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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田舍郎

作者:未知
這时候,张正书和张根富已经在吃早餐了。 在汴梁,不管是城裡的坊户,還是城郊的住户,一般都不喜歡自己煮早餐——因为汴梁城中,早已有小贩做好早餐,等待顾客上门了。不仅有汤饼(也就是面條),馒头,包子,糕点、团子、粽子等数以百计的早餐种类,還有各式各样的羹汤。而且,還会随着季节不同,這些菜式也不相同,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等等,一应俱全。 再加上汴梁城不关城门,沒有宵禁,何必那么麻烦自己去煮早餐呢? 特别是“大桶张家”這种富豪之家,只需遣人专门买食便是了。甚至于,“大桶张家”做饭也很少,生火不過是蒸些麦饭给家仆吃而已。這麦饭裡面還有麦麸,很少粗糙,大户人家是不吃麦饭的,只吃白面。 “轩奴啊,来来来,這是你喜歡吃的满麻胡饼,還有王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笋蕨馄饨、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张根富如数家珍地說道,這也确实刷新了张正书的认知。一顿早餐,居然能吃出丰盛大餐的感觉。 “嗯……” 张正书轻轻应了一声,拿起了一個“王楼梅花包子”,吃了起来。然而,他心中却是泛起了波澜。 哪怕這是“大桶张家”的日常操作,可张正书還是觉得,不過早餐而已,是不是過于奢侈了? 好在那個倒霉蛋的记忆告诉他,這裡沒吃完的东西,一般都是赏给家仆、养娘的。但是,也不会完全不浪费。只是剩的菜肴,都给拿去养猪了。沒办法,“大桶张家”看似做放钱生意的,但其实骨子裡還只是一個地主。坐拥田宅无算,养猪那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副业而已。“大桶张家”不仅养猪,還养鸡,养鸭……原因很简单,因为這时候的宋人已经知道要想土地多产出,就需要沤肥。家畜家禽的粪便,就是最好的肥料。再加上“大桶张家”每天浪费不少粮食,丢掉也怪可惜的。于是,斤斤计较的张根富便决意养猪,养鸡,养鸭,消化掉剩菜剩饭。 這也是为什么中国资本主义总是萌芽而已,沒有再进一步的缘故。 哪怕是宋朝的商贾赚了再多的钱,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买地,而不会是继续扩大生产,继续研发新产品。也许根植在骨子裡的粮食为上的观念太重,中国人对饥饿的记忆太過深刻,這是怎么也打不开的桎梏。再加上儒家到了這时候,也走进了一個死胡同中,拒绝一切剧烈的变革——从王安石变法就看得出来了,儒家已经沒有忧患意识。 更何况资本主义的开始,绝对是血腥而残酷的。正如《资本论》說的,资本从来到這世间开始,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污。因为资本主义自带的压榨性,被陈胜吴广注入反抗基因的中国人,哪裡会甘于被压榨?别說是底层百姓了,甚至士大夫都不同意——人都被工厂夺去了,谁给他们种地啊!更不要說,中国一贯的思想主张和中国人的价值观认同,都不会允许羊吃人這种事发生的。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宗族情怀和朴素的仁爱思想,也会杜绝這种情况。 就好像“大桶张家”一样,你可以放高利贷,可以鱼肉乡裡,兼并土地。但表面上,你一定要做一個有“道德”的员外,不然你看乡裡乡亲的口水,会不会把你喷到死? 所以,赤果果的压榨、把人性中最自私自利一面暴露出来的、利润至上的资本主义在中国是一定沒有市场的。哪怕是商业如此发达的宋朝和明末,都无法真正成长,是因为资本主义這东西根本得不到士大夫、地主和百姓的支持。這要是能成,那才是怪事。更何况,除了宋朝以外,哪一朝的商人不是在最底端,被人看不起的? 便是在宋朝這时候,虽然“大桶张家”钱多得几能富可敌国,可是到汴梁城一打听,便是最底层的百姓,都会对“大桶张家”嗤之以鼻:“不就是個放钱的钱民么!” 看看,這种环境下,想要推动资本主义的发展,实在太困难了。 一顿早餐能吃出這等感慨,张正书也是佩服自己。 沒办法,只要是大致知道歷史进程的人,穿越到了北宋這個年代,肯定会觉得惋惜。明明已经走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却硬生生错過了這机遇,這叫“天授拂取,反受其害”。于是,便有了靖康之耻。 “如果提高粮食的产量,是不是能解放更多人手呢?” 张正书脑子裡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轩奴,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张根富虽然溺爱张正书,但是却不懂犯法。好在张正书对他并沒有什么感觉,毕竟在张正书的潜意识裡,這并非是自己的父亲。 “那個……我想知道,咱家有多少田地?”张正书原本想叫张根富“爹爹”的,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何总是說不出口。 张正书突兀地问這個問題,让张根富有点难以回答。 “這個为父還真的不太清楚……张通,张通!” 张根富叫来了管家,问道:“如今在张家名下的田地,有多少了?” “回官人,足有五千顷,尚有许多未曾详细记录的……”管家张通恭恭谨谨地回答道。 张正书差点沒吓一跳,他知道,宋朝一尺的距离是非常接近后世的一尺了,十尺为一丈,一亩是六十平方丈,百亩为顷。那五千顷,到底是個什么概念?估计汴梁城外,方圆百裡都是张家的土地了。 這样的土地兼并,居然沒人管嗎?张正书震惊莫名,這在后世,估计也就东北三省那边的农场才会有這么多土地吧? “只是……官人,我們的田地都十分零散,连片的不多……”管家张通支支吾吾地說道。近些年都是管家张通在管理放钱的事务,张根富已经很久不管了。這大概是因为张根富认为放高利贷,逼迫人家卖儿鬻女,十分有伤天良。所以,就把放钱一事托付给了管家。 其实不管是谁放钱,都要雇請“行钱”为代理人,代为放债经营。至于利息,共同瓜分,瓜分比通常是五五开。 于是,经過十几年的发展,张家的田地越来越多,佃农也越来越多。 听了管家张通的解释,张正书才恍然大悟。 “那正好,我欲寻几亩好田,亲自耕种。就麻烦通叔你代为安置一下,找几個佃户与我。” 张正书淡淡的语气,对于张根富却不吝于晴天霹雳。 “儿啊,为何有书不读,要去做那田舍郎?” 张根富虽然是商贾,但有了钱之后,也是瞧不起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他原本想着,就算张正书不考科举也好,起码也学习一下做生意,管理家裡的田地。可沒想到,张正书却說要去学别人耕种,他一下就急了。张家有家资千万,为什么要遭那個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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