特,他答應考慮考慮。一個專欄,將會對我十分有利,要知道兩年後,我可能當選總統,他的專欄會爲競選起很大的作用。
十三、二○二六年的失落
尼特有沒有答應喬芬力要求,暫且擱下,先看一年克寧頓夫婦生話實況。馬西亞因爲是國會議員,大部分時間住華盛頓,十五歲的格蘭特在華盛頓唸書,馬莉安則在太空局工作,是一個小小的部門負責人。他們全部希望尼特和羅娜到華盛頓跟他們一起生活,可是羅娜的醫生在紐約,她需要休息。馬西亞最後同意讓父母留在長島的家中。不過尼特考慮到在長島,開銷很大,最後決定在曼哈頓住進一間小公寓。是紐約最繁榮熱鬧的地區,羅娜過去很熟悉它,身十體復原後,就想自已出去走走。有一天,她到外邊逛街,曼哈頓街道已認不出來。過去車水馬龍的汽車沒了,甚至小轎車和大轎車也不準在市內行駛,代之以直升飛機。直升飛機多在屋頂平臺上起落,由高速電梯把乘客送下地面。各種電梯和傳送帶不發出什麼聲音,因而紐約市內靜悄悄的。紐約的街市,依然是人頭涌涌。不過,人們不用行走,自有行人道傳送帶,帶着人們到要去的地方。女人的服裝是永不定型的,從夏娃的無花果葉妝到最新式的銀星太空妝,
最新式的衣料是“自動調節”的織物,雨天,它象鴨十毛十一樣不沾水,又輕又薄,但可防寒防熱。因爲這衣料能隨天氣變化自動調節十溫十度。羅娜上街後,發現自己已成爲全美國和全世界所珍十愛十的人物,人們把她和尼特看作新世界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呢!人們一見她就忘乎所以,擁擠過來,好幾次警察出動,爲她開路,伴送她回家。警察勸她留在家裏,羅娜只好留在家裏了。
家裏的設備全部自動化,廚房的中心,是一個電腦。每個月尾,家庭主婦只需向電腦中心一批菜式,電腦中心就爲她安排好每餐的飯菜。跟着,運送員將一盒盤肉類、魚類、蔬菜……送來,存放進自動冰箱中,冰箱和電子炊爐是連接的,它會按計劃將每日菜式從冰箱送進炊爐,煮出要喫的菜式來。整個炊事進程,只要幾分鐘完成,一盆盆一碟碟煮好的食物,送到桌上來,喫完後,你只需按一下電鈕,傳送帶就立即將餐具碟子收起,送進洗碗機高頻洗滌,幾秒鐘弄乾淨。一日三餐,根本不用自已煮,據說,電腦中心每日爲上百萬人煮好同一種菜式,按不同的需要供應各個家庭。
人們還不用吵架呢!尼特發現,夫婦對某些事意見不一致,用不着吵嘴,只要各人將自己的意見,打在卡紙上,插十進電腦,過不了一會,電腦會作出一個準確無誤的答案,你還有什麼話說?人是不能同科學爭辯的。
“真是有趣,”羅娜說。
尼特聳聳肩頭,“我同意,是很在趣,不過相當可怕。”
尼特問:“你沒有忘了上星期我問孫子的問題,他是怎樣解決的嗎?”
格蘭特曾來同祖父共度週末,尼特出了一條複雜的數學題考他。
格蘭特接過題目,連看也不看,走到電腦旁,把題目的數字,按程序打進電腦去,電腦立即傳出正確的答案。他根本不理解祖父爲什麼會感到失望。它卻使人懷疑,他們會思考嗎?
自從尼特答應爲報紙寫專欄後,這問題也反映到他的文章裏。
尼特在文章中提出,不論人類在探星,探索外太空取得多大的進步,也應該重視地球,重視人的生活。究竟應該是人適應事物,還是事物爲人而設?人人都依賴機器,依賴電腦,他擔心,人的腦袋會產生退化。人過分依賴機器,就會變成製造機器的人的十奴十隸。這樣很容易產生獨十裁者。
羅娜看了這段文稿,笑笑問道:“爲什麼你這樣不喜歡我們這機械化的天堂呢?”
尼特這篇文章發表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有人認爲這是至理名言,有人則說他是癡人說夢。
羅娜有生以來,初次感到一種同生活脫節,變成無根無葉的感受。她向加利醫生請教,把自己的內心這種苦惱不安向他傾訴,加利醫生認爲這是她肉十體正常的一種心理反應。但羅娜仍然覺得不舒服,說自己事實上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她“什麼都有了”。
加利醫生微微一笑,說:“一個擁有一切的女人?這是一種神話。人十性十的動物是永遠也不會滿足自己的欲十望的,一人慾十望滿足之後,又會很快追求新的目標。也許,這正是宗教意識中有所謂天堂的緣故了。”
當羅娜離開室時,加利醫生突然問:“羅娜,爲什麼你不生一個孩子?”
