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流浪者》作者:[美] 邁克爾·斯萬維克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箴言譯

  在下面的這個故事裏,作者爲我們塑造了一些富有神話色彩的人物形象,他們生活在一個虛幻,同時生動而充滿感情的世界裏。

  邁克爾·斯萬維克的寫作生涯始於1980年。二十餘年來,他向我們奉獻了一大批科幻小說十精十品,而他本人也成爲同輩人中最傑出的科幻小說家之一。

  他曾多次獲得過星雲獎、世界幻想小說大獎和約翰·W·坎貝爾獎的提名,獲得過西奧多·斯特金獎、阿西莫夫讀者推薦獎。1991年,他憑藉小說《潮汐站》獲星雲獎。1995年,小說《無線電波》又爲他贏得了世界幻想小說獎。在1999年和2000年,他因小說《機器的脈動》和《霸王龍諧謔曲》蟬聯雨果獎。他的其他作品包括1985年出版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漂移》、中篇小說《獅身人面獸的蛋十卵十》、1987年出版的暢銷書《真空花朵》,同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鐵甲巨龍女》廣受評論界好評,並獲世界幻想獎和阿瑟·C·克拉克獎提名(一個極高的榮譽)。他新近創作的《傑克·浮士德》對浮士德的傳說進行了另外一番演繹,揭示了當今社會面對科技衝擊的迷茫。他的短篇小說收錄於小說集《重力天使》、《未知土地的地理學》中,在一本多人合集《在時間中漫舞》中,也收錄了他的幾篇小說。他另著有評論集《後現代羣島》。目前,他剛剛完成了一個關於時空旅行者和飢餓的恐龍的故事。最近,他又有三本新書面市,分別是《月亮狗》、《十愛十爾郡十精十靈的字母表》和《古老地球的傳說》。

  現在,斯萬維克與妻兒生活在費城。

  二十座雪山中,惟一在活動的東西就是克倫的眼珠了。天空湛藍湛藍的,空氣清洌冰冷。克倫的身軀如石雕般一動不動,口中呼出的熱氣遇冷凝結後在他的十胡十子上形成了一片白霜。身後蜿蜒的道路漆黑、空曠、乾燥。

  觀察良久後,他滿意地得出沒人跟蹤他們的結論,放下望遠鏡。返回大路的小道很陡,他費了很大的勁,還是跌倒了三次,最後幾乎是半拉半摳着地面才攀爬上去。一輛卡車靜靜地停在路邊,他用力跺掉靴子上的雪,鑽進了駕駛室。

  聽見開門的聲音,安妮迅速地擡起頭來,露出一個表示歡迎的十溫十暖的笑容,但她眼底剎那問的驚懼並沒有逃過克倫的眼睛。“我不會傷害你的,寶貝。”他想告訴她,“沒有人再會來傷害你了。”但他什麼也沒說。你儘可以編些該死的謊話,誰又會來阻止你呢?讓她通過他的行動自己判斷吧,克倫從不相信口頭上的許諾。

  他重重地坐在駕駛座上,隨手甩上門。“外面真他十媽十的冷。”他說,“它們還好吧?”

  “它們又餓了。”安妮聳了聳肩。

  “它們就沒飽過。”他邊抱怨邊從座位下拉出一隻柳條籃,從裏面拎出一條死狗,拉開通向後車廂的滑窗,把它扔了進去。

  後車廂裏的動物們開始互相爭搶撕咬,發出陣陣低吼。

  “好鬥的畜生!”他發動了卡車。

  爲了給車後的傢伙們保暖,車廂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克倫才待了幾分鐘就開始出汗。他用牙咬住手套的指尖,猛一甩頭,拉下一隻手套,然後是另一隻,帽子也被他拉下扔在一邊。然後,他解十開外套的扣子。

  “幫我一下。”安妮拉住他的袖管,讓他輪換着十抽十出兩隻胳膊。他把身十體前傾,讓安妮從背後把外套十抽十走。“謝謝。”他說。

  炫目的十陽十光下,卡車在雪地上飛馳,馬達轟鳴,後車廂時時傳來野獸的嘶叫十聲,駕駛室裏寧靜而十溫十暖。

  卡車一直在平靜地行駛,安妮在他身邊睡着了。方向盤開始不聽使喚,發出一種低沉的吱嘎聲。

  安妮睡眼嚎嚨地抱怨道:“你在聽什麼該死的電臺,就不能讓我安靜會兒?”

