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鬥士與機器人》作者:南希·克雷絲
《信息鬥士與機器人》這篇小說,有比較完整的科技內容,但更突出的卻是“信息鬥士”艾倫·哈勒這個時代弄潮兒,在信息社會中的真實處境。這種真實既體現於外在的描繪,更體現在作品所涉及的內心層面。這點雖然着墨不多,但卻傳達了更多的信息。
客機即將降落洛根機場。艾倫·哈勒將他領帶下端的尖角翻轉過來,看看縫綴在那兒的PID上顯示的他親人的圖像。只要圖像不是黯淡無光或者一動不動,那就說明親人們平安無恙,大可放心了。
“啊喲!瞧瞧,您的這個是什麼玩意兒呀?我可以請教一下嗎?”鄰座的老太太終於抓住機會跟這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搭上話了。艾倫差點兒便要一口回絕。這時,他的手錶報告:還有三分鐘即將着陸。三分鐘,幹嗎不同這位親切的老太太談談,消磨枯坐的時光呢,也許碰巧還能搞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這個叫PID,就是‘個人圖像顯示器’。這是我的妻子凱瑟,這兩個是女兒和兒子,還有兩個是我得力的助手。他們的衣服上都分別安裝了一種名叫‘個人電場十交十流器’的設備,用來顯示本人身十體的電場狀態,同時也發射並接收安裝了‘個人電場十交十流器’的其他人的電場狀態,顯示在PID。您瞧,我妻子的圖像有一種穩定的顫十動,她可能正坐在終端屏前翻閱資料。女兒蘇瑟蒂的圖像振盪得很厲害,表明她正在作高速運動,也許在打網球吧……”
“您讓您的親人身上成天帶電?”
“沒事,這是……”
“你就像一個老大那樣成天監視他們……”
艾倫一見飛機已經停穩,便不顧老太太瞪着的雙眼,拿起他的東西向艙門口走去。艾倫已養成爭分奪秒的十習十慣,乘飛機總要訂購能最先下機的座位。當別人還在收拾行李時,他已下到機場,大步向出口走去,同時還接通了他的助手的電話。
“喬恩,有收穫嗎?”
“一個三級機會,讓汽車商大有可爲啦。一家叫無花果布丁的公司推出了一種名叫‘消息篩選’的新產品,可以根據顧客提示的要點在網絡上不停地搜尋,將各種新產品的信息同顧客原來的十愛十好比較,用統計法替顧客作預選。據他們說,成功率可達93%。”
“真的嗎?太棒了!”
“值得一幹。”對方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無花果布丁”,真叫得怪。這一定是個老頭兒的主意。上一代人不是把一種水果的名字用來叫他的計算機嗎,還有把一種熱飲料的名字用來爲一種人機對話語言命名的呢。老傢伙們真有一套。對,值得一幹。
“您的汽車在這兒等您啦。”他的手錶提醒他並在表面上顯示了圖像。“謝謝。微型全球定位系統樂於爲您效勞。”
艾倫在人羣中左閃右避,不停地向外走去。駕駛員也在用定位系統跟蹤着艾倫,已把車門打開。這是喬恩典型的縝密計劃安排,體現了最高效率。艾倫不用十浪十費口舌,坐上車後,便在膝上攤開了他的網形網絡。
網形網絡是他的哈勒企業公司即將上市的最新產品,是他的王牌貨,用光纖織成的網形布,又輕又軟。不用時可以像手巾那樣摺疊起來,使用時能夠像眼下流行的終端那樣接收大量信息,能夠顯示各種各樣複雜的圖像。終端用他的語音啓動,也可用特定的觸十摸指令啓動,又快又準,既可以靈活地與他的PID聯結,也可以聯結其它資訊設備。網形網絡體現了高新科技的最尖端成就,肯定會讓一切跟哈勒企業有聯繫的人發一筆大財。
艾倫向網絡下令:“顯示喬恩資料。”網絡上立即出現了有關“無花果布丁”的資料:股票收益、年度報告、內部分列報告,還有根據哈勒投資計算法由喬恩作出的評價。在信息領域中,喬恩算是最出色的了。當然,他自己,艾倫,又要勝他一籌。不錯,“無花果布丁”的資料看起來好極了。
他的手錶又提醒他了:“五分鐘內將抵達計劃第一站。”
電話鈴聲響起,正值網形網絡在使用之中,電話便自動轉入網絡,凱瑟的影像出現了。
艾倫發出指令:“凱瑟資料。”
凱瑟的聲音說道:“嗨,親十愛十的,計劃變動了。”
艾倫目光依舊審視着無花果布丁的資料,口中回答說:“傳過來。”
“這都是蘇瑟蒂鬧的。她闖入了丹佛少年溜冰冠軍賽半決賽。”
“好樣的。”艾倫心中唸叨,十媽十的,我女兒真了不起,只是查利要差點勁……“我會去電祝賀她。”
“好的。不過她要乘星期二早上9點20分的航班,那時,我要到阿爾布開克去爲達林頓案件出庭。你可以送她上飛機嗎?”
