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星座的黑太陽》作者:[美] 里加
在燦爛的星海中飄浮着一個黑色的圓形物體——一隻外表粗糙、邊緣模糊的碟子。星星在碟子裏的一邊隱退,半個小時後又從另一邊出現。只有在這兒,那些熟悉的星座才顯得更明亮,它們的式樣也顯得更復雜,更十精十美。在所有這些星座中,唯獨飛魚星座有一顆特別出色的星——我們自己的太十陽十,天上最亮、最美的星。
但是,我們這時沒有望太十陽十,也沒有欣賞恆星繡出的十精十美圖形。我們的眼睛都盯着這個黑色的圓形物體,儘管在一片濃重的十陰十暗中看不清一點細節,無論是用肉十眼還是用望遠鏡。我們這艘宇宙飛船上的全套人馬一共有六人:查魯欣,領導這支探險隊的老頭兒,我們都叫他爺爺;瓦倫佐夫兩口子,儒爾達謝夫兩口子,再加上我——拉迪·布魯克辛。
“唔,我們掉轉頭飛回去嗎?”查魯欣爺爺問道。
“沒有一點辦法啊,”總工程師託利亞·瓦倫佐夫回答說:“我們的火箭只適合在陸地上着陸,而那兒卻都是水,到處是一片海洋,我們固然有手控車十牀十,可以在飛船內對火箭加工,六個技術半熟練的人要幹一年才搞得出一點名堂。就是到了那時候,我們在水上着陸也會淹死,我們不能冒那樣的險。”
“再說,我們的燃料也快消耗完啦,”拉辛姆·儒爾達謝夫補充說:“我們跟你算過這筆帳。一次登陸,意味着要耽誤七年時間。我們沒有足夠的空氣來滿足這額外的七年的需要,何況我們都不年輕啊。”
阿耶莎扯了扯拉辛姆的袖子。在爺爺面前提到年齡的問題是不禮貌的,拉辛姆忘記了。爺爺已經九十多歲啦。
“我們總不能空手飛回去吧,”蓋麗婭·瓦倫佐娃說。
這時,查魯欣說了一句:“那麼,只有一條出路。”
我們都望着這位領十導十人,不明白他的意思。第一個領會到這句話的意義的是阿耶沙。
“決不能空手飛回地球!”她幾乎是尖聲叫喊着。
“衡量生命的是行動,不是言詞。”
十七年前,我第一次聽到查魯欣爺爺這麼說。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去看他的情景。那是深秋季節。潮十溼的風,寒徹肌膚。一架袖珍飛機載着我飛過百草凋零的田野,飛過葉落枝空的樹叢,飛過古比雪夫海面上鉛灰色的波十浪十。於是,在一片泥土的懸崖上,我看到一道明亮的藍色籬笆和一幢綠色的玻璃似的小屋,門口有一位身穿十溫十暖的人造豹皮的老人,他濃密的頭髮已經閃現點點銀霜,好象也是用化學方法合成的。我已經從照片上認熟了他。我關上袖珍飛機,在老人腳下笨拙地着陸,筆直降落在一條溝裏。
“來,換掉衣服,再作自我介紹吧,”他一邊說一邊向我伸出手來。
我就是這樣認識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查魯欣的。這位著名的宇宙飛船船長,第一次飛往金星的宇航員中有他,第一次在木星的人造衛星上進行探險考察的指揮員是他,他第一個登上土星,第一個登上海王星,還做過其他一些諸如此類的事。在這兒,在古比雪夫海的海岸上,他正在消磨他輝煌的一生的晚年。
我自己也和宇宙空間的星球有關係,不過那是一種間接的關係。從個人受的教育來說,我是個建築工程師,我的工作是在非洲東部的乞力馬扎羅山上建設行星星際總站。一個專家,當他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奇異的領域內,就會情不自禁地要改變周圍的事物,使它們適合自己的需要。再說,我的年紀輕,又充滿自信心。因此,我正在擬訂一項計劃,準備把整個太十陽十系重新改建。當時正是二十一世紀初期,情況已經查明,太十陽十系內其他的行星都不適宜於住人,對人類差不多沒有用處。我建議把這些行星重新加以安排。要使金星和火星進入地球的運行軌道,給火星增添人造大氣層,淨化金星大氣層中的碳酸氣。我還進一步提出:利用原子爆炸的方法,使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分裂成更小的星體,以便減少它們原有的引力,再使這些分裂而成的星體一個個更加靠近太十陽十。我提議在海神星上建立探險隊的殖民地,派遣探險隊進行恆星星際的航行。根據我的計算,在大約一千年的時間內,海神星可以在鄰近的所有恆星系之間環航一週。此外,我還想在木星上教育兒童,利用木星引力特別大的條件,使孩子們的肌肉和骨胳長的結實,回到地球都成爲身強力壯的人。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這樣美妙的計劃一個也沒有被採納。然而,我並未罷休,仍然頑強地在各個機關裏來往奔走,拜訪一些卓越的專家。一點也不奇怪,我當然會去找查魯欣,因此不怕麻煩,飛向了古比雪夫海濱。找他的人多着哩:夢想在外層空間工作的年輕人啦,作家啦,初露頭角的科學家啦,還有選他當蘇維埃代表的當地羣衆啦。他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報紙上。毫無疑問。他是當代最卓越的人物之一。
