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九月十四。
又隔數年的九月十四,百曉生聽說燕雲大漠寸草難生,罕有雨水,便不遠萬里踏上那片黃沙惡土,正趕上燕雲幾年難得一見的白茫茫一片,歎服一聲道:原來燕雲沙漠也會下雪……在燕雲,他又殺開了一次殺戒,屠殺西蠻千人衆,只因他們欺凌華夏子民。那次,他發現,原來殺人,可以這麼痛快。
再記不清幾年後,他和呂不韋做了筆交易,收了個學生,又和趙王做了筆交易,去了北疆雁門關。帶着嬴政在李牧軍中混了三年,殺了三年的狼族。某一日,某一刻,他恍然頓悟,原來殺人亦在道之內。他收其了劍,換筆殺人,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年九月十四就去道觀靜修五日,求悟殺道。
這座道觀有些荒涼,建於邯鄲城外的蒼山之上,遠遁紅塵繁華。這裏很乾淨,異常乾淨,觀上飛檐樑柱之上,連一絲灰塵都看不到,白雪皚皚山中觀,一塵不染如世外桃園。
“蒼山雪好,秋冬尤佳。”百曉生駐足觀前,望着面前烏黑木色的建築,不由想起少年山中歲月,只不過往昔躊躇難再回。
因是遠離城囂,道觀周圍無甚人家,只三兩顆柏樹相伴,一股遺世獨立的寧靜之感油然而生。
百曉生要的就是這個“靜”字。
“咦?”他望向觀口,就見一輛貴氣馬車停在那兒,雪色簾紗內空空無人,想來來者已入觀內。是宮裏的那位貴人閒來無事,來着道觀找自在?
趙姬走上前來,看着那輛明顯來自趙宮的馬車,輕呼道:“這不是‘傾雪公主’的車駕?”
“傾雪公主?”百曉生心中一顫,想起城門口那匆匆一眼,那位可憐可嘆的趙國公主。
傾雪公主——趙倩,她不是趙王偃最疼愛的公主,但她卻是趙王宮裏最美麗的那位公主。百曉生回憶起萬象門關於趙倩的資料,生母曾是趙國技壓羣芳的一代舞者,天生麗質,這位雪一樣的公主能歌善舞,一展趙舞據說足以傾國傾城。
然,這一切並未給趙倩帶來快樂……她就像貨物一樣,被他父親“送來送去”,可奇怪的,那些人都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百曉生神祕一笑,這世上哪有這麼多莫名其妙。
…………
靜修前,自然要沐浴更衣,這是規矩,破不得。湯水微熱,略略有些燙人的同時,更讓人百骸舒暢,渾身通透,好自享受。
浴罷,百曉生盤坐案前,望着窗外搖曳竹影,看着月影斑駁,一寸寸升起西去,靜靜等待着九月十四的到來,等待着揭開面具的那五天。
步聲響起,趙姬來到榻旁挨着他坐下,芊手輕柔撫弄着他長得及腰的濃黑頭髮,梳理起來,百曉生輕合上眼,任她實爲。這一切,二人似乎早已熟悉。
梳理間,趙姬勾起一根紅色髮絲,微微有些意外,再細細看去,月光撲灑,照過滿頭髮絲,竟反射起妖冶紅光,如電蛇般遊走其上,神祕又異彩。
女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趙姬眸光閃動,好生羨慕道:“好漂亮的頭髮。”正說着,情不自禁地撫摸起來。
在月光下,發尖豔紅尤外清晰,百曉生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什麼美好的回憶,柔聲說道:“當然漂亮了,這是孃親給我的。”
趙姬大怔,這是她頭一次在百曉生口中聽到“孃親”二字。腦海中不由遐想,紅髮女子,會生得怎樣容顏?
“你的孃親在哪?”趙姬問的很是小心。
“死了,誰知道呢……”
“啊!?”趙姬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就問到對方傷心處,忙低頭道,“抱歉,我不該問的。”
百曉生緩緩起身,三千髮絲隨着窗外夜風,揚起一道美麗的弧度。月下竹成影,窗前人如玉。這一刻,他睹月思人,思親。
不知過了多久,百曉生收回望月的目光,淡淡說道:“你先去歇息吧。”
不知道爲什麼,趙姬覺着面前的老闆(先生)似乎變的更加陌生,明明纔剛知道他有個孃親,那股子禿廢惆悵卻又像層層迷霧將他包了個嚴實。
見趙姬有些恍惚的神色,百曉生好笑說道:“又在想什麼,回去休息吧,再過幾天,你就是大秦王后了。”
趙姬面露噁心之色,眉頭皺地極高,不屑罵道:“秦國王后?若不是爲了政兒,送我我都不做。”
百曉生聽的微震,暗道,到底是在敵國磨破滾打數年的人物,知道自己該要什麼,不該要什麼。哪像郭開,求錢求財,爲個人私慾可至國家利益於不顧。
這樣的女人看似柔弱,但在這亂世中,卻是生命力最頑強的那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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