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才》作者：[英]帕·克利弗
一羣十一二歲的孩子乘坐着架空單軌列車飛越城市和原野，向考場——宇航基地附近的研究院駛去。
一排高大的銀色宇宙飛船發射架從列車窗外一閃而過，萊斯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他不停地折着自己的手指，完全沉溺於夢幻之中。蒙隴中，他看到一位宇宙飛船的船長來到他身邊。
“斯旺遜工程師！”船長焦急地說，“我們遇到麻煩了！中微子對流加熱器出現了漏洞，如果修不好，這艘飛船就完了。”
“斯旺遜”是萊斯爲自己將來當工程師起的名字，所以聽起來並不陌生，他想象着自己如何施展絕技，很快修好了加熱器，船長和許多人在一旁爲他鼓掌。
萊斯從記事以來就立志要當個航天工程師。因此，他所看的書、所玩的遊戲、最喜歡的功課，都離不開這唯一的目標。閉上眼睛，腦子裏經常幻想着這類事件；每次事件中，他總是充當出類拔萃的英雄角色。
考試開始了。首先，老師向孩子們詳細解釋各種考試程序，爲的是使孩子們在看到往自己身上綁縛各種電極和電線時不至於害怕。每個考生都有一個卷宗，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讓孩子們做各種動作，一邊認真地做着記錄。各種儀器不停地輸出孩子們身十體素質的卡片，然後被一一放進備考生的卷宗裏。考試後，計算機會對這些卡片做出正確的判斷。
身十體素質考察完畢，接着進行技巧考試。每個考生都要進行一些工具和機械裝置的十操十作和使用。此外，還要進行聲音辨別能力的測驗、語言能力的測驗、思維能力和十精十力的測驗，最後纔是腦力測驗。大腦是一個最神祕的地方，它不僅能貯存已經學過的東西，而且能貯存一種潛在的意識，這種能力對於一個人是否能適應某種工作有很大影響。
萊斯被帶到一間小臥室，坐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穿白大褂的考官讓他全身放鬆，然後請他注視着對面牆上的一片旋轉燈光。這是最後一道腦力測驗，事關重大，因此，萊斯全神貫注，表現得非常好。
考試結束後，主考官要同每一個考生談一次話，告訴他們考試的結果。輪到萊斯時，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瞪大了眼睛望着主考官，只等他的一句話：“你考取了工程技術學校。”這樣他的夢想就可以實現了。
主考官把這個黑頭髮、藍眼睛、高個兒的男孩注視了好一會兒，終於說：“你可以去腦力訓練班，萊斯。”
“工程技術學校，先生，是去工程技術學校！”當證實沒聽錯時，萊斯絕望地叫了起來，“我一直希望當個航天工程師呀！”
主考官重新掃視了一下襬在他面前的計算機測出的結果，嚴肅地說：“在腦力測驗中，我們發現你有一種能感知動物大腦活動的特異功能。這是一種罕見的特質，如果加以培養髮展，將會對我們的社會做出不可比擬的貢獻。當個航天工程師，對你來說真是大材小用了。”
“感知動物？”萊斯又一次懷疑自己聽錯了，“我可從來沒接觸過動物呀！”
“正因爲你從未接觸過動物，所以你的特異功能也從未被人發現。在腦力測驗時，我們把一頭動物帶進屋裏，一般人很少會有什麼反應，你卻說出了只有這頭動物和它的飼養員才知道的事情。毫無疑問，你的大腦對動物的大腦活動有一種特殊的直覺。孩子，你想象不出這種功能該有多大的用處啊！”
萊斯纔不在乎這種功能有什麼用，他滿腦子一直想着他失去的東西：“那我不是一輩子也不能到宇宙中旅行啦！”他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眼看就要奪眶而出了。
主考官微笑地點點頭，他知道，一旦孩子們知道計算機爲自己選擇的職業不合自己心願時，總是很傷心。他親切地拍拍萊斯的肩膀，安慰他說：“你今後旅行的機會多着哩。不過，現在你應該到腦力訓練中心去受訓，繼續發展和增強你的直覺力。我保證，萊斯，你的一生一定會過得很有價值。”
然而，萊斯卻怎麼也想不通，他耷十拉着腦袋，無十精十打采地走出了主考官的房間。他離開了大樓，心不在焉地走着，走着。直到看見一片鐵絲網橫在面前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不知不覺來到宇宙飛船基地。他注視着太十陽十下閃閃發光的銀色飛船，一陣難過，他將不是“斯旺遜”工程師，而是一個什麼動物思維識別者。與其以一個乘客的身份去坐飛船，還不如不去的好。想到這裏，他禁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一輛氫氣汽車駛近他身邊，透明的車頂向後移去，一個和善的面孔露了出來。