象我見過的很多人一樣,這位老人傾聽着我的談話,臉上露出帶着優越感的寬宏大量的微笑。
“你的問題,拉迪·格利戈裏耶維奇,”他說:“就在於你向前跑得太快了。我們沒有必要住到太十陽十的所有星球上去,地球上還有足夠的地方,也舒服得多。你的主意三百年以後才用得上。你肯定會對自己說:瞧,我多麼敏銳啊!其實,毫無益處。忙着去考察不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問題,不會產生什麼效果。當問題必須解決又可能解決的時候,人們自然會開始改建太十陽十系的全部行星。到那時,他們自然也輕而易舉地考察你今天忙來忙去的這些事。”
我不同意這位老人的見解,但並沒有跟他頂撞。我覺得,一個人在自己的想象裏能夠生活在未來的時代,這是值得讚許的。因此,我繼續嘮嘮叨叨地把我的計劃的細節說給老人聽。老人微笑着,批駁我的設想中的一些漏洞,但還是堅持邀請我下次休假日再來作客。他也許是喜歡我那種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自信心,也許還因爲他感到鄉間別墅太沉靜孤寂了。夏季的幾個月和冬季不同,他的孫兒女、曾孫兒女都來別墅小住,花園裏洋溢着孩子們的笑語喧譁。但是,在冬季裏,僅僅只有信件和電話。
這樣一來,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就常常傾聽我的談話,我也聽他向電子速記機口授他那著名的回憶錄。《共青十十團十十真理報》當時剛剛開始連載這部回憶錄。當然吶,你一定會想起回憶錄開頭的那句話:“我們的探險隊飛往月球,去開始準備……”
我記得我當曾對老人說過:“您不能象這樣開頭,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人們寫回憶錄,開頭總是談童年,談他們誕生的日子,甚至還附有家譜表。您呢,卻對您生命中的四分之一絕口不談,開頭就說‘我們的探險隊飛往……”
正是在這時,我第一次聽到他說:“拉迪,我們宇宙專家有計算生命的特殊方式。我們不是用年月來衡量生命,而是用發現和探索來衡量生命,所以我這本書一開始就談第一次發現的故事。”
“可是讀者卻想知道您是個什麼樣的人,您的童年生活是怎樣的,您怎樣走上探索行星的道路的,他們對這些事很感興趣。”
老人不同意。
“你錯了,年輕人,人們感興趣的不是我,而是我做的事。每個時代都有它自己心十愛十的職業。有的時代尊敬水手,另一個時代尊敬代表、飛行員和發明家。我們宇航員是二十一世紀的十寵十兒。人們總是記得我們,總是把請帖首先送給我們,總是把第一排的座位留給我們。”
在那本回憶錄第一卷的後記裏可以找到上面的那些話,也可以讀到下面的這一段話:“我非常幸運,生下來的時候正是外層空間有了偉大發現的時代的黎明期。我的童年時代和宇宙航行的嬰兒期正好吻合。我還沒有長大,人類就已經掌握了月球。青年時代,我夢想飛往金星。成年時代,夢想登上木星。老年時代,夢想登上海王星。技術的進步使我的這些夢想一個接着一個實現。在我的一生中,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內,速度由每秒8公里上升到每秒800公里。人類支配的空間不可估量地擴大了。在上一個世紀中期,人類只掌握一顆行星——一個半徑爲6300公里的球體。今天,人類掌握的星球領域,半徑已經達到4,000,000,000公里。他們變得更聰明,更強大。由於把自己的世界和別的世界互相比較,我們豐富了物理學、天文學、地質學和生物學。只有一個夢想還沒有實現:我們還沒有遇到別的能夠思考的理十性十動物。我們並未厭倦,但目前卻不可能再前進了。我們已經達到了太十陽十系的極限,訪問了太十陽十系內所有的行星。現在擺在我們前面的是恆星之間的宇宙空間。已經走完了四個光時的距離,但是離太十陽十系外最近的一顆星卻有四個光年的距離。我們已經達到了每秒800公里的速度,還需要把速度再提高一百倍。我們顯然不能很快地飛向別的太十陽十,有人說我們永遠做不到這一點。光子火箭和其他更大膽的計劃到目前爲止還只不過是計劃。在外層空間進行發現的時代也許要中斷三個世紀或四個世紀。”
人們到外層空間去遨遊,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拿我自己來說吧,作爲一個工程師,吸引我的是這樣一個想法:在行星之間史無前例的巨大規模內進行建築。帕惠爾·查魯欣卻想去發現理十性十動物。懷着會見理十性十動物的希望,他飛到外層空間去發現新世界。現在,我們卻來到了一個沒有出路的終點。再沒有可以發現的東西了,但是查魯欣卻不願意僅僅作一個宇宙飛船的駕駛員。平靜,榮譽,孫兒女,回憶錄,鄉村別墅……如果我的頭腦裏沒有突然出現可能有黑太十陽十的想法,查魯欣也許會在象一潭死水的平靜生活中了結他的一生。
在某種程度上說來,實際上就是查魯欣自己向我提出了這個想法。他不甘心承認再沒什麼可以飛去的地方了。
那麼,我是怎樣推論出可能存在着黑太十陽十的呢?