“在我這般年紀還生養孩子?”羅娜問。
“你實際上只三十多歲,正是生養孩子最合適的年紀。”
“你以爲我有這種需要嗎?我早已有過兩個孩子了。”
不錯,她生過一男一女,但並沒有真正擁有過他們。不,她不能說自已有過孩子。可是,當夜裏她偎在丈夫的胸膛,講出這種看法,他的反應使她驚訝和難受。直到這一刻,羅娜才意識到尼特是那麼缺乏信心,他感到美國是如此陌生。
羅娜嘆了口氣,直到現在才瞭解,原來尼特也跟她一樣難受呢。
尼特說:“雖然馬西亞是我們的骨肉,但她卻更像我們的老一輩,這種隔膜,誰都看得一清二楚。至於生孩子,我們今日的處境,我擔心會成爲負累,使我們連一點自十由都沒有了,我們還會有時間去熟悉這陌生的時代,找出生存的辦法嗎?”
“你覺得我們在這時代無法生存。”
“話不是這麼說,只怕我們不可能真正獨立自主。”
“什麼?”羅娜大喫一驚,“你說的不能獨立自主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在這幾話下來了?不對嗎?你想的是怎麼回事?”
他們兩個一晚都睡不着覺,更深夜靜,倍使他們感到孤寂。
的確,他們跟不上時代,要補回近五十年的失落,談何容易?現在,你想知道天氣十溫十度嗎?按一下電鈕,機器立刻把天氣情況報告給你。但人的心靈的氣侯變化,卻不是象接電鈕那麼簡單。羅娜心中越來越希望與馬西亞重聚,想結識孫兒一輩。她希望尼特也分享這種希望,可是尼特由於工作,不能陪她一起到華盛頓探親。
十四、“姊妹花”
華盛頓這個美國首都,除白官和國會大廈之外,羅娜已很難認得。一切樓字向高空發展,最矮的也有四五十層,白宮被包圍在高十聳入雲的高樓大廈之間,活像個小矮人,羅娜很快發現自己像走進了蜂巢。在來往的人中,自己像無所事事的陌生人。這是春天,蜜蜂營營活動,爲四年一度的競選作各種準備。它們拚命維護自己一巢,反對另外的一巢。在這些忙碌的蜜蜂中,有一隻就是馬西亞,雖然她不是蜂后,但是是一支極受重視的蜂公主。羅娜對政詒不感興趣,也不瞭解,反而成爲一種累贅。羅娜的年輕.恰恰顯出了馬西亞的老態,馬西亞的女兒馬莉安跟羅娜年齡相近.她們看上去不象祖母和孫女,更象一對姐妹花。
這對“姐妹花”一起去喫午飯,一起去買東西,出雙入對,有時還同馬莉安的同事來往。馬莉安很鬼,向同事介紹羅娜時,說是“這位是我從紐約來的女朋友。”羅娜就睡馬莉安的房間裏,常常像一對同學,悄悄話談到深夜。
馬莉安向祖母談得最多的,自然是她那種少女的心事,她的未婚夫奧狄士,是太空局的一個醫學研究員。她向他通訊,只能通過太空局的星際無線電十交十談,也只有在他向地球發回報告時,才能和在外太空作研究工作的他談上幾句。他的工作是研究月球第二個美國殖民地的醫療保健福利,包括當地殖民在身十體、情緒、十精十神上的保健工作。第一隊移民曾遭到過意外,太空輻射線,制構人工的大氣層,使地球人有適於呼吸的空氣,但這勝利卻因移民慢慢得了所孵“細胞窒息”病而死亡。經過一番探索與研究,現在已能戰勝這種疫病。馬莉安對於他可以說是崇拜得五體投地,讚不絕口,這使羅娜相當感動。
有一晚,她們躺在十牀十上聊天,馬莉安說:“我認爲我們是在那上面度蜜月。”
羅娜微笑道:“那真是在上天度蜜月了,多麼美妙啊!”
當然,度蜜月不管在天上還是地下,都是無所謂的。當月球火箭載着調查考察十十團十十成員返回地球的稍息傳來時,馬莉安興奮得無法入寐。太空船會在南太平洋着陸,乘搭人員立即用飛機轉載回華盛頓,像過去坐紐約地鐵一樣方便。
馬莉安哈哈大笑“有你這樣一個祖母真是了不起,奧狄士準會大喫一驚。”
“他知道我和尼特嗎?”