“等一下。”艾倫調來他的經過最新修訂的日程安排,“哎呀,不行。帕蒂擬的日程,從星期一晚上到星期二下午在布魯塞爾,然後到倫敦一家生物工程公司作短暫停留,再從那兒飛回家。”
“好吧。”凱瑟的口氣依舊是愉快的,艾倫就十愛十她這一點。“我會安排司機去送她上機場,讓肯寧太太送她上飛機。只好這樣彌補了。嘿,咱倆星期三上街好好喫一頓再狂歡一十夜的計劃沒變吧?”
“我查一下。好,看來可以。5點鐘,芝加哥廣場見。
“我一定來。”凱瑟回答,“你給查利去一個電話,好嗎,就在今天。”
“查利怎麼啦?”
“還是那樣。”凱瑟的聲音表現出憂鬱。
“沒問題。我跟他打電話。別擔心。”
“你現在正要到諾瓦欣去吧?”凱瑟無疑收到了有關他的日程安排,同樣他也是瞭解她的動向的。“諾瓦欣是一家生物機器人制造公司吧?”
“是的。”艾倫回答道,“帕蒂再三催我去一趟,其實我對激進的技術沒有多大的信心。信口開河許願,說的是月球,送來的實際上是小行星。我沒抱多大的希望。”
“這纔是我的男人。鞭策他們吧。我十愛十你。”
網形網絡上消失了凱瑟的影子。手錶提示他:到計劃中的第一站還有兩分鐘。
儘管沒來這兒時,他並沒抱多大的期望,但實際看到的情形卻把他深深地打動了。
一走進這幢不惹眼的混凝土大樓,艾倫立即感受到如潮水般洶涌的信息流,令他意識到這兒無疑是處於信息前沿的。
迎接他的是一位近40歲的印第安血統的女士,上着紅襯衣,下着寬鬆的卡嘰長褲,行動敏捷輕靈,一雙黑色的大眼顯示了她的智慧。“艾倫先生?我是司克卡·古樸塔,諾瓦欣的科技主任。歡迎您光臨我們的生物機器人研製組。”
“謝謝。”艾倫知道她,還了解她的經歷,對方也明白。不過慣例的客套還是免不了。
“您需要一套我們研製工作現狀的書面材料嗎?”這也是一句客套。他昨天一定已收到了公司發去的資料,也許今天早上還收到了最新進展的補充。她還明白公司發出的正式材料,不過是對方調研工作的一份資料而已。這位老闆看的,都是他的助手綜合各方面資料,經過分析研究後得出的結論。
“不必了,謝謝。”艾倫微笑着,“不過,我想親自看看你們研製的成果。”
“好的,請吧。”司克卡道,“請允許我羅嗦幾句基本的東西。您有什麼問題,請隨時提出來。現在我們正穿過生物實驗室,我們就在這兒製造機器人。或者,不如說,讓機器人在這兒生長。”
玻璃牆的那一邊,是一排排的無菌工作臺,每一個工作臺邊都有一臺自動設備加以監控。整個實驗室,只有一位技術員,身上穿着隔離衣,頭上戴着面罩,孤單單地坐在角落裏工作。艾倫說:“讓我檢驗一下我究竟瞭解了多少。你們的機器人軀體是大規模定製的圓筒,配上活動的肢十體,裏面裝備着電場通訊系統和遙感裝置。”
“是的,我們就要看到了。看起來,這種機器人像是一些罐底朝天的白鐵罐,下面有4條瘦腿,配上兩條瘦胳膊,但是其信息處理系統卻是徹底創新的。你看這兒每一個透明的匣子裏面都裝着一塊正在不斷生長的電路板,首先我們將硅片蝕刻成邏輯電路,然後在其上種植胚胎神經元,放在合成的肽液中培養。胚胎組織往往來自不同的渠道,結果,雖然線路架構是同一的,神經元上卻會冒出不同的軸突和樹突。由於胎兒的大腦通常長出多餘的神經元,不同的電路板上便有不同的神經元出現萎十縮,於是便出現了各不相同的電路板,以致裝配出來的機器人也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差別。”
艾倫問她:“搞這項研究的不止你們一家吧?”
“當然不止一家。我們已開發出了很有價值的新品種,對某些訂購量大的買主來說很有價值。當然,在你購買之前,那是我們的專利。”她繼續說,“我們的技術與衆不同之處,您馬上就要目睹了。請往這邊來,去‘八俊室’”。
“八駿室?去看駿馬?”
“八俊,是八名機器人俊傑。前面有兩間機器人活動室,每一間裏有八名機器人,彼此相似,但智力發展程度不同。活動室內仿照原來訓練黑猩猩的封閉型森林環境佈置成機器人的學十習十環境。請隨我來。”
他們走出實驗室,進入一道沒有窗戶的長廊。走到一半時,艾倫的領帶尖角處的PID響了兩次。
“對不住,司克卡,男洗手間在——”
“那兒就是,請便。”
艾倫走了進去,翻轉他的領帶尖角,查利的圖像像定格似的,一動不動。艾倫立即給他打去電話:“查利,你在哪兒?”
“你說些什麼?在哪兒?今天星期五嘛,是嗎?我當然在學校裏呀。”
“哪兒的學校?”
“亞斯本。”
“幹嗎不在丹佛呢?”
“這個星期不在丹佛。爸,忘了嗎?”
