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現
在足有千丈大的青銅大殿中，有一道極爲微小但中氣十足的男聲遙遙傳來。
定睛一瞧，竟是一位身高八尺有餘，容貌清秀，身着青袍，腳登叢雲靴，腰佩秀玉，手持陣圖的俊朗少年。
來者不是蕭楚河又是何人？
“小輩過來。”
蒼青神龍所化的老者甚至連頭都沒有擡，依舊是獨飲着杯中茶水，只是伸手示意對方向着大殿正中心的圓臺處走來。
可惜蕭楚河心生警惕，雖然他能感受到身處青銅大殿正中的老者並沒有惡意，但生性警覺的他還是選擇了待在原地。
在這樣一個巨型的青銅質的大殿中，只有一位垂垂老矣，看起來隨時可能入土的老者，怎麼想對不會放鬆警惕的吧！
蕭楚河不僅沒有上前，甚至還將身子向後縮了縮。
“哎！”
遠方傳來一聲嘆息，蕭楚河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其中情感，一股巨力卻是直接將他整個包裹其中，並迅速的帶往老者身旁。
“是陷阱！”
蕭楚河神色大變，可他現如今卻是被靈力所化的巨大手掌緊緊握住，絲毫不得動彈，更別提做什麼反抗動作了。
他雙目微眯，死死盯着眼前將他捕獲來此的老者，試圖從他的神情中讀出一些東西。
“小小年紀想的到挺多。”
老者絲毫未掩飾自己的聲音，冷冷的哼一聲，隨後厲聲道：“小輩你可知你是闖入了老夫私人的領地，這可是大忌！”
不過話是這麼說，但手中的力卻是鬆開了。
噠
感受到壓力的減輕，蕭楚河的雙腳剛一沾地，整個人便如貓一樣靈巧的向後三連縱跳，直接躍出去十丈的距離，同時數百道靈印毫無徵兆的閃爍着瑩瑩光芒暴涌而出。
“九象伏魔陣！”
大手重重的拍在地面，隨後便是一陣山搖地動般的震盪搖晃，一幅瑰麗畫卷陡然鋪開，上面竟是栩栩如生的繪上了九頭白皮黑毛、一對鹿角、一條蛇尾、四隻短粗腿、彎彎玉牙的象。
“哞！”
長長的嘶吼聲震耳欲聾，九頭象瞬間就活了過來，甩着長長的鼻子就衝破畫卷的束縛，踏着令人心顫的步伐蠻橫的向着老者衝去。
它們個個都如小山一般，壯碩的身軀顯示出巨大的力量與驚人的防禦，九道身影在瘦小的老者面前猶如自天際滑落的星石，實在難以令人生出抵攔之心。
“小道爾。”
老者十分不屑，手腕一甩，杯中茶水卻是傾瀉而出，明明只有幾滴，但它卻是在蕭楚河眼中變成了一條向他鋪面而來的天河，傾天之力不可阻擋！
只見他凝聚的九象像是泥捏的一樣，一觸碰到水就直接潰散，原本的威勢頃刻間蕩然無存。
蕭楚河瞳孔一縮，沒有絲毫的猶豫拔腿就跑。
可是哪能如他所願。
青岷也只是淡笑着，揮揮手空間就開始扭曲，那個想要遠遁離開的蕭楚河毫無徵兆的坐在了原先謝澈所坐的那個石凳上。
“……”
眼皮狂跳，但絲毫不敢有一點的動作，甚至連頭都不敢有所偏移，雙腿緊緊夾着，雙手也合在大腿上，手背上的青筋肉眼可見。
“咕嚕嚕！”
唯一有聲音的便只剩下老者嚥下熱茶的聲音。
“這茶水不熱了。”
老者剛剛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隨後搖頭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
蕭楚河當即會意，自他掌中點燃起一朵黃色火焰，接過石桌上的那一盅茶壺後就將冒火的手掌貼上，隨後就只聽得滋滋的聲響以及向外噗噗冒着白煙的壺口。
“還挺上道。”老者在心中暗暗讚歎一聲，隨後又向下撇着嘴角，很是不滿的厲聲喝道：“茶壺可不是如此熱的！”
隨後一巴掌呼過去，本來顏色漆黑，並如寒冰般冰冷的石桌，霎時間成了一座火紅色的暖爐，溫暖而不失柔和，不至於將人灼傷。
“放在上面。”
“好。”
蕭楚河誠惶誠恐的將自己手中的茶壺放回石桌上，之後又迅速將自己變回剛來的拘謹模樣。
“說吧，來此地爲何？”
“晚輩無意闖入前輩居所，以爲是無主之地，望前輩大人大量，體恤晚輩修行不易，放歸晚輩離去。”
得到老者的示意，蕭楚河這才惶恐的解釋，說話間他的胸膛不斷的上下起伏，身子也有些輕微的抖動。