馬莉安搖搖頭,“在發現你們之前,他已飛到月球上去了。”她堅持要羅娜陪她一起到機場去接機,羅娜拗不過他,結果還是陪她去了。
奧狄士身高六英尺八,長得很英俊,就像他的照片一樣漂亮。不過,對羅娜來說,這樣的男子並不對口味,太高雅了。
兩個情十人見面,立即熱烈擁抱起來。不過,當奧狄士擁抱馬莉安看見她身後的羅娜,立即愕住。
羅娜立即感到一種難堪,她不喜歡這男子的目光。在他們坐車回家的路上,她心裏這種不快的感情有增無減。
在車上,羅娜被夾坐在這對年輕人中間,他的手指在輕輕地動着,這接觸使她相當反感,最後不得不粗十魯地將手十抽十開。
顯然這年輕的醫生對她着了迷,他微笑着說:“過去人們向上天祈禱,希望看到天使,現在我從天上回來,卻在地球發現一個天使。”
這使羅娜感到不安,她不喜歡這種獻媚的言詞,好不容易回到公寓,她就離開這對情十人。
第二天中午,當門鈴響時,開門一看,奧狄士站在門口。她吃了一驚,還來不及講話,他已大模大樣走進屋裏。他微笑着說:“她在上班,所以我才專門來看你嘛。”
羅娜聽了這話,有點愕然:“我?老天!這是爲什麼呢?”
“我有點東西送給你,可以說,是從天上帶回來的。”奧狄士說着,從口袋掏出一顆寶石,把它在手掌心上滾十動着。那寶石有如一十十團十十青綠色的火焰。“這是一顆月亮寶石,我是在月球的岩石中把它挖出來的。我相信地球任何不會有另一顆同樣的寶石。”他將它舉起,羅娜望着它,感到惶惑。他又說:“我想量一量你的手指,好把它鑲成戒指,也許你喜歡鑲成心口針吧?”
他望着她的胸部,就像那寶石變成心口針別在她胸口一樣。羅娜頓時面紅耳赤,說道:“我深信馬莉安會喜歡它,休最初發現這寶石時,是打算送給她的,對嗎?”
奧狄士望了羅娜一陣,很輕地說:“我是要把它送給這世上合適於我的唯一女十性十,這女十性十不是別人,而是你。”
羅娜叫道:“你發神經病了?”
羅娜從他的眼神和言詞已看出他的狂十熱,她不禁爲馬莉安難受。奧狄士坐下來,她提醒他,他們之間的年齡相差太大,她足可以當他的祖母。奧狄士搖搖頭,根本有信她那套話,他指出,她的真實年齡應該把“冬眠”的四十七年減除,她實際只三十歲,比他還年輕兩歲。
羅娜生氣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有夫之婦嗎?我對自己的丈夫是十分專一的。”
“我知道。”奧狄士說:“我今早還看過報紙,你那丈夫克寧頓不知在十胡十說些什麼,不過我承認他寫的文字是一流的。”
羅娜氣壞了,她說;“世界上沒有人能比得上尼特,你怎敢十胡十說這些,難道你不知道尼特爲了我不惜去嗎?”羅娜生氣地站起來。
“你走吧!我不希望再見你,走吧!”
奧狄士的追求,並不因羅娜趕走而終止,他像一個失戀的大學生一樣,不斷打電話來,又展開情書的轟炸,但羅娜看也不看就把信撕掉。
這突然的變化,使馬莉安痛苦難言,馬西亞愕住了,羅娜提出回紐約去,但馬西亞和馬莉安卻反對。
馬西亞對女兒說:“這不是你外祖母的錯,怎麼能怪她?她又沒有去招惹他!”
馬莉安撒潑地大叫:“她根本不必去惹他!爲什麼她不跟別人的祖母一樣滿臉皺紋、雞皮鶴髮,而他十媽十的這樣年輕漂亮呢!”
誰也不回答這個問題,馬西亞覺得難堪,自己的母親竟然同自己的女兒一般年紀。自己那麼蒼老,爲什麼歲月這般無情。但羅娜還那麼漂亮,這太不公平啦!
