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拳碎望鄉，兩個未來
伏羲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八卦二字，出自太極、兩儀、四象，世稱‘四象生八卦’。
但真正將八卦之意傳揚天下之人，還是地皇伏羲氏。
他以天皇燧人氏開闢的圖騰大道爲基，推衍出《寰宇八卦圖》這門驚世功法。
此時呈現在鐵棠眼中的八卦陣，無論如何神妙，如何玄奧。
追根究底。
終於是逃不過‘八卦’二字！
而八卦真諦，盡在《寰宇八卦圖》之中。
鐵棠鳳眸閃動，看出四周地底深處，有一套用三組陰陽形成的八卦道紋。
這些八卦道紋，其實和陰陽五行有着相似的道理，可以用來推演天地、空間、時間各類事物關係，每一卦都暗藏真意。
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風，震代表雷，坎代表水，離代表火，艮代表山，兌代表澤。
八卦成列，陣在其中。
就像須彌納芥子，壺中藏日月，將陣中化作微塵洪荒，包含萬事萬物。
且八卦道紋互相配合，又能演變成六十四卦，每一卦再含八種變化，陣中有陣，循環往復，堪稱無窮。
所以剛剛鐵棠打碎了一塊石頭，根本就影響不了大陣分毫，它馬上又可以重新‘生’出一塊新的石頭。
這塊石頭是新生的事物，是以它的模樣與之前那一塊截然不同。
鐵棠看了小半響，已然察覺到端倪。
可他一時卻沒有破陣之法！
看穿陣法奧祕不難，換作其他陣師前來，也能很快識破。
可眼力素來是高於手腕的。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
鐵棠苦思良久，終於走到潭前，抱拳拱手，有些歉意道：“鐵某才疏學淺，實是尋不到此陣破綻，沒有入手處……”
陣法藉助天時、地勢，乃至人和，比起個人之力，要強大太多太多了。
黑潭潭水似乎也知道這點，水面毫無波瀾，並不會因爲這點怪罪他。
可片刻之後。
鐵棠又道：“沒辦法，只能硬來了，十二重樓盤武力！”
他一聲大吼，整個人體型飛速擴張，很快便從原本的八尺身材，變成了頂天立地，頭顱插入雲霄的偉岸巨人。
望鄉臺內的黑山像是出現了一尊無所不能的神！
所有鬼族、妖仙、殘魂都瑟瑟發抖，有許多人之前感應過鐵棠的威勢，甚至親眼看到他反手一掌滅殺了兩大鬼神霸主。
那是何等驚悚的一幕，殺霸主如屠狗。
如今這尊大神又不知在搞什麼鬼東西，顯現出瞭如此法相？
不！
這都不是法相，這就是他的真身！
轟隆隆~轟隆隆
滾滾雷音震天作響，卻不是來自黑山天際，黑山沒有天，那是出自鐵棠體內的聲音。
他的脊椎大龍、雙臂、雙腿，都新長出了十二塊橫骨，側向延伸，將那本就恍若真神的偉岸肉身，再度提升到了一個近乎恐怖的高度。
“呼！”
鐵棠只是輕微呼吸，鼻間便有兩條白氣如龍飛出，在天地間肆意遨遊。
那如同大日般的雙眸，散發璀璨赤芒，重瞳之內，能夠清晰看見一頭栩栩如生的神鳳振翅飛舞。
眼下場景，宛如滅世，嚇得那些被關押在此地的鬼神尿了一地，生怕這尊真神給他們來一下。
鐵棠沒有那種閒心，但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顯然也不會對黑山內的鬼神有多好。
“大陣？”
他一開口，聲如天雷，震得整個黑山轟隆隆作響。
那股怒意，天地可鑑。
“看我打爛你的大陣！”
嘭！
鐵棠一拳揮出，潭水附近的八塊石頭當即化作齏粉，連周圍地勢都下陷了十丈不止，潭水肆意噴涌，無窮無盡，如同海洋。
可此陣自有神力護守，綿綿不絕，並不是那麼容易擊破。
地底散發神光，八卦道紋再現，八塊石頭又重新凝聚了出來。
“好好好，這樣玩是吧，我看你的陣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砰砰砰……
鐵棠一拳接着一拳，毫不停歇，剎那間就揮出了千百拳不止，只打的大地開裂，所有泥土都飛到了天上。
在潭水附近，顯現出了大陣真實面貌。
四方陣勢，以乾、坤、巽、震、坎、離、艮、兌八個道紋，圍繞潭水，組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陣法。
“盤武之道，力能開天，我就不信，打不碎你這破陣。”鐵棠肉身一抖，百丈寬的肉身又粗了數倍。
這等雄偉、恐怖的肉身已然不弱遠古人祖，實乃天地之造化，生靈之絕巔。
黑山徹底亂了。
許多鬼神連站都站不穩，腳下大地宛如有了彈性，一次次將它們從地面彈起。
即便飛到空中，也能感受虛空中有一條條氣浪激射，一個不小心撞到，陰身馬上就會多出一個血洞。
嘭！
嘭！
嘭！
連綿轟擊聲，不知響了多久。
直到……
咔嚓！
