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指着相里成大罵墨家
廳堂之內,相里成看着那方纔緩步走出的嬴淵,雙眸也是微微一震,而後恭敬行禮。
拋卻嬴淵那在外的‘閒散’名聲不說,光是這一份走動之時的飄逸灑脫,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貴氣,就當得起‘公子’這二字。
哪怕是那些個被稱頌許多的名士,恐怕也不及這位公子淵半分。
“鉅子何須多禮,請上座。”
嬴淵微微一笑,便是拉着扶蘇到自己身旁坐下:“兄長,此番也是麻煩你了。”
扶蘇搖了搖頭,非但沒有什麼開心,反倒是愈發愁苦。
自己不過是請這位墨家鉅子來一趟罷了,可最大的難題,還沒有解決呢。
且不說如何說動墨家,就算是得了墨家的器械,提升軍伍的戰力也極其有限,怎麼可能達到自家六弟在麒麟殿內放出的‘豪言’?
十成,難如登天啊。
“不知公子喚我前來,有何事吩咐?”
相里成姿態放的很低,但聲音卻是不卑不亢。
能趁着六國被滅之際一統墨家的人物,怎麼可能是個蠢貨?
嬴淵看了一眼這位墨家鉅子,脣角略微揚起笑意:“實不相瞞,本公子今日請鉅子前來,確有要事。”
相里成面色不變,只是靜靜傾聽。
直到現在爲止,除了嬴淵這一份氣質風采出乎意料之外,倒也沒有什麼變故。
“昔年天下大亂,各國各地文人憂心天下,故而紛紛成思立論,造就百家爭鳴的興盛局面。”
“可即便天下言論衆多,墨家都是獨一份的存在,甚至於,在本公子看來,墨家與儒家空談不同,實乃足以興國之派也!”
一番話,讓相里成面色微微一變,心中大爲警惕。
雖然嬴淵是在誇獎墨家,但...‘興國’二字,在此刻說出,卻是兩番意思。
爲我所用,方可興國。不爲我所用,那便是叛逆!
“公子謬讚。”
相里成眉頭緊皺,只能略微謙遜一句,反倒是看向嬴淵,等着這位六公子後面怎麼說。
弱者,總是警惕。
在大秦面前,墨家,就是弱者。
“然,”
“興國之派,流於鄉野,豈不令人扼腕嘆息?”
“本公子便是想讓墨家爲我大秦效力,如此簡單罷了。”
嬴淵微笑着開口,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說了目的。
不錯,
他就是想要收服墨家!
相里成面部肌肉微微一顫,而後迅速恢復正常,作沉吟狀。
可腦海之中卻是飛速思考。
果然如他所料,這位公子淵就是想要收服墨家!
“公子錯愛,某爲墨家鉅子,實在惶恐。”
“只是如今墨家方纔整合,力有不逮。”
“更何況,昔年我相里氏先祖,因理念與大秦征伐所相悖,故而認識己錯,退隱朝堂,歸於山野。”
“如今我墨家子弟,又如何可違背先祖行事乎?”
相里成緩緩開口,一番話說的扶蘇瞬間面色大變。
不得不說,相里氏身爲墨家鉅子,這份心思,這說話水平都是上乘。
恭維,自憾,一點都沒缺。
甚至在最後,拋出一個‘不可違背先祖行事’,等同於是將這件事徹底拒絕。
扶蘇焦急得看了一眼嬴淵,自己卻是無計可施。
強人所難,他所不願也。可若是相里成這樣的態度,六弟又如何能增強大秦軍伍戰力啊!
豈料,扶蘇一眼看過去,嬴淵非但沒有任何意外或者失望,反倒笑容盈滿。
“哈哈哈!”
嬴淵大笑,繼而中斷,雙眸看向相里成,溫聲開口道:“原來如此。倒是本公子看走了眼,以爲如今的墨家乃是真正懂得精義的有識之士。”
“沒想到,鉅子目光短淺,墨家也不負‘墨守成規’之名,迂腐之極。”
“聽聞昔年墨翟鄙夷儒家孔丘,如今看來儒家的迂腐,倒是用在你們墨家身上,更爲合適!”
此話說出,相里成先是一愣,而後眼眸之中怒火隱然升騰!
這公子淵,非但是辱罵了他,而且連整個墨家都罵上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還好,他相里成大不了忍下來便是。
可.....嬴淵提到了儒家!儒墨相爭,天下人皆知。
現在將罵儒家的‘迂腐’二字冠在墨家的頭上,他怎能不氣?
“公子此言,可是在羞辱我墨家?”
“相里成雖不才,願聞‘玉公子’高見!”
相里成壓着氣,沉聲開口。
‘玉公子’,便是嬴淵初時的稱呼,而此刻被相里成說出,頗有點兒‘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意思了。
在反脣相譏這一塊兒,相里成竟有了幾分嬴淵的風采。
此話一出,扶蘇頓時驚慌,連忙開口道:“鉅子,我六弟並非如此意思。”
“他只是....”
“誒!兄長,我就是這個意思。”
豈料,扶蘇的話還沒說完,嬴淵便是打斷了扶蘇。
這一下,扶蘇直接愣住了。
然而,
嬴淵沒有理會自己這個兄長,反倒是起身,緩緩走到相里成身前,親自伸手,爲其斟一盞水,開口道:
“你們墨家愚蠢,本公子爲何不能羞辱?”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昔年墨翟推崇兼愛非攻,善也!孔子著春秋,戰國分七雄。墨翟眼見七國滅弱小,故而說出如此理論,此爲大愛,大善!”
“可如今,天下一統,大秦備戰軍伍,那是爲了防範北方的匈奴,南方的百越,使我萬萬秦民,不受蠻夷侵擾,使天下萬家燈火,可安寧夜亮。”
“現在你們依舊堅持反對戰事,難不成是想要匈奴馬蹄南下,踏碎我神州山河,掠盡我大秦子民乎?”
“堅持錯的經義,本公子說你們迂腐,何錯?”
這一番話開口,相里成那端起水盞的手,直接僵住了!
一連串的話語,如同在耳邊撞鐘一般,震耳欲聾!
嬴淵的話,並沒有什麼高深,甚至都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可是....他說到了最爲重要的一點:時代!
如今並非從前,從前的經義,如今來看,還是正確的嘛?
若是還守着從前的錯誤的經義,那不是迂腐又是什麼?
相里成感覺自己的胸腔,似有波濤涌起,又猶如巨人蠻撞,難以平復。
但心中的那一股子氣,還是支撐他緩緩擡眸,自下而上,看向嬴淵的雙眸,艱澀開口問道:“那公子以爲,我墨家的經義,或者說,我墨家的路,應當在哪?”
居高臨下,嬴淵輕笑,吐出一句話:“墨家的路,在百姓,不在朝堂間也!”
“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此路,方爲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