家庭教師兼保姆的肯寧太太制訂的生活和學十習十計劃很繁瑣。艾倫當然可以從網狀網絡上查看,不過眼下,孩子在哪兒上學並不是問題所在。
“這會兒你在幹什麼,孩子?”
“沒事可幹。”
沒事幹!艾倫不禁擔心起來。查利今年12歲,已是一表人才,居然大半天大半天地無事可幹,只是呆坐着,雙眼瞪着虛空,太不正常了。按他這個年齡,踢足球,逛網絡,逗姑十娘十們,自行車賽,什麼不可以幹?就是看書也比傻呆着強吧。
艾倫說:“肯寧太太哪兒去了,她爲什麼會讓你閒呆着呢?我花錢僱她,她就該管事兒呀。”
“她以爲我在寫我們去沙漠搞考古發掘的文章呢。”
“你爲什麼不寫呢?”
“我會寫的。爸,我要出去了。下星期再見。”
“查利……”對面已掛斷了電話,再呼叫他,他多半不會答理的。他究竟怎麼啦,把自己封閉起來像個木偶人似的。
“艾倫,你沒事兒吧?”司克卡小心地敲了敲門。上帝啊,艾倫只顧凝視查利一動不動的圖像,忘了時間的流逝了吧?別把正事耽誤了。“沒事。”艾倫從房間裏鑽了出來,“去看八俊室吧。”
這是兩間佈置得一模一樣寬大的場地,各有9千平方米麪積。四周是透明的塑料牆,裏面擺放着各種高度和角度的平臺、梯級、土堆、坑凼、迷宮似的小道,還有能從室外十操十縱變形的各種障礙物,看起來好像是一處飽受地震摧十殘尚未清理的高爾夫球場的廢墟。第一個場地裏有八個機器人在緩慢而蹣跚地行走,每一個機器人的外筒上都印着不同的可笑的字樣,什麼“明天的湯”、“炊事員”等等。
司克卡介紹道:“這是設計人員的幽默。這一組機器人昨天剛剛啓動,還沒有學到什麼本領,更談不上完成任務了。”
“什麼任務?”艾倫問,說明書上沒有提到。
“您看見場地各處散落的灰綠色小片塊嗎。任務就是要求他們撿起來,撿得越多越快越好。”
艾倫看見了。小圓餅乾大小的灰綠片塊分散在小坑裏、梯子旁、小路邊、土堆下……靠得最近的一個機器人,印着“十精十米”的字樣,用它那鉗子一樣的手去抓片塊。片塊滑十向一邊,而機器人卻摔倒在地上,掙扎着站起來,一不小心,又滾進旁邊的一個坑裏,手足朝天擺十動,似乎在叫救命。艾倫忍不住笑了起來。“倒黴鬼。”他問,“到目前爲止,撿了幾塊?”
“一塊。”
“撿了多久了?”
“6小時了。好,請看第二號八俊室。”
艾倫隨後走來,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看。兩個機器人撞在一起,甲想從另一邊繞過去,乙也正想如此,不免又是一撞,雙雙跌倒下去,手足朝天揮舞。
司克卡打開一道門,領艾倫走進一條狹窄的通道。他們來到場地上方俯瞰下去。這一個訓練場跟上一個完全一模一樣,裏面也有八名機器人,一動不動地站着。
“請注意。”司克卡按了一下控制鍵,從天花板上突然撒下一陣灰綠色片塊之雨,散落得到處都是。機器人立即有了活力,走的走,爬的爬,到處搜索。艾倫的手錶不斷髮出聲響,他的領帶尖角也不斷掀動。雖然身處室外,他的電生物場卻已記錄下機器人互相十交十流而彌散在空中的大量電子數據流了。不一會兒,所有的灰綠片塊統統被撿拾一空,收攏到一處,倒進一道槽口,落到走廊地板上。
“莫不是有鬼神相助!”艾倫衝口而出,“你大概會告訴我這一幫小傢伙自個兒學會這樣幹活的吧!還要說它們跟上一組一模一樣,沒有外加什麼程序的吧!”
“正是如此。”司克卡得意洋洋地說,“6分49秒。紀錄不斷自己突破,效率越來越高。從啓動到現在,它們只經歷了5個星期零兩天的學十習十。”
“我想再看一遍。”
司克卡又按了一下開關,灰綠片塊又撒了下來,機器人也立即活動起來。艾倫注意到機器人並不是互不相干地各自在一定地區搜尋,每一個機器人都是根據諸如接近程度,相對高度,難易程度等複雜因素而行動的。而在行動中也可以看出彼此間也存在不同的靈活程度,這大概是由於不同的胚胎神經元發育程度不一而造成的吧。艾倫還不止一次地留神到,某個機器人正朝一個片塊走去時,發現已有另一同伴要去拾它,便轉身走開,尋找新的目標。
“這就對了,”司克卡瞅了艾倫一眼,說,“它們學會了用信息十交十流來提高效率,它們還清楚彼此間能力上的差異,並以此爲根據來抉擇合作與分工。這是我們通過數學分析發現的。這一切,統統是它們自個兒發展的成就。6分34秒。艾倫,我敢說,像您這樣的人,一定能看出這個情景意味着在電腦自主學十習十方面所產生的突破。這也就意味着,無論是在軍事系統還是企業財十十團十十系統方面所需要的人工智能技術,我們已勝券在握了。對於你們的投資公司而言,這是不是一個有利可圖的機會呢?”