  “這兒是收不到廣播的,寶貝,別忘了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挪動了一下十身十子想換個更舒適的姿勢:“那是什麼聲音?”

  “轉向軸快沒油了,剛纔要翻下山崖的時候,那一個急倒車可能把轉向軸的油箱給碰裂了。”

  “現在怎麼辦?”

  “恐怕沒什麼法子可想。”

  說話的當口,他們正好拐了個彎,前面路邊赫然出現了一個加油站。兩臺油泵,一臺加柴油,一臺加汽油。旁邊還有一個便利商店和一個小小的修車鋪。門前散落着一地的各種舊零件。

  克倫狠狠地踩住剎車。“這裏應該沒這玩意兒纔對。”他很篤定這一點。上次他走這條路的時候,明明記得直到特洛伊城之前沿途都沒有人煙。

  安妮終於睜開了眼睛。她有一雙克倫見過的最爲翠綠的眼眸,它們讓他想起樹林中自葉間傾瀉下的十陽十光,想起青苔覆蓋的教堂——那是一座石頭城市裏的石頭教堂,現在它已經和整個城市一起靜靜地躺在了加勒比海的海底。克倫曾經去過一次,那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但和他身邊這個纖巧迷人的女郎相比,那點危險實在不算什麼。看了看外面,她說:“去問問他們能不能修好我們的車。”

  克倫把車停在修車鋪的門口,按了幾聲喇叭,一個瘦小的維修工擦着手上的油污走了出來。“有事嗎?”

  “聽着,夥計。這車的轉向軸的油箱可能裂了,你看看能不能修?”

  維修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們的機油用完了,不過我可以幫你看看。”

  那小子躺在滑車上,溜到卡車底下;克倫則朝茅房走去。然後他偷偷繞到車鋪的後面,那兒有一扇窗戶,他弄開了插銷,爬了進去,四處翻找。

  等他重新晃晃悠悠回到車邊時,那個維修工已經檢查完了,正和斜靠在加油泵邊的安妮調十情。他有點着迷了,這一點克倫能看出來。只要安妮願意賣弄風情,連石頭人也會動心。

  看見克倫走回來,安妮收斂了笑容,修車工知趣地走向便利店。她挑了挑眉。

  克倫說:“那個雜種說油管沒法修,他這兒也沒有機油。不過我剛纔在他鋪子裏找到了兩桶,現在藏在後面的一輛破車裏。你進去纏住他,讓我把它們搬上車。”

  她把手深深地插十進皮夾克口袋,微微側轉身,輕聲說:“我有個更好的辦法,幹掉他!”

  “你說什麼?”

  “他是埃裏克的人。”

  “你有把握?”

  “百分之九十。他偏偏在這兒出現,還會是什麼人?”

  “不錯,但還有另外百分之十的可能十性十。”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爲什麼不冒一下險?”

  “上帝,”克倫搖了搖頭,“說實話,有時你真讓我感到不寒而慄。”

  “你十愛十我嗎?去把那人幹掉!”

  “嗨!別說傻話了。我們在一起也夠久了,你應該瞭解我的爲人。我今天不打算殺人。現在,你進去纏住那人,給我十分鐘時間。”

  他輕輕地扳轉她的身十子,把她推向便利店的方向。她的肩膀因爲生氣而有些僵硬,皮褲包裹下的十十臀十十部卻愈發的渾十圓豐滿。上帝!他喜歡她這個樣子。他真想在她屁十股上拍一下,看看她跑起來的樣子。不過不能這麼對待安妮,現在不能,將來也永遠不能。埃裏克那個混蛋就盼着別人這麼對待她呢。

  克倫給轉向軸上了油,又加滿了油箱,擡頭看見安妮大步走出便利店,手裏抱着一個大盒子和一摞CD。那個修理工從她身後趕來,匆匆忙忙地在一片紙上算着賬。他把總數報給安妮,她只說了句“把賬單給我丈夫”就爬進了駕駛室。

  那男人默默點了點頭,轉身走回店鋪。

  “你現在相信了吧。”安妮冷冷地說。

  克倫咒罵了一句。他殺過人,那都是迫不得已。他用力摺疊起駕駛座的椅背,那後面有一個小小的貯藏問,裏面放着他僅有的一點財產:幾件換洗衣物,一盒他沿途收集的小紀念品,還有他的槍。

