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大夢將寤，幾度秋涼
玉玲瓏使出的手段，超出了鐵棠預想。
他本以爲。
會是碰見魔麒麟化的玉玲瓏，展開一場大戰。
亦或者。
會是玉玲瓏以神皇境的理解，使出各自大神通與他搏殺。
可真正等到二人交手，鐵棠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他元神懸浮在紫府眉心，有一層淡淡的清光，如同薄膜將元神護住。
只是他的肉身卻陷入了沉睡，徹底昏死了過去。
現在隨便一個合道境，都可以輕鬆將他殺死。
在生死搏殺之中，有一方睡着了。
這種事……
近乎滑稽，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何況還是鐵棠這種名傳天下的絕世天才。
光憑這一點。
玉玲瓏就足以自傲，也足夠可怕！
見鐵棠沉睡過去，那道飄渺麗影也停下雙手，起身從星海中走了過去。
直到近前。
她伸出右手，朝着鐵棠頭顱緩緩落下。
“我早該想到的！”
“以你跟十三哥的關係，他又怎麼會不將回夢心經傳給你呢？”
鐵棠猛地擡起頭來，也不起身，也不遁走，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對方。
剛剛能夠令鐵棠這種人都陷入沉睡的無上大法，自是一門足夠強大的道統。
由南海十三郎開闢的迴夢心經，便是玉玲瓏壓箱底的手段之一。
如果不是鐵棠也會這門功法，元神有道統之力守護，今日或許難逃一劫。
那赤紅的鳳眸，讓玉手僵在了虛空。
可鐵棠在玉玲瓏臉上，看不到絲毫驚訝。
“哦？”
“你知道我也會這門功法？”
這一點出乎了鐵棠預料，他從沒有在世間暴露過迴夢心經的手段，連身邊最親近的那些人，包括風冰瑤他們都不知道。
玉玲瓏從何得知？
但很可惜。
她的印記化身並不會說話，也許是實力不足，也許是不願開口，總之鐵棠沒能得知答案。
因爲看到鐵棠醒來之後，玉玲瓏便散去了化身，重新變回了印記。
星辰宇宙變回了鬥戰塔，一道道紫光照射在鐵棠身上。
沒過多久。
便又是一截枯木墜落下來。
豪傑殿外的謝涿與風浩歌，早就從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麻木，甚至偶爾還會涌現一絲貪婪。
“浩歌，要不你跟那幾個老傢伙商議商議，咱們合力出手，將這斷碑直接給拆了，把裏面的至寶全都取出來。”
“發什麼瘋呢你？”風浩歌自是不可能答應。
謝涿一臉不忿：“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我闖關的時候，就不給我東海荒神木？
他憑什麼啊，我是不服氣的，一丁點，哪怕就一點點都不服！”
風浩歌顯然也被這情況嚇到了。
“我也沒想到，在世間早已絕跡的東海荒神木，就在自己家裏有這麼多。
看這架勢……恐怕至少得有一整條完整的樹枝在裏面。”
謝涿還在生着悶氣：“我也算見過不少天驕進塔，但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得到這東西，而且還這麼多，簡直沒天理了！
不行，待會我就去找那幾個老傢伙。”
“你別亂來，你找老祖也沒用，他們說得也不算，你要知道……這東西的主人是誰？”
謝涿眼睛一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這東西在你家，你讓我猜誰是主人？”
風浩歌微笑不答。
“哦？難道是王老狗，玄都王氏？”
“也不是，或者說一開始是，但現在不是了。”
風浩歌徐徐解釋：“當年王氏覆滅之後，是人皇先接手了這座斷碑，他什麼都沒要，只要了這個。
而且還告訴我們風家，不要去毀壞這座斷碑，否則會引來天大因果。
爲此。
人皇在開闢大商之後，還曾經來過一趟，留下了一些禁制手段。
你別說找老祖，找誰都不好使，千萬不要升起什麼邪念，這事可不是鬧着玩的。”
提到人皇，謝涿立刻就變了神情，抹去了心頭如同雜草叢生般的貪念。
“這事你不早說。”
“什麼都想知道，只會害了你。”
謝涿笑而不語，目光看向水鏡，裏面倒映着鐵棠在三十五關的比鬥。
耳邊傳來了風氏族人討論聲音，卻並非是討論這場比鬥，而是之前那場。