“喂，小傢伙，是不是因爲進不去而傷心呢？”
萊斯抹去了眼淚，十胡十亂地點點頭。
“請上車吧！”車上的人說。
萊斯爬進車廂，車頂移回原處，車開動了。
“我叫伊裏克，”駕駛員熱情地自我介紹說，“航天工程師。正好去檢查我的飛船，見你悲傷的樣子想你一定不會拒絕去參觀飛船，是吧？”
萊斯把所發生的一切一股腦兒全告訴了這位好心的工程師。他感到伊裏克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他這時的心情。最後，他小心地問：“你是不是從小就想當一名航天工程師？”
“不。”伊裏克暢快地笑了起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長大了要幹什麼，也是在升學考試時才被選中搞航天工作的。”他轉過臉，充滿自信地安慰萊斯，“當一個人想做某件事而做不成時，確實很不幸。但我相信，等你經過訓練以後，你就會忘記航天工程師的事，而非常熱十愛十你未來的工作，計算機是不會騙你的。”看得出，伊裏克非常熱十愛十他現在的工作。
氫氣車掠過一片寬闊的空地，在飛船旁停了下來。伊裏克領着萊斯走進了飛船，讓他在船艙裏參觀。萊斯高興得什麼似的，對這裏的一切都着了迷，看個沒夠，問個沒完，恨不得多生幾雙眼睛。控制檯上五顏六色的燈光不停閃爍，發出各種聲音，有意思極了。不一會兒，伊裏克拉着萊斯走出飛船，解釋說：他接到信號，馬上要到管理處去一趟。
“你就在更衣室裏等我。”他指着一扇門說，“你呆在那裏等我，記住，什麼也別動，也別離開，我很快就回來送你回研究院。”說完，他揮揮手，大踏步走了。
所謂更衣室，就是宇航員登船前更換宇宙服的地方。一走進這裏，萊斯又開始做他的白日夢了。“斯旺遜”工程師正在作準備，他走到一個櫃子前，取出宇宙服——當然，他只能做做樣子，櫃子肯定是鎖着的——沒料到，櫃子並沒鎖！他只用手輕輕一按，櫃門就開了，裏面放着一套套宇宙服。
“讓我穿上試試，只穿一會兒。”宇宙服太誘人了，萊斯早把伊裏克說的“什麼也別動”忘記了，何況他現在是準備起飛的“斯旺遜”工程師哩。他取出衣服，在身上比試着。他雖然個子很高，但畢竟只是個１１歲的孩子，宇宙服顯得很肥十大。他纔不在乎呢，小心地繫好每一根帶子，不漏出一點空隙，然後笨手笨腳地走了幾步。他站在一面很大的穿衣鏡跟前，對自己現在的形象得意極了。
“彼得遜！”正在此時，一個人闖了進來，他衝萊斯嚷道，“路上車堵得要命，我想我準趕不上了，幸好還有１０分鐘時間。”他一邊說着，一邊急忙剝去外衣，換上一套跟萊斯同樣的宇宙服。
“彼得遜”？自己怎麼成了彼得遜？萊斯把身十體略微轉動一下，從鏡子裏他看到宇宙服的背上印有“彼得遜”三字，顯然這就是宇宙服主人的名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偷偷穿了別人的衣服，做了件不光彩的事。他想摘下飛行帽坦白這一切，可是該怎麼解釋纔好呢？這時，邊上的人已穿好了衣服，他的背上寫着“船長”兩字。當“船長”用略帶命令的口吻說“跟我來”時，萊斯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他下決心什麼也不說，如果什麼也不說能混上飛船那也不錯，誰讓那些主考官們不讓他當斯旺遜工程師呢？
“波羅坎特號”飛船正在等待起飛。這是一艘長途運輸船，船身很大，有點破舊，不過還是顯得非常雄偉。萊斯跟着船長穿過入口艙，一直來到艙內的飛行椅旁。有兩張椅子已經坐了人，還有兩張空着。船長爬上其中一張飛行椅坐定，不用說，另一張一定是彼得遜的了。於是萊斯爬了上去，此時他的心跳得厲害，真正的彼得遜哪兒去了呢？他會不會突然出現？時間像是停止了，每一秒鐘都顯得那麼漫長……
記不清飛船是怎樣起飛的，當飛船衝離大氣層時，地球引力產生了強烈的巨大拉力。這奇特的拉力對於受過訓練的宇航員來說算不了什麼，可萊斯不行，他只覺得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嘴臉都扭歪了。難以忍受的痛苦使他很快昏了過去。