  他們離開那個加油站已經有40英里了,安妮一直在十抽十煙。突然,她轉過身給了克倫一拳。力道很狠。在女人中她的力氣可不算小。用一隻手扶住方向盤,克倫騰出另一隻手想抓住她的手。她的拳頭不停地落在他的臉上和胸口,他很費了些力氣才把她的兩隻手一起制十服。

  “你想幹什麼!”他有點生氣。

  “你應該殺了他。”

  “那可是三捧金子,寶貝,都是我辛辛苦苦一點點從育空河裏挖出來的,它們足夠堵住任何人的嘴了。”

  “哦!你可真仁慈。不過埃裏克那幫人可不喫這一套。你剛一轉身那個兔崽子就會去打電話了。”

  “你對這種貧民窟的混小子可沒我這麼瞭解……”話一出口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樣的話是永遠也不應該對安妮說的。她的嘴脣抿緊了,眼睛裏冒出火星,話語也變得尖酸刻薄。在克倫醒悟到事態嚴重之前,他們已經脣槍舌劍過了好幾招。

  最後,他不得不將車停在路邊,在前座上解決了他們間的問題。

  當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安妮放上了一張她最喜十愛十的CD,古老的民歌在駕駛室裏飄蕩,一遍又一遍。歌聲中,她側過臉向他微笑,眼中漾滿甜蜜的十愛十意。

  ……

  女郎在屋中徘徊

  穿上了她的皮裝

  門邊傳來悲傷的哭泣

  她要跟着那人去流十浪十

  ……

  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些歌,不過這是安妮那個時代流行的歌曲。安妮纔沒辦法忍受他喜十愛十的那些音樂呢。不過,安妮的笑容和眼中的情意所帶給他的愉悅甚至超過了在提華納和任何一個女人的三夜縱十情狂歡。爲了她,他可以拋棄一切。

  方向盤又開始不聽使喚,克倫正打算找個地方停下來再加一點機油。突然,安妮坐直了身十子,凝視着遠方,身十體不由自主地微微發十顫。

  “怎麼了?”他問。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什麼?”克倫也有些擔心,她的預感一向很準。

  她擡起手向遠處指了指:“那兒好像有什麼東西。”

  兩架蜥蜴形狀的飛行器出現在羣山的上空。

  “十媽十的!”克倫咒罵着。

  他加大油門,“坐穩了,寶貝,我們得趕在它們前面。”

  轉向軸發出刺耳的尖十叫十聲,克倫不得不將整個身十子壓在方向盤上才能控制它。踩下剎車板,他們便離開了永恆的大地。

  古羅馬到了。

  上一秒才從羣山環繞的時空道口穿出,下一秒鐘他們就已置身於狹窄的街道上,周圍全是驢車和穿着長袍的行人。克倫跳下車去給轉向軸加油。

  卡車佔去大半邊路面,人們因爲被擋住了去路而大聲咒罵,但沒有一個人對於有人駕着一輛由內燃機發動的十交十通工具出現在古羅馬的街頭而感到驚異。他們都腳步匆匆從車邊擠過,埋頭繼續趕路。一個時代對不屬於自己時代的東西往往採取視而不見的態度,這實際上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克倫的一位在巴比倫的理論物理學家朋友曾說過,這叫“高度的時代統一十性十”。你可以把印刷機帶到古埃及,但六個月後,不會再有人記得它。即使你用機槍去射擊少年時期的查理曼大帝,若干年後,人們仍然會說他曾經被刺傷,一個世紀後,他在位時的每一個細節的記錄都不會有所改變,他的衰老,他的死亡,一如既往地被載人史冊,流傳千古。

  克倫都並不關心這些,但是他的物理學家朋友卻不同。“這一切你都得忍受。”他說。他帶着瘋狂的熱情和一大袋銀幣去尋找自己的五百代曾曾祖母。這就是他在巴比倫的原因。

  約摸一個小時後,他們來到羅馬圓形競技場。克倫徑直將車開到後門口。

  “日安,”克倫向守衛打着招呼;“我想找你們這兒的一個……嗨,安妮,‘鬥獸管理員’的拉丁語怎麼說來着?”