“是的,我們談談吧。”
凱瑟打來了電話:“艾倫,今天怎麼樣?”
艾倫把對諾瓦欣的喜悅之情告訴了她。她也很感興趣,但她接着說:“聽着,我的十愛十,星期三的十十團十十聚我去不成了。我有一個到香港的機會。”
“爲伯迪特案件是吧?太棒了。”艾倫裝出很爲她高興的聲音。凱瑟爲這件案子很花了一些心血,而且她也很想去香港看看。
“我會把我的行程安排傳送給你的。你跟查利通話了嗎?”
“談過了,還是那樣常常呆坐不動,我們該想個辦法纔是。我想叫喬恩調查一下,找一個好的心理醫生。嗨,你覺得我們安排什麼時候聚一聚好?”
“噢,我忙着呢。對伯迪特案件,我們還要討論對策。天啦,我居然也跟外十交十決策沾上邊啦,真想不到。吻你。”凱瑟的影像消失了。
失望使他有點沮喪。給女兒打個電話吧,她那無憂無慮的音容笑貌肯定能趕走自己的孤獨。但是女兒沒有接,佛羅里達的兄弟也不在。母親那邊的應答機告訴他,老太太目前在十愛十琴海上旅行。唯一的安慰是PID上親人的圖像統統正常,謝天謝地。
第二天一覺醒來,他又感到十精十神抖擻了。一次接一次的會談,一個又一個的日程安排,流水一般的數據,這都是財富和機會。上帝,真叫人來勁。能增強人類聽力達3萬赫茲的微型裝置,能提高偵察衛星所攝圖像分辨率的技術進展,納米技術的一系列新成果,可稱之爲未來的魔法大師的原子重組技術,等等,怎不令人眼花繚亂!
6∶18,他正在全神貫注於納米技術中,突然接到司克卡·古樸塔的電話:“艾倫,請原諒我打攪了您的日程。您是否可以今晚飛到我這兒來,有的東西應該讓您親眼看一看。”她的口氣十分激動,大有突破屏障,直接撥動他的神經之勢。他正愁着今晚如何度過在旅館中的孤寂之夜呢,不過他卻以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我的日程很緊。司克卡,你敢肯定我能不虛此行嗎?”
“當然,當然。”聽了她的答覆,艾倫便馬上通知喬恩修改日程。
“八俊室”一號場地上的機器人仍然在笨手笨腳地撿片塊。“炊事班長”像一隻揹着地的甲蟲,手足朝天,掙扎着翻過身來。司克卡徑直朝二號場地走去,一眼也不看這些幼稚的傢伙。
二號場地的機器人仍然是一動不動地站着。兩分鐘過去了,艾倫漸漸失去了耐心。時間就是金錢。“請注意。”司克卡話音未落,機器人突然開始活動,平均地分散到場內各點。剎那間,灰綠片塊從天而降,撿拾戰鬥開始了。一會兒,片塊撿完,其中一名機器人便將所有的片塊倒進漏斗口中。
“6分14秒,”司克卡出了一口長氣,“體質結構的限制,制約了效率的提高。但是這也不成問題了,它們學會了預測片塊撒放的時刻,提前作好了準備。什麼時候撒片塊,我們並沒有事先發出任何信號,而它們卻能預知。”
“你是說,撒放片塊是定了時的。”
“沒有,怪就怪在這兒。當然,我們也不是隨意撒放的,有安排,從一開始便有時刻表。但昨天您來參觀,我們便不按日程,多放了兩次。撒放的時刻表要考慮人的因素,比如十交十接班、開會、午餐小憩等,所以並不是等時的,不是幾點幾分一次。時間長了,機器人便掌握了規律。現在竟達到不差分毫,準時預知撒放的時間,甚至還基本上掌握了片塊降落到地面的大致地點以及滾十動彈跳後可能停穩的地點。雖然場地地形每天都有變化,但是撒放口總是那麼幾個。從昨晚起,它們就學會了高效率地有組織地事先站位了。”
艾倫瞅着這些漆着花花綠綠標記和令人發笑的名字的機器人。預測十性十工作管理,自我學十習十掌握非等時流程本領,對於製造業、機械維護、加速預報軟件開發等方面,該有多麼可觀的、難以估量的前景。他那十精十明的頭腦也開始眩暈了。
“如何?”司克卡輕聲說道,“是不是值得大駕光臨呢?”
