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要吃肉,大块肉 作者:猛子 宝鼎从阴暗的地道裡飞速爬出,抱起赵仪就跑。 暴龙一把拉住了他,正待說话,却见宝鼎抬腿就是一脚。暴龙吓了一跳,闪身就躲。旁边一名奴仆打扮的壮汉不假思索,举剑就刺,试图制住宝鼎。宝鼎单手托住赵仪,右手长剑搂头劈下。暴龙大惊,他知道宝鼎的武技,這一剑下去自己的同伴非死即伤,情急之下,一拳砸了過去。 “当”一声响,两剑相撞,宝鼎神智立时清醒,眼角余光看到暴龙一拳砸来,也不闪避,硬是挨了一拳。剧痛让他神智清醒的時間有所延长,正好周围的环境也变了,不再充满暴戾的杀气,這使得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那丝清明急速扩张。 那名壮汉沒想到宝鼎的剑快似闪电,更沒想到他手上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当即吓得面如土色,飞身后退,半截断剑紧紧护在胸前。 “宝鼎……”暴龙低声急呼,“你干什么?快把剑放下。” 宝鼎右手一松,长剑“当”一下掉到地上。手中沒了武器,宝鼎的神智迅速恢复過来,然后他便看到了被自己抱在怀裡的赵国公主。她怎么在這?我怎么会把她带出?宝鼎這一瞬间糊涂了。 赵仪還沒有从過度的惊吓中醒過来,两手死死抓着宝鼎的衣服,眼神紊乱,呼吸急促,沾满血迹的脸恨不得钻进宝鼎的肚子,娇躯蜷成了一团,就象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发抖。 “宝鼎,闭上你的嘴巴,什么话都不要說,一個字都不许說。”暴龙再次抓住宝鼎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急切說道,“听到沒有?” 宝鼎急忙点头,从暴龙惶恐不安的声音裡听得出来,现在自己闭紧嘴巴似乎关系到生死存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明智選擇。 暴龙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宝鼎的肩膀,低声赞道:“你竟然能逃出来,不可思议……”說到這裡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兴奋地笑了起来。 這個痴儿身份非同一般,如果丧命于此,他不仅沒办法向老家主交待,更担心小命不保,谁知老天开眼,竟然奇迹般地让痴儿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直到现在他還有做梦一般的感觉。 痴儿怎能逃過旅贲卫的追杀?他是否刺死了公子隆?如果他真的刺杀了公子隆,后果就严重了,因为公子隆是秦燕两国保持盟约的关键人物,痴儿在黑衣的逼迫下将其刺杀,必将遭到咸阳的追究,虽然他不是黑冰台的秘兵,但他是秦人,仅此身份就难以逃脱罪责。這是远虑,暂时可以不考虑,而近忧则是宗越和他的两個心腹就在這裡,如果让他们知道刺死公子隆的人就是宝鼎,那黑冰百口莫辩,宗越肯定以为咸阳要杀死公子隆,到了那时宗越還愿意帮助黑冰把太子丹送到咸阳嗎? 暴龙的目光转向了从地道裡陆续爬出来的宗越和两個虎骑剑士,眼裡不禁悄然掠過一丝杀意。如其将来麻烦,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那名吃瘪的壮汉看到宝鼎抱着怀裡的女子走到门边,這才放下断剑走到暴龙身边,小声问道:“那是谁?” “我兄弟。”暴龙戏谑地眨眨眼睛,“吓倒了吧?” 壮汉心有余悸地看了宝鼎一眼,又问道:“哪来的?” “不知道。” “那女子呢?” “不知道。”暴龙回头看了看,有心想问问宝鼎,但又把嘴巴闭上了。下午宝鼎曾与他默契配合,给他传递了宝贵消息,由此才保证了此趟任务的成功,从那时开始他就怀疑宝鼎的痴癫是装出来的,但他从乌氏第一次见到宝鼎开始,宝鼎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痴儿,這又作何解释?這其中是不是藏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苍头的推测是正确的,宝鼎是個正常人,是個黑冰武士,因为肩负着某种使命才来到代北?他的使命是不是和這個女子有关? 暴龙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苍头从地道裡爬了出来,“外面如何?” “已经探路去了。”暴龙伸手把他从地道裡拽了出来。几個壮汉先用厚实的木板盖住地道口,然后从一個木桶裡倒出泥土踩实,接着抬過一個大石磨压在了上面。 “专门挖的?”宗越随口问道。這次能逃出来,全靠這條掩藏在通天阁下面的地道了。 “几年前挖的。”苍头毫不在意地說道,“公子恒手上有黑衣密钥,我們一直想找到它,为此特意挖了這條地道,以便在秘兵暴露后有一條绝处逢生之路。”說到這裡他拍了拍石磨,惋惜地說道,“這是最后一次用它了。” “這裡距离通天阁多少路?” “六十多步。”苍头笑道,“中间就隔着一條街。