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德格醫生的實驗》作者:[美] 納撒尼爾·霍桑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李波譯

  這肯定是一篇富於幻想的小說,作者臺己也承認這點。但它是不是科幻小說?這卻是一個大有爭議的問題。這篇小說已拍成電十影,在討論影片時,有人提出它對當時和後來的科幻小說產生了相當的影響。我們認爲這種提法有其道理,所以選載了這個故事。我們不希望就這篇小說是否科幻展開爭論,而希望爲國內科幻作者提供一些藝術借鑑,併爲廣大讀者提供一個有趣的、富於哲理的故事。

  ——編者

  ◇◇◇◇◇◇

  那個非常古怪的老頭,黑德格醫生,有一次邀請四位年高德劭的朋友到他書房去見他。有三位白十胡十子的老先生:梅德伯恩先生、陸軍上校基裏格盧和戈斯科因先生,還有一位年長色衰的太太,她的名字叫寡十婦維切麗。

  他們都是心情憂鬱的老傢伙,生活一直不幸;他們的最大不幸是: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成爲行將就木的人。

  梅德伯恩先生在他年富力強的的候曾經是一位富商,後來在一場不顧後果的投機生意中賠了個十精十光,現在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基裏格盧上校因爲尋花問柳,耽於享樂,虛度了大好年華,搞垮了身十體,耗盡了資財,結果落了一身十毛十病,象痛風什麼的,十精十神上、肉十體上受盡了種種折磨。

  戈斯科因先生是一位破落潦倒的政客,一個名聲很壞的人,起碼有很長一段時間名聲很壞;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惡名纔在新一代人之中漸漸不爲人知。這使他默默無聞,倒不那麼名聲狼藉了。

  至於寡十婦維切麗,據說她當年曾經是一位絕色美人。可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由於幾件醜聞,城裏的上流社會對她執着偏見,她便一直過着離羣索居的生活。

  有一個情況值得一提:梅德伯恩先生、基裏格少上校和戈斯科因先生,這三位老先生都曾經是寡十婦維切麗早年的情十人;有一次爲了她的緣故,他們幾乎要血刃相見。

  在往下講之前,我想稍稍暗示一下,人們認爲,黑德格醫生和他的四位客人有時候有點不太正常——老年人嘛,或者因爲眼下的麻煩而苦惱,或者因爲回首往事而傷感,這種情況倒也是挺常見的。

  “親十愛十的老朋友們,”黑德格醫生說,一邊請大家落座。“這些個小實驗,其中有一個我非常想要大家幫忙。我就是在我書房這裏做這些實驗來消遣自樂的。”

  如果大家的傳聞當真的話,黑德格醫生的書房一定是一個非常神祕的地方。

  這是一間光線昏暗的老式房間,掛滿了蜘蛛網,佈滿了經年的塵土。繞牆一週,立着好幾個橡木書櫥,低一些的架子上一排排擺滿了對開本和黑體字的四開本的書;高一些的架子上擺滿了羊皮封面的十二開本的小書。中間書櫥的上方是一尊古希臘名醫希波格拉底的半身銅像。據瞭解內情的人說,黑德格醫生在行醫時如果遇到疑難病症,總十習十慣向這尊胸像頂禮求教。

  在這間房間最不顯眼的一個角落裏,立着一個又高又窄的橡木壁櫥,櫥門關得不嚴,裏面隱隱約約有一具骷髏。

  在兩個書櫥之間,高高掛着一面鏡子,玻璃很髒,鍍金的框子已經黯然無光。關於這面鏡子,有許多玄妙的傳聞。比如,據說死在這位醫生手裏的病人,他們的靈魂都安息在這面鏡子的四框裏面,只要他往那邊一看,這些靈魂就都死死盯着他的臉。