艾倫盡力剋制自己,以冷靜的口吻說道:“也許是吧。但我還有不少的保留和問題,比如……”電話鈴聲響了,響了兩次。這是必須立即聯繫的電話。
“爹,是你吧,我是查利。你記得我們的鄰居嗎?他們遭逮捕了。”
“查利,我忙着吶,我——”
“是由於恐怖活動被捕的,這會兒,這兒到處都是警察。”
恐怖活動、炸彈、槍十支、警察。艾倫已不記得鄰居的模樣,那兒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查利,你等一下。”他想到了旁邊還有司克卡。他對她說:“對不住,司克卡。兒子有事……”
“沒關係。”她轉過身去,顯然不太高興。
“查利,給十媽十打電話,告訴她,還要告訴肯寧太太。然後把你的,蘇瑟蒂的和肯寧太太的東西收拾一下,叫一輛汽車,立即到丹佛的公寓去。其它的事,我來辦。”
“不過,爹……”
“查利,立即照辦。我不想你遇到危險。”
“好吧。”聽得出來,他很不高興。
艾倫又叫通了喬恩,作了安排。他回過頭來對司克卡解釋:“鄰居中出了恐怖分子,我只好把他換一下地方。”
雙方都感到惋惜,錯過了談生意的良機。司克卡說:“我們會密切注視機器人的下一步學十習十活動。要是又出現了突破,我會立即告訴您的。”
“好極了,”艾倫說,“我們現在就可以討論一下目前的進展。我有幾個問題。”
“請說吧。”
艾倫登上去新加坡的臥鋪航班。一家新加坡公司正在研製智能公路,汽車在這種公路上,不需要人工十操十縱,能由公路導控行駛。視察過後,艾倫大爲失望,沒有什麼新玩意兒。艾倫立即登上去悉尼的飛機。
在機上,艾倫接通了兒子的電話:“孩子,你在PID上的圖像一點也沒有活動?”他一直觀察了5個小時,他的圖像就像照片似的毫無動靜,而這時又不是睡覺的時刻。
“是沒有。”查利的回答好像是第三者的口氣。
“那你在幹嗎?”
“什麼也沒幹。”
“查利——”
“你知道嗎,富爾頓發明輪船的時候,至少還有三個傢伙也在幹同樣的事。”
“查利——”
“我要出去了,爸。我十愛十你。”
“還有三分鐘着陸。”手錶提示說,“接你的汽車正由全球定位系統調動。”
助手帕蒂告訴他:“突尼斯有新動向,撒哈拉太十陽十公司研製的太十陽十能板,看來是真正的前沿產品。資料隨後傳來,同時傳來修訂後的明天的日程。”
悉尼的是光纖,據說由於採用了更細的原料顆粒而增大了容量。隨後他又飛往雅加達。雅加達是新的醫療技術,一種能預測心房纖顫的改良型心電圖。下一站是孟買,據說那兒在全息電視會議技術上有重大突破,其實是老一套。喬恩可看走了眼。
艾倫按日程又飛到伯爾尼,來接他的是他的公司的會計師和質量測檢專家。他們一道視察了將由他投資的一項工程並聽取了彙報。
從伯爾尼又飛米蘭,意大利技術取得了可觀的成就。目標是運用並聯系統,數據處理速度達到每秒一萬億次。意大利人只用原有硬件數量的一半便實現這個目標。喋喋不休的話語、上下翻舞的手勢加上地道的托斯卡納紅酒,地道的意大利風格。
突尼斯的是沙漠機器人。老闆用車把艾倫送到撒哈拉的邊緣,讓他去看在沙漠中安裝太十陽十能電池板的機器人和安裝機器人的機器人,還利用機器人從沙粒中選礦,用太十陽十能產生的高十溫十來冶煉。多餘的電力還可以併入電網出售。艾倫覺得這個計劃,雖實在但也保守。艾倫命令立即召開技術諮詢評估會議,並研究三十年爲期的氣候評估和控制改造的問題。
這個期間,由於突尼斯之行,他跟夫人十十團十十聚的約會再次成爲泡影。凱瑟去了洛杉磯,陪女兒參加一次重要的溜冰大賽。查利參加了一個重返自然野營活動。艾倫乘飛越大西洋的航班回家,但家在哪兒呢?他便在飛機上給司克卡打電話。她去了伯爾尼。艾倫只好決定轉機飛波士頓,他不願意回到一個一切都那麼陌生,親人一個不在的空洞的家。
艾倫在波士頓下機後直接去了諾瓦欣公司。接待他的是一名下着牛仔褲,上穿皮T恤,腳蹬一雙綴着小圓鏡片的運動鞋,23歲左右的青年人。從這身打扮看,大約是一名軟件技術員。艾倫露出了冷淡的微笑,心中泛起一陣不快。
“保羅·山德遜?我是艾倫·哈勒。是不是由你轉十交十司克卡的進展材料?”
“是的……唔,不對。我是說,她沒有……我不過是帶您去看看機器人的進展罷了。”
“好的,好的。不過少來點你們的行話。”艾倫命令似的來一個先發制人。山德遜要麼翻臉,要麼讓步。他不知道他的上司對這個人的態度。
“當然羅。唔,請走這邊。”他屈服了。
第一場地的機器人似乎動作還不夠協調,還有些不知所措,但有了進展。艾倫翻轉他的領帶尖角,PID上的影像振動得十分厲害,不成十人形。
“你們在這兒製造了一個超強度數據場。”艾倫大聲說道。山德遜回過頭來,面帶尷尬的笑容。艾倫明白了:“你們設置的吧,是嗎?你們把這全套設備變成一個微波場,讓二號場地的機器人直接與網絡聯繫。你們是啓用了通訊軟件,革新了它們來實現的,是吧?”
山德遜侷促不安地點點頭,說:“按規定,我應該事先說明白。不過短時間暴露在這個環境裏不會有危險,確實不會。您的通訊設備也不會受損——”
“我並不是擔心我的設備和健康。”艾倫氣沖沖地打斷他,“司克卡答應過,如果在研究過程中作重大改變,一定會及時通知我的。”
“其實,也沒有什麼重大改變。”
“你們把一號場地的機器人也上了網絡?是不是也打算不告訴我!”