羅娜不用講也明白她們心裏的感受,該立即離去嗎?馬莉安平靜下來挽留羅娜,不讓她離去,她告訴羅娜,這使她無法忍受,必須有所行動。
羅娜幾天後才懂得馬莉安的“行動”是什麼回事。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停頓了的宴會,突然重新舉行,在這次宴會中,馬西亞介紹一位名叫帕寧的醫生,讓羅娜認識。這醫生同羅娜談天說地、談太空、談酒、談美食、談政治、甚至談天氣,就是不談及個人。
宴會後,帕寧醫生在離去時,馬西來去送行,悄悄地同他談了五分鐘。當馬西亞回到客廳時,羅娜才明白爲什麼會請這麼一個古怪的醫生來喫飯。因爲帕寧一直很細心地在觀察她。他原來是個整容醫生,他研究觀察羅娜是準備爲她整容。
“整容?老天!這是爲什麼?”羅娜笑着問:“我現在還不需要拉臉皮去皺紋啊!”
馬西亞說;“不恰恰相反,我的意見是請帕寧醫生爲你把面貌整得符合‘正常’年齡,像是我的母親和馬莉安的外祖母。”
羅娜記不起曾否試過有這麼痛心的感受。十分鐘後,她已坐車赴機,回紐約了。
十五、重新出現的競爭
下面摘錄一段喬芬力筆記,說明尼特的近況:
我母親曾不只一次對我說:“不要輕率講話說出的話可能彈中你的鼻子。”
這話不假,我這次就碰上這種情況。我最初邀請尼特以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觀點寫出對二十一世紀的看法,滿以爲可以加以利用,使對方的報紙生意被我們的報紙搶來。
的確,這個睡王子一覺醒來,引起全世界的關注,大家都願聽聽他的話。但是尼特並沒有滿足於讚美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發明、新技術,他指出,當人們奔向天上新星時,忘記了“腳下的黑暗”。在先進的社會,人們拜倒在物質前,失去了美好的理想。不錯,現在上街只要踏上傳送帶就混進人羣中,可卻沒了過去一個人可以靜靜散步的小巷。
在另一篇文章,尼特說他簡直認不出美國外表上還可以接受,內部有無法接受的東西。他開始攻擊現行的法律,說什麼晚上翻身也要先申請批准,否則不敢翻身。尼特口口聲聲把說現在的美國缺乏民十主,沒有個人的意志,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我更沒想到的是,尼特這傢伙竟然被推舉出當下屆總統的候選人!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必定後邊有人在摘鬼。原來推動這一發展的,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真英雄,就是那個年輕的醫學太空人奧狄士醫生。
尼特接連寫了幾本書,抨擊所謂巨頭壓迫普通老百姓的制度,呼籲人們回返自然的美。政界人士考慮主要侯選人問題對奧狄士很重視,但奧狄士太年輕不夠年齡進人領導層,我根本想不到他們會轉而推出尼特。
最初.我確實在吃了一驚,我無法忘記早年讀大學我同尼特競爭,每次都被他搶在前頭,但常識已使我恢復自信,尼特空缺了近五十年,就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天才,也無法飛躍五十年。他根本不知道這半世紀所發生的種種變化,已變成了一個老糊塗,他有什麼能耐同各國首腦十交十往呢!有很多外國首腦,他連名字也不知道,而我同他們卻有私十交十。除此之外,外國的首腦也只知道尼特這個名字,誰知道他是阿貓阿狗?啊,一個十浪十漫蒂克的英雄不會是政治家的,因此,我一點也不必擔心害怕。
十六、危險的信號
自從尼特和羅娜“歸來”,至今已八個月,但他們十精十神仍舊很困擾。羅娜特別感到不愉快,一個女人,就算有一個像尼特這樣的丈夫,也不能只是呆坐在屋角。意想不到的信件和電話使她驚訝,全都是“女朋友”打來的,最後,她總算到一些認識的舊朋友,可是每次見面,只會是不歡而散。她們立即就認出她,但她所見的都是些老太婆,根本同她的青春聯繫不起來。
她從華盛頓返回紐約後,一想到“老家”經歷的一切就感到心疼,這時她接到了奇連雲遜的電話。
奇連雲遜在她那時代是好萊塢裏的英俊小生,但她在電視電話裏見到的卻是個雞皮鶴髮的老人,他十分熱情。他說全美國一億老人(七十歲以上)聯名寫了一張大賀卡給她,認爲她不配的青春使他們懷舊,要向文化部和教育部提名頒發榮譽獎狀,已得到許可。
那天晚上羅娜拉尼特一起去看一部電十影,剛放映不久,一個劇中人的特寫鏡頭使羅娜愣住,那是雅姬。雖十精十細化裝,仍然無法掩飾七十八歲的老態。羅娜不禁流十出眼淚,一晚感到難受。雅姬只比她大兩歲,怎麼老成這般模樣了?