旅贲卫马上就要全城搜捕,我們即刻转移。” 這时屋外传来两声清脆鸟鸣。暴龙快步走到门边,把烈日秋霜递给了宝鼎,小声說道,“跟着我。”然后他拉开门朝外看了看,回身做了個手势,随即飞奔而出。宝鼎抱着赵仪,紧随其后。宗越背着昏迷的太子丹大步跟上……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宝鼎一直抱着赵仪,因为紧张的关系,他根本沒有软香满怀的旖旎感觉,相反,他那二十六岁的成年心理对怀中這個十四五岁的少女充满了爱怜之意。 此刻,先前的那番血腥厮杀如同梦魇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惊恐不安,由己及人,這個高贵的赵国公主更是无力承受,可以想像她此刻心裡的恐惧。 宝鼎不知道如何处置她,她的身份太過尊贵,不可能像個普通人一样随便找個机会就能送回去,再說就算自己想把她送回去,黑冰也不会同意。宝鼎心生悔意。虽然自己把她从那群黑衣人手裡救了出来,但随即又把她推进了更大的火坑,早知這样当时就应该把她丢在小树林,可惜那时候自己神智失控,沒有想到這一层。 赵仪蜷缩着身躯,紧紧抱着宝鼎的脖子,脸庞贴着宝鼎的胸口,泪水无声流淌,一双眼睛即使睁开也是空洞无神,似乎被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過度了。 宝鼎想到了妹妹,妹妹年幼的时候就喜歡让自己這样抱着到处玩耍。一瞬间他又仿佛回到了前世温馨的一刻,两臂不由自主地抱得更紧了,好象要把自己的怀抱变得无比安全,要让怀裡的女孩感觉到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正在保护她。 暴龙带着宝鼎穿過了几條小巷,又翻越了几座庭院,悄然进入一座幽静的院落,而苍头等人在中途就消失不见了。 “到了。”暴龙停下脚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笑道,“宝鼎,我們就暂时藏在這裡。” 宝鼎听到這句话,高悬的心顿时落下,谢天谢地,总算有了块喘气的地方。从重生到现在,還是第一次尝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但安全感還是沒有半分。宝鼎回头看向远处,熊熊大火還在燃烧,火光几乎照亮了半個代城,号角声清晰可闻,战马的奔腾声更是如惊雷一般震撼,整個城池的气氛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紧张。 “這地方安全嗎?”宝鼎担心地问道。 暴龙眉头微蹙,脸显惊讶之色。這是那個痴儿嗎?竟然主动开口說话?在他的印象裡,宝鼎喜歡傻笑,但不說话,即使主动找他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就象所有的痴儿一样,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吼。 “這是郡守名下的一個酒肆,天亮之前,绝对安全。”暴龙带着试探的心思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在這之前,宝鼎明明饿了,但他不說,你不给他吃的,他就不吃。离开乌氏前,乌氏倮和卓文再三叮嘱,务必按时给他进食,不要把他饿着了。暴龙初始還有些不信,试了一天果然如此,吓得再也不敢试了。 宝鼎一听這话,两眼顿时一亮,急吼吼地叫道,“我要吃肉,大块肉。” 他的确饿了,尤其想吃肉。自重生到现在,一天两餐,而且都是素食,连菜油都沒有,但前世他是一天三餐,而且天天见肉,這個差距太大了,早把他馋得不行了。本以为今天在大府裡可以吃顿好的,谁知看押他的旅贲卫就塞给他两块饼,气得他差点暴走。后来又想在端菜的时候乘机偷吃,哪知盯着這菜的人有好几拨,连验毒的都有,结果看到一盘盘的山珍海味,馋得他口水都快流干了。现在突然听到暴龙要给他吃夜宵,宝鼎顿时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暴龙目瞪口呆,這一刻,他终于肯定此宝鼎非彼宝鼎,那個痴儿突然奇迹般地变成正常人,這裡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现在相信苍头的推测了,至于在乌氏的所见所闻已经在宝鼎主动开口要大快朵颐之后自动過滤了,他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先前亲眼目睹的一切都是假的。 三個人进了屋。宝鼎把赵仪轻轻放在了席上,自己则仰头倒下,舒展开四肢,长长地吁了口气。自由真好啊,沒有自由的日子当真暗无天日。前世沒有尝過失去自由的滋味,今世一睁眼就是囚徒,几次在鬼门关上跑了個来回,侥天之幸,最终還是绝处逢生,逃出了死地。从此后,老子要一飞冲天了。 宝鼎意淫了片刻,舒服得伸了個懒腰,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二十六年了,自己何尝有過今天的紧张刺激?