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縫傷口王勇拜恩公
青燈如豆,映得屋內一片昏黃。
王伯當端坐在一隻圓胡凳上,臉上的蒙巾已經解開。眉眼方正的面孔外卻是一片寸許長的絡腮鬍,使得原本憨厚的面孔略顯兇悍。
“嘖,我覺得你都不用蒙臉,反正有鬍子擋着!”
李大德聳了聳肩,接着視線落在他胸前那截箭身,眉毛皺了起來。
身後屋門響動,馬三寶端了盆水進來,擡腳把門帶上。看見端坐正中的王伯當,便又覺得下巴隱隱作痛。
“都走了麼?”
李大德頭也沒回,貌似問的沒頭沒腦,但另外兩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沒有!”
馬三寶嘆了口氣,搖頭道:“他們特意留下幾人,說是替你守門,以防賊人侵擾。我看怕是還有些懷疑!”說話時還扭頭盯着王伯當,眼神不善。若不是這個傢伙,大家哪會有這種麻煩。
不過李大德卻是翻了個白眼,撇嘴哼道:“懷疑個屁!他那是被我嚇到了,以爲我真會找我爹告狀。嘁,我哪有這麼閒!”
不過說着說着,卻又耷拉下肩膀來,嘆道:“玩兒砸了啊!這傢伙這麼小題大做,咱們卻坐了蠟,眼下連個大夫都沒法去找!”
屋內沉默下來。
王伯當擡頭,看着對面正捏着下巴盯着他胸口看的少年,好奇道:“爲什麼救我?”
他剛纔在屋內聽的很清楚,這少年自稱李元吉,父親是唐國公李淵,皇親國戚。按道理說,這樣的人是和他這種“反賊”勢不兩立的。
可少年卻出人意料的救了他,這讓向來耿直的王伯當有些想不通。
“爲什麼不救呢?”
李大德反問了一句,搖着手臂隨口道:“真讓那些人把你抓走,這功勞也落不到我頭上,沒的還平白得罪了起義軍。反過來,救你卻是好處多多,最起碼你會感激我吧?一個有好處,一個沒好處,怎麼選不是很明顯麼?”
是這樣麼?
王伯當皺眉,總覺得這理由有些站不住腳。
誠然像這少年說的一般,自己此番被救,心中定然感激。可話又說回來,自己的感激有這麼值錢?這可不是在街上救阿貓阿狗那般簡單的。朝堂早有論調,助反賊者同罪。怎麼看,他冒的風險都比好處要大得多。
想到這裏,王伯當便撐着桌子起身,很是鄭重的抱拳行了一禮,嚴肅道:“無論怎麼說,救命之恩,王勇感激不盡!”
這邊李大德還沒說話,馬三寶卻是低呼一聲,驚道:“你便是那濟陽賊帥王勇王伯當麼?”
“臥槽,誰?”
這下輪到李大德愣住了,眼裏盡是茫然。
話說王伯當不是《隋唐演義》裏瞎雞兒編的角色麼,怎麼就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了呢?難不成《隋唐演義》其實也不完全瞎說,還真有所謂的隋唐十八好漢?
“哎呀,幸會幸會!原來是白衣神箭當面,在下李玄霸字大德,王兄叫我大德就好!”
王伯當表情一滯,眼神變得古怪。
首先他箭術很垃圾,白衣神箭這種稱呼聽着就讓人臉紅。其次就是,emmm……這貨剛剛在外面時,不是說他叫李元吉麼?
“實不敢當恩公謬讚,伯當只是,唔……”
許是動作有些大,胸前中箭的部位扯動之下頓時又殷出一片血跡來。王伯當這一路奔逃,又與馬三寶幾人打了一架,此刻心神放鬆,卻有些挺不住了。
“你快別動了,先坐下!”
李大德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到胡凳上靠着身後的方桌。隨即皺眉道:“特麼的,得想辦法把門口的守衛打發了,找個大夫來纔行!”
“無妨!”王伯當緩了口氣,一臉淡然道:“此箭未傷內腑,只需拔出止血即可。”
說着,便擡手握住胸口那截箭身。不等用力,卻被李大德一巴掌給拍了回去。
“別亂動!你瘋惹?”
某槓精瞪着眼睛,指着他的胸口道:“你知道他這箭頭是啥構造嗎?萬一有倒勾呢?你這麼一拔,非大出血不可!而且這傷口這麼深,必須得消毒上藥。不然一旦感染了,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你就死定了!”