一聲最爲巨大的聲音在黑山響起，讓此地所有鬼神，都產生解脫的感覺。
望鄉臺外。
原本還有閒情逸致與主事判官聊天的王玉成，陡然間眉頭一皺，渾身打了個激靈。
“糟糕，這傢伙瘋了不成？他怎麼把望鄉臺打碎了？”
今日的奈何橋上，依舊有諸多茫然無神的殘魂在排隊等候，它們苦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轉世投胎的機會。
只要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前塵往事，盡付雲煙。
可就在這時。
已經在橋上的一些殘魂，像是察覺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一幕，齊刷刷扭轉頭顱，望向了奈何橋盡頭。
那裏原本懸浮着一座神山般雄奇的銅臺，此時銅臺卻在崩碎。
這一幕宛如月亮在開裂，一塊塊巨大的碎體從銅臺剝落，重重地砸在下方地面上。
嘭嘭嘭……
僅僅十息不到，整個望鄉臺都徹底碎裂，化作廢墟，在地上新生。
大半個輪迴殿，幾乎只要稍微有點實力的鬼神，都在剎那間將目光看向了那裏。
那裏有一尊偉岸無比，如同創世之神般的軀體，條條凸顯的青筋、血管，比之遠古蠻龍更有兇猛。
棱角分明的筋肉，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偉力，這該是何等強大的肉身？
王玉成也看到了鐵棠，眼中除了呆滯，還有驚慌、不敢置信，無法理解，等等錯綜複雜的情緒。
“神力之道……”
“一以貫之！”
鐵棠高舉右拳，而後猛然揮下，如同盤武開天，擁有無盡原始的野蠻之威。
這一擊。
任是滄海，也要打成桑田。
這一拳。
任是寰宇，也要打成虛無。
轟隆
再是何等玄妙、神奇的大陣，也難抵擋如此滔天神拳。
今時。
已不同往日。
鐵棠再不是那個需要提防四周，連騎馬都要趁着晚上無人，偷偷練習的總捕頭。
他已是掌道之境，霸主之威，可在人間稱尊，睥睨羣雄，傲視一方。
嘣嘣嘣嘣……
連續八道乾脆利落的聲音炸響，大陣，徹底瓦解！
與此同時。
依舊是在仙庭的雲深不知處，同樣有兩道劇烈的炸響傳出。
有人斷了兩條手臂。
他是看守大陣的仙神，陣法破損，受到了反噬。
“這傢伙，還真有點蠻力！”
“你這……”
“別這啊那的，你現在可以回去跟仙帝交代了，就說望鄉臺封印破裂，我辛苦堅守，爲此還斷了兩條手臂，需要一段極長時間修養。”
“可你明明沒有出力！”
“不是？你是眼瞎還是怎麼的，我手斷了難道是假的？”
“你分明是在縱容他。”
“呵，你最好在他面前也這麼說，你也看到了他剛剛的拳頭，我就問你怕不怕？”
“有點怕……”
“那你怕不怕我的拳頭？”
“……”
“嗯？想？你還在想？我之拳……也未嘗不猛！”
嘭
白雲蒼狗之間，顯現出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氣浪，隱隱可以看見有一個黑點在遠離。
“簡直離譜，怕他不怕我？不過我剛剛說了我的拳頭很猛，卻用腳踢了他……好像是有點那麼不合適了。
下次改用拳，下次一定！”
……
望鄉臺的破碎，帶來了極大震動，輪迴殿的霸主都紛紛來到了此地周圍。
不過他們看到了殿主身旁的主事判官，知道事情應該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但很快。
儒雅書生出現，眉頭緊皺，一副沉思模樣，不知在思慮何事，引得衆多鬼神都心神緊繃。
前方那道偉岸身影，雖然僅僅是掌道一重關，可剛剛展現的實力……已然堪稱恐怖，絕不是尋常的掌道者這麼簡單。
萬一他與輪迴殿起了衝突，大概率遭殃的會是自己這些弱者。
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外如是。
“這以後誰跟他近身搏殺，只怕真的屎都要被打出來。”王玉成走到轉輪王面前，故意引開話題。
轉輪王沒有迴應，而是等了數息之後，才徐徐說道：“我察覺有一絲不妥，如同邪魔出關之感。”
王玉成本以爲轉輪王是因爲望鄉臺碎了，所以有些不滿，現在一聽這話語，立刻就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但他並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更加警惕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那裏面的東西有問題？”
“不知！”
“你沒見過它嗎？”王玉成訝然。
