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萬象其門
門面在哪？沒人知道。
老闆何人？無人見過。
人們唯一知道的是，這家店勢力龐大，遍佈天下各個角落。他們做生意，卻極少收金銀，因爲，能入店鋪的生意，九層以上都是天價，甚至無價。客人們大多以物品支付，當然，也可以是消息，萬象門懸賞的真消息。
萬象門，最重要的一項生意就是賣消息。
沒有店鋪門面，萬象門又是怎麼招攬生意的呢？
這一天難得見晴，商賈貴客們在在酒館裏享受着都城奢侈與美酒，享受着前方將士用命換來的太平。
這家酒館很怪，聽說這裏的老闆是個敢和趙王做買賣的人，而這裏的掌櫃身份更是驚人，趙姬，秦公子子楚之姬妾，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跟在她身旁的那個公子政（質子政），血脈而論的秦嫡公子。
前有武安君白起長平一戰坑殺四十萬趙國降俘，現有，大將樂間（樂毅同族，趙名將。）領兵正與秦廝殺長平。故而，趙姬母子生活拮据不說，甚至還要東躲西藏，如此境地直到百曉生和趙王做了個交易纔有所好轉。
往櫃檯近處看，有個十分不宜的場景，只見一堆莽漢眼冒綠光，飢渴地掃視着趙姬成熟的豐裕，看得陣陣心血翻騰，慾火上涌，鹹豬手不由自主揩了上去，嘴上還不停佔着便宜：“趙姬，今夜陪我如何？多少酒錢，你出。”
“哎哎哎……慢着，他出多少，我出雙倍，趙姬，今晚陪我，嘿嘿~”
“我出三倍！”
“我出十倍！”
爲了表明自己纔是最有錢的那個，這羣色中惡鬼漫天開價，上不封頂，一副非要趙姬陪他們的架勢。
對此，趙姬早就見怪不怪了，一面遊刃有餘地應付着，一面收着酒錢，成熟體態如魚一條，滑溜溜讓人能看摸不着。
這時候，後院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雞鳴，隨後，一位面容冷峻的青年提着一隻斷頭死雞，另一隻手上還有把菜刀，刀尖還在滴血。
“孃親，這雞蒸了還是燉了。”說這話的時候，少年郎還不忘揚揚鋒利刀尖，殺氣騰騰比劃肢解着可憐的死雞。
圍在趙姬周圍的糙漢們被青年冷血的動作，嚇得齊齊倒吸涼氣，彷彿少年肢解的不是雞而是他們，縮着脖子怔怔散去。
“政兒……”不知爲何，趙姬眼中含淚，望着自己的孩子想將其抱入懷中，但礙於某種原由遲遲不動。
夜已深，不遠處傳來狗叫和更夫打更的聲音。
關門打烊時，趙姬像往常一樣，那雙桃色的眼睛警惕十足地瞄了瞄對面雜貨鋪裏的老闆，臉上浮現出與白日迥然不同的無奈之色。其實整條街都是監視她們母子的人……
關門後，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女音：“師傅和質子政回來了。”
確是來自那名殺雞嬴政之口，只不過現在，立在那兒的，是一位身穿淡色短袍的俏麗女子。
她叫曲無憶，百曉生唯一的徒弟，和師傅遊戲人間的態度不同，曲無憶少言少情少心，是一位對世事薄涼的冷傲少女。
趙姬心裏大喜，一時忘了言語。幾年前，百曉生悄悄帶着嬴政出了邯鄲，而曲無憶則是幻化成嬴政的模樣掩人耳目。
邯鄲城漸漸沉入睡夢，那間“不起眼的酒樓”之內，一個幽暗的房間裏，數年不見的趙姬母子緊緊擁抱在一起。
百曉生是個商人，以利優先是本，但看到這溫馨的一幕，也不免心生嚮往，喃喃道：“我的親人又在那……”
曲無憶身材嬌小，墊着腳尖只到百曉生胸口，只好仰着腦袋，看着他，輕聲安慰道：“師傅，你還有無憶。”
只有在百曉生面前，曲無憶纔會露出一絲少女該有的柔弱。
百曉生摸着少女可愛的髮髻，微笑着說道：“無憶，你有父母，遲早是要離開爲師的。”
曲無憶纖瘦的身軀猛的一震，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般，語氣突變冷然：“他們既然拋棄了我，就沒資格做我父母！”
曲無憶出身怪異，體有異象，故被父母拋棄，那時候她纔剛學會走路。百曉生遇到她時，少女手裏握着一把鏽了的小劍，眼神比飛雪還冷，可在她懷裏卻抱着一隻即將凍死的兔子。
那一刻，百曉生動容了，第一次打破“不利不動”的商人鐵則，無償救下了她，不久收其爲徒。
這是百曉生人生中第一筆，虧本買賣。
曲無憶可不願師傅賠本，忽而笑嘻嘻地說道：“師傅，等價交換可是你教我的。師傅救了我，無憶的一切都是師傅的。”
百曉生聞而一愣，想笑又笑不出來，等價交換哪是這麼用的，不過好像又沒什麼不對。
說話間，趙姬母子稍減相思，徑直跪倒在地，說道：“多謝先生救命，授業之恩。”
這一跪百曉生可不會受，不是顧忌什麼，而是商人本質使然，既然收了“酬金”，就要拼盡一切做到最好。扶起趙姬母子，淡淡解釋道：“這不過等價交換罷了。”
趙姬不知道百曉生收了什麼，對她們百般照顧，但無論如何，這恩是結下了。一咬櫻色嘴脣，邀請道：“趙姬無以爲報，妾身這就備桌薄酒，聊表謝意。”
百曉生可是個大忙人，就欲開口回絕，沒想到曲無憶這丫頭更直接，拉起師傅就走，口中嘖嘖有詞：“我和師傅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母子敘舊了。”
這明顯喫味的語氣，搞得其他幾人一愣愣的。
出了酒家後門，有輛黑篷馬車早已等候多時，御座上，車伕刻意壓低聲音，嘶啞着說道：“有客人，通曉萬象暗號。就在城外。”
“哦？是誰？”
“燕國質子燕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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