  這間房間的對面裝飾着一位年輕太大的一幅全身像。她身穿綾羅綢緞,非常華麗,只是現在已經褪了顏色;她的面容象她的衣着一樣,也褪了顏色。半個多世紀以前,黑德格醫生正要和這位年輕太太結婚,可是她身十體稍稍有些不舒服,她吃了她情十人開的一劑藥,就在新婚之夜死去。

  這間書房最大的奧祕還沒談到呢。那是一本份量很重的對開本的書,包着黑色的皮子,扣着幾個很大的銀釦子。書的背面沒有字,所以沒有人知道書名是什麼;不過誰都清楚,這是一本魔法書。有一次一個使女拿起這本書,只是想撣去上面的少土,壁櫥裏的骷髏就嘎嘎作響,那位年輕太太的畫像把一隻腳伸到地板上,從鏡子裏游出好幾個鬼臉向外窺視;與此同時,希波格拉底的銅像緊皺雙眉,還說,——“住手!”

  這便是黑德格醫生的書房。

  我們這個故事的一個夏季的下午,這間房間的當中放着一張小圓桌,黑得象黑檀木一樣;上面擺着一個水甕,做得形態優美、技藝十精十湛。十陽十光從兩塊厚厚的緞子帳幕之間射進窗子,徑直投在這個水甕上,一抹和煦的光線便被反射十到圍坐在一起的五位老人的死灰一股的臉上。桌上還擺着四個香檳酒杯。

  “親十愛十的老朋友們,”黑德按醫生重複說,“我在做一個極其奇妙的實驗,我可以指望得到幾位的幫助嗎?”

  黑德格醫生是一位非常古怪的老先生,他的怪癖已經成了一千篇小說的核心內容。其中幾篇——儘管有人說是我的恥辱——溯本求源,也許可能正表明我是實話實說的呢。現在這篇小說,如果有哪些段落動搖了讀者對我的信任,我一定樂於承當小說販子的惡名。

  當醫生的客人聽他講完他打算做的實驗之後,他們猜想,無非是在一架空氣泵裏悶死一隻老鼠,或者用顯微鏡觀察一下蜘蛛網,或者諸如此類的一些十胡十鬧而已,不會有什麼更加新奇的東西。他是常常十習十慣拿這一類玩藝兒來折磨他的親密朋友的。

  可是沒有等他們答覆,黑德格醫生便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間的另一邊,回來的的候手裏拿着那本深厚的、包着黑皮子的對開本——一般人的說法都認定這是一本魔法書——他解十開銀釦子,翻開書,從印着黑體字的書頁裏取出一朵玫瑰花,或者說曾經是玫瑰花的東西——翠綠的葉片和豔紅的花辨已經變成了淡棕色。這朵古老的花朵,好象隨時都會在這位醫生的手裏破碎,化爲塵埃。

  “這朵玫瑰花,”黑德格醫生說,“這朵枯萎了的、正在破碎的玫瑰花,是在五十五年前開放的。它是西爾維亞·娃德送給我的,她的畫像就掛在那邊;我本來是準備在我們舉行婚禮的時候佩戴的。五十五年來,它一直被珍藏在這本古書的書頁之間。好,諸位相信不相信,這朵五十五年前的玫瑰花也許能夠重新開放?”

  “亂彈琴!”寡十婦維切麗說,惱怒地搖了搖頭。“你還不如問老太婆的皺紋臉會不會象鮮花一樣開放呢?”

  “瞧!”黑德格醫生說。

  他打開水甕,把那朵褪了色的玫瑰扔進水甕的水裏。

  起初,它還輕輕飄在水面,好象一點潮氣也沒有吸收,可是不久,一種奇妙的變化開始顯現出來。乾癟的花十瓣動了起來,顏色變得越來越紅,好象這朵花是在從深沉的睡夢中醒來似的。細枝和葉片變綠了。這朵經歷了半個世紀的玫瑰,看上去和當初西爾維亞·娃德送給她戀人的時候一樣的鮮美。它還沒有完全盛開,它那嬌十豔的花十瓣兒,有一些還羞答答地蜷伏十在它滋潤的花十心的周圍,裏面有兩三顆露珠在瑩瑩閃耀。

  “這當然是很十精十彩的把戲,”醫生的朋友們說;不過,他們的話講得有些漫不經心,因爲在觀看一位魔術師表演時,他們曾經見到更大的奇蹟;“請問這是怎麼搞出來的?”