  “Bestiarius。”

  “是了,我找你們的一位叫卡伯的Bestiarius。”

  卡伯對於他的新十寵十物的到來感到非常興奮,他看着卡車緩緩地掉頭將車尾對準鐵籠的進口。顯然,他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看這些寶貝了。兩個馴獸師用手中的鐵鉤拉開後車門,然後急忙跳開。十一頭惡魔般的猛獸從卡車的後廂中撲了出來。它們有着長牙利爪,動作迅速敏捷。有一頭它們的同類躺在卡車的廂板上,已經死了。對於長途運輸來說,這樣的結果算很不錯了。

  “它們叫什麼?”卡伯很滿意。

  “丹樂奇。”

  “爪子很鋒利,很好,很符合要求。”他把手伸進籠子又迅速十抽十回,看見其中的兩隻猛撲過來不禁哈哈大笑,“反應很快。太好了。馬庫斯會喜歡的。”

  “你能滿意我很高興。不過,我們在路上時車子的轉向軸出了點小問題。”

  “順着這條路下去,右拐,跟着指示牌走。告訴弗瑪拉是我讓你去找他的。”卡伯重新把注意力轉到丹樂奇身上,“應該讓它們和霍普勒奇比試一下?迪瑪奇瑞也不錯。”克倫知道這些術語都指的是角鬥士,前者穿着鎧甲,後者的武器是兩把匕首。

  “騎馬武士也可以。”一個馴獸師建議道,“如果你用阿貝他,他們可以從上方發動攻擊。”

  卡伯搖了搖頭,然後說:“有了!我還有幾個挪威野人,一直想讓他們來點特別節目,沒有比這個更特別更刺激的了!”

  圓形競技場裏的道路複雜曲折,因爲裏面所有的設施一應俱全:作坊、訓練館、十妓十院,甚至還有一個修車廠。克倫提了一下卡伯的名字,維修工很殷勤地接待了他們。一個小時後,他們被告知車已經修好了。

  他們在旅館裏找了個房間,要了最好的酒菜。結果端上來的是豬十乳十房填油炸小老鼠,他們就着有一股濃烈的松節油味的葡萄酒強嚥下了這些食物。即使這樣,兩人還是喝醉了。夜深了,安妮沉沉睡去,克倫卻依然坐在桌邊沉思……

  當她某天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間冰冷而簡陋的房間裏,躺在一張污跡斑斑的十牀十墊上,是否會懷念那柔軟的鵝十毛十墊,光滑的絲綢十牀十單和穿着制十服的僕從?畢竟她的身份曾是那麼高貴,她是造物神的妻子……

  他從未想過要拐帶任何人的妻子,和她私奔。當時,他和幾個同伴來到埃裏克的領地,想找點事幹,正巧安妮也在那兒。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抵擋安妮的魅力,除非他根本不喜歡女人。克倫也不例外,他情不自禁地十愛十上了她。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埃裏克的野生動物園旁的花園裏。那時正值初春,積雪消融,蘭花盛開。

  “小子,你穿得真夠邋遢的。”她諷刺地說道。

  那次他裝扮成一個流十浪十歌手。那段時間,埃裏克離開了他的領地去擺十弄他的宇宙物理常數或者其他這類狗屁玩意。而克倫的目標原本是埃裏克動物園裏的恐龍,儘管他也不反對臨走前和女主人調調十情。可她身上的某些東西使他不滿足於只能和她在夜晚偷偷相會,他暗暗發誓要真正得到她,光明正大地憑自己的實力得到她。“這可不是邋遢,寶貝。”他把拇指扣在腰帶上,“這正是我與衆不同之處。”

  他們在羅馬待了一個星期,不過並沒有去看角鬥表演,儘管安妮很想去——畢竟她生長於一個將處決岡犯和馬戲表演統統看作是娛樂活動的時代。丹樂奇們引起了轟動。稍後他們拿到了這次十交十易的酬勞——很多銀條。

  “多多地給他們,多到他們的車裝不下。”卡伯興致勃勃地向他們轉達他的主人馬庫斯的話。

  馬庫斯出身高貴又很富有,有很大的政治野心。克倫聽說他將不久於人世。但他對此並不關心,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

  “既然你不打算去看錶演,爲什麼我們還要留在這兒?”安妮後來問他。

  “我想看看這場表演是否真的能舉行。看來埃裏克要是不能製造一個嚴肅時間線悖論,是不能夠來到古羅馬奪回他的怪獸。據我所知,對造物神來說這種行爲是不可原諒的。”

