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那時少年、今日魔神
“當時我父親已經死了,母親還剩下一口氣,妹妹的腦漿塗滿了院牆。”
“我娘把自己胸前的鮮血,抹在我脖子上,用眼神示意我躺在地上裝死!”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我母親的雙眼……”
當蘇信講出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聲音很淡漠,並沒有流露出仇恨刻骨的神態。
可他說的話,卻每一句都刺痛了大家的心,沈紅袖姑娘慢慢地垂下了頭。
就在不久前,姑娘還在心裏糾結一件事。
蘇信既然承認了他是本案的兇犯,自己身爲捕快,要不要將蘇信緝拿歸案?
但是現在,她已經明白了蘇信這麼做的原因了。
這些賊不管死得多慘,都是他們自找的!
……
“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過來把我全家的屍體扔在馬車上,一直把我們拉到了山神廟門口。”
蘇信接着講道:“他們把死屍擡進廟裏,快要輪到我的時候,我害怕極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個人。”
“他身上穿着鐵甲,趁着四周無人,一刀就把自己的同伴,砍死在我眼前!”
“這個人就是叫街狗程瘋子,當時的情形,和燕校尉推測的一模一樣!”
蘇信說道:“程瘋子爲了佈置出一個同伴潛逃出去的假象,趁着周圍沒人,殺了那個同伴,然後扛起同伴屍體就往廟裏送。”
“當然,這些都是我長大以後,才慢慢想明白的。當時我只顧着害怕,哪裏懂得這些?”
蘇信嘆了口氣:“當我看到程瘋子走進廟裏,連忙從馬車上爬下來。”
“在大殿門口那裏,有個功德箱,下面是磚砌的基座。”
“我知道基座裏頭是空的,我和小夥伴捉迷藏的時候躲進去過,還在裏面撿到過一個銅錢……所以記得很清楚!”
“當時我拼命擠到裏邊,還沒來得及把磚頭擺放整齊……下一批屍體又送到了。”
“我透過磚縫,看到一車車的死屍運到廟裏,每一具死屍的臉,我都是熟悉之極,又猙獰得難以形容!”
“哪裏有和我一起玩耍的夥伴,有給過我棗子的隔壁阿姨,有我幫忙帶過的表弟……”
“他們全都滿臉是血,瞪圓了雙眼,一個個在我眼前經過,消失在廟裏!”
“我看到一個很俊美的中年人,他是那些黑衣人的首領,他笑得很開心,大家都叫他哥哥……”
“還有一個相貌威嚴的老者,他身邊的人,都叫他將軍。”
“我看到程瘋子走進廟裏,坐在將軍的對面和他談判。”
“當程瘋子帶着那些穿鎧甲的人離開時,那十幾個人個個喜笑顏開,他們身上揹着包裹裏,塞滿了雪白的銀錠!”
“我看到一個個沉重的箱子被搬進廟裏,就和我那些相親父老的屍體一樣,被那間山神廟吞噬進去!”
蘇信淡淡地說道:“後來周圍沒了動靜,我依然不敢出來,我又渴又餓,直到昏過去。”
“在夢裏,我爹還在教我認字,我娘讓我別淘氣,我妹妹伸出手,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要我抱她去抓蝴蝶……”
“她們所有的人,都變成了一具具屍體!一個一個滿臉是血,從我眼前擡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來我終於走出了村子。”
“我不敢和人說話,不敢待在人多的地方,撿到什麼喫什麼……”
“直到有一天,我快要餓死的時候,被一個姓蘇的名醫救下來。”
“他發現我識字,就讓我做他的小廝,後來因爲他沒有兒子,就認了我做乾兒子。”
“乾爹給我起名交蘇信,問我將來要幹什麼。我說我想學武功,要拜最厲害的人爲師!”
“於是乾爹把我送進御拳館,讓大宗師周侗做了我師父。不知從什麼開始,我心裏打定了一個主意……”
“我要找到那些殺人的傢伙,一刀一刀切碎了他們,把所有的痛苦和哀嚎,都還給他們!”
“所以你還覺得,我是天才嗎?”
說到這裏時,蘇信擡頭看了看燕然。
“我其實笨得很……父親教我認字的時候說過,我這種資質,一輩子也別想考上秀才。”
“可是自從我打定了主意,我這一生,就只做這一件事!”
“我學習醫術,自己煉製毒藥,我習練武功,讓自己越來越強!”
“我停不下來,也沒法偷懶,只要稍一鬆懈,我就看到我父親和母親、妹妹和鄉親。”
“他們笑着看着我,一句話也不說,就層層疊疊,人山人海的把我圍在一起!”
“這六年來,我沒法睡懶覺,不曾喝醉過一次,我沒法看那些姑娘,就連夢裏都在拼命練習!”
“就在兩年前,我終於找到了那個人。禁軍統領,殿前副都指揮使王廉……我叫他將軍!”
“我拜入他的門下,拼命爲他辦事,我不求錢財,不爲升官,只爲獲取他的信任!”
“就這樣,我一點一點把當年罪案的真相,像碎片一樣慢慢拼湊起來。”
“然後,我找到了第一個目標……那個程瘋子。”
“他當時可沒瘋,是我抓住他之後,日夜折磨他,硬生生把他逼瘋的。”
“他原本在汴京城裏做了個富家翁,日子悠哉悠哉,過得好不快活。可是落到我手裏沒多久,就被我折磨成了你們看到的樣子。”
“程瘋子,把所有的事全都說了。”
“他是手刀營那十六個叛徒中的首領,其實原本是十七個,被他殺了一個,只有他知道那些叛徒,都住在哪裏。”
“就這樣我通過程瘋子,找到了趙洪籌、找到了王虎、一個一個找到了所有的叛徒。”
“我在程瘋子嘴裏,問出了那個大家都叫哥哥的山大王,他是淮西巨寇王慶。”
“我知道了那次官銀劫案中所有的細節,然後我精心策劃,開始復仇!”
“我把那些手刀營的叛徒全都殺了,我知道這樣會讓王慶和王廉兩夥人相互猜忌。”
“我折磨那些當年的兇徒,一邊揭開他們的頭蓋骨一邊告訴他們,我是臥虎臺的冤魂!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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