羅娜華盛頓探親不歡而散,使尼特跟她一樣心裏難過,甚至比羅娜更難過。誰說人血濃於水呢?橋下流過的清水,經過五十年的濃縮,比血還濃,血緣關係只是十分脆弱的關係罷了。
羅娜對尼特沒隱瞞奧狄士那種莫名其妙的追求,這時奧狄士名字對尼特還很陌生。後來奧狄士爲尼特助選,羅娜認爲肯定是針對着她而羅娜相信這不是偶然事件了,她得準備應付危機,但怎樣應付呢?奧狄士確實是個年輕有爲的人,他認爲美國要成爲一個超級福利國家,就必須實行民十主政治,“回返昨日”,允許個人奮鬥。當他看準喬芬力的新法案後,立即找尼特,推擁尼特出來擊敗喬芬力,他說服了競選委員會讓尼特出來競選總統。
尼特看過助選委員會名單後,問道:“爲什麼選我競選?”
高利葛主教代表大家回答:“因爲你從昨日回來,你的事蹟令全國上下如十醉如癡,另外,你的忠誠與信心,感動了每一個人,你的著作,抓住我們的問題,道出我們的需要,給人深刻的影響。”
奧狄士說:“先生。你想一想呢,你有青春,而且年紀又大,既德高望重,也有青年人的熱情和十精十力,如果你能重建美國傳統的民十主,那你將成爲人民的領袖。”
尼特笑道:“你把我看成什麼人?我可不是偉人。”
他答應考慮後再答覆他們。
使尼特驚訝的是,羅娜過去對他言聽計從,這次卻激烈反對他參加政治活動。
尼特說:“我也並不是想要參與政治活動,只是爲美國的民十主傳統叫屈,現在的政十府過分專斷,老百姓變成了被驅使的牛馬,總得有人出來講正義話吧,”
“我知道。”羅娜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覺得一切都仍很陌生,還不十習十慣。”
尼特感到內疚:也許她並不像醫生說的那樣完全好呢。她孤獨內向,自己對妻子關心太少,對別的人關心得太多了。”
幾天以後他們參加一個宴會,奧狄士在紐約世紀大酒店請客,在介紹她時,裝出過去從未見過面的樣子,羅娜對輿狄士這種做作感到憤慨,她望了尼特一眼,從他大方純正的笑容,可以肯定他沒有使奧狄士同那個在華盛頓狂追她的人聯繫起來。她心裏想,難道她要尼特喫醋嗎?他們兩個同吃醋絕緣,這是一種短缺吧?時間啊時間,你在耍什麼把戲?
羅娜卻沉迷在自己的冥想,像置身宴會之外。
她盼望能同尼特共舞一番,但音樂一響,有人走過來邀請她跳舞,站在她面前的卻是奧狄士。
他們在跳舞時沒有講話,但他的手異常十溫十柔地摟着她,羅娜強忍住面紅耳赤。
最後,她生氣地說:“這一切算是什麼?你想幹什麼?”
他很無賴地說:“我要把合適的人推舉到合適的位置上去,就是這麼回事。爲什麼你不把咱倆的事告訴尼特?”
她直瞪着他:“咱倆?咱倆什麼?有什麼要告訴尼特?”
這時樂聲停止,羅娜擺脫了奧狄士的手,昂着頭走回餐桌去。
尼特決定要用專欄的文章來檢查一下國家的政治潮流。
他寫道:“我想二十一這個數字,對每一個都具有意義,是有像徵十性十的。二十一是一個轉折的象徵,人從未成年長成爲一個男了祝,是在二十一歲,對於我們國家,二十一世紀又代表什麼呢?代表成熟嗎?我們希望是最好的結果,但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美國從華盛頓、傑弗遜、林肯……一直有着光輝的民十主傳統,目前的官僚機器完全拋棄了這一傳統。過去也有總統副帶領度過危機的,但決不能以危機來作獨十裁統治的藉口。現在是恢復美國真面目的時侯,是挽救美國不變成法西斯的時侯啦!”