太十陽十系全部距離的極限是四個光時,到太十陽十系外最近的一顆星的距離是四個光年,中間是一片廣闊的空虛。但是,是否能夠斷定那兒是一無所有的空虛呢?我們僅僅知道那兒沒有明亮的星星,否則就會被我們看到。可是,那兒也許有黑暗的不發光的物體啊。我們的天圖也許象我們的大部分地圖,上面僅僅標出了“星的城市”,卻完全沒有標出“星的農村”。
就拿直徑爲十五光年的一個領域來說吧,其中有四個太十陽十——我們自己的太十陽十,半人馬座的主星,天狼星,小犬座的主星。我們也可以說有七個太十陽十,因爲除了我們自己的太十陽十外,其餘三個太十陽十都是雙星。
但是,在上面說的這一片廣闊的空間內,還有幾十個光線暗淡模糊的星星——紅矮星,次矮星,白矮星。這些星星離我們都不遠,但是幾乎沒有一個能夠用肉十眼看到。只是在二十世紀,我們才知道它們離我們這麼近。
因此,在這一片空間裏,既有肉十眼看得見的一顆顆星星,也有在望遠鏡裏纔看得到的星星。那麼,就在這同一片空間內,會不會有望遠鏡也看不到的千百個天體呢?當然,在我們已經知道的千百顆暗淡模糊的星星裏,要找出其中一百顆靠近我們的小星星,那是非常困難的!
天體的十溫十度也提示了同樣的結論。
在星星的世界裏,規律是這樣的:星越大,它的十溫十度越高,越小,十溫十度越低。太十陽十比紅矮星大十倍,紅矮星的十溫十度只有2000°-3000℃。假設某些天體的大小相當於紅矮星的十分之一,它們將有多高的十溫十度呢?也許是1000°,600°,300°或者100℃吧。這類天體,即使是其中最大的,它的發光度也是無足輕重的,其餘那些的發光度更是等於零。十溫十度低於600℃的天體,只能發出看不見的紅外線。那就是看不見的黑太十陽十啊!這些黑太十陽十中,有一些是十溫十暖的、黑暗的行星,從內部發出熱力,表面十溫十度達到零上30℃。這些星星是我們特別感興趣的。
爲什麼以前沒有發現這些星星呢?一方面是因爲沒有人尋找它們,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不容易找到它們。一般來說,在地球上不可能看到黑暗的行星的。地球本身也輻射紅外線,我們自己就生活在紅外線火焰的海洋中。生活在紅外線火焰裏,卻要注意到遙遠的一顆小星星的光芒,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怯生生地向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談了上面的這一切看法。我從眼角注意到老人臉上那種帶有優越感的微笑消失了,蓬鬆的眉十毛十皺了起來。我認爲我自己的推理是邏輯謹嚴的,難道還有原來未估計到的缺陷嗎?我多少有點遲疑地說完,等着他來駁斥。
“這倒很有趣,拉迪,”他說:“一顆從內部發出熱力的行星,一個由內向外的世界。那兒的一切跟地球上都不同。那兒可能有生命,你覺得怎麼樣?當然吶,如果沒有光,就不可能有植物,但是有沒有動物呢?在地球上,有些動物生活在黑暗裏,在地十穴十中,在海洋深處。動物界比植物界更古老。可是,有沒有高級動物呢?高級形式的生命能夠從永恆的黑暗中產生出來嗎?”
於是,他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
“你我兩人也許又要飛往外層空間了,拉迪!你是不是準備飛到外層空間去尋找你的黑太十陽十呢?”
