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人間、淨土還有地獄。
刺殺罷了，衆人結伴繼續上路。沒了馬車，百曉生和雪女只好搭一次順風車。
陰陽輦車內，兩位美的各有千秋的絕世美人，相對而視，各自驚歎於對方容顏。雪女先而驚呼一聲：“這位姐姐怎麼稱呼？”
紀嫣然微微一笑道：“紀嫣然。”
雪女微訝，目瞪着指着她說道：“難道，你就是那個號稱‘秦越雙絕’的紀嫣然，紀才女！”
紀嫣然，據傳出身越國（早年前已亡於秦國），乃是越國貴族之後。其人多才，“紀才女”之名震懾羣雄，多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其人更傲，即使諸國英豪，名流在前，只要不入眼，休想得見一笑。
在這樣一位女子面前，雪女不禁生起一股自慚形穢的無力感，神情遂既黯淡下來。
少女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紀嫣然目光悠的一掃，有意岔開話題道：“妹妹真是幸運，有個這麼疼你的男人。爲了讓你那個趙王父親心甘情願將你送出去，某人可是花了不少錢的。”
聽着這話，少女心中頹廢之氣頓掃而空，兩手合起撐着下顎，面上癡癡笑着，滿臉幸福地說道：“遇到他，是我一生之幸。”迷離的眼眸裏，神光閃爍，似乎回憶着蒼雪山上，那屬於他們二人的五個日夜。
說完這話好一會兒，少女纔回過神來，瞧見剛認的姐姐正用一種逗弄的眼神看着自己，刷的一下羞紅了臉，看去煞是可人。
紀嫣然因爲某個原由，對百曉生這個奇怪商人十分好奇，所以纔有意將話題引到他身上，也好從雪女這兒，旁敲側擊出些信息。
沉默半響。羞難自禁的雪女見紀嫣然一直盯着自己，一時方寸大亂，傻傻問道：“姐姐你來趙國做什麼？”
誰知，這一問正中紀嫣然下懷，她神色一動，強忍着心中怪味，長長的睫毛因此一抖一抖的，竭力讓語氣平緩一些：“我，我是來找你男人的……噗嗤。”話還未說完，自個兒卻先笑了起來。
“啊？”雪女一臉愕然，來找我男子？
接下來，就是女兒家之間的私密話語，外人不足道也。
…………
與陰陽家的馬車不同，六指黑俠的馬車極盡簡約樸實，色調以黑白爲主，深切貫徹着墨家“天下皆白，唯我獨黑”的宗旨。
“百曉先生財力驚人，不知是否是‘萬象門’中人？”六指黑俠試探問道。
“叫我百曉生就好。”百曉生隨口一言，墨家馬車坐着實在難受，硬邦邦的屁股疼，心中大呼失敗，算天算地，連六指黑俠都算來了，偏偏算漏忘記多備一輛馬車。挪了半天，屁股還是坐的生疼，百曉生只好放棄，嘆息道：“真是失敗。”
六指黑俠神情很是古怪，最後還是看不過，遞了方軟墊過去，說道：“抱歉，墨者苦修，不常備這類事物。”
屁股終於舒服了，百曉生這才長長出了口，隨意說道：“沒錯，我就是萬象門的人。”心裏還加上一句，還是最大的那個。
六指黑俠自然聽不到後半句，亦沒將百曉生和那夜星空下的萬象老闆聯繫在一起，只當他是比較重要的人物，忽而問道：“閣下覺着我墨家如何？”
百曉生陷入默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墨家思想太過崇高，崇高的不現實。
六指黑俠不以爲意，自顧自繼續說道：“閣下一定很奇怪，爲何諸子百家都忙着弘揚學說，惟獨墨家奔走七國，安撫各國君主少起戰事。”
“莫如弱肉強食，強者侵略弱者、大國侵略小國、智者壓迫愚者。而這一切禍患的根由，是由於人與人間彼此不相愛，若能兼相愛，交相利，便可以均分財富，再無嫉怨恨爭奪，實現了天下之大利。”百曉生搖頭晃腦，背書似的背了一大通墨家思想出來，唬得六指黑俠一愣愣的。
六指黑俠愕然，沒想到一個外人竟對墨家思想如此瞭解，反觀墨家內部四分五裂，兼愛不能，不禁長嘆一氣道：“閣下說的沒錯，可當今天下，又有幾人懂？”
百曉生倏地大張眼來，神光一閃，彷彿直透人心一般，盯得六指黑俠周身一涼，只聽百曉生用極其平淡的語氣說道：“嬴政歸國，燕丹歸國。秦、趙、燕三國，就能永無戰事？國與國之間簽訂修好盟約，就能永世好合？虛妄廢紙而已！”
這個道理六指黑俠怎能不懂，但懂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盡人事，由天命吧。”六指黑俠沉聲說道，“至少讓世間，少一方地獄，多一方淨土。”
百曉生搖頭一嘆，道出一句足以打破信仰的話來：“將人間變成地獄的原因，恰恰是因爲人們試圖將他變成淨土……”
此言一入六指黑俠耳中，頓使他渾身劇震，就像一根尖刺直直破開他的心房，將他自小建立堅不可摧的信仰，悍然撕開那麼一道口子。
人間，地獄，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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