尼特希望從這段短文看出國民的反應,反應倒是很熱烈的。成千上萬的信件、電報和賀卡像海水一樣涌來,這使奧狄士他們樂極了。可是尼特又很快就發現,大部分的信件來自東部大城市,大部分支持者是受過教育的男十女,換句話說,最廣大的老百姓對他的呼籲毫不關心。尼特決定到各地旅行一次,以觀察人民真正的反應。
羅娜明白這次旅行是奧狄士背後策劃,不過他的行爲卻很規矩,只有一次,當他們同機從芝加哥飛明尼波里斯時,奧狄士露出了一點內心感情,羅娜肯定尼特沒注意這危險的信號,奧獄士突然握住她的手,吻着它,說:“尼特,我想你大概清楚,我在十愛十着你的太太。”
羅娜不敢立即將手十抽十回,免得認爲自己不太方,反給奧狄士以把十柄十,奧狄士大膽拍拍她的手,甚至對她的丈夫微笑。
尼特微笑着回答:“當然你是在十愛十着她,我實在難以相信男人見了她會不神魂顛倒的。不過,請你別忘了,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已經結了婚五六十年,可說是金婚了。”
羅娜聽了這話,緊緊十靠着尼特,她要讓奧狄士明白,要做第三者是自討沒趣的。
尼特對奧狄士說:“我有時在想,是什麼使你這個在職業上如日方中的年輕人,中斷自己大有前途的專業,爲我這個不像話的候選人奔跑呢。”
奧狄士說:“那並不意味放棄前途,幫助人坐進白宮,難道對我的事業會沒有好處?”
尼特眼中閃過一剎那嚴厲的目光,“你打算從政?”
“不錯。”奧狄士說,“即使你競選失敗,也不會阻止我從政的,我可以從中取得經驗,再過四年或八年,我會試一試的,”
羅娜提出一個問題來:“你認不認爲,實行所謂優生學,領取生育兒女的許可證,可以改進人種?”
奧狄士反問道:“你看見過狗打架嗎?一隻純種狗同一只雜種狗打起來,爲什麼純種狗經常打贏?等一等,講具體點,生育選擇會選克寧頓。因爲克寧頓家庭三個世紀的歷史都是出名的,也會選卡遜,至於我,我是什麼?是一條失落的阿米巴變形蟲罷了,我的家庭並沒有什麼光榮歷史。”他聲音中的苦味,讓一絲微笑掩飾住。
尼特說;“但問題仍舊沒有解決,人口照樣增長,得有個辦法纔行。”
“早已在設法了。”奧狄士說,“你想知道嗎?我曾到過外太空,我已看到向外星殖民的開始。”奧狄士嚴肅地說:“外星移民會變成什麼樣的一種人呢?他們擁有什麼樣的一種制度?這點是我要弄明確的。他們的歷程由這兒開始,他們會把這兒的制度作爲他們的起點,他們將帶着怎麼樣一種社會包袱上火箭式的‘五月花’號?你希望在外星的新人都是些沒腰骨的人嗎?你願意把我們現在這種官僚政十府也帶到外星球嗎?華盛頓、林肯、傑弗遜的思想我們應該繼承下來。這就是我專心於搞政治的原因。我不想失掉我曾協助征服了的太空!”
尼特和羅娜聽了這番話,深受感動。他們第一次聽到這個青年人的心聲,尼特深深感覺這青年內心燃十燒灼十熱的火。他現在望着奧狄士,不是把他當作自己的追隨者,而感到他是個真正的領導者。羅娜開始以不同的眼光來看待奧狄士,改變了對他的壞印象。不錯,他追求她,有點蠻不講理。但現在奧狄士在她眼中,已不再像個花花公子,而是一個勇敢有爲的青年,她反而覺得他可十愛十了。
十七、又一個需要冷凍的人?
尼特各處活動並不成功,人們急欲一睹這個睡了五十年的人,卻不願回到五十年前的夢中。奧狄士準備“宣告演示結束”,這時馬西亞掛來電話。原來馬莉安得了一種病,華盛頓醫生認爲沒法醫治,很可能馬莉安在太空局工作,同太空旅行者有所接觸,受到一種空間感染。那姑十娘十隻有一個希望,就是採取她祖父母同樣的方式用冬眠保存住生命,但馬莉安堅決拒絕冬眠。
馬西亞告訴尼特:“她不解釋拒絕的原因。我想你們快點回來,同她談談。”
這時奧狄士插口問:“她現在哪兒?”
尼特:“在加利的辦公室?”
奧狄士說:“讓我同加利醫生談談。”
加利醫生立即出現早晨電視電話熒光屏上。加利醫生沒有立即回答,但從畫面後傳來的相當刺耳的講話聲,奧狄士很不安地望了羅娜一眼,羅娜在咬着嘴脣。
加利醫生用拉丁語向奧狄士講了一陣,奧狄士說:“我明白,我也是醫生,而且可以說是目前最有權威的太空病專家,我在太空觀察過幾十個病例,我曾治療過幾種太空的疾病,我要看一看馬莉安的病。”他把電話掛上後,對克寧頓夫婦說,“我們趕回去吧!”
當他站起來時,尼特突然恍然大悟:“慢着,你……你就是那個曾同馬莉安訂過婚的年輕人?”