李大德這話半古半今,聽得馬三寶和王伯當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明覺厲。
不過馬三寶倒是隨即想起了什麼,詢問道:“三郎,金瘡藥行不行?”
“怎麼?你有?”
李大德疑惑的看向他。前者先是搖頭,隨後又點頭道:“三郎你怎地忘了?咱們前幾天在樊鄉露宿時,還是你交予我保管的。我當時看過,是上好的金瘡藥。”
見他還是疑惑,馬三寶乾脆出門去取。等到把某個眼熟的罐子放在桌上,李大德便恍然大悟。
這不是李淳風臨走前塞給他的罐子麼?
怪不得那小牛鼻子說這是他要的東西,還真是有種關鍵時刻,拆諸葛丞相錦囊的感覺。若古代都是這種掐指一算就能後知五百年的妖怪,那哥們兒作爲穿越者的優勢何在?
“三郎,接下來要怎麼做?拔箭麼?”
馬三寶的詢問打斷了他的走神。剛剛一番貌似高深的話,讓他和王伯當誤以爲這貨懂醫術,此刻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既然有了金瘡藥,還是李淳風這位小神……仙送的,回過神來的李大德膽子也大了許多。
李淳風能算到他會在潼關遇到王伯當,還會出手救人,想必也算到了這姓王的命不該絕……吧?
“不能直接拔,寶哥你去找把小刀,匕首也行。另外再找烈酒,剪刀,針線……”
把可能用到的東西都列了出來,也不管兩人理不理解,直接打發馬三寶去找。這邊又指揮着王伯當脫了外衣,斜靠在桌子上。
燈光下,裸露出的胸口此刻滿是污血汗水。中箭的部位有些發紫,裏面估計藏了不少淤血。
馬三寶折騰了好半天,才把東西找齊。
隨行的家將中有人帶了針線,但剪刀卻是沒有,只好用匕首代替。烈酒這種東西,原本在民間並不常見。好在京城有賣,出發前馬三寶自己卻是帶了一壺。
李大德自己不敢動手,指揮馬三寶用酒把匕首消了毒,把王伯當胸前中箭的部位割開,放出淤血,取出箭頭,又用烈酒清洗傷口。
這年頭也沒有麻藥,箇中的酸爽是不足外人道的。王伯當疼得面目猙獰,冷汗直冒,卻是咬着牙一聲不吭。
等到小心翼翼的把通紅的箭頭扔進水盆,傷口中用烈酒沖洗得再無血塊,饒是馬三寶都有些手腳發軟了。
“唔,還行,好像沒傷到動脈。”
李大德踮着腳瞥了一眼,就趕忙挪開目光,故作淡定道:“接下來把傷口縫合,敷上藥就行了。要是這牛鼻子的藥有效,估計很快就能痊癒。”
“呃,縫縫,縫合?”
馬三寶的嘴有些飄,說話結結巴巴的,看向李大德的目光有些驚悚。
他活了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說治傷要用縫的。
“當然了!”
李大德擰着眉毛,理所當然的點頭道:“這傷口被你切的這麼大,不縫合,萬一裂開造成二次傷害怎麼辦!那不是有針線麼,你揪兩根頭髮用酒洗洗,跟縫衣服差不多的!”
馬三寶和王伯當對視一眼,後者遲疑了一下,便咬牙點頭道:“就依恩公之言,縫、縫吧!”
“那你忍着點!”
馬三寶再不遲疑,取過縫衣針來,正要揪自己的頭髮,又忽然頓住。想了想,乾脆擡手揪了兩根王伯當的,穿到縫衣針裏,顫巍巍的湊近有些猙獰的傷口。
李大德中途又瞥了一眼,見傷口多少有了些電影上處理外傷的模樣了,便點點了點頭,端起滿是血水的臉盆出去,喚來那個叫李成的家將低聲叮囑。
“你翻牆出去,沿着巷子把這盆水一路灑到對面街上去,箭頭也扔遠些。小心點,別被人看見了。”
“三爺放心,小人省得!”
李成低聲應下,乾脆把那盆血水灌到水囊中,揣着那枚箭頭翻牆離開。
李大德一直站在院子裏,等過了一刻,對方悄悄翻牆回來,點頭表示辦妥了,才舒了口氣。
此刻,關城內的雞叫聲此起彼伏,天邊已然泛起了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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