“您呢,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
他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回答了這個問題,發起脾氣來啦。
“我爲什麼不飛去呢?我還不老嘛。我還沒有滿八十歲呢。要知道,我們的統計數字把中年確定爲九十二歲半呵。”
六個月後,月球中央觀察站宣佈發現了第一個黑太十陽十,即使是我也感到驚奇。
沒有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這一切要推遲很久纔會發生。他放棄了自己所有的事務和娛樂。他拔掉他的十溫十室中璀燦絢麗的鮮花,將十溫十室改成車間。他停止寫回憶錄,讓一個沒有寫完的句子就那樣戛然中斷。那架電子速記機什麼也不幹,只是不停地寫信給科學機構、羣衆十十團十十體、對外層空間有興趣的老朋友、同志們、學生們、在月球和火星上的人以及遠距離的宇宙飛船等等,每封信都不屈不撓,熱情洋溢,有說服力,呼籲組織一次尋找黑太十陽十的宇宙遠航。我不得不讚美這位老人充沛的十精十力,彷彿他過去坐在鄉間別墅裏,只不過是在等待這一聲信號。他也許真正是在等待這個信號,然後就奔向偉大的目標——尚未發現的世界。他能夠飛往外層空間,他能夠尋找搜索,作出發現。
在天琴星座、人馬星座……中,都發現了黑太十陽十。離我們最近,我們最感興趣的黑太十陽十是在天龍星座之中。它的表面十溫十度是零上10℃,它和地球的距離僅僅只有七個光日,只比海王星遠四十倍。宇宙火箭可以在十四年的時間裏飛完這段距離。
一年後,火箭出發了,其中裝載着瓦倫佐夫兩口子,儒爾達謝夫兩口子,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和我。只有我才知道老人花了多大力氣才說服宇航當局,讓他和我參加這次遠航。他的不利條件是年齡太大,我的不利條件是年輕,沒有經驗。
遠航的最初的日子,正象我第一次旅行到莫斯科,一切都趣味盎然,卻又非常熟悉。這些情況,我已經在書本里讀過上百遍,也在電十影裏看過上百遍了。從高處看來,地球象一個在天空裏投下十陰十影的巨大圓球,首先是四倍的地心引力,然後出現了失重的奇蹟,月亮是奇異的黑與白的世界,表面上佈滿了麻麻點點的凹痕,深深的黑影,陡峭的深淵,年代久遠的塵埃。這些景象,我在書本里讀到過,自己也想象過。現在,我親眼看到了,驚奇不已。接着來的卻是宇宙飛船日常生活的單調沉悶的歲月,這往往是作家們避而不寫的,一間小小的睡覺的艙,長三米,寬三米:幾張吊十牀十,一張桌子,一個碗櫃。隔壁是一間稍微大一點點的工作室,裏面有望遠鏡、控制板、儀表和計算機,再往前面就是儲藏室、發動機房和半公里長的燃料罐,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沿着燃料罐散步。如果你願意,你還可以穿上飛行服,在飛船四周的宇宙空間裏翻騰。然後,又是那張吊十牀十,那張桌子和那個碗櫃。實際上,就等於監獄裏的牢房,三十年的單獨監禁。
黑暗和星星,星星和黑暗。
我們的表上有二十四個刻度,否則真會弄不清時間,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毫無區別。
白天,窗外是星星;夜晚,窗外還是星星。
一片沉寂。一片平靜。然而,我們確實是在飛行——一條直線上的穩定的運動狀態,每小時將近一百五十萬公里,每天三千五百萬公里。
我們寫下了飛行日誌:“5月23日,已飛越10億公里。6月1日,已穿過土星軌道。”
穿過土星軌道的時候,我們舉行宴會,唱歌歡慶。實際上,這純粹是傳統的形式上的里程碑,因爲到達軌道以前是什麼也沒有的一片空虛,穿過軌道後同樣是什麼也沒有的一片空虛。就事實來說,軌道本身是在離我們遙遠的另一側。這時眺望土星,就象一顆普通的小小的星,不會比在地球上看得更清楚。
正是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設計了各種各樣慶祝的儀式。他是善於消磨時間的大師。即使是在宇宙火箭裏,時間也不夠他消磨。睡覺醒來後,至少搞一個小時的空間十操十練。不搞這種十操十練,肌肉在永久失重的情況下就會萎十縮退化。然後,每人都必須在宇宙空間裏巡遊,首先檢查火箭外部,再檢查火箭內部。接着,在望遠鏡旁工作,再就是喫飯,飯後,他向我口授回憶錄兩小時。因爲要避免超重,我們不能把電動速記機帶來,每天由我筆錄。然後,閱讀縮微書籍(譯者注:每張可縮印印刷物幾百頁,供以後放大閱讀)。爺爺每天閱讀一小時,時間一到就把書擱下。這既是消遣,又是爲了保持飽滿振奮的情緒。爺爺常說:“我們必須耐心地等待明天。”
至於我,我盡力仿效他的榜樣。我完全懂得:只能這樣作。如果縱容自己的壞脾氣,就會忘乎所以,一發而不可收拾。開頭悶悶不樂,第二步就會懶散消沉,最後就會病魔纏身。於是,就會放棄工作,忘記自己的職責。在外層空間,以前出現過這樣的悲據:有人縱容自己意氣消沉,居然在沒有達到目的地以前掉轉頭來飛回去。