  “難道你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青春之泉’嗎?”黑德格醫生問,“兩三個世紀之前,西班牙探險家彭斯·戴裏翁曾經去尋找過。”

  “可是彭斯·戴裏翁找到了沒有呢?”寡十婦維切麗問。

  “沒有,”黑德格醫生回答“因爲他從來沒有找對地方。著名的青春之泉,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是座落在佛羅里達半島的南部,離莫卡科湖不遠。它的泉眼被好幾棵巨大的木蘭樹遮掩着;這幾棵木蘭樹雖然不知經歷多少世紀,可是由於受到這股神奇泉水的滋養,卻仍然和紫羅蘭一樣鮮十嫩。我的一位朋友知道我對這種事情非常好奇,便給我送來了諸位在這水甕中見到的泉水。”

  “啊哈!”基裏格盧上校說,醫生說的話他根本不相信。“那麼,這種液體對人十體結構能發生什麼作用呢?”

  “您自己來判斷好了,親十愛十的上校,”黑德格醫生回答;“我尊敬的朋友們,歡迎大家隨意飲用這種神奇的液體,這樣諸位便可以重返華年。至於我本人嘛,由於從小到老坎坷很多,我就不急於返老還童了。所以,如果諸位允許的話,我就僅僅觀察一下實驗的過程。”

  黑德格醫生一邊說,一邊把青春之泉倒入四個香檳酒杯。泉水裏顯然充滿了能起泡的氣體,因爲小水泡不斷從杯底冒上來,在水面炸開,化爲銀色的水花。由於這種液體散發出一種宜人的香味,幾位老人便不懷疑它具有強身健體、爽心怡神的作用了;雖然他們根本不信它有返老還童的功效,他們還是願意馬上就把它喝下去。可是黑德格醫生請求他們稍等片刻。

  “在喝之前,我尊敬的朋友們,”他說,“你們應該大概寫幾條守則,指導幾位第二次度過危險的青春。根據我照料幾位的畢生經驗這樣做是合宜的。想想看,幾位返老還童之後,條件特殊優越,如果反而行爲不軌、愚蠢行十事,不能成爲當代青年的榜樣,那將是怎樣的罪惡和恥辱呀!”

  醫生的四位年邁朋友沒有回答,只是顫十抖着發出一陣微弱的笑聲;認爲他們明知幹完錯事立刻就將悔恨,卻竟然還會再次誤入迷途,這種想法實在是荒唐可笑。

  “那麼請吧,”醫生說,欠身鞠了一躬。“我很高興,我的實驗專題選得很好。”

  他們用沒有知覺的手把杯子舉到脣邊。這種液體,如果象黑德格醫生所說,確有這些奇效的話,就只能給四個最需要它的人了。他們那副樣子,好象生來就是造化的老態龍鍾的子孫,始終是幾個臉色蒼白、衰朽不堪、萎糜不振的可憐蟲兒,壓根兒也不知道青春和歡樂爲何物。他們現在圍桌而坐,向前欠着身十子、靈魂和肉十體裏的活力所剩無幾,即使是重返青春的前景也不足以使他們重新變得生機蓬勃十起來。

  他們把泉水喝完,把杯子重新放在桌上。

  屋裏的氣氛確實馬上就有了改觀,和一杯烈酒所產生的效果沒有什麼兩樣,同時一抹燦爛的十陽十光立刻在他們臉上閃着光芒。他們的兩頰生氣盎然,而不再是使他們顯得如同僵十十屍十十一樣的死灰色了。他們瞠目相視,猜想某種魔力確實在開始抹去時間老人長久以來刻在他們額頭上的深深的皺紋。寡十婦維切麗整了整帽子,因爲她覺得自己幾乎又象一個女人了。

  “再給我們一些這種奇妙的泉水吧,”他們急切地喊道。“我們是年青一些了——可是仍然太老!快——再給我們一些!”

