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年的规矩 作者:未知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吃過早饭,迪迪就闹着去大街上找人玩。姥姥和妈妈纺棉花,昊昊跟着姥爷去放羊,悠悠只好认命的领着他去。 尽管是寒冬季节,街道上的人依然很多,人们吃完饭都聚集在大街上,說话拉呱看热闹。 老人出来的比较晚,大概得上午十点多,太阳高照了才出来。自己带個小马扎,坐在街道的向阳背风处晒暖。 大人大多是站着,凑在一起拉呱看热闹。妇女和男人分开堆,不過也离的不远。各自說着感兴趣的话题,有事需要交流了,声音大点就能听到。 孩子们也是分开玩,男孩子女孩子分开,大的小的分开。不過,孩子们的活动场所不固定,跑来跑去,到处都是他们的打闹声。吵的他们的亲娘老子都烦,“一边玩去,乱的话都說不成。” 在悠悠看来,這個年代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偷着用微型的摄像机,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也从中了解了這個年代的风俗习惯。 除了本村人,就是外村走亲戚串朋友的人了。這個年代的人非常注重過年走亲戚,大人孩子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挎着一個元宝形状的“馍篮子”。 “馍篮子”是用去皮的簸萁柳编的,一边的上盖是开口的,裡面盛着二十四個白面膜,预示一年二十四個节气。在开口的那边放上一封或两封果子,外面用條新手巾盖上。 過年看走亲戚的,几乎成了庄户人家的一种娱乐。其实主要是看人家的馍篮子,這裡面的讲究多了去啦。 人们看挎馍篮子的,首先注意的是馍篮子是往哪边偏沉。向裡(沒开口的那边)偏,說明這家人实在,装的馍篮子到底了,裡面的元宝尖裡都塞满了馍。向外偏证明這家人藏奸,馒头只装满了篮子的下面和外面,裡面的元宝尖是空的。 再看馍篮子开口的大小,开口大的說明蒸的馍個头大,拿了两封果子,开口小的說明蒸的馍小,拿了一封果子。 大家光看不算,還得把自己的见解相互交流一番。精明老实的都小声的說着自己的看法,特别是对开口小的,怕人家听见不好意思。要知道,這年代有的人家穷的连亲戚都走不起。 到哪都有缺心眼子的“二杆子货”,常常大呼小叫的咋呼:“快看,那谁谁挎得馍篮子,腚都撅起来啦。”喊得挎馍篮子的人,面红耳赤的低头匆匆走過。 庄稼人平时出门交往的机会不多,過年该走的亲戚必须走一遍,不走就是断亲了。人们通過走亲戚挎得馍篮子,也能大概了解這家人的家庭状况和大致的品行。 這個年代由于交通不便利,人们结亲交友的范围也小,大部分都在附近的村庄。相邻的村庄,亲戚邻居大体上都认识。 大伙相互交流着各自的看法和观点:谁家過得好,谁家過得穷;谁家說事,为人大方;谁家小气,为人不行。各家的情况名声,被人们依据馍篮子给了评定。 因此,各家都非常看重走亲戚的馍篮子。平时再节省,過年的馍篮子也装的实实在在的。谁家沒有儿女,落下個差名声,儿女订婚找对象都受影响。 走亲戚的顺序也是有說头的,越是不当紧的亲戚走得越早。家裡来了一般亲戚,留礼物都是只留下四個馒头,不留果子。回家添上几個馒头就可以走下一家,最后去自己的至亲家,剩下什么拿什么,沒人争竞(计较)多少好歹。 在人们的议论中,悠悠還听到了好多的有关笑话。 话說有一家人非常精明,每年早早地去看望老姑,挎的馍篮子裡面盛的是粘豆包,最外面放几個枣花盖住。他姑知道娘家侄子的想法,,每次都偷着给换成白面馍回来。他家再用换回来的馒头走其他亲戚,年年省一篮子馒头。 他姑的儿媳妇慢慢看出了门道,有一年早早的等在村头,看见他就热情的迎上去接過馍篮子,走路期间假装绊倒,故意把裡面的馍倒了一地,满地的粘豆包四处乱滚,引得街上的人群哄堂大笑,羞得那人拔腿就跑,馍篮子也不要了。 