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神闕朝仙,來者不善
風家老祖自是再不敢有絲毫質疑,也沒拿出自己準備多時的功法,靜靜看着鐵棠將混沌玄胎訣傳於葛雍。
此番授法,雖比不上正統,可神鳳九祕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得到,葛雍深知此法之貴重,對於鐵棠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述。
半個時辰過去。
葛雍盤坐七寶山前,細細領悟玄胎之妙,只等徹底參悟,便可立即涅盤轉修。
下方的諸多世家子弟,儘管心中也有種種疑問,卻不敢擅自上前詢問鐵棠。
只能眼巴巴地在下方看着,等待有機會再上前請教一二。
相比之下。
有幾人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王安道十指插入髪中,將原本整齊有序的黑髮攪得亂七八糟,一臉痛苦,文覺淺則是在旁邊捶地大笑。
“傻子,我都懂了,你還不懂,笑死文爺算了。”
比岐看不過去,低聲傳音鐵棠:“棠哥兒,王哥魔怔了,一直想不明白其中一個關鍵。”
“哦?”
鐵棠一步邁出,跨過數十丈之距,來到王安道幾人身前落座。
七寶山雖是玄都聖山,也位於最繁華的商圈中心,可這裏依舊有疊障尖峯,回巒古道。
山間青松翠竹依依,綠柳碧梧冉冉,澗水遠流,山泉細滴,幾座石臺上有幽禽拜伏,聆聽正統。
王安道一行人佔據的位置,自然是此地最好,風景甚妙不說,仙韻元氣也是此山第一流。
“老王,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我在想……你捨去了肉身祕境,那肉身祕境現在叫什麼?”王安道的問題出乎鐵棠意料之外。
“就這?”
鐵棠笑着擺擺手:“無非一個名號罷了,縱然再叫回肉身祕境,也無不可。”
“不妥,不妥,萬萬不可。”王安道連連搖頭,零散的黑髮晃來晃去,如同與燈燭徹夜相眠的書生。
“你乃正統之身,既然此前開口說要捨去肉身祕境,那自是金口難改。
若是此時又將肉身祕境撿回來,無形中會受到一些影響,必須得換一個名字,最好還得是符合你的功法真意。”
這番話頗有見得,引得其他人頻頻頷首。
對於這位至交,鐵棠幾乎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便乾脆順着他的話說道:“既然你覺得不行,那你想一個。”
“我?”王安道有些喫驚。
爲修煉境界命名,何止是流傳千古那麼簡單?很可能還會得到冥冥中的一些助益。
類似最早的那一批人,開創出仙皇境的那九位,更是被尊爲‘仙祖’,盛極一時,直至今日都還有人惦記。
“區區一個名字……想來難不到我大商的王令史吧?”
鐵棠本是玩笑之心,但此時卻像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由王安道來命名新的境界。
他傳道至今,大道之上已然多出了成千上萬的身影,將這條正統之路拓展到了此前無法想象的地步。
作爲正統開闢者,鐵棠得到了難以言喻的好處,他最大的助益,並不僅僅限於修爲實力。
而是心境、五感以及與天地間的無形溝通。
天地乃是死物,沒有意識,沒有靈慧,自然不會與人溝通,這是一種極爲玄妙的境界。
鐵棠到了這個地步,做起事情來,已經不再是與從前那般,需要理性、理智,亦或被剎那的極端情緒操縱。
他如今真正明白了‘道常無爲而不爲’這句話,講究的就是一個緣法。
這個緣。
可以是佛門的因果之說!
也可以是道門的道法自然!
一念心生,立即就能看到片刻未來,也能在內心中明悟最本真的感受。
而在剛剛王安道開口說那番話之際……
鐵棠眼中黑瞳就閃現了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裏面有王安道的雕像佇立在郡城中央,有王安道開壇講法,收受門生的短暫浮光。
這一刻。
他當即就明白了‘天地之意’。
或者說。
這是世間萬物發展的一些規律。
“王哥,棠哥兒讓你做,你怕啥,咱還能真想不出一個名字了?”比岐在一旁拱火,文覺淺也在挑釁:“就是就是。”
被這兩人一激,再加上鐵棠期許的目光,王安道還真的站起身來,在芊芊瑤草之間沉吟踱步。
“其實這個問題,在你說要捨棄肉身祕境的時候,我還真想過。”
“果然是蓄謀已久!”
“棠哥兒,王哥的浪子野心暴露了。”
文覺淺和比岐你一言我一語,沈思瑩則在旁邊捂嘴輕笑,只看得鐵棠搖頭不止。
王安道故作嚴肅,呵斥道:“別胡鬧了,這可不是小事!鐵頭,我是這麼想的……
既然你將原本的肉身祕境化作三大祕藏,兩大玄關,不如……就叫‘胎藏祕境’!