  此時,他們重新置身於古羅馬擁擠的街道,卡車在人流中緩緩向前挪動。克倫不停地按着喇叭。他們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

  突然間,身邊的人流不見了,克倫掛上檔,加大了油門。他們重又行進在永恆的羣山之間。從這條路他們可以隨十心十所十欲前往任何一個時代的任何地方,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路上很安靜,什麼也沒有。

  十幾天後——按照克倫他們的時間來算——他們騎着一輛哈雷摩托車重又飛馳在這條路上。一路上,他們不停地爭執。安妮一直在遊說克倫,要求他在摩托車上給她加個側座,克倫堅決不同意。

  “這是我的車,該死!”他解釋道,“我自己拼裝的,再加個座位它就沒法保持平衡了。”

  “哦?是嗎?那但願你能喜歡自己手十十婬十十,因爲我的該死的屁十股疼得要命……”

  他正想回敬她兩句,安妮忽然拼命敲打他的後背叫道:“停車!”

  車還沒停穩,她已經俯下十身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吐。

  克倫從挎包裏取出瓶啤酒,咬掉瓶蓋遞給她。“怎麼了?”

  安妮漱了漱口,吐掉口中的啤酒,“一種預感……很不好。嗨,來根菸怎麼樣?”

  克倫默默點燃一支香菸,遞給她。

  深深地吸了幾口,突然她又開始戰慄起來,身十體也變得僵直。她的瞳仁縮小如針十孔,而眼睛卻越睜越大,乍看上去彷彿眼眶裏只剩下了眼白。這時的安妮看上去簡直像一個巫婆。如果現在她去到十六世紀的英國準會被燒死。

  她舉起手指向遠方:“他們來了,五個。”

  那些蜥蜴狀的飛機都是些醜陋的傢伙,渾身烏黑,毫無裝飾的雙引擎,發出的巨大噪音在幾英里外都能聽見。

  幸運的是,安妮的預感給克倫爭取到了一點時間,讓他在一塊向外突出的懸崖下找到了一個不錯的防守位置。身後的峭壁保證了背後的安全,頭頂上的岩石可以幫他們擋住來自上方的攻擊。他甚至找了個地方藏好了他的摩托車,如果他們能夠逃脫,可以用它離開這裏。面前是一條長長的毫無遮蔽的山坡,敵人只能從那裏靠近他們。

  那些醜陋的蜥蜴飛得更近了。

  “看着,寶貝,”克倫說,“讓我告訴你一個竅門。”

  他從槍套裏取出他的賽維110步槍,這是支很好的狙擊步槍,一直忠實地陪伴着他,是他最可靠的夥伴。

  “這是我從一場小範圍的叢林戰中學到的。伸直手臂,豎十起你的大拇指,當直升機在你眼中和大拇指一樣大小時,說明它已經在你的射程範圍裏了。”

  “這管用嗎?”她緊張地問。

  “相信我吧。”

  他打下了三架蜥蜴,其餘兩架趕緊掉頭飛出了他的射程範圍。這真他十媽十的是一次完美的殲擊,他忍不住想誇獎自己幾句。

  剩餘的兩架直升機降落在了遠處的山頭,然後三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十兵一擁而出,局勢一下又改變了。

  安妮數了數士兵的數目,平靜地說:“克倫……”

  克倫豎十起一根手指放在她的脣邊,阻止她說下去,“別爲我擔心,寶貝,我是魔術師,記得嗎?”

  安妮握住他的手,親十吻着他的指尖,她的眼神告訴他,她知道他在撒謊。“他們會折磨你,”她說,“埃裏克曾經把他的一個敵人綁在他的領地的一塊大石頭上,讓禿鷹啄食他的腸子。”

  “而那個敵人其實是他的一個兄弟。”這是一個殘忍的故事,他很高興她沒時間再說下去了,“蹲下,他們來了。”

  敵人在坡底散開,三三兩兩相互掩護着前進,非常專業。克倫伏下十身端起槍。今天的風不大,在這種風速下他可以在500碼內百發百中。

  “去死吧!”他嘟囔着。

  他打死了過半的敵人。然後,有人向他們投來一枚催淚彈。

  埃裏克王是個英俊的男人,白淨的臉龐,身材英挺,舉止高雅,渾身充滿着權力的自信。他的衣服料子是最好的絲綢,袖口綴滿了花邊。

  “安妮夫人。”