工作是醫治情緒不好的唯一良藥。但是,要做的工作不多。日常的檢查和修理並不需要很多時間。我常常把時間花在重建行星的計劃上,但那隻不過是聊以自十慰。一個人孤軍奮戰,絕不可能超過全人類這個強有力的集體所作的工作。而且,隨着每一年的消逝,用地球上的標準來衡量,我的知識是越來越陳舊落伍了。在地球上,全人類奮發前進,我對他們的進展卻一無所知。
消磨時間的唯一有意義的工作是進行天文觀察。我們編了一套目錄,測量星體之間的距離,通常採用三角形測量法,三角形的底邊是地球軌道的直徑,底邊的兩角引向要測量的星球。三角形的高——地球到所測量星球的距離,由底邊及兩角來決定。但是,三角形越來越狹長,可能出現的誤差也就越大,因爲這方法只適用於離地球最近的星球,我們進行這項測量就比較容易——我們現在離太十陽十比地球離太十陽十遠一千倍,我們的三角形底邊比原來的長一千倍,測量距離的十精十確程度也要高一千倍。大體上說,這一點運用於所有在望遠鏡內看得見的星球,在我們這次宇宙遠航的全部航程內,始終可以進行這項工作:測量和計算,計算和測量。於是,在飛行日誌內列出項目,在目錄裏編上號碼,光譜等級AO,距離7118光年。有時,我們一邊寫下這些數字,一邊爲這些數字激怒。我們度過漫長的一生,也僅僅只相當於七個光日。誰也不能飛越七千多光年的距離,誰也無法飛到AO級的太十陽十那兒去啊。
沉悶無趣,單調厭煩,還得加上持續不斷的警惕。可能整年整月平靜無事,然而每分鐘卻又可能出現毀滅十性十的災難,因爲外屋空間並不是完全空無一物,其中有到處飛動的隕石和隕石塵。按照我們的火箭的飛行速度,即使與“氣雲”相撞也是危險的,那就好象猛然跳入水中。在外層空間,我們確實遇到了科學上前所未聞的稠密區域。一進入這樣的區域,所有的東西都開始移動,胸部也感到壓抑難受。爲什麼會這樣,我們還弄不明白。隕石塵腐蝕火箭外殼,金屬發生疲勞,出現干擾電流。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都逐漸損耗掉,會出現漏氣、十操十縱失靈、儀表指示紊亂等亂象。
多年平安無事,可是突然……因此,在整個航程內,隨時都必須有人值班。
單獨值班是最難受的時候,使人情不自禁地懷念地球。你不由自主地渴望在田野和樹林中散步,渴望看到盛開的皎潔的雛菊,渴望看到在藍天中歌唱着的雲雀。你如飢似渴地盼望和人羣在一起,走進地下鐵道,來到運動場,參加集會。你想聽到大聲的叫喊,而不是一片沉寂。你想置身於稠密擁擠的人羣中,膀子被周圍的人推來擦去,很多很多的人,完全不認識的人、女人和姑十娘十……你閉住眼睛,彷彿看到了紅場、克里姆林宮、遊行的隊伍、鮮豔明亮的彩旗……你睜開眼睛,看到的卻仍然是那個吊十牀十,那張桌子,那個碗櫃,窗外仍然是星星和無邊的黑暗。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我們六個人在宇宙火箭裏輪班工作,輪班守望和睡覺。
在輪班守望的時候不能睡覺,我倒受得了,爺爺卻不行。他畢竟是個老人,心臟越來越衰弱。最初輪到他值班守望,他還能對付。後來再多次值班,他就心臟痛,左肩膀痛,有時昏厥過去。
我們的醫生阿耶莎,有一次看護他四小時,然後宣佈說:“如果爺爺再擔任值班守望的的工作,出了事就不是我能解決的啦。”
整整十四年,我們一直迅速飛向那個看不見的目標,最後,能夠看到目標的時刻終於到來了。那是一個遮住星星的黑暗的圓形物體。我們準確地到達了目的地,證明地球上天文學家的觀察是正確的。但是,他們忽略了這一點:原來天龍星座中的黑太十陽十有兩個:黑太十陽十A和黑太十陽十B,A小些,B稍微大一點。A距離地球近一點,B稍微遠一點。所謂“稍微”,當然是在宇宙範圍的意義上來說的。實際上,A與B之間的距離比地球與土星的距離還要大。
我們都激動不寧,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更是這樣,雖說他沒有流露出來。爲了在行星之間進行對話,他已經準備了一整套武器:各種光信號,各種紅外線探照燈。還有一套配上浮雕圖畫的字母,一套幾何圖形。
我們和目標相遇的偉大的日子到來了。
早晨,我們開始啓動制動器。到了中午,黑太十陽十的形象越來越清晰可見,星星一個接着一個消失。最後,那個黑色的碟子懸掛在我們面前,我們停住不動了,我們已經成了黑太十陽十的暫時的衛星。
可是,請想象我們的失望吧,我們的天文學家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他們斷定這個黑太十陽十的表面十溫十度是10℃,結果卻是零下6℃。大氣層中存在着各種氣體:象木星上一樣有甲烷和氨,象金星上一樣有二氧化碳氣,還有大量的氫和水汽——稠密的雲。大氣層下面是結了冰的海洋:冰,雪野,冰丘。積冰厚達幾十到幾百公里。我們運用炸藥來測量冰的厚度。
整整飛了十四年,到頭來只看到一個普通的北極區的黑夜,這真是不值得啊!