按照你的劃分,可將三大祕藏,稱之爲‘丹海、氣海、紫府’,兩大玄關,一爲‘神闕’,一爲‘朝仙’。
我這名字取得如何?”
他一臉希冀地看着鐵棠,卻看到後者眉頭微皺。
“我開闢的三大祕藏,分別在丹田、膻中、紫府,你前三個名字,包括替代肉身祕境的胎藏祕境,都甚合我心。
只不過……
這兩大玄關,競以神、仙爲名,多少還是有些不妥。”
鐵棠的思量很簡單,肉身祕境,畢竟只是修煉之路的起點,這時候就取一些太大的名頭,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神闕、朝仙四字,包含了一神一仙,若是放在神巫祕境倒也算說得過去,可放在主修肉身的胎藏祕境之上……不免欠妥。
王安道卻是不以爲意,有條有理地給他解釋起來。
“鐵頭,我這名字可不是亂取的,你把原本的五個境界,改成了現在的三個,本來就是一種革新。
而兩大玄關,並非是普通人可以達到,須得擁有足夠的資質,纔可能開闢其中一個玄關。
這種人放在過去,與絕巔天驕都沒什麼區別,難道過往的絕巔……擔不起一個‘神’字麼?”
鐵棠聽得眼神一亮,知道老王對自己的功法極爲熟絡,顯然是下了一番苦心鑽研。
他試着問道:“那…朝仙二字又是何解?”
王安道肅穆站立,朝着蒼穹一拱手:“我輩修煉,求得便是成神成仙。
初入道途,既要有赤子之心向道,也要有敢爭天下先的衝勁。
如你所說。
能夠打通三大祕藏,邁入巫覡祕境猶如探囊取物。
若能開闢兩大玄關,更是可稱此境之極,橫推同境。
一境之極,已經是如你這般的無敵天驕,這種人要扛起一個仙字……又有何難?
何況朝仙之意,也爲朝見、朝拜仙道,對於一個剛剛在修煉之路上走沒多遠的天驕來說,最爲合適不過。”
啪啪啪……
王安道剛一說完,包括鐵棠在內的周圍人都紛紛鼓掌,比岐與文覺淺也沒在打趣,知道老王是拿出了真本事。
“好!”
鐵棠大喜,上前按住了王安道雙肩:“看來我的修爲雖然比你高,但也不見得處處都勝於你。
這番見解……我便說不出來。”
“鐵頭莫開玩笑,功法乃是你開創,你又豈會不懂,我只是幫你說出來罷了。”
“我心中的名字……沒你的好!”鐵棠目光真摯,讓王安道看到了讚許與鼓勵。
得到鐵棠認同,讓王安道發自內心的喜悅,心神激動之下,忍不住想要落淚。
這時比岐走了過來,一巴掌重拍在他肩膀上,替他解圍:“王哥!你替新的境界命名,日後至少千年萬年以內,世人知曉正統,便會知你之名,此乃天大福澤也。”
“這都是鐵頭之功,我安敢居名?”王安道彷彿嚇了一跳,連連揮手。
鐵棠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二人,何分彼此?”
誠摯、張揚的笑聲,很快就引來了附近其他世家子弟的羨慕目光,若是他們能有這種朋友……
唉,不敢想啊!
林野間香獐探首,狡兔盯凝,鐵棠坐在青石之上,爲沈思瑩講解一門功法。
王安道得了偌大名頭,比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他不是爲了自身,而是爲了自家媳婦。
沈思瑩乃是霧從雲元神負傷之後所誕,先天有虧,本來就不善修煉。
即便得到了諸多造化,甚至服下了一枚百竅仙魄丹,白日飛昇,成爲了一名‘仙人’。
可她在修煉之道上的資質,依舊算不得有多好。
比岐便是擔心沈思瑩無法轉修正統,特意讓鐵棠給她開開小竈。
這種事對於鐵棠來說,已經是輕車駕熟,以他如今的眼界,很快就找到了最徹底的解決之道。
涅盤重塑,再造乾坤!
《混沌玄胎訣》鐵棠都敢傳給葛雍,自然也不會不捨得傳給沈思瑩。
有這門神鳳九祕打底,修復沈思瑩的先天虧損,並不算是一件難事。
傳法間。
鐵棠陡然雙耳一抖,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而謝涿也適時來到了此地。
“太一道的人來了,裏面似乎有你故友,亮出了你的名號,怎麼說?”