“是的。”
“你十愛十上了羅娜。”
“我告訴過你的,對嗎?”
“不錯,你告訴過我。”尼特承認道,“我記起來了,羅娜也講過給我聽,看來我記十性十太差了。”
馬莉安躺在醫院裏,靠着枕頭,對她母親和加利醫生說:“我不要見他們,不要見他們任何一個人!”
馬西亞說:“親十愛十的,是我叫他們來的,他們一下飛機,就從機場趕來了,再說,他們是你的祖父母啊!”
馬莉安痛苦地喊叫;“我真不幸,有一個年輕得搶走我的未婚夫的十奶十十奶十!”
馬西亞痛心地說:“馬莉安,這跟羅娜沒關係,她根本沒有招惹他。”
“那她斷然拒絕了他嗎?”馬莉安反問道,“他們一起去旅行?還說沒招惹?”
“尼特和她在一起!”
馬西亞絕望地望望加利醫生,向他求助,加利醫生說:“好吧,馬莉安,你不願見你的祖父母,那你就不必見他們,但我要你見一見奧狄士醫生。不是叫你見那個男子,而是見一個醫生。”
“醫生!”馬莉安大叫起來,“他近來沒有行醫,有什麼資格作醫生?”
“不管怎麼,你的病只有他可能治癒,他對外太空的疫病比我懂得多很多。”
“我不需要給我看病。”馬莉安口氣很硬地回絕。
“他會認出是哪一種病菌,他在這方面是專家啊。”
馬莉安動搖了,不知怎麼纔好,“他要……要爲我作檢查?”
“親十愛十的,求求你。”馬西亞催促道,“總是個希望!”
馬莉安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長嘆一聲:“好吧,加利醫生,但你必須留在這兒陪着我。”
加利醫生點點頭,匆匆向門口走去,立刻,門外傳來奧狄士的腳步聲。
她慢慢地張開雙服,擡起頭來,就碰到了他的眼睛,這目光接觸像一道與外界隔絕的橋樑,貫通他們心靈。
加利醫生悄悄退出病房。
奧狄士說:“聽說你病了,我很難過。”
“真的?”
“我儘快趕了回來。”
“爲什麼?”
每一問和每一答,都有着猶豫的停頓,每一停頓,都像舊傷淌血,只等着談話像棉花止住流血。
“爲什麼嗎?”奧狄士說,“因爲我是一個醫生,而你需要我啊。”
沉默。
馬莉安指了指掛着的病歷板,冷冷地說:“馬莉安已置生死於度外了。”
奧狄士有點不耐煩地問;“你想死嗎?”
“廢話!”馬莉安反駁道,“拒絕治療,關了門!拒絕了鍾納醫生提議的辦法。”
“什麼?用我十奶十十奶十的那種辦法?”
“十奶十十奶十”本來是一種非常親切的名詞,可現在出自馬莉安的口,像浸進了醋酸。
“我寧願跟我自己一代人一樣年青,一樣老去,要知道青春可能可怕的,醜惡的。”
奧狄士凝視着她:“真是神氣的聲明!你根本不應怪她,要公道點,她可一點邪念都沒有呢。”
“哼!她的血裏都有着邪惡的細胞!她有過血癌,遺傳到我身上也有病。”
“說得倒頂像那麼回事。”
馬莉安苦笑起來:“如果她遺傳給我的不是血癌,而是她那該死的美貌,那該多好啊!”
“你根本不需要她的美貌。”奧狄士默默地說:“你自己已夠美的了,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不過得讓話講清楚。有一些成年人,是有着孩子一樣的感情的,這種越出常規的感情,是會發泄十出來的,通常是對一個年長女人的。當然,兒童這種暗戀是很古怪的,跟着會像原子核爆炸一樣,突然成爲過去。我本應有這種感情的經驗,但卻一直沒有,在未成年的日子,生活太艱苦,直到我認識你時,還不知道少年時代已經流逝。我首先得到了最終的十愛十情,而沒有經歷過別的感情波濤,換句話說,我先成了成年人,而沒經歷過少年人心理的成長……突然,我遇見了羅娜,我那少年人的心理突然出現,像炸彈爆炸一樣,延遲的感情有着更猛的衝力,它使我分解了。我知道你在怪羅娜,而不怪我,這不對啊,她拒絕我,她根本不把我看作一回事,只忠心地十愛十自己的丈夫。”
馬莉安小聲地問了句:“那你爲什麼要跟着她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轉呢?你要破壞他們的十愛十情!”