“裝一會兒可以，但別裝太久了。”老者饒有興趣的看着通體緊繃的蕭楚河，淡淡的笑道。
“前輩這是何意？”
“你根本不怕我吧？”老者已經乾癟的指腹輕輕的在茶杯的花紋上摩挲，十分的漫不經心。
“前輩說笑了，晚輩怎會有如此膽識？”
“你不怕我。”卻未曾想，只是一句過後，老者便直接改爲了確切的肯定，“鄧小子真的什麼都告訴你了？”
“前輩所說的是何人？晚輩不知。”雖然蕭楚河沒有正面回答，但從他將那抖動的身軀一下子就變得正常這一點來看，他此前的緊張拘謹模樣還真的可能是裝的。現在的他不僅有些淡定從容，甚至還有些放鬆。
“別告訴我鄧小子在告訴你青天靈院有武祖傳承時，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沒有告訴你。”
此話一出，蕭楚河倒是比之前的少了點淡然，但也僅僅是少了三分，並將其換成了疑惑。
“前輩口中的鄧小子可是晚輩的師父鄧達仙？”
“師父？”老者已經變爲純白的眉毛此刻有些變形，其眉心已經擠做一團。
“沒錯，他乃是我師父。”蕭楚河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甚至還帶着些驕傲，正色道：“我出生時便沒了父親，七歲時母親又辭世長去，家中老嬤也跟着母親逝去，只留我與家姐留世。”
“不過也是好運，在母親辭世前，師父與師孃找來，分別收下了我與家姐，這才使得我們姐弟沒有流浪街頭。之後師父養育之恩，入道之恩，喚一聲‘父’絲毫不爲過。”
他的眼中雖有悲傷與淚花，但語調卻是絲毫未有改變，言語中透露着崇敬與絲絲的哀傷，甚至還有些……懷念。
“嗯。”
輕輕的嗯了一聲，老者便悄悄的將眼睛移開，將它望向了蕭楚河身後的不遠處，幽幽道：“這麼看來師尊之名的確不配用於稱呼他了。”
不過這副樣子並沒有持續太久，轉而又是滿帶笑意的看着蕭楚河，“他都未曾告訴你他的身份，而你卻是如此的恭維他，是否有些不公？”
老者笑着，說着隨後一揮，數百卷靈訣憑空出現，緊隨其後的還有無數的天材地寶，這還沒完，老者嘴巴大張，自其口中冒出一團團泛着微光的光團，裏面混沌一片，雖然看不清爲何物，但就其散發的陣陣的靈光來看，必不是凡物！
“這樣，今日你給我在這磕三個響頭並喚我一句師父，這些東西我便全部賞賜給你作爲你的拜師禮。”
但蕭楚河不爲所動。
“怎麼不願？”老者那雙有些渾濁的青色眸子中閃過一絲狠戾，“你口中的傢伙藏頭露尾，一看就不似正人君子，怎值得你如此對待？不如由我來告知他的身份，如何？”
“不妥。”
“爲何不妥？”
“其一，你身份不明，我爲何信你？其二，他於我恩重如山，你又是誰？其三，他如何我不知也不管，但他對我恩情如實，我可不能忘卻。”
“當真？”
“當真。”
“你小子還真是會演。”沒想到蕭楚河這番話並沒有使老者生氣，反而讓後者笑了起來。
“前輩您在說些什麼啊？晚輩不懂。”蕭楚河咧嘴笑道。
“行了，鄧小子定不敢違背承諾將我的身份對外宣揚，但肯定是對你說了一些與我有關的，而你又恰好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或許在進入此大殿前就已有眉目。我說的沒錯吧？”
蕭楚河瞬間站起身來，雙手合抱，躬身道：“前輩聖名。”
確認被猜出身份的青岷並沒有惱怒，反而更爲的和善，“你小子很聰明，但有些時候聰明過頭不是什麼好事。”
“多謝前輩指點。”
“別來這一套，坐吧。”青岷擺擺手，很是隨意道。
蕭楚河隨之照做。
“他告訴了你那麼多，想必此番便是瞄準着武祖傳承而來。”
“前輩明鑑。”蕭楚河儘管已經端坐在前，但那恭敬的態度卻是一分沒減。
“你倒是實誠。”
“師父說了，前輩您喜歡這樣。”
“……”青岷神色一凝，竟是有些詫異的看了蕭楚河一眼，但又很快移開並恢復如常，“他倒是什麼都告訴你了。”
“師父自然是對小子沒有保留。”
“沒有保留？那你可知鄧小子是何人？”
“他是晚輩的師父。”
“除此之外呢？”