  “埃裏克王。”

  “我來接你回去,回到你所獻身的丈夫的身邊。那裏有你原本所擁有的土地、財產和地位,當然還有你丈夫十牀十上的位置。”

  四輪馬車停在他身後的雪地上,他一直等到所有齷齪的工作全部處理完才姍姍來遲。

  “你不再是我的丈夫了,我已經把自己奉獻給一位比你好一百倍的人。”

  “就是這個流十浪十漢?”他用眼角掃了一下克倫,他用最不屑的眼光掃了一下克倫,“一個卑賤的東西。他整個人的價值甚至抵不上吊死他的那根麻繩,燒死他的那根木頭,淹死他的那缸水。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埋葬。他競膽敢偷走屬於我的東西,更確切地說,是我棄而不用的東西一請原諒我如此冒昧地談到你,我的夫人,所以他必須去死。至於你,你可以匍匐在我的腳邊,順服我,就像我那些鷹、獵犬和馬匹一樣。”

  “喫屎去吧,豬玀!”她啐了他一口。

  埃裏克那張優雅的臉氣得發白,伸拳向她打去。

  克倫的雙手早被綁在身後,但出乎埃裏克和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突然向前衝去,埃裏克的一拳正打在他的臉上。這一拳打得很重,但他強忍住沒有表現出來,反倒向埃裏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別,你會傷害她,而我能保護她。”

  “你能嗎?”埃裏克做了個手勢,一個侍從送上一副灰色的西班牙羔羊皮手套,“我會爲她豎十起一座絞架。她做了我四百年的妻子,不會再長了。”

  安妮的眼裏掠過一絲驚懼,不過只有如克倫般深深瞭解她的人才能發現它。

  “我會親手絞死她,”埃裏克小心地戴上手套,“她有這份榮幸,畢竟她曾經是我的妻子。”

  一隻虎籠被安置在橢圓形大廳正中的平臺上。克倫很早就聽說過埃裏克的虎籠,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囚禁在其中。尤其是在某個人的晚會上。

  尤其這本該是爲安妮守靈的時刻。

  大廳中擠滿了各路神明,笑語聲處處可聞,杜松子酒和金酒隨處可取。過去總像父親般對待克倫的老泰斯卡特伯卡,此時卻獰笑着對他搖頭。現在克倫有些後悔跟那些西班牙人混在一起,不過當時一切是那麼合情合理。

  晚會上的中心人物,那些造物神們,手中端着雞尾酒酒杯,各自遠遠地站在一邊。戴爾夫人,財富和幸運女神,一直爲克倫偷走她的魔杖而懷恨在心。奧布里王,快樂之神。因爲一個朋友的緣故而仇視他。火焰女神希芙,克倫曾經拒絕過她的殷勤。還有那個戴着牧師領圈的十溫十斯頓主教,對克倫的放十蕩生活從來不以爲然。

  這間大廳裏的人沒有一個是他的朋友。

  當然,還有泰王,音樂之神。他可能是這個濟濟一堂的盛會中惟一對克倫沒有敵意的人。克倫認爲這是因爲泰從未了解到克里特島背後的真相。

  他也認爲一定可以利用這一點。

  “每次我走過時,你都避開我的眼光。”泰問道:“我自問從未冒犯你,你也並沒有冒犯過我。”

  “我只是想在沒有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引起你的注意。”克倫挑十起眉十毛十裝出很生氣的樣子,但他的口氣卻是柔和的。“我一直在想我是怎麼來的。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一直存在於這個地方,是自然規律的一部分,而我們這些原型人,是在千百年來的傳說和故事中被創造出來的。我們被排斥在集體潛意識之外。如果有一個可以進人集體潛意識的人,比如說你,將一些歌曲傳播到四面八方,會怎麼樣?”

  “當然,我可以這麼做。什麼都可能發生。可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難道你不想要你兄弟的人頭嗎?”