山德遜驚訝地說:“沒有,當然沒有。如果不按既定計劃,豈不是故意破壞研究!”
“那也就傷害了投資人的信心。”艾倫的口氣仍然很硬,“請告訴司克卡,回來後打電話給我。我要事先說清楚,我保留我再次來時帶上我自己的評估檢測人員的權利,因爲你們並不十分情願把經過如實告訴我。”
“哈勒先生,請別這樣想——”
“好了,好了。”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回到車上,他問自己,火氣爲什麼這麼大。是的,他擁有諾瓦欣的部分產權;他擁有的其實是火線前沿陣地的部分,而火線是瞬息萬變的,難以預測的。這就是前哨陣地的本質。他不該這麼怒氣衝衝,他不明白其原因,也沒有時間去弄明白。42分鐘後,他要搭乘的班機又將起飛了,這幾十分鐘時間只夠他研究明天6點半早餐會談所要熟悉的材料。
艾倫和凱瑟終於在紐約十十團十十聚了,艾倫跨入電梯的那一剎那,不禁感到激動而胸口發緊。十天沒有見面了,他想她極了。他很珍惜見面時那一陣令人頭暈的激動,天天廝混在一起的男十女體會不到這種激十情。
後來夫妻相擁睡在十牀十上時,他半醒半睡地望着隨着他們之間激十情的變化而從潮十紅變爲清涼的淡藍色的牆紙色調變化(這一定是根據他們的呼吸的變化而誘發的吧)。艾倫心滿意足了。
不過凱瑟卻不讓他再輕鬆下去:“親十愛十的,有個問題拖不得了。查利的問題。”
艾倫一激,趕快坐起身來:“他怎麼樣了?”
“很怪,”凱瑟說,“我明白他快進入青春期了,想試試自己的翅膀夠不夠硬,說話也開始衝起來了。其實他並沒有惡意。對姐姐還是很好,姐姐有了好成績,他也興奮得很。他沒有對我隱瞞什麼,只是在個人興趣上方向不太對頭,比如大談什麼理十性十時代和這種時代的社會內涵。”
“等等,”艾倫從十牀十邊的衣服堆裏把網狀網絡掏了出來,啓動並調閱“理十性十時代”的條目,“這不過是一個歷史時代而已,對歷史有興趣不是問題。那天查利還跟我談論發明輪船的富爾頓啦,可能是肯寧太太安排的學十習十內容。”
“不對。我查過,安排的內容是有關土地的學科。問題不在這兒。我翻閱過查利的個人記事冊,22型電腦筆記,當然,只看了非個人隱私十部分。”
“他還在用22型?落後了,落後了至少3個月。我要給他一種最新型號的。”
“新的,過時的,問題不在這兒。”凱瑟酸溜溜地說,“記事冊上列滿了各種各樣的時代,石器時代、鐵器時代、英雄時代、信念時代、黑暗時代、理十性十時代、工業時代、航天時代、信息時代,十幾種時代名單,彼此之間大同小異。每種名單最後都是信息時代。也許我們正處於這個時代。”
“是奇怪。不過,老實說,這還用不着焦慮,喜歡歷史,也是好事呀,你看呢?”
“表現之三,我問他這些時代名單是怎麼一回事。他並不在乎我查閱了他的筆記,而是面部肌肉紋絲不動地非常認真地看着我說:‘十媽十,究竟我們家真的是信息時代的戰士,還是名副其實的無家可歸的可憐蟲,怎麼才能肯定下來呢?’”
艾倫不能不考慮了,看來有問題了:“你問過他嗎?是不是他覺得我和你常年不落屋?是不是認爲我們應該設法像其他一家人一樣多十十團十十聚在一起?”這也是他和妻子多次談到過的問題。
“我問了,他說不是。他的朋友的父母也是一樣常年不見面。我又問他問題在哪兒。他只是說,輪船時代就是輪船時代,然後一聲不吭,又陷入那種與世隔絕的冥想之中去了。半個小時不理不睬,人坐在那兒,靈魂卻不知哪兒去了。”
艾倫緩慢地說道:“我手頭有兩位兒童心理醫生的名字,一位在丹佛,另一位在舊金山。”
“這也沒有意義,我們好幾個星期之內都不會到舊金山去,我的工作要我住到堪薩斯城去。請你費心記住我的日程安排。”說過後,凱瑟又補充了一句,“請原諒。”
“沒事。”艾倫說,“我知道你擔心兒子。好,我會在堪薩斯城找一位兒童心理醫生。”
艾倫緊緊摟住妻子,說道:“我一定在明天設法去看看他。”
修訂日程可不是件易事,喬恩和帕蒂都不樂意。達拉斯那家制造低成本軌道太十陽十能電池板的經理說了,要是艾倫失約,這兩週內他另有安排,別想與他會面。去他十媽十的電視會談,不見面就算了。艾倫給帕蒂說,算了就算了,見鬼去吧。之後,他便飛堪薩斯城,在那兒最近才安了一個新家。
事兒都擠在一塊來啦。諾瓦欣的山德遜又來電話:“艾倫,呃,哈勒先生,上次您似乎說過如果機器人有什麼重要的進展,您就想立即親自看一看,所以——”
“有進展了?糟糕的是,我簡直忙不過來。你給我介紹一下,怎麼樣?”