“我是想破壞,但卻破壞不了,我知道作一個第三者是不道德的,但十愛十情有時不大講道德。”
馬莉安要開口說話了,但他舉起手來。“讓我代你說吧,這是無十恥的和卑鄙的,對嗎?不錯,一個絕望的男人,是不擇手段的,明知只有百分之一成功的希望,也要去嘗試。”
馬藕安輕得像耳語般問了聲:“你呢?”
“當然不是那樣的。”奧狄士說,“一當我參加競選,我發現我追隨的是你的祖父,而不是你的祖母,但要退出已經太遲,尼特是一個好人,他的思想很正確,我信仰他,只是,這個國家並不相信他的話。”
“那麼,他不再參加競選了?”
“尼特·克寧頓在五十年前已經停止活動了。”
“這是什麼意思?”
“這次巡迴說向他表明,不論他是多麼有才幹,經過速凍了的青春,在五十年後是無法保存它原有的色與香的。”
馬莉安反問道:“你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不到一分鐘前,你還說他的思想是正確的,道出了我們這時代的需要,怎麼現在又說他跟不上時代?”
“對,我是指當一個人落後了五十年,很自然會跑向錯誤的方向,他堅持要民十主,這是對的,但他看不出這五十年民十主也有了新的發展,我們需要的不是倒退出去的民十主,而是向前發展的民十主,他不是一個改革者,不懂得如何發展民十主的新制度,只是批評,而無法建設。”
“你誇張其詞……”
“我?”奧狄士苦笑道,“在過去幾個月來,我相信我最接近你的祖父母,我瞭解他們,羅娜連笑的機會都沒有,她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十交十上,他們超越了時代,這世界不再是他們自下而上的那個世界,他們生活在這裏,真孤寂得可怕,簡直是復甦的鬼魂!”
“不!不!”
“你想如果在五十年前,我能同克寧頓乎起平坐嗎?他現在卻找不到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可以十操十縱他。”
“他們怎麼辦?…怎麼辦?這可說到點子上來了。你,你的母親,你弟弟,是他們唯一的依靠了,可是你們靠得住嗎?你們十愛十他們嗎?”
“你……你仍然十愛十她!”
“當然十愛十她,而且比往更十愛十她呢,那是十愛十自己祖父母的那種十愛十,我是他們的孫女婿嘛!”
馬莉安莊重地搖搖頭:“不可能!“
“真的?”輿狄士說,我在你眼中看到閃耀的烈火。”
馬莉安冷靜地說:“你在我眼中看到的,只不過是即將熄滅的最後一閌火光罷了,難道他們沒有告訴你我要快死了?”
“如果你真的有了太空傳染病,你十五分鐘內早已死掉,根本無法集中十精十神聽我講話,我看不出任何一點真的病狀。”
“你是說我根本沒有染上可怕的病?”
“我並沒有說你沒有病,有的,加利醫生和華盛頓的其他醫生都說得對,是得了病。”
“那我爲什麼不死?”馬莉安問。
“很顯然,加利醫生和別的醫生沒有到過外太空,他們對於這種病的控制完全不在行,他們完全斷錯了症,只不過是心病罷了。”
馬莉安望着他,淚水流下來,她撲向他的懷抱,緊緊地摟住他。
十八、重返山谷古堡
二十分鐘前,奧狄士和馬莉安搭上火箭飛機去度蜜月,新十娘十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鑲了月亮寶石的戒指,尼特和羅娜送他們上了飛機,從另一個閘口上飛機“回家”去了。
“回家”?
哪兒是他們的家?
他們要到瑞士阿爾卑斯山谷中,華倫醫生的古堡去。他們曾在那兒生活過,他們大部分的生命在美國度過的,在那兒睡了四十七年。
馬西亞也到機場送他們上飛機,尼特和羅娜決定回瑞士,深令馬西亞內心不安,她說;“是什麼事迫使你們這樣決定?”
尼特握着她的手,“親十愛十的,‘家’對於我們是不盡相同的,你的家已變成空間一角,瑞士那個山谷裏更接近昨天,在那兒我們不致於跌出歷史的圍欄。”
馬西亞希望能越過這種隔膜,她說:“噢,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喬芬力獲提名,我告訴過你吧?”
尼特說,“沒有,你沒告訴過我,他真的獲提名了嗎?”
“真的。”馬西亞道,“提名任副總統。”
尼特和羅娜互相望了一眼,突然大笑起來,“真有意思,他怎麼永遠落得個第二名?”
馬西亞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們,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這樣好笑,就像他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物似的。
可是尼特和羅娜已經沒有時間向她解釋清楚了,他們的飛機吼叫着發動起來,閘口職員在催促他們上機。
飛機一飛沖天,消失在雲端,馬西亞留在機場,感到格外孤寂和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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