  “耐心些,耐心些!”黑德格醫生說。他坐在那裏,以哲學家的冷漠觀察着實驗。“你們變老已經很長時間了。你們也許在半個小時之後就全年青起來,你們肯定會滿意的!泉水你們可以隨便喝。”

  他又把他們的杯子斟滿青春之泉,甕裏的水還足夠把城裏的一半老人變得和他們的孫兒孫女一般大呢。

  氣泡還在杯邊閃爍,醫生的客人就從桌上一把拿起杯子,把泉水一飲而盡。

  難道是幻覺嗎?這股泉水甚至還在順着他們的喉管往下流,就在他們全身引起變化了。

  他們的眼睛變得又明又亮,他們銀白頭髮變得越來越黑。他們圍桌而坐,三個中年男子,一個女子——她已經變得嬌十媚豐滿了。

  “我親十愛十的寡十婦,你真迷人!”基裏格盧上校喊道,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臉——時間的十陰十影正從她的臉上隱退,就象黑暗讓位給璀璨的黎明。

  俊俏的寡十婦早就知道,基貝格盧上校的恭維並不總和清醒的事實一致;所以她站起來,向鏡子跑去,仍在擔心她將看見一副老太婆的醜陋嘴臉。

  與此同時,那三位先生的行徑說明,青春之泉是有一些迷人的功效;除非他們這樣情緒歡快,確實僅僅是由於突然擺脫了年齡的重負而有些飄飄然了。

  戈斯科因先生心裏似乎在琢磨政治上的題目,不過這些題目究竟是和過去、現在或者將來有關,很不容易確定,因爲這些主張和措詞五十年來一直在流行。他一會大講十愛十國主義、民族光榮和人民權利,語音高十亢,喋喋不休;他一會兒喃喃低語談到一些或另一些危險的事情,聲調油滑,閃爍其詞,謹慎得連他自己的良知也幾乎不解其中的含義;他一會說起話來又耍腔弄調,十分謙恭,似乎有皇室的人在聆聽他措詞巧妙的大塊文章。

  基裏格盧一直在反覆唱着一首歡快的飲酒歌,和着節拍敲着杯子;他的眼睛溜向寡十婦維切麗豐滿健美的情影。

  桌子的另一邊,梅德伯恩先生計算着美元美分,他用這些錢與別人合資進行一項奇特的工程;驅使一隊鯨魚運送極地的冰山,向東印度羣島供冰。

  至於那位寡十婦維切麗呢、她站在鏡子前面,向自己的形象癡笑、調十情,象在迎接她在世界上最鍾情的朋友。她把臉貼近鏡子,要看一看那些熟悉的皺摺和眼角的魚尾紋是否確實已經消失;她仔細觀察,看石頭上的白雪是否已經完全融化。最後,她輕快地轉過身十子,邁着舞步走到桌邊。

  “我親十愛十的老醫生,”她喊道,“請再給我—杯泉水吧!”