“好吧。”他的語氣裏顯示出鬆了一大口氣,讓艾倫覺得他還是自個兒去諾瓦欣一趟的好。一定有了重大發現。現在就去機場,沒有票了,站票也湊和。他不喜歡站着飛。要是能像傳送電波那樣把人一下子傳過去就好了。不過,站票就站票,看過機器人,還能趕上半夜到達堪薩斯城的班機。他便決定:“好了。不用介紹了,我下午就飛過來。”
“也好。我們等候您。”山德遜又不樂意了。我們?他和機器人?他把機器人看成是一家子了?很可能,技術人員總有一些顛顛倒倒的地方。他突然回憶起少年時期跟好朋友戈德曼一道躺在松林中一層厚厚的松針上,戈德曼突然問他:男孩子幹嗎會有要跟姑十娘十十親嘴的念頭呢?啊喲,怎麼會突然想起這個來啦。人心真怪,時不時地就會冒出跟現實沒有關聯的莫名其妙的東西來。
到達諾瓦欣時,他的情緒不太好,頭也發痛。山德遜有點惶恐似的迎接他:“我們直接去第二號‘八俊室’吧。呃,您是不是先用點咖啡什麼的?”
“不用了,走吧。”
走過一號場地時,艾倫不禁停下來瞧瞧。似乎有了進展,那些機器人不再跌跌撞撞的了,他還看見“十精十米”突然偏離,避開了與同伴的相撞。
二號場地卻跟一號場地不同,機器人分別站在場內各處,一動不動。山德遜略顯不安地說:“還有7分鐘才撒片塊,我們不準備改變計劃。雖然讓您久等了,你卻能從頭到尾觀察到我們所觀察到的情景。所以——”
“我明白,等就等吧。”
但是怎麼打發這七分鐘呢。這裏的微波數據十交十流這麼強烈,網狀網絡是不能使用的了。於是他便記起他在飛機上調來查利22型電腦筆記中私人記事冊的事。他認爲,父母的責任心應勝過對兒女隱私的尊重。
理十性十時代……信息時代……今天要做的事:給十媽十買生日禮物,做星期二的作業……公園裏有個女孩子沒穿內十褲。見鬼。理十性十時代……
片塊撒放前一分鐘,機器人自動進入臨戰狀態,然後便進入拾片戰鬥。速度不快不慢。機器人佔據了網絡上的一切波段。它們從網絡上調出了哪些數據?它們的生物電路板是怎樣分析處理數據的呢?網絡上浩如煙海的信息庫對它們拾片工作有什麼用呢?
“你們對它們下載的數據跟蹤到了嗎?”
“有了一些。”山德遜沒看艾倫,似乎在躲躲閃閃,“注意,重要的來了。”
來了什麼?好像什麼也沒來。它們把片塊裝進一個機器人抓住的桶裏,全體又凝然不動了。
山德遜的舌頭飛快地動了起來:“這24小時以來,它們一直這樣。雖然它們按規定任務拾起了片塊,可就是不按規定將片塊倒出去。任何人都沒有動過程序設置,它們自個兒就這樣決定了。”
“你們跟蹤的下載數據能說明什麼嗎?”
“不太多。”他又在躲閃了。艾倫明白了,他其實是感到尷尬。軟件設計人員最怕的是弄不清楚他自己設計的程序的意外。他又說道:“或者說,過分的多了。它們實際上把網絡上所有的資料統統都調用過了,也許是無意識地乾的。至少到目前我們還查不出它們的規律。”
“嗯,嗯,”艾倫含糊地說道,“把你們所跟蹤到的數據傳到我的辦公室來,也讓我的人看看。”
“我沒有這個權力……”
“照辦就是了。”
但命令似的語氣也不起作用。“不行,先生。我想我不能這樣,這要司克卡開口才行。”
艾倫只好讓步:“好吧,我會跟她說。”
艾倫又向把拾到的片塊當成戰利品牢牢抓住不放的機器人注視了一會兒。
艾倫跟司克卡聯繫不上,航班又晚了點,待他到達堪薩斯城的新家時,已是下半夜了。新家一切都很陌生,但也像以往在奧克蘭、丹佛、亞斯潘、新奧爾良、大西洋城還有羅利的新家一樣設備齊全,舒適方便。
肯寧太太給他開了門。他去看蘇瑟蒂,女兒兩手攤開,右腿微屈,在沉睡中仍顯得生機勃勃。艾倫又去看查利,查利被驚醒了,迷迷糊糊地給他打了一聲招呼,又睡着了。艾倫又注視了幾分鐘。上帝啊,別讓他的神經出十毛十病吧,不要讓我們的兒子患神經萎十縮症,別長腦瘤,別患束手無策的絕症。
他回到臥室,睡意全失,便再熟悉一下明天兩個會議有關的資料。會議就在當地開,所以他可以多同兒子呆些時候。明天的會議,他一點兒不感興趣,老一套。不,不對,怎麼是老一套?很有意義而且有所突破,是新陣地前的灘頭陣地,能夠躋身其中,就來之不易。那麼他爲什麼又要在這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十牀十上翻來翻去,煩躁不安呢?於是他從十牀十邊的衣服堆中掏出他的網狀網絡來。一拿到網絡,他的心就安定了。晚上,他的網絡就只管存儲所接收的信息而不呼叫他,免得打攪他的睡眠。打開網絡,他便看到司克卡發來的信:有要事相告,請給實驗室打電話。是十分鐘前發來的。他便撥通了她的電話。
“司克卡嗎?我是艾倫。什麼要事?”