  泰落寞地笑了笑:“埃裏克和我在任何一件事情上都不會有相同的意見,但我對他的怨恨還沒有到希望整個宇宙毀滅的程度。”

  “不是他,是你的另一個兄弟。”

  泰的目光茫然地越過克倫投向遠方的羣山,那兒有個小小的黑色人影在禿鷹的爪下苦苦掙扎着。這座房子建造在這裏彷彿就是爲了讓大家記起這個景象。“如果可以辦到,你覺得我會不動手嗎?”

  克倫知道泰想說而沒有說的話——“你如何能做到連我也感到無能爲力的事情呢?”

  “我是魔術師,寶貝,記得嗎?我是人們無法預言的未來,是未知的元素,是難以預料的結果。任何不可能的事對我來說都可能。我也是準一能幫你完成這件事的人。”

  沉默了一會兒,泰問道:“你想要什麼做擔保?”

  “你的承諾就是最好的擔保,朋友。另外,在你離開時請在我的臉上吐一口唾沫,這樣看上去會更好一點。”

  “祝大家玩得愉快。”說完埃裏克離開了大廳。

  埃裏克的手下都夠賣力了。他們踢克倫的臉,打折了他的肋骨。有幾次他們不得不停下來讓自己喘口氣,連克倫都開始佩服他們全力以赴的認真勁兒。但看來觀衆們也和克倫一樣,覺得這樣的娛樂節目過於乏味,所以節目還遠沒有結束,大多數的賓客都因爲厭倦或厭惡而走開了。

  終於,克倫大叫了一聲,然後再也沒有了聲息。

  不過,死對於克倫來說是小事一樁。他是原型人,宇宙需要他的存在。他在某一個地方死去,在另一個地方立刻又可以重生。不多一會兒,他又活了過來。

  但安妮沒有。

  安妮死了,這是最讓人痛心的事。奇怪的是她沒能回來,不過這未嘗不是好事。

  二十座煙霧瀰漫的城市中,惟一在活動的東西就是克倫的眼珠。他靜靜地靠在摩托車車座上,抱着雙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一扇門,彷彿想用自己的目光在上面燒出一個洞。

  一隻鳥兒從遠處飛來,落在車把上。這是一隻燕子,圓圓的腦袋,短短的喙,細長的翅膀。“嗨!”它向克倫打了聲招呼。

  “嗨!”克倫不耐煩地問道,“有結果了?”

  “泰王按你的要求做了。他爲她寫了很多歌,並通過時間線把它們傳播到了各個時代。現在,在倫敦,在諾希維爾,在奧祖圖蘭,人們都在讚頌她的美麗和對十愛十情的忠貞。成百的人效法她的裝束,上千的孩子起了她的名字。從用猛獁骨造的小酒館到虛擬MTV,到處都在傳唱着安妮夫人爲了十愛十情而甘願犧牲一切的歌謠。”

  門依然緊閉着。

  “我不是問這個,狗屁腦袋。轉變發生了嗎?”

  “也許。”燕子點點頭,“也許沒有。有人讓我提醒你,即使在最樂觀的情況下,你也不可能和她長相廝守。原型人是不能成雙成對在一起的。即使事情成功了,你們的相會也將像日食的出現一樣質樸、強烈、珍貴而短暫。”

  “知道,知道。”

  燕子遲疑着,如果一隻鳥也會感到尷尬,那麼它現在就非常尷尬:“有人還告訴我,你有東西要十交十給我。”

  克倫伸手從挎包裏掏出一個繫着綢帶的圓形木盒。

  燕子用爪抓住綢帶,振翅飛向空中。克倫沒再向它望一眼,他仍然在耐心等待。

  門終於開了。

  安妮走了出來。她穿着褪色的牛仔褲、皮夾克和黑色緊身背心,嘴裏還叼着根香菸。她依然那麼美麗,那麼清新,那麼桀驁不馴。高跟鞋敲擊得地面咔咔作響。

  “嗨,寶貝,你看,”克倫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我給你加了個側座,是用天鵝絨做的。”

  “十操十!”安妮徑自爬上後座,從後面緊緊地摟住了他。克倫甚至聽見自己的肋骨咯咯作響的聲音。

  他踩動了哈雷摩托車的引擎,隨着一聲馬達的轟鳴,他們上路了。

  門克倫加大了油門,猛地擡起了前輪。

  門這條路可以帶他們去向任何地方,過去或將來,東京或者蘇邦百貨商店,無限的遠方或者轉角的小店。

  門在安妮無所畏懼的笑聲中,克倫升起了他的海盜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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