  “當然,我親十愛十的太太,當然,”隨和的醫生回答,“瞧!我已經把杯子斟滿了。”

  實際上,四隻杯子擺在那兒,奇妙的泉水已經漫到了杯邊,水面冒起晶瑩的水花,好象熠熠閃光的鑽石,這時幾乎已是黃昏,屋裏變得更加昏暗了;可是從水甕裏射十出一抹柔和的、月亮般的光輝,照到四位客人的身上和醫生衰老的臉上。他坐在雕工十精十細的高背橡木圈椅上,帶着一副只有時間老人才配有的老者的尊嚴。——除了這幸運的一夥,時間老人的權威還從來沒有受過非難呢。——甚至在他們把第三杯青春之泉一飲而盡的時候,醫生臉上的這種神祕的表情就已經使他們敬而畏之了。

  可是青春生命歡快的熱流立刻在他們的血管裏奔涌。他們現在是快樂的年青人了;老年、連同它的許多難堪的憂慮、悲傷和疾病只不過是殘存在記憶裏的一場惡夢,一夢醒來,他們樂不可支。

  他們的靈魂本來早已黯淡無光,現在卻煥發出了新的光彩,使得他們的前程又變得十分迷人了。沒有這種光彩,人世間繁衍不斷的場景僅僅是一條展覽陳舊圖畫的畫廊而已。他們感覺自己象是嶄新世界的嶄新的生靈。

  “我們年輕了!我們年輕了!”他們歡呼雀躍地喊道。

  青年,象極度的老年,都沒有中年穩健行十事的特點,而是共同把這些特點加以同化了。他們現在是一夥快活的小青年了,他們這年齡十精十力充沛、充滿嬉樂,他們幾乎爲此而發狂。

  最不尋常的是,他們在欣喜之餘突然想起要把孱弱和衰老嘲弄一番,直到前不久他們還是孱弱和衰老的犧牲品呢。

  他們大聲嘲笑他們那一身老派兒的打扮兒,嘲笑那三位年青人的寬邊兒的上衣和垂垂下墜的坎肩,嘲笑那位妙齡少女的古老的軟帽和長袍。

  他們一個裝得象害痛風病的老祖父,一瘸一拐地從地板上走過;一個把一副眼鏡架在鼻樑上,假裝在翻閱那本黑體字的魔法書;第三個坐在圈椅上,竭力模仿黑德格醫生那副老者的尊嚴。然後他們又都大聲嬉笑,在屋裏跳來蹦去。

  那位寡十婦維切麗——如果這樣嬌十媚的少女可以叫做寡十婦的話——輕快地向醫生坐的椅子走去;玫瑰紅的臉上帶着俏皮的微笑。

  “醫生,您這可十愛十的老可憐兒,”她喊道,“起來和我跳個舞吧!”

  一想到可憐的老醫生的樣子將顯得多麼古怪,那三位青年人就笑得比以前更加厲害了。

  “請原諒,”醫生十溫十和地回答,“我年紀老了,又害有風溼病,我跳舞的時候早就過去了。這幾位快活的青年人都是會爲有這樣一位俏十麗的舞伴而高興的。”

  “和我跳吧,克拉拉!”基裏格盧上校喊道。

  “不行,不行,我是她的舞伴!”戈斯科因先生叫道。

  “五十年前她就答應跟我了!”梅德伯恩先生嚷了起來。

  他們把她圍了起來。一個激動地抓住她的雙手——一個伸出胳膊勾住她的腰身——第三個把一隻手伸進她披散在寡十婦帽下面的光潤的捲髮裏。

  她紅着臉,喘着氣,掙扎着,責罵着,嬉笑着,她十溫十暖的呼吸輪流撲扇着他們的臉;她竭力想擺脫出來,可是仍然在他們的擁抱之中。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熱烈的爭風喫醋的場面呢,獎品是一位勾魂奪魄的美人。可是一個不確實的傳聞卻說,由於屋裏一片昏暗以及他們仍然穿着老人裝,那面很高的鏡子卻照出了三個面色蒼白、瘦癟枯乾的老爺子在荒唐可笑地爭奪一個皮膚醜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

  但是他們是年輕的,他們熾十熱的情十欲便是證明。那位少女寡十婦只管賣弄風十騷十,既不以情相許又不加以剋制,使三位對手火燒火燎得近乎發狂。他們開始怒目相向,一面繼續抓着那個美麗的獎品不放,一面使勁捏住彼此的喉嚨。