“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怪物，竟然在劇烈的生死搏殺之中，讓鐵棠這種頂尖妖孽都沉睡了過去。
要是我們碰見了她，豈不是任由宰割，誰會是對手？”
“從未見過這種神通功法，我甚至無法想象，這到底是什麼手段。”
“府主，老祖，你們見多識廣，可否爲我等解釋一二？”
風浩歌自不會拒絕：“到底是什麼手段，我也不知，但這應當是一門極爲強大的道統。
可能是過往某個絕世天驕開闢，卻不爲人知。”
謝涿眉宇泛起一絲回憶神色，道：“浩歌，其實我見過，就在塔裏。
甚至……
你和我在現實都見過那個人，只是你可能沒什麼印象。
我原本也不知道他是他。
直到一千多年前，人皇、太保他們來此之時，我纔在一旁見過，猜到了可能是他。”
“是誰？”
風浩歌捉摸不透，他實在想不起有這種人。
能夠開闢道統的存在，無論是正統還是旁門，每一位都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
只要他見過，沒道理忘記。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接着看吧，待會也許也能猜到。”
水鏡裏倒映出鐵棠無雙的恐怖戰力。
他一路橫推，合道境內根本沒有對手。
三十五關、四十關、四十五關，接連三重關卡，都被鐵棠以碾壓之勢橫掃。
“想不到破滅仙尊在他手上撐不過十個回合，他應當還活着吧，可惜在神尊宮出不來了。”
“老謝，你沒發現，鐵郡守的實力也在提升麼？他提升的速度，比起這些關卡印記提升的速度，還要快。
這是什麼概念，我有些難以理解了！”
印記化身的難度隨着層數增加，也不斷大幅提升。
可鐵棠不但沒有顯現頹勢，反而過得比前面幾關還要輕鬆，這說明他的實力在飛速精進。
這就有些恐怖了。
修爲到了合道境，想要邁入掌道境，哪怕是資質足夠的天驕，也需要花費數百年到數千年不等，絕沒有那麼簡單。
過往不是沒有鐵棠這種人，當然也有。
近一千年來高懸人間不墜的雙子星，無論是人皇還是太保，都有不遜於鐵棠的修煉速度。
可世間又有多少人皇，多少太保？
每每看見這種驚豔絕倫的天才出現，哪怕風浩歌已經見過類似的人物，依舊會被震驚。
相比之下。
謝涿顯得更爲淡定從容，畢竟他也是世間第一流的人物，資質實力也更強於旁邊這位好友。
“其實也不誇張，當年我和老王被神使、神狩追殺的時候，實力提升也很快。
前面幾十層當然也難不住他，你我都知道，真正的難關……還在後面。”
風浩歌看着水鏡裏閃爍的紫光，知道鐵棠下一步就會去到五十層。
他有些疑惑：“這座斷碑雖然設立了九十九層，看起來以九爲極，以十爲大圓滿。
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乃是天道至理。
按道理來說……
四十九關或者五十關，總應該是個難點。
可五十關偏偏是九十九層裏面最簡單的一層，你可知爲何？”
謝涿還沒答覆，身後的風氏族人卻是問道：“老祖，爲何五十層是最簡單的一層？”
“因爲這一關只有一個印記，他的實力不算強，大約也就第十關的強度。
但凡能夠通過四十九層的人物，我從未見過有人卡在五十關過不去的，一個都沒有。”
“還有這好事？”其他族人似乎都有些不信。
在他們看來，闖關不但是榮耀，還有非常豐厚的獎勵，自然是層數越高越好。
而本該是巨大難點的五十層，如果可以輕鬆通過，誰會不願意？
這時。
謝涿放下環抱胸前的雙手，神情肅穆莊重，似乎在向他人表示敬意。
“浩歌啊，五十關爲什麼那麼簡單？”
“大約是……因爲那人心善吧！”
鬥戰塔內。
紫光閃爍過後，鐵棠沒有出現在四十九層，依舊如同之前一般，從第四十五層，跨越五關，來到了第五十層。
比起前面的四十幾層，這裏顯得空空蕩蕩，寬闊無比，因爲只有在正前面的牆面下，纔有獨苗般的一個紫繭。
哪怕是最開始的第四層，都有四個師出同門的天驕印記，其他樓層更是密密麻麻，少則數十、數百，多則上千。
而第五十層……
這個既不是最頂尖，也不是最弱的關卡，卻僅僅只有一個印記。
“難道是這個等階的天驕人數太少？也不可能。”鐵棠拋去了這個荒繆念頭。
上面還有足足四十九層，現在才哪到哪？
時光長河上人族茫茫多的天驕，那份屬於歷史的厚重，是鐵棠也不敢忽視的存在。
不可能是人數問題。
只可能是鬥戰塔認爲，這一層，放這一個印記就足夠了。