太一道名滿天下,勢力也是龐大無邊,甚至有些地方還超過了大雷音寺。
因爲太一道在朝堂上都有人手,這一點是佛門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的。
面對這種宗門聖地,謝涿自然不會輕易讓他們進來。
他也是一府之主,還有玄都風氏這種同盟,並不需要看太一道的臉色行事。
“府主大人,太一道來人了?快快快,讓他們過來,李庚道長肯定也來了。”王安道與比岐皆是大喜。
在鐵棠閉關的頭幾年,真正相處最多的,反而是天問、李庚、王安道、比岐、嵇英哲、李遙、龍榆等人。
那時候衆人之間就已經結下了深厚感情,只是後來世事紛擾,有些人因爲自身宗門緣故或者其他原因,被迫分離。
那麼久沒見,又怎麼不想念?
不過鐵棠卻是挑了挑眉:“不知爲何,李兄並不在其中,但裏面的確也有一位我認識的故人,便煩請謝府主放他們先進城。”
謝涿點了點頭,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王安道、比岐聽到李庚不在,難免有些失望,嘆氣不止。
“沒道理啊,以老李那性格,知曉咱們在這,還能不來?”王安道有些疑惑。
“我來推算一番李兄如今在何處!”
鐵棠探開右掌,只見其上密密麻麻的掌紋,一瞬間像是變成了山川溝壑,深淺分明,低矮錯落。
一輪大日從勞宮穴飛出,懸於掌心正中,滔滔血液在掌紋皮下奔涌,如同長江大河,川流不息。
“昔日伏羲演八卦,一畫開天,我今也效仿一二,以大日神威,來普照心中所想之人身影。”
他話音剛落,便見掌心的地理環境飛速變化,草木升起又枯榮,大山崛起又崩塌,江河干涸又復原,而那輪大日則在緩緩移動,像是在搜尋什麼。
“棠哥兒,伏羲演八卦我也聽過,一畫開天是何故?開天闢地的那位……神話傳聞不是盤武真人麼?”比岐問出了心中疑惑。
鐵棠笑道:“所謂一畫開天,並非是指真的開天闢地,而是伏羲先祖開創八卦的功績。
八卦之中乾爲首,乾也代表了蒼天,而‘一’便是乾字的第一畫,是以纔有一畫開天的說法!”
“原來如此……”
衆人頷首,這種典故他們都沒聽過。
正說着。
鐵棠掌心雲霧涌動,像是來到了一處仙家祕境,大日也在尾指中間停了下來。
無盡陽輝落下,隱隱在其上折射出一道熟悉身影。
還不等幾人看清,鐵棠突然收起了手掌。
這時候旁邊也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太一道正虛,攜同門前來拜見鐵道友!”
嗖嗖嗖……
一連二三十道身影跟隨一位仙風道骨的道人出現,剛剛便是爲首那位開口。
鐵棠轉過身去,一步邁出,已然來到近前。
“前輩貴爲超脫至尊,何來拜見之說,這邊請!”
正虛飄長的白鬚一顫,像是被微風輕撫,顯然沒想到鐵棠竟能看破自己的修爲。
自己如今來得可是一具化身,並非真身到此,這都被對方識破,看來正統之名,果然不虛。
“咳,鐵棠……還記得我麼?”站在正虛身後的公孫銘,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來。
“公孫師兄的風采,鐵某記憶猶新,又怎會忘記?你的酒葫蘆……又換了?
來來來,且不多說,隨我入山間淺酌幾杯再議。”
“喝酒就不必了!”
有些冷淡的聲音傳來,並不是公孫銘,而是在他旁邊的一位年輕道人。
“久聞鐵郡守以巫伐仙,一戰定鼎生死榜第二,不知在下有沒有榮幸……請教一二?”
正虛道長見狀,輕嘆一聲,負手站至一側,示意公孫銘不要開口。
鐵棠簡單掃視幾眼,立即判斷出了大概局勢。
“閣下是?”
那年輕道人一襲八卦道袍,腰懸八面道劍,頭髮盤起,紮了個陰陽盤,劍眉聳立,眸若神星,一眼不凡。
他單手按劍,戰意勃發:“本尊華清,淺薄之名,不入郡守法耳,但我亦有掌雷弒仙之力,敢請郡守賜教!”
鐵棠沉默。
在華清身後的幾位女弟子,滿眼迷離地盯着自己師兄,眼見鐵棠久久不語,竟暗自嘀咕起來。
“這人是不是知曉華師兄在生死榜上的排名,不敢應戰啊?”
“搞不好是個水貨,名不副實,怯戰了。”
“他不是朝廷推出來的麼,多少有兩把刷子吧?”
“誰知道呢,可能他見到華師兄,察覺不敵,卻又不好拒戰,所以不敢說話了。”
……
這幾句話聲音不大,也沒有特意宣揚,只是幾個女子的牢騷。
可偏偏是這麼幾句話。
一瞬間。
便讓之前沸沸揚揚,熙熙攘攘的玄都七寶山鴉鵲靜默,一片死寂。
這股詭異的氣氛,甚至開始蔓延到整個玄都城中。
不知有多少道熾烈目光從近處、遠處,投射到了這批道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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