相比起来,高考那种紧张算個屁啊,高考考不好大不了人生陷入低谷,而今天要是逃不出来,那就死定了。自己前世就非常羡慕间谍杀手的刺激生活,今世重生后竟然第一時間亲身经历了一次,那种疯狂到极致的刺激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喜歡這种人生。宝鼎举起双手,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杀人的血腥场境。杀人了,真的杀人了,前世自己连鸡都沒有杀過,今世却一口气杀死了十几個,尤其杀第一個,印象太深刻了,燕国国相公子隆,那可是名震天下的权臣啊,结果被自己用铜鼎活生生砸开了脑袋。老子出名了,运气好還能名扬青史,這趟穿越赚发了。 宝鼎兴奋起来,翻身坐起,仔细探视自己的身体。這一切都要归功于這副身体,如果沒有這副强悍的躯体,自己穿越過来或许就是一個普通的草民,過着猪狗不如的凄惨生活,最后可能死于战争,甚至可能被活埋在秦始皇的陵墓裡;如果沒有這副武技高超的躯体,自己拿什么杀人?将来凭什么崛起于行伍?沒有军功又如何在這個大争之世建功立业? 要感谢這副身体的前主人,你为大秦而捐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现在我来代替你继续活下去,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你在歷史上留下赫赫声名。 宝鼎渐渐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幻当中,忽然,鼻端传来一缕淡淡的肉香。肉,我要吃肉……梦幻霎时不翼而飞,无论意淫多么令人陶醉,终究還是抵不過鱼肉的诱惑。宝鼎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了暴龙面前,一把抢下了他手上的木盘,抓起堆在裡面的肉块就往嘴裡塞。 暴龙笑呵呵地看着他,“慢点吃,沒人和你抢,别噎着。這裡還有些甘醪(lao),边吃边喝。” 宝鼎也不客气,接過一個黑色泥坛,坐到席上狼吞虎咽,那吞咽的速度足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暴龙坐到他对面,扭头看向蜷缩在席上一角的赵仪。赵仪的头脸衣服上都是血迹,看不出相貌,但从服饰上可以估猜出此女身份非同一般。暴龙权衡了一下,正想开口问,蓦然想到宝鼎根本不是痴儿,自己的言行举止要十分小心了,不要招来无妄之灾,再說当日在乌氏,宝鼎還救了自己的命,于情于理都要对他恭敬一些。 暴龙本来大大咧咧地张腿箕踞,想法改变后,马上换成了跪坐,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這位是……” “捡来的。”宝鼎正为赵仪的事头痛,但暴龙肯定要问,他一时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先行隐藏赵仪的真实身份,瞒一时算一时,不過等到公主失踪的消息在代城传开,想瞒也瞒不住了。 暴龙愣住了。他原以为宝鼎装疯卖傻跑到代北肯定和這個女人有关,否则冒死把她救出来干什么,谁知宝鼎却给了他這么一個答案,摆明了就是不愿具实相告。捡来的?生死攸关的时候你還有闲心捡女人?暴龙愈发好奇了,再次望向赵仪,想从她身上看出点端倪来。這一望,果然发现异常,這女人正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宝鼎,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极度震惊。 暴龙皱起了眉头。我說了什么嗎?公子說了什么嗎?沒有啊,我啥也沒說,公子正在饕餮(tao/tie)大餐,她怎么突然就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态? 赵仪刚才還是浑浑噩噩的,脑子裡一团糨糊。从小到大,她都是养尊处优,何曾遭遇過這等可怕的灾难?李牧派黑衣袭杀她,很明显就是要抢夺黑衣的控制权,此刻公子恒肯定已经死了,她求援无门,走投无路。 李牧觊觎(ji/玉)黑衣的事,西门老爹事先告诉過她,而這也是公子恒要求她“诈死”的直接原因,但“诈死”一计還沒有开始,黑衣就动手了,如果不是突然杀出来一個救兵,她就一命归天了,只是做梦也沒有想到這個救兵竟是被李牧抓住的黑冰武士。初始赵仪听到暴龙喊出“宝鼎”這個名字的时候并沒有想起来,后来這群人跑到通天阁,彼此交流了几句,才知道這些人是黑冰秘兵,由此才想到“宝鼎”就是当日被擒的黑冰武士。 随同黑冰一起逃出大府,接下来怎么办?原先按照“诈死”一计,她将和西门老爹“身亡”后赶赴咸阳,如今西门老爹生死不知,她又被黑冰所挟持,公子恒的一番心愿将就此完結。 就在赵仪茫然无措的时候,忽然听到暴龙称呼宝鼎为公子。公子就是君王的子孙,宝鼎的身份竟然贵为西秦王族,這让赵仪吃惊之余也突然在黑暗裡看到了一点光明,她立即便有了一個念头,這個念头一经产生便再也遏制不住,在赵仪的心裡疯狂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