“我當上殿主的時候，它就已經被封印在裏面了，我哪裏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連它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嘶~”
王玉成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就要傳音提醒鐵棠。
可他一擡頭。
卻看不到前方有任何身影。
“走了，他用大虛空術避開了我們，似乎有所顧忌，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想讓因果涉及到我們。”
轉輪王沒有追尋鐵棠，而是返身迴轉，只留下王玉成在原地，一臉問號。
幽冥十藏，皆是陰司之域。
鐵棠帶着從陣法中解救出來的‘東西’，離開了輪迴殿，來到了一處偏僻無魂的陰寒森域。
這裏的樹木多以黑、灰二色，偶爾能看見一抹昏黃之景，在陰司中也算獨特。
但他此時顯然沒有欣賞美景的打算，而是小心翼翼地將一個三寸大小的人偶放在地上。
這人偶的材質，不是金銀，不是玉石，也不是其他草木精礦。
而是取自人骨！
用一根粗大且無比堅硬的人骨，直接雕刻而成。
它臉上除了一雙緊閉的眼眸，沒有其他五官，看起來極爲瘮人。
“需要我如何幫你麼？”鐵棠查看過這個人偶，並沒有封印、禁制之類的事物，只是在最裏面隱藏了一些殘魂。
他怕傷到那個魂魄，沒有強行窺視。
唰
人骨偶的眼皮睜開，露出一雙慘白無瞳的眼眸，與鐵棠當初見到的一模一樣。
明明沒有嘴巴，可人骨偶卻發出了溫柔女聲：“外鄉人，你爲何敢救我，不怕我是壞人麼？”
鐵棠嘆息一聲，隨意在地上盤坐。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與你的身份背景來歷都無關。”
“倘若……”
“倘若你真的是什麼絕世大凶，鐵某也只能再次將你封印起來了。”
他很簡單的一句話，就表明了自己心意。
我有本事救你出來，就有本事再次封印，乃至殺死你。
人骨偶聽完後沉默了片刻，隨即也發出了一聲幽長嘆息。
“不愧是未來正統，行事無所顧忌，連威脅別人的話都說得這麼堂堂正正。
我若是你的敵人，我也會害怕！”
“希望你不是。”
鐵棠一邊說，一邊在儲物戒搜尋，試圖找到適合對方重塑肉身的天材地寶。
“你想聊些什麼？不用在意我。”
鐵棠垂下雙手，輕聲問道：“聽別人說……你曾經也是未來正統，後來被人封印在此，可爲真？”
“不錯！”
“誰做的？爲何？”
“是我父，他要我這麼做，所以我答應了。”
這個答案……
完全出乎了鐵棠意料，他預想過許多可能。
可能是有人貪圖未來正統，強行出手，想要奪取。
可能是現在正統，不願成爲過去，於是滅殺了未來。
可能是眼前這個骨偶自身出了什麼問題，亦或遭人背叛，等等。
歸咎到底。
鐵棠始終認爲，是骨偶的敵人出手，將她封印。
陰寒鬼域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許久。
鐵棠才緩緩開口，問道：“我能知曉原因麼？”
骨偶迴應的很快：“他給我的解釋，是因爲我太危險，不能出現在世上。”
“你信？”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他乃我父，我無法拒絕。”骨偶的話語一直很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像是被封印了太久，已然喪失了憤怒、怨恨等情緒。
鐵棠有些同情，又有些可憐對方，他不願繼續刺痛對方內心，但他必須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因爲他也是未來正統，骨偶的父親……也有可能對自己出手。
“你的父親，還活着麼？”
一直古井無波的骨偶，此時竟然有了一絲欣喜雀躍的情緒，鐵棠分不清那是譏諷，還是真心歡喜。
“他怎麼會死呢……”
“天地間還有他的對手嗎？我從未見他敗過，連天道也奈何不了他。”
鐵棠吐出一口濁氣，十指都有些抖動，輕聲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他是誰？”
骨偶平靜迴應：“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我們都是正統，你是，我是，他也是，正統有多強，你應該已經明白。”
鐵棠近乎呢喃般吐出那三個字。
“大…尊…王？”
“世人都這麼稱呼他，但我喜歡稱他爲大尊，這是他小時候的名字，也是最開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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