當他醒來時，一切都平靜了，兩個宇航員站在他的飛行椅旁，一個是船長，另一個年紀大些，灰頭髮、黑十胡十子，一雙燃着怒火的灰眼睛。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那人十大聲問。萊斯被摘下了飛行帽，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把一切經過告訴了他們——他是誰，伊裏克帶他到基地，他試衣服而套十上彼得遜的衣服，然後他如何上了飛船。
“你在宇宙基地附近幹什麼？”
萊斯雖然很虛弱，還是認真地向他們解釋了考試時發生的事以及他的理想和理想破滅等等。他很滿意自己回答了“什麼東西”這樣難的問題。
“好啦，你這個可十愛十的偷渡英雄。”船長是個和藹可親的年輕人，看上去２０多歲，“由於你的冒失，使我們少了一個幫手。不過，事到如今，當務之急是給研究院拍份電報，讓你的老師和父母放心。還有那個可憐的伊裏克，找不到你，他該多麼着急呀。”
“說真的，”那個黑十胡十子的是飛船指揮長費錫，他的語氣也比剛纔緩和多了，“雖然我不贊成你的行爲，但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並不是每個11歲的孩子都會這樣做的。”說完，他去給基地發電報。
萊斯本來就很慚愧，聽到這些抱怨更感到內疚，可是一想到未來的旅行，就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顧不得疲倦，因爲他有好多好多問題要問。
“船長先生，”他纏住船長，“請告訴我，‘波羅坎特號’是幹什麼用的？”
“就叫我哈利吧。”船長笑了笑，“你真是個可惡的旅客，看來我是不得安寧了。‘波羅坎特號’是艘宇宙營救船，它專門在宇宙中收集那些被遺棄了的航天器，以便重新利用它們。那些發射十到別的星球上的無人駕駛探測器，一般不再返回地面，我們就去把它們收攏來，分別送往地球或月球的工廠去，重新加工利用。‘波羅坎特’是法文，意思是‘舊貨商’，這麼說吧，我們‘波羅坎特’號飛船就是宇宙廢品回收站。”
“你們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些東西嗎？”萊斯完全着了迷，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世界上還有這種特殊工作。
“這雖算不上是什麼偉大的事業，但卻是件很有意義的工作。首先要掌握可靠的資料，瞭解這些東西的大概位置，然後按路線和軌道去搜尋。有時我們也藉助於某種動物的嗅覺的幫助。比如外星球的一種羚羊獸，它的嗅覺就能幫助我們找到用甲基烷做動力的宇宙飛行器；還有一種獐子，對太十陽十能電池特別敏十感。你既然上了船，就有機會看到它們怎樣工作。”
指揮長費錫回來了。“收到電報後，研究院對你的行爲十分惱火。”他告訴萊斯，“幸好我們要出去８個星期，這段時間夠他們消氣的了。小夥子，現在不忙考慮回到地球會怎麼樣，先喫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上一覺。”
萊斯被帶進臥艙，躺在彼得遜的十牀十上。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實在太累了，來不及幻想他未來的冒險生活，很快就睡着了。
用中微子做動力的“波羅坎特號”飛船以超光速行駛了２１天，來到了目的地——Ｘ－１２行星。在這裏，指揮長要搜尋和回收發射十到這顆行星上的無人探測器。
４號宇航員本特利把羚羊獸從籠子裏放了出來，這怪獸跟畫片上的雪貂差不多，身十體要比雪貂大三四倍，長長的身軀，短短的四肢，尖尖的腦袋上長着兩隻小眼睛，耳朵也尖尖的，圓圓的嘴向前突出，就像豬的嘴巴，可全身血一樣紅的長十毛十，使它顯得格外兇悍。指揮長和本特利帶着羚羊獸離開了飛船，踏上Ｘ－１２號行星粗糙的地面，去尋找探測器，船長哈利坐在標着方位的熒光屏前爲他們確定前進方向。萊斯靜悄悄地趴在船長身旁，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熒光屏。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會兒傳來指揮長嘶啞的聲音，“這傢伙以前不這樣呀！它一個勁地亂蹦亂跳，在原地打轉，一步也不肯動。”