“仙靈宗的名譽長老，臨海閣的名譽閣主，青蓮宗的名譽長老……”蕭楚河掰着手指，一件件的數着。
此刻就算是不擡頭，都明確可見青岷那抖動的白花花的鬍子，而且它的眼神也是十分有趣。
“當然其中最爲重要的當是青天靈院的某個高層，還是實權派——這個是我猜的，不過應該錯不了。”
看着對方那神氣的表情，青岷也是不由得讚歎他的精明。在青天靈院中，可是沒有任何事能逃出它的感知，無論在何處何地，它的靈識都能看見，它足夠覆蓋整座青天靈院。
不過爲了尊重隱私，它一般不會隨時隨地的展開靈識，但會特別關注一些人，眼前的清秀少年和謝澈便在它的關注列表中。
自對方進入靈院以來，鄧達仙沒有與之相見，甚至都沒有任何的書信往來，自然是沒有串通一氣的可能。
要說在進入靈院之前告知？那自然是會有別樣的情緒在，如果抱着這樣的心情，那麼在靈院的日常中也是暴露出來，自然也會被它所察覺。
這麼看來蕭楚河最後一句話的確不假，他是猜出來的。
“罷了，既然你是爲了它而來，還一路闖到這裏，便已是說明你們之間緣分不淺，我倒也不會刻意刁難於你，只是……”
“只是什麼？”
到了這種地步，蕭楚河竟是難得的破了禮法，在青岷還未說完之際緊急的出言打斷。
但幸好貴爲青天靈院鎮院神獸的青岷並沒有藉此大作題目，而是用一雙帶着遺憾與惋惜的眸子看向蕭楚河，“可惜你來晚了一步，跟你一道進入的那個小子已經取得了武祖留存的靈訣，現在已經修煉到一半了。”
“什麼？”
……
只見一條由龍氣所凝的青色小龍護在一個眼纏白綾的英武少年周身，雲氣瀰漫而下，撒落九天。其間不斷有錦繡神光扶搖而上，化爲片片龍鱗附着在少年的皮膚上，後者的肉身也因爲此，變得更加的堅韌與挺拔，蠻橫強壯又無禮霸氣的力量隱藏在肌膚之下，襯得他宛如一條人形暴龍。
這樣的一副裝扮讓蕭楚河好不熟悉，不正是與他相連、被他視爲日後強敵與摯友的謝澈嗎？他怎能如此？！
“謝澈，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呀！”
“放心，咱倆誰跟誰啊！”
“這一次你可別拖我後腿了。”
“不會了。”
“……”
這一幕發生在青岷揮手間構造的靈力圖卷中，其中場景正是與此地大差不差的青銅大殿中，唯一不同的那裏有着一座血池，而這裏只有一老一少。
“啊！”
蕭楚河情緒陡然高漲，渾身靈力如同爆炸了一般傾瀉而出，其勢之強宛如自天穹滑落的一顆隕石墜地，又似導彈擊中目標，瞬間就炸裂開來。
伴隨着一聲尖銳的嘶吼，用於固發的木簪直接被震飛了出去，髮絲飛揚，倒懸於空，那張本來清秀好看的五官此刻扭曲的不似人樣，活脫一個自阿鼻地獄中爬出的厲鬼惡魔。
他的雙手緊緊的蓋在面龐上，五指扣住，似要將自己的麪皮生扯下來一樣。
無數的靈印無風自起，在蕭楚河失神之際竟是詭異的自己凝聚了出來，飄蕩在他身側，其間金色的靈力絲線將它們個個相連，構建出一幅美麗畫卷，靈力波紋蕩蕩，盡顯美麗。
可惜在它正中有個看起來已經癲狂的人。
在蕭楚河的身後，蒼青神龍所化的老者還在淡定的喝着自己的那一杯小茶。
“呼哧呼哧呼哧！”
接連喘出好幾聲粗氣，蕭楚河那因爲氣憤而顯得有些漲紅的臉才逐漸的停止變化，並慢慢的退卻。
老者看着陡然安靜下來的蕭楚河，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但仍是泰然的坐看對方。
雙腿微屈，兩隻寬大的手掌覆在膝蓋上，他背對着蒼青神龍所化的老者，使後者看不清他的面龐。
但若是稍稍在意一點，便可發現蕭楚河的頭有些微微擡起，他似乎是在看着由靈力展示的畫面。
“哼！”
冷冷的鼻息哼出，蕭楚河心中的不爽已經都不想隱藏了，直接的表示在了動作裏。
對此青岷也是拉起一個堪稱奸佞的笑容，“看清那個小子的真面目了？”
“前輩，您就別試探我了，這把戲一點也不好玩。”
蕭楚河緩緩站起身子，身姿挺拔，如同青松與山竹，筆直向天，不卑不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