  由於他們拉來扯去,桌子被翻倒在地,水甕被摔成了無數碎片。珍貴的青春之泉匯成一股亮閃閃的溪流,在地板上流淌,弄十溼了在夏末變得衰老、飛來這裏等死的一隻蝴蝶的翅膀。

  這隻昆蟲在屋裏款款飛過,落在了黑德格醫生如霜似雪的頭上。

  “聽着,聽着,先生們!——聽着,維切麗太太,”醫生喊道,“我確實必須對這種暴行提出抗議。”

  他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嗦嗦發十抖,好象面色蒼白的時間在招呼他們離開十陽十光燦爛的青春,而回到寒冷黑暗的老境去。他們看着黑德格醫生——他坐在雕花的圈椅上,手裏捏着他從摔破的水甕的碎片中搶救出來的那朵有半個世紀的玫瑰花。隨着他的手勢,那四位暴徒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們非常爽十快,因爲儘管年輕,狂十暴的行爲已經把他們搞得十精十疲力竭了。

  “我可憐的西維爾的玫瑰花!”黑德格醫生在落日的餘輝裏舉着那朵玫瑰突然叫了一聲:“它好象又在褪色了。”

  是這樣的。甚至這夥人正在看着它的時候,這朵花仍在繼續枯萎,直到變得又幹又脆,和醫生當初把它扔到水甕裏的時候一樣。他把掛在花十瓣兒上的幾滴水珠兒抖掉。

  “我仍然象它青翠欲滴的時候一樣十愛十它,”他說,一面把枯萎的玫瑰貼在他枯萎的脣上。

  在醫生講話的時候,那隻蝴蝶從他如霜如雪的頭上飛起,落在地板上。

  他的客人又顫慄起來。他們感覺也不知是肉十體裏的還是靈魂中的一股寒氣漸漸在侵襲全身。他們面面相覷,感到時光在飛逝,而每一瞬間都在奪去他們的一分魅力,在他們的光潤的額頭留下一道深深的皺紋。

  難道這是幻覺?莫非在這短暫的一刻,人生便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他們現在是老年人了,正和他們的老朋友黑德格醫生坐在一起?

  “難道我們又坐老了,變得竟這樣快?”他們悽慘地問。

  他們確實又變老了。青春之泉的作用甚至比酒還要短暫,它所引起的一陣狂十熱已經象泡影一樣幻滅了。是的!他們又變老了。寡十婦突然打了個寒顫,又成了一位老婦。她緊十握皺皺的雙手遮在臉上;既然她的臉再也不會變得美麗動人,但願上面蓋的是一塊棺材蓋吧。

  “是的,朋友們,諸君又變老了,”黑德格醫生說,“瞧呀,青春之泉都被灑在了地上,啊——我並不爲此而悲傷;因爲即使這股泉水就在我的門外噴十涌,我也不會彎下腰去沾溼一下嘴脣的——不會的,雖然它所引起的狂十熱將持續幾年而不是短暫的一瞬。這就是諸君所給我的教訓!”

  然而,醫生的四位朋友卻沒有汲取這個教訓。他們決定立刻到佛羅里達去朝聖,早中晚三餐,把青春之泉痛飲。

  作者原注:

  不久以前,在一家英國雜誌上,有人指責我,說這篇故事的思想是從亞歷山大·仲馬的一部長篇小說裏的一章中剽竊來的。在某個方面確實存在着剽竊;但是由於我的故事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寫成的,由於仲馬的小說日期要晚得多,因此我愉快地認爲,仲馬先生採用我早年幻想小說的構思,這是我的榮幸。我對他表示衷心歡迎。由於這位偉大的法國傳奇小說作家才華橫溢,他多次利用他的特權,把名氣稍遜的人們的智力財富據爲己用,這僅是其中一例而已。

  一八六○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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