爺爺完全失望。最後的努力失敗啦!他畢生的夢想沒有能實現。
正是在這時,我們作出決定:再去訪問黑太十陽十B。
乍一看,這彷彿是理所當然的。我們現在離它不遠,幹嘛不去呢。但是,外層空間有自己的計算根據。在外層空間裏,一切取決於燃料。在地球上燃料決定行駛距離的長遠。在外層空間裏,燃料決定速度。整個航行的時間並非時時刻刻都消耗燃料,僅僅在起飛和降速時才消耗燃料。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準備了足夠兩次起飛與降速的燃料。要訪問第二顆黑太十陽十,那就意味着要把回去的時間推遲三年或四年。我們並不想增加這次遠航的歲月,但是一來一去既然要花三十年的時間,再加上三年也就無所謂了。我們之中,誰也不願對沒有探索過的世界置之不理。
我們用了一整年時間,從一個黑太十陽十慢慢地爬向另一個。
現在,那個小黑點已經變大,變成了一塊墨黑的圓盆。我們再一次減速,再成爲一顆暫時的衛星,同時向黑暗中發射十出自動偵察器。我們看到,這一次的黑暗並非真正的漆黑一十十團十十。在大氣層中,有時出現夏季的閃電和風暴。熒光屏上可以看到雲彩的輪廓。
自動偵察器送回了無線電報告,空氣十溫十度爲零上24℃。地球上的天文學家計算錯誤,也許是因爲他們把結冰的黑太十陽十和有風暴的黑太十陽十發出的射線結合在一起了,零上10℃的平均平均十溫十度和實際情況是相距不遠的。
但是,我們一定是在自己的計算中忽略了什麼東西,因爲我們失掉了偵察火箭,它一去不復返,顯然是沉落了。在偵察火箭失蹤前最後的那一瞬間,我們在電視熒光屏上看到的是一片水面和洶涌的巨十浪十。
我們又發射十出第二枚火箭,它圍繞這顆黑太十陽十飛行了幾周,我們看到了雲朵和雨。這兒的雨垂直落下,不象地球上的雨通常斜着降落;這兒的雨滴比地球上的雨滴重。我們又看到了起伏的波濤,到處都是一片海洋,除了海還是海,沒有一個小島。赤道地帶是海洋,兩極地帶也是海洋,完全沒有冰。這是可以理解的。在黑太十陽十上,熱來自內部,十溫十度到處相同,兩極地帶也不比別的地方冷。
沒有大十陸,沒有島嶼,甚至也沒有火山頂。海洋,到處都是海洋。
在外層空間,有多少使人驚奇的事物啊。要說只有單調的千篇一律和沉悶無趣,那是不正確的。我們原來是怎樣估計的呢?我們原來以爲,正象地球上一樣,黑太十陽十也會既有陸地,又有海洋,理十性十動物當然只能在陸地上發展起來(在內心深處,我們每個人都希望遇見他們)。我們打算研究海洋。但僅僅只是從岸上來研究,從岸上游入海中,放下一個小小的觀測深海的球形潛水器。我們的星際航行飛機只能在陸地上降落。
哦,在燦爛的星海中飄浮着一個黑色的圓形物體——一隻外表粗糙、邊緣模糊的碟子。星星在碟子的一邊隱退,半個小時後,又從另一邊出現。只有在這兒,那些熟悉的星座才顯得更明亮,它們的式樣也顯得更復雜,更十精十美。在所有這些星座中,唯獨飛魚星座有一顆特別出色的星——我們自己的太十陽十,天上最亮、最美的星。
但是,我們這時沒有望太十陽十,也沒有欣賞恆星繡出的十精十美圖形。我們的眼睛卻盯着這個黑色的圓形物體,儘管在一片濃重的十陰十暗之中看不清一點細節,不論是肉十眼還是用望遠鏡。
“呵,我們掉轉頭飛回去嗎?”查魯欣爺爺問道。
這同一個問題已經問過千百次了。是的,我們必須飛回去,我們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對付這種局面。
“那麼,只有一條出路,”查魯欣宣佈說。
我們都望着這位領十導十人,不明白他的意思。第一個領會到這句話的意義的是阿耶莎。
“決不能空手飛回地球!”她幾乎是尖聲叫喊着,“我知道,您要坐在球形潛水器裏下去。”
我們都非常驚愕。坐在球形潛水器裏到黑太十陽十的海底去是辦得到的,問題是怎麼回來。自動偵察器不能飛行,球形潛水器將永遠留在海底……可是裏面還裝着一個人啊。
