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八十一章 有情衆生皆苦
她心跳加快，胸脯起伏，身體不斷顫抖，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猛然握緊，情緒處於激烈波動之中。
由於用力過猛，孟青秋的指關節甚至隱約發白，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林重能夠感受到孟青秋內心的痛苦，但是卻什麼都做不了。
在某些刻骨銘心的傷痛面前，言語總是蒼白無力。
良久之後，孟青秋終於平復好心情，繼續講述。
“起因只是兩個內堂弟子的口角，放在其他門派，根本算不了什麼，但那個門派內部的氣氛已經惡劣到極點，就像一個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炸。”
“吵架升級成鬥毆，他們的師門長輩非但沒有制止，反而在背後推波助瀾，最後發展成席捲整個門派的內鬥。”
“等那兩位高高在上的大宗師察覺到問題時，事態已經徹底失控。”
“雖然他們想阻止災難發生，可是，不同的立場，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訴求，卻使他們走向對立，直至決裂。”
“內鬥持續了半個月，同門相殘，夫妻反目，仇恨越積越深，似乎只有一方徹底死絕才能結束。”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兩位大宗師的女兒當時正在閉關，她懷着美好的期盼，希望自己躋身丹勁之後，能夠化解父母的分歧，彌合門派的鴻溝。”
“然而，當她功成出關時，呈現在她眼前的，卻是無數同門慘死的屍體，她那身爲大宗師的父母，像野獸一樣互相爭鬥和撕咬。”
“在無數屍體當中，她看見了自己喜歡的男孩，曾經英俊的相貌已經面目全非，死狀非常悽慘，甚至連一具全屍都沒有。”
“於是她崩潰了。”
“她加入戰鬥，親手殺死陷入瘋狂的父母，又把現場還活着的人全部屠滅，爲這場可悲的內鬥畫上句號。”
孟青秋語氣平淡如水，彷彿講的不是自己。
林重面色沉凝，默不作聲。
他猜到孟青秋有一段傷心的過往，卻沒猜到，那段過往竟會如此血腥和慘烈。
“這個故事怎麼樣？”
孟青突然問林重。
林重搖搖頭：“抱歉，我無法作出評論。”
孟青秋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一副刨根問底的架勢：“即使無法作出評論，你心中也應該有些感想吧？”
林重默然良久，緩緩吐出八個字：“世事無常，衆生皆苦。”
孟青秋怔住了。
“世事無常，衆生皆苦”
她喃喃重複着林重的話，表情瞬間黯然下來。
林重不想又惹孟青秋傷心，略顯刻意地岔開話題：“孟姨，你爲什麼要在這裏開一家茶館？”
“這間茶館大概有二十多年了。”
孟青秋果然被引開注意力，環目四顧，臉上露出追憶之色：“我當時萬念俱灰，只想遠遠離開廣寒派，離得越遠越好，所以來到東海市，準備像普通人一樣度過餘生。”
“但你後面改變了想法。”
“是的，蘇嶽找上了我，我年輕時遊歷天下，曾經跟他打過一段交道，他聽聞廣寒派發生的變故，專程前來邀請我擔任蘇家供奉，作爲回報，蘇家會在幕後支持廣寒派的重建。”
“原來如此。”
林重心中的一個疑惑解開了。
按理說，失去兩位丹勁大宗師，並且門內骨幹幾乎傷亡殆盡的廣寒派，絕無可能繼續保持隱世門派的地位。
除非有足夠強大的外部助力。
現在看來，那個助力就是蘇家。
因爲蘇家和無極門是盟友，只要蘇家提供資金，無極門提供庇護，廣寒派的重建其實並不算太難。
不過，重建後的廣寒派，肯定難以回到往日的輝煌了。
“孟姨，廣寒派對你而言是傷心地，所以你纔不願意回去嗎？甚至寧願把太上長老的信物送給我。”林重開門見山道。
站在旁邊的霍冷梅豎起耳朵。
“是的。”
孟青秋點點頭：“哪怕過去了三十年，我仍舊忘不掉當初發生的那些事，每天晚上還是會做噩夢。”
說完，她苦笑一聲，自嘲道：“或許是因爲我良心不安，害怕面對自己的罪孽吧。”
霍冷梅忍不住插嘴道：“您沒罪，您拯救了我們，拯救了廣寒派！”
“估計只有你纔會這麼想。”
孟青秋的神態有些蕭索。
“派內大部分人都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如果沒有您力挽狂瀾，我們恐怕早已死在無休無止的內鬥裏。”
霍冷梅急切道：“太上長老，請您回去主持大局吧！”
“算了，我發過誓，這輩子不會再踏足廣寒派半步。”
孟青秋擺了擺手，淡淡道：“我意已決，你無需多言。”
“是。”
霍冷梅有些不甘心地閉上了嘴。
孟青秋坐直身體，轉頭看向林重，肅然道：“林小哥，我今天請你過來，主要是爲兩件事。”
林重的表情同樣一本正經：“請講。”
孟青秋道：“第一件事，我準備正式把廣寒派太上長老的職位交給你，冷梅會替我傳話，並舉辦繼位大典。”
林重早有預料，皺眉道：“我願意代替您守護廣寒派，但太上長老還是算了，我不是廣寒派弟子，沒資格做太上長老。”
“我說你有資格，你就有資格。”
孟青秋相當霸氣地一揮手：“你也別覺得這是苦差事，廣寒派好歹是曾經立於武術界頂端的名門大派，收藏了許多武學典籍，對你的修煉大有裨益。”
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林重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好。”
林重頷首答應。
霍冷梅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喜色，視線偷偷掃過林重的臉，又飛快移開。
“第二件事。”
孟青秋目光驟然一冷，對霍冷梅道：“跪下。”
“啊？”
霍冷梅不明所以。
孟青秋端坐不動，美麗的臉龐凜然生威：“我讓你跪下！”
“噗通！”
霍冷梅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孟青秋問。
“弟子不知。”
霍冷梅臉色蒼白，思緒轉動不停。
孟青秋目光明亮而銳利，與醉酒時的頹唐消沉判若兩人：“誰給你的勇氣，冒用林小哥和我的名義，去跟真武門、寶林派、陰陽宗搶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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