每到過年,這件事准会被人翻出来谈笑一番,有名有姓的传遍了十几個村,谁家愿意和這样的人家做亲家。 悠悠看着、听着,這特殊年代、特殊背景下产生的“馍篮子文化”,感觉出人们的津津乐道的话题裡,带着深深的无奈和辛酸。 這年头,不光走亲戚有說头,待客做客都有讲究。待客一般得用白面馒头,有酒沒酒的无所谓,起码得有四個菜,其中至少得有一碗肉,最后每人還得上一碗炖菜,其实炖菜才是主菜。 做客的讲究就多了,生亲戚、新亲戚讲究更多。进门吃饭坐的位置、拜年說的话都有规矩,最有說头的是饭桌上的规矩。 家裡来了亲戚,一般都是当家的男人一人陪着,妇女和孩子不上桌。碰巧男人不在家,也得找個近门子(不出五代叔伯兄弟)陪着。 喝酒开始不能喝干,用的酒盅虽然是一两能到八盅的“牛眼盅”,但也要一点一点的咂,不是怕喝晕,而是为了给主家省酒,即使富足的人家,過年也才打一斤散酒待客。 一盅酒从开始看到最后,中间不知端起多少次,最后才能喝干。所以,這個年代過年很少看见“酒晕子”(喝醉的人),不像后世的人不醉就不算喝酒。 吃菜一般不动肉菜,主人让得再执也不能动,谁知道上面一层肉下面還是不是肉。许多人家买不起肉,就只在上面盖一层肉,看着尖尖的一碗肉,其实就上面的几块是肉,下面是用菜垫起来的。如果主家真心想让客人吃肉,一般都是主动给客人夹到碗裡。 做客吃馍一般都是掰开吃,吃时還得慢慢的吃,吃快了人家說你狼吞虎咽,几辈子沒吃過饭。最多吃两個馍,吃多了就会被說成“傻尅(kei)”,缺心眼子二百五。 過年人们聚在一起,最喜歡拉的呱就是“傻尅”,好像那個村裡都有那么一两個,人们互相比对着到底那個“傻尅”吃得多,出得丑大。 最出名的好像是公社中学裡的一個炊事员,他父亲是公立教师,就生了他一個缺心眼子的儿子,好(喜好)吃好喝就是不好学习。 连着上了三個一年级,也沒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人送外号“老一册”。年龄大了不好找对象,他父亲提前退休让他接了班,不能教学就当了伙夫。 那年头,有工作吃国粮的工作人员是香饽饽,他接了班立马找了個俊媳妇,時間长了怕女方打听出来,赶紧的娶回了家。 大年初二新客头一趟走亲戚,他媳妇怕他吃多了在娘家丢人,就让他爹娘给找了個明白人帮客。 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像在家吃饭那样,跟抢饭吃似的,吃菜跟着帮客的人学,吃馍时要掰开,吃完就得放筷子,按规矩新客得先放筷子。 到了老丈人家,他一直装的挺好。谁知道找的厨师手慢,上饭时都到下午两点了,他饿急眼了拿起一個馍就吃,忘了得掰开。 帮客的看见,用脚踢了他一下,他以为是让他快点吃完放筷子,紧着往嘴裡塞。帮客的急了,又踢了他一脚,他吃得更快了。 踢得越急,他吃得越快,吃饱了好放筷子啊。别人一個馍沒吃完,他一口气吃了八個馍。回家的路上,還抱怨帮客的:“让你催的我吃得囫囵半片的,满肚子疙疙瘩瘩的不得劲。” 孩子的世界永远充满了阳光和快乐,過年是每個孩子的期盼和梦想。在孩子的心目中,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压岁钱花,有肉吃,走亲戚還能吃上顿白面馍和平时见不着的好菜。 過年跟着大人走亲戚是孩子们心中的福利,看到大人走亲戚,哭着闹着跟在后面,有的跟出庄好远還被大人给撵回来。 只有回娘家才带着所有的孩子,其他的亲戚一般不带孩子。因为孩子都沒有自制力,看见好菜白面馒头留不住口,让主家作难還沒法說出口。 经常传出谁家走亲戚带着孩子,孩子把亲戚家的一碗肉吃了個干净。或者跟着走亲戚的孩子,說他家的亲戚上的一碗肉是骗人的,就上面一层,下面都是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