“我們決不放你走!”阿耶莎堅持說。
但是,爺爺只聳了聳肩膀。
“你知道,阿耶莎,”他說:“你的腦袋裏裝滿了醫學上的偏見。你以爲一個人只有權死於某些嚴重的疾病。我們宇宙專家對生命有自己的計算方法。我們不是用年月衡量生命,而是用事業衡量生命。”
“這是不必要的犧牲!”拉辛姆說:“我們必須始終一貫地工作下去,回到地球去報告情況。要特別準備好第二次探險,再來研究這兒的海底。”
再來探險!可是什麼時候來呢?三十年以後嗎?託利亞?瓦倫佐夫正要介入,準備自告奮勇地到海底去。這時,蓋麗婭拖住了他的袖子。於是,我堅持說,只有我纔是到海底去的最合適的人。
“決定已經作出啦,”爺爺說:“不要十浪十費時間白白爭論啦。我命令你們開始準備降落。”
最後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中,但我們還是很難把這件事完全接受下來。
起飛的前夕來到了,老船長吩咐安排一次告別晚餐,他親自擬訂了菜單。
我們放了最心十愛十的錄音——從新聞短片《在莫斯科的街道上》錄下來的。然後,我們聽貝多芬的第九十交十響曲。爺爺喜歡這支樂曲,因爲它是一支振奮人心的十交十響曲,召喚人們去進行鬥爭,我們喝了香檳酒。在一支失重的火箭裏喝香檳酒是很成問題的,因爲香檳酒在這兒總是向空中飄走。
接着,我們唱起歌來,唱的是外層空間的讚美詩,沒有人知道是誰寫了這支歌:
我們也許需要永恆的時間
去發現那整個無限,
但是在目標達到以前
船長已不在我們中間,
但是,如果需要
仍然有找到別的人類的一天……
阿耶莎和蓋麗婭哭泣着。
我微微有點醉意,問道:“你不害怕嗎,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
他回答說:“拉迪,年輕人,我害怕,但我最怕的是我的努力會白費,我在那兒只能看到黑色的水,看不到別的東西……”
我緊緊十握住他的手說:“帕惠爾·亞歷山德洛維奇,那兒確實可能沒有什麼東西,請您收回自己的命令吧。”
現在,我們只有五個人了,大家緊閉着嘴脣,站在揚聲器前面,揚聲器中傳來隆隆的雷聲,嘯叫十聲,轟鳴聲和呼嚎聲。黑太十陽十的大氣層飽含電荷,造成了障礙。
最後,查魯欣平靜的聲音終於衝破大氣放電的十騷十擾,從揚聲器裏傳來了。爺爺跟我們在一起啦!我們聽熟了的他那沙啞的男低音充滿了整個機艙。
“我關掉了探照燈,”他說:“這裏並不完全是漆黑一十十團十十,時時都有片狀閃電和叉狀閃電。在閃電的亮光中,看得見十毛十毯一樣的扁平的雲朵,就象木星上的雲一樣。邊上有積雲。空氣密度大,在氣流的邊緣有旋風。”
這時,大氣放電現象更多了。爺爺話中的有些詞、短句無法聽清楚。過了一會,情況好轉,可以聽得清楚了。
“空氣越來越清潔,”爺爺說:“我看到了海,表面象黑搪瓷一樣,微波粼粼。我正在慢慢降落,空氣密度很大。重力大得簡直使人難以相信,動一下很困難,就象在冰川黑太十陽十上一樣,甚至連動一動舌頭都不容易。”
突然傳來了快樂的喊聲。
“鳥!發光的鳥!又一隻,又一隻。三隻啦。電視屏幕上放映出來了嗎?我設法看到了:圓圓的頭,粗十壯的軀體,小小的拍動着的翅膀。它們很有點象地球上的飛魚。也許就是魚,不是鳥,但它們飛得可高哩。”
傳來一聲重重的水十浪十濺潑聲,接着是片刻沉默。
“聽到了剛纔那聲水響嗎?那是我,我降落到水中來了,重重地撞進水裏,不過沒有關係。我關住了燈光,對黑暗漸漸十習十慣了。”
又過了一會兒:“我在水中慢慢沉落,速度是每秒兩公尺。我重新打開了探照燈。窗外是猛烈的風暴:旋風,波十浪十,雲朵。這兒的小生物真多啊!可能跟地球上的蝦子相象。我在水裏下降得越深,這些小生物就越多,跟地球上的情況恰巧相反。在地球上,海洋深處的生命少得多。地球上的熱來自上面,這兒的熱來自下面。