船長也發現了這情況。平時他只知道給它喫什麼，如何照顧它，當需要找尋用甲基烷做動力的飛行器時，只要在它的項圈上系一條皮帶，把它帶出艙，它就會帶着你奔向目標。對於今天羚羊獸的反常行爲，他也束手無策。
“可能有什麼東西激怒了它。”船長焦急地問，“你們發現了什麼反常現象嗎？”
儀器內發出一種靜電信號，明確表示周圍沒發現任何有生命的東西。Ｘ－１２號行星上沒有任何形式的生命存在。
船長不停地小聲哼嘰着，這是他在思考問題時的一個十習十慣動作。忽然，他好像記起了什麼，趕緊回過頭，雙眼緊盯着萊斯，好像第一次見到他似的。
“萊斯！”他興奮地說，“你說過你能感知動物的大腦活動，是嗎？”
萊斯聳了聳肩：“我不太清楚，這是主考老師說的。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他們要送我去腦力訓練班。”
“好！”船長一把拉起萊斯，“快穿上救生服，到他們那兒去。不管怎麼樣，現在是你試一下十身手的時候了，看看是什麼原因使這小寶貝煩躁不安。”
起先萊斯有點猶豫，因爲他從心眼裏不願做主考官說的那種工作，所以他來到飛船後，極力避免同動物接觸。現在“波羅坎特號”的船員們需要他的幫忙，他也一直想報答他們的友誼和照顧，不管自己能不能瞭解羚羊獸，看來非試不可了。
船長輕輕一託，萊斯便跳出了船艙。萊斯懷着極大的興趣，透過風鏡觀賞着Ｘ－１２號行星上起伏不平的銀灰色世界，在寬大的救生服中笨拙地邁動着腳步。在飛行帽裏有供呼吸用的氧氣，也有通訊設備。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船長的聲音，這聲音告訴他羚羊獸所在的正確位置。不一會兒，他看到兩個頭戴銀白色圓形帽的人影正使勁地抓住一頭渾身紅十毛十的怪獸。那怪獸似乎正在發怒，雖然他們用了很大的勁，還是沒法使它離開原地。
當萊斯走近羚羊獸時，奇蹟出現了，他再也聽不到船長的聲音，腦子裏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圖畫一樣的形象和感覺。他忽然覺得他的爪子受了傷——是他的４個爪子，而不是手腳。巨大的疼痛使他難以忍受，不願在地上走路。他明明嗅到有甲基烷的氣味，可就是不想去，疼痛使他不願做任何事。越是站着不動，越感到煩躁，腦子裏充滿了憤怒的感覺，頭就像要炸裂開一樣。忽然，他感到兩眼發暈，只得使盡全身力氣向耳機喊道：“把那傢伙弄回飛船去！”
在指揮長的攙扶下，萊斯回到了飛船。說來也怪，剛纔的一切感覺完全消失了，他又可以用自己的腦子思維了。
“真的！”萊斯激動得大叫起來，“我確實可以感知動物的思維！原以爲我能聽懂它們說話，其實並不是。在我的腦子裏展現出一幅幅畫面，我完全能體會羚羊獸在想些什麼。羚羊獸已經知道甲基烷在什麼地方，就好像我能聞到這種氣味一樣，但是它的爪子受了傷，像燒灼似的疼，不，比火燒的還要疼，像是強酸或別的什麼化學物灼傷的疼。所以它不願意去。它的爪子太疼了，如果讓它穿上靴子……”
“天哪！”指揮長費錫孩子般地大聲喊道，“爲什麼沒早點想到？”
萊斯說不出的高興，樂滋滋地蹲在一邊，看着指揮長用4張柔軟的金屬片仔細地包裹羚羊獸的爪子。
當他們第二次離開飛船時，情形便大不一樣，羚羊獸動作敏捷地跑在前頭，很快把他們帶到有探測器的地方。等到宇航員勝利完成任務、凱旋歸船時，“波羅坎特號”上舉行了一次慶祝會，大家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頓。
“我敢發誓，”哈利船長高舉酒杯，“萊斯，你給我們帶來了一份奇特的禮物——動物思維感知。它可幫了我們‘波羅坎特號’的大忙了。想想吧，你這個淘氣的小傢伙，竟派上了大用處。”
萊斯不停地拗着手指，別提有多得意。當主考官告訴他能感知動物大腦活動時，他並不在乎，也不願相信，因爲他覺得什麼也比不上航天工程師偉大。這次Ｘ－１２行星之行，偶然使他做了件有意義的事，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當他看到宇航員們充滿喜悅和讚賞的面龐時，他覺得自己非常向往今後的新生活——還是計算機說得對——參加腦力訓練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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