想明白了這點，鐵棠從紫繭上移開目光，緩緩上升。
“我來看看，到底是哪位來頭這麼大，讓鬥戰塔給了這麼大面子。”
他的目光掃視。
只一眼。
鐵棠瞳孔驟縮，玩鬧的心情立即沉重起來。
牆上關於下方的紫繭來歷，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江十三！
“難道……”
鐵棠不敢置信，但仔細想想，卻也不是不可能。
呼
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儘量平復心情，上前輕輕敲碎了紫繭外殼。
印記復甦並不需要太久。
十息過後，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漸成型。
“餘今大夢將寤，人世幾度秋涼？”
出現在眼前的身影，正是南海十三郎，他依舊是那副表面淡然，骨子裏卻透露傲霜鬥雪的世間濁公子模樣。
鐵棠伸出雙手，想要上前與十三哥相擁，可他剛邁出半步，就懸在了空中。
這只是一個印記化身，且在鬥戰塔內與自己互爲對手。
對方沒有靈智，也不認識自己在，這樣的行爲毫無意義。
咚
鐘聲響動，昭示着這場搏殺開始。
可鐵棠沒有出手。
而另一邊的南海十三郎……也沒有動手。
同一時間。
豪傑殿外，風氏族人都替鐵棠着急，他們已經知道五十層很弱，隨便就可以打贏。
但偏偏鐵棠就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裏，紋絲不動。
“他這是中了詛咒？”
“啥情況啊這是……”
謝涿拍了拍風浩歌肩膀：“記起來了嗎？就是他，剛剛玉家那位的手段……就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但她與他，差了何止百倍？”
此言一出。
非但風浩歌驚訝無比，其他風氏族人更是無比譁然。
剛剛玉玲瓏的手段，已經讓許多人生畏，甚至產生了一絲心魔，沒有人想面對這種對手。
可此時謝涿的話語，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他們心上，告訴他們，世間還有一位遠超玉玲瓏的存在。
而這位存在……
卻被風浩歌稱作九十九層裏最簡單的一關。
“難怪鐵棠不敢動手，應當是他的眼力超出我等許多，已然先一步看出了此人不凡。”
“不愧是生死榜第二，光憑這份眼力，還是有點東西的。”
“老祖是不是在騙我們，這關簡單？”
……
所有人都很好奇，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該是何等恐怖的對決。
可就在此時。
前方水鏡突然泛起一道道漣漪，將內裏景象擾亂，變作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一點事物。
謝涿眼眉一挑，單掌壓下，試圖恢復。
但水鏡依舊是原本模樣！
“這是……”
鬥戰塔內。
鐵棠只想與南海十三郎說話，不想動手，他在等待，等待一個也許不可能的奇蹟。
如果對方還活着，感應到印記復甦。
也許……
會降下意識！
可他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都沒有等到任何波動。
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淡漠無比，好似機械，倍傷人心。
“十三哥……”
鐵棠不理解印記化身爲何不動手，他不能一直留在此地，既然沒有意識降臨，他只能出手。
正當他緩緩探出右掌之際，前方的南海十三郎突然開口了。
“能夠等我那麼久，也就只有你了吧？”
“中棠……近來可好？”
依舊是刻板、沒有感情的聲音。
可那些話語，猶如寒冬之焰，溫暖了鐵棠內心。
“我……很好，十三哥你呢？”
鐵棠右手散發清光，以迴夢心經的神力，輕輕搭在了南海十三郎肩膀。
這一瞬間。
一股更爲宏大、閃亮的清光爆發，將二人身影都籠罩其中。
鐵棠沒有抗衡，他猜到了將要發生什麼。
人間若是彷徨，何不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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