“啊,這是什麼東西呢?長長的,黑黑的,無頭無尾。是一條鯨魚,一條巨頭鯨嗎?它迅速遊十動,遊過的波痕閃閃發光。它的兩側有一排亮光,正象船的舷窗一樣。這難道是一艘潛水艇嗎?也許是別的東西吧,不好用什麼來比喻,無論如何,我要用探照燈向它發出信號:二——二——四,二——三——六,二——二——四。
“它完全不理睬,向左邊走了,看不見了。”
“還有別的更多的怪物——介乎海龜和章魚之間的某種東西。我叫它們海龜,只不過是比喻的說法,它們實際上有五條腿——五根觸角:背後有一根象船的舵,其餘四根在兩側,尾端加粗,帶有吸盤。前面的觸角中,有一隻上面有發出強光的器官,好象一盞前燈。它射十出的筆直的光線照耀着海草。它的背上有背甲。它的眼睛長在可以活動的肉十柄十上,象螃蟹的眼睛一樣。它的嘴巴的形狀象喇叭。我這詳細地描寫它,是因爲這種動物正朝着我游過來。現在,它們筆直地對着我的前燈望着。這是一種可怕的感覺——它們的眼神完全是有智慧的,瞳仁有水晶體,虹膜發出暗綠色的磷光,象貓眼的虹膜一樣。我曾經在書上讀到過,地球上的章魚眼睛裏有人類的表情,但我從來沒有看到,所以無法進行比較。
“探照燈正在掃過海底。海底有一些糾纏着的根,象珊瑚,或者象海白合,十莖十干粗十壯,枝條上懸掛着一個小杯一樣的東西,杯口向下,有些小杯就靠着海底。地球上的海白合,它們的杯口一律向上,以便捕捉從上面下來的食物。這兒的海白合在沉積的淤泥裏尋找什麼東西呢?是尋找正在腐爛的殘物呢?可是腐爛的殘物並不會都沉到海底呀。難道是從下面吸收熱嗎?那是不可能的。順便說說,紅外線來自海底。是否可能利用紅外線的能量來合成蛋白質,分解二氧化碳呢?能量不多,需要積累。不過,地球上的綠葉也積累能量。實際上,看得見的光線本身並不分解二氧化碳。
“我被耽擱了,”爺爺繼續說:“下面的海草把我纏住了。我可以在這段閒暇的時間裏隨意看看四周的景象。我越來越相信下面有植物。一條肥肥的沒有腦袋的魚正在喫細十嫩的枝條。另外一條有牙齒的長長的魚捉住了那條肥魚,向上面游去。這兒的‘食物流’是由下面流到上面去的。最後的例證就是那發光的鳥。”
揚聲器裏傳來了在金屬上刮擦的聲音和撞擊金屬的沉悶的聲音。這究竟意味着什麼呢?
“球形潛水器移動起來啦,”爺爺說:“有個東西抓住了球形潛水器,拖着它走。我看不到這東西究竟是什麼,在潛水器的頭燈前面,什麼也沒有。”
“海底向下傾斜。海草一望無際。奇怪的是,那兒的植物好象在一所果園裏一樣,都排成筆直的行列。有一個巨大的東西正在慢慢移動,砍倒植物根十部周圍的灌木叢。這個狼吞虎嚥的的怪物正在吞掉這些砍下來的灌木。我無法看清楚,這個活的收割機正爬向旁邊的某個地方去。前面有一堆岩石,我們駛過這堆岩石。一個漆黑的深淵,球形潛水器掉進去了,壓力正在增加,再見!向莫斯科問好!”
停頓了一秒鐘,突然傳來一聲喊叫,簡直就象一聲長嚎:“破裂啦!!!”
傳來了一連串更急促的、響亮的聲音。很明顯,水已經通進了球形潛水器。
老人的聲音哽噎着,他可能已經灌了幾口水。接着,一長串話象連珠炮一樣匆匆忙忙地說了出來:“深淵的底部有建築物。一座城市。街燈。圓形層頂,球形建築。遊十動着的塔。奇怪的生物……他們到處都是……他們難道可能是……”
一聲巨大的爆炸。一聲痛苦的叫喊,一串喀喀喀聲音。
接着來的就是天電干擾的那種持續不斷、得意洋洋的嚎叫和呼嘯聲。
在意味深長的沉默中,我們五個人望着那黑色的圓形物體,儘管那兒什麼也看不清,無論是用肉十眼還是用望遠鏡。
“三十年後,我們再回到這兒來,”託利亞·瓦倫佐夫說。
他現在是探險隊的頭頭啦。於是,蓋麗亞輕柔地唱着:
我們也許需要永恆的時間
去發現那整個無限,
但是在目標達到之前
船長已不在我們中間,
但是,倘若需要
仍然有找到別的人類的一天……
會不會找到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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