“哈羅,艾倫。”她的聲音顯出她很疲倦。本來嘛,現在已是深夜1點半了。“我以爲明天早上才能聽到你的電話呢。你可能已經感覺到了,我們遇到了挫折,暫時的挫折。”
“什麼樣的挫折呢?”
“機器人不幹了。不,這不確切,機器人能夠活動,但它們卻不按指令去撿拾片塊了。相反,它們卻在大量地、儘快地從網絡上調出資料、數據,並加以處理。不但如此,它們……”她的話不再流利,出現了囁嚅。
“它們怎麼啦?”
“它們互相貼緊站成了一圈,把視聽功能和紅外遙感器統統關閉。就那麼擠在一起,完全與外界隔絕了。”
他沒有說話。過了一分鐘,司克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語調變得十分柔和:“艾倫,我知道你的公司並不大。你向我們投入了大量資金,假如我們這個項目完蛋了,就要連累你了。”艾倫突然明白,司克卡雖然看起來十精十明強悍,其實她只是一個科技人員,不是信息領域裏的戰士,也不是企業家。企業家不會說這樣的話。
“你不必擔心,事兒會好起來的。”艾倫說的是實話。只要不是瘋子,誰也不會孤注一擲。
“那樣就好。但是問題的癥結卻在於我一點不明白機器人在幹些什麼。”
“我明白。”艾倫說道,接着說下的話,聲音卻越來越含混,讓人聽不明白。艾倫猛然一驚,從迷糊中清醒過來,“太晚了,明早再談吧。”他便掛斷了電話。他光着兩條大十腿,吊在十牀十邊,雙眼瞪着前方。孤注一擲,誰都不這樣幹,於是便有了太十陽十能電池板、機器人、高分辨率圖像、納米技術、智能汽車……這一切不過是同一條戰線上的各個部分而已。石器時代、銅器時代,遊俠時代、航天時代……信息時代。任何時代都不是永恆。所有一切爭奪銅鐵黃金,還有爭拾灰綠色的片塊,一切爭奪物質領域或數字領域的行爲,都有一個終結的時候,就像每一個時代不可避免地有它的終結。一個取代一個,沒有例外,沒有盡頭。汽輪機時代終結了,文明不再由汽輪機推動。現在是由信息推動。把片塊拾起來,裝進籃子,送給主人,或是將軍。
萬一發生了戰爭,將軍卻徵集不到戰士呢?
於是機器人不幹了。雙眼瞪着虛空,凝然不動,只有腦袋內部在活動。它們有了一個複雜而又不斷髮育成長的人類神經元線路硅片,又從網絡中下載並加以掌握的資料和數據。它們成了主人,正在處心積慮地,有預見地迎接下一階段的到來。它們不再考慮:我怎樣把片塊拾得又多又快;它們想的卻是:說到底,我們爲什麼要去拾那些片塊?
這已不是理十性十時代,而是理智時代。
事物是變化的。你原來不明白乾嗎要親十吻姑十娘十,現在你卻如癲似狂地去追女人。原來是遠親不如近鄰,而現在你卻不知道鄰居姓甚名誰,甚至沒有了家。原來你心醉神迷於信息或片塊,而現在你卻如同泥偶,空洞地凝視虛空。你對信息和片塊的興趣勝過了對物質的興趣,而現在你的興趣卻轉而專注於我爲什麼會那樣迷上了信息。並不是由於收集不到信息了,信息依舊大量產生、十交十換、積累,而是由於重心的轉移,每個時代特有的神祕的心臟,人人所關切的,激十情從而產生的重心,即前沿陣地的轉換。
查利感受到了。當然他還是孩子,還不能像艾倫那樣久經磨礪的人那麼明白地感受,而只是模糊地意識到即將降臨的變化。也許就因爲是孩子,未來的世界是他們的,他是其中一份子。但是他不如機器人,機器人已乘上了人類網絡的先進的十浪十頭。在人類發展的漫長征十途上從信息領域轉換到另一領域中,機器人將成爲突擊隊。
艾倫不禁不寒而慄。未來是什麼?這個理智時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呢?
艾倫已全身心融入了信息時代。這個時代培養他成長,自然而然地成爲高科技戰線的尖兵。在信息戰線上槍炮聲已逐漸消沉,戰火已讓位於對家庭的關注之時,他的位置在哪裏?他能適應新時代嗎?
他有信心。他當然能夠適應,他永遠都能適應。信息時代可能結束,理智時代即將到來。他能將不利轉換成有利,只要他能找到正確的途徑,知心的戰友,合適的策略。而這一切都能歸結爲正確無誤的資料與數據。
從明天,他